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猛地坐起身来,披了件袍子就跑到外面,果然不远处能看见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影在晃动。
赵凌宣很会欺负我,他知道我最怕什么。
再热闹,再喧哗,那都跟我没关系。
我慢慢地走近了一些,阿桥坐在主人的位子上,还是那副懒洋洋满不在乎的样子,赵凌宣偶尔会给她添酒布菜,这么骄傲的公子哥儿,在众人面前为了心爱的女人低三下四,而林信只是望着他们,脸上带着一丝近乎纵容的苦笑。
连那个粉红衣服的坏和尚,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桥。
男人真是很奇怪的东西。
我想我永远都不能够理解他们。
那和尚走出了大殿,我怕被他们看见,急急忙忙地转身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找个地方躲起来。没一会儿却听见有人说话,我偷偷地从树后面探出头,只见林信扼住了那和尚的脖子,力气之大,似乎想置他于死地,我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气急败坏的林信,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二部分 第四章 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2)
那和尚却也并不挣扎,许久,林信还是松开了手:「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再踏入中原一步,我就要你的命吗?」
那和尚转过头来,笑弯了一双桃花眼,他穿粉红色的水质长衫,乌黑的头发像寻常男子一样挽了个髻,完全是贵不可言的公子哥儿模样,虽然他总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和尚,但到现在我也没有看出他到底哪里像和尚了。
「我的好皇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看这里乌云罩顶,七星集汇,不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所以…赶着过来看热闹。」
我心头一震,差点摔倒…那和尚说…我的好皇上…
虽然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可亲耳听见别人证实,却还是吓了一大跳。
活生生的…不是在书里说的…皇帝,原来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让人喜出望外。
林信脸色一沉:「我不管你编什么道理,你只记得,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和尚微微一笑:「皇上,你用完贫僧就丢掉,可太让人伤心了。」
他离他那么近,逼得林信反而退了一步,目光恼怒地瞪着他。
我看见那和尚眼睛泛出淡淡的妖蓝色,抬手在林信眼前晃了一下,他整个人就像被念了咒语一样地呆住了,那和尚轻声说:「皇上,我劝你一句,如今是家不家,国不国,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任由信阳王坐拥天下财富,一味地扩张势力,先不要说他是不是在乎,肯不肯领你这份情,只说举国数百万生灵,难道在你眼里就不如一个情字?」
他轻叹一声:「如此造孽,要得报应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任由信阳王坐拥天下财富?
我想起林信讲的那个狼大狼二的故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忽然一阵凉风吹过,我回过神,发现林信已经走开了。
那和尚向我藏身的方向微笑,他笑得很好看。林信笑起来温柔和煦,有光芒四射的错觉,这和尚笑起来却像一朵花开的瞬间,艳惊四座。
我一向喜欢好看的男人,却唯独对他,吓得缩在树后面不敢出头。
「明月…」
叫得真顺,我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来着。
他走到树前,我又悄然无声地躲到另外一边。
他的声音很好听,那么轻而暖地说:「我身上还留着你的牙印。」
呃…啊啊啊啊…
好想抱着树一头撞死。
我探出头,一脸晦气地冲着他:「那时候我馋肉,现在不馋了。」
和尚微笑:「我的肉好吃么?」
「呃呃…应该多放点儿盐。」我努力地把眉头皱起来,做出一副不满意的样子,「你良心坏了,肉是臭的,没盐盖不住味儿。」
「明月?」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叫我的名字就觉得这么肉麻,我急忙去掸一身的鸡皮疙瘩:「干…干吗?」
「这么多年来…」他眼帘微抬,隐藏在那后面的视线有一点危险,「能咬到我的人,你可是第一个。」
「咦,你是不是很盼着别人咬你?」
「呃…那倒不会。」
「那为什么好期盼的样子?」
和尚无语,歪过头去望月亮。
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圆,挂在天上像一个烤得焦黄嫩脆的烧饼。
「离我们越远的东西,我们越会觉得它有意料之外的好处。」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月亮让我饿了,肚子里咕的一声响。
和尚微微一笑,回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讨厌那种把我当成小动物的态度,扭着头想闪开去。但奇怪的是不管怎么闪,都只会在他的掌握之下,我气急败坏,张开嘴咬上去。
喀嚓…
我们两个在月光之下面面相觑。
又…又咬到了…
骗人的家伙,说什么很难咬,明明每次一张嘴就能命中目标。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他变成九指妖僧,忽然间他笑了,似乎能看穿我心里的念头,手指往上一抬,我就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臭和尚,牙要掉了啦!!!」
第二部分 第四章 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3)
我像跳兔子一样迅速地蹿回了自己的窝。
本能告诉我,有一种人生来就是可以依靠的,比如玉字;有一种人是可以亲昵的,比如林信;而有一种人是绝对不能轻犯的,就像那个臭和尚。不管我怎么讨厌他恨他想弄死他,可还是不敢真的惹到他。
难道我就是传说中欺软怕硬的人?
这个事实可真让人沮丧。
睡到第二天中午,听到外面乱成了一团。我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外一张望,没等说话就被塞进了车里。
我以为他们是想找个地方把我卖掉,走到半路上才知道,原来是压粮的人已经上路,那个死和尚留在了信阳,看到城边有一池温泉,架着大伙出来一起洗澡。
这么亮的太阳让我很不舒服,只好蜷在车里,听他们一路欢声笑语。
真奇怪,就不怕我往他们锅里放一整碗的砒霜。
我一直在车里蜷到深夜,大家好像把我忘记了,天凉下来,我才偷偷爬出了马车。湿漉漉的气息,深泉之水,我浸泡在里面,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我想把自己沉下去,一直一直地沉下去,这样子就不会有猜疑、失望、悲哀和痛楚。
忽然脸上有丝微的水渍,我抹了一把脸,往上望去,才发现是下雨了。
我穿上衣服往回走,猛地跟一个人撞在了一起,她倒吓了一跳,叫了一声。
「干吗?」我心情本来不好,反射性地想给她一把药吃。
「虞姑娘不见了,刚刚还在水里泡来着。」
「鱼姑娘?」我抓了抓潮湿的头发,「现在吃鱼是要这么客气的?」
那侍女无语,看了我半天才说:「不是啦,就是阿桥小姐!」
「哦哦。」那家伙常年迷路,不见了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我刚刚还看见她在水里呢。」
「是啊,王爷都快急疯了。」
这个重色轻妹的家伙,如果是我不见了,恐怕只会笑上几声:「总算苍天有眼,收了这个祸害!」
他恨我,我知道,我娘让我们的爹逼死了他娘,可是这个爹又给了我娘致命一击,乱七八糟的情形,你能说清谁欠谁的?
爱恨就恨去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一群人分头去找,下着雨,又是深夜,路上泥泞不堪,一走三晃,我边喊着:「阿桥,阿桥,你在哪里…」一边觉得自己好犯贱,这个女人要是死了的话,林信的一片心说不定就会放在我身上。
况且这么深的雨夜,我真找到了她的话,要有个什么闪失这些人还不都赖到我头上。我想着脚步慢了下来,却看到前面有白色的影子,我长年呆在夜里,看东西都很清楚,那是一只中原地区很罕见的雪狼。
而蹲在旁边拽它胡子的人,我晕,除了阿桥那个笨蛋还会有谁!
我正想开口,忽然一个人大步到近前,猛一把拉起她,看了一会儿,才用尽了全身力将她抱在怀里,那么地紧,像是随时怕她会烟消云散。
他叫她的名字:「阿桥…阿桥…」
那声音痛不可抑,忽然之间我原谅了这个哥哥,他的一生中只有这一个人,只有我才知道他为了她受了多少苦,曾经有多痛,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恨她。
可怜的阿桥,可怜的赵凌宣。
我转身要走,却正撞在一个人身上,下着雨,他整个人都是凉的,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瑟瑟地发抖。我抱住他,他明明比我高很多,却抖得像个小孩子。
林信林信,他用尽手段娶了阿桥,却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的可悲而又可怜。
他的脸上有温热的水渍,这个连流泪都比别人更温暖的男人,却只能借着雨夜,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别人亲热。为什么连这样的人,都会不被爱?我紧紧地抱住他,想温暖他,可是他的身体却越来越凉,他想得到的,永远都不是我能给予他的温度。
我要不要成全他?要不要成全他?要不要成全他?
第二部分 第四章 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4)
可单单这样想着,心里就如同刀绞一般的痛楚。我早知道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撕心裂肺,也早已经说过,谁都不要爱,可为什么还会爱?
那一夜我们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直到天色渐渐地亮起来。
刚回到住处,就见有师爷神色焦急地等在那里,说是赈灾用的三千千万石粮食在半路上被劫了。王府前一阵子圈地,借了不少外债,如今这些债主闻风纷纷逼上门来。
我瞄了一眼林信,又看了看赵凌宣。
这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古怪。
当初林信和阿桥北上信阳,打的是借钱赈灾的名义,赵凌宣为了筹集这三千千万石粮食也用尽了全身解数,可是…可是…
虽然这些年来我也摸不清赵凌宣的家底,但绝不会因为这么点钱就到了被人逼债的地步。
他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我默然地看着他。
他向我微微一笑,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倦怠,那些不知是伪装还真实的爱与恨,在他看向我的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来的只有——倦怠。
我微微一震,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已经懒得再把这场戏演下去,要向阿桥下手了。
美丽的阿桥,目中无人的阿桥,总是迷路的阿桥。
其实我,还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王府门前果然人山人海,女眷绕着小门进来,我下了车,悄悄地想爬上阿桥的车提醒她一下,几个侍女立刻冲上来把我推得远远的。
这…这是什么阵仗?
我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怕我谋害天仙呢,一口气憋在胸口,几乎跳起来:「都去死,死干净了才好,我吃饱了撑的才会管你们那点儿破事!」
日光照得我无处遁形,脸上一阵阵刺痛,我像过街的老鼠一样急急忙忙跑回了自己的小黑屋里,往床上一仰,跟自己生闷气。我这是怎么了,哪儿来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怪念头,还是地宫好,不管真的假的,谁也不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而这些人…这些人…
我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七夕,玉字!」
两个人应了一声进屋:「宫主。」
「回地宫去!」
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立刻欢呼出声:「宫主,你总算明白过来了。」
是,我是猪脑子,一厢情愿地把人家的家当成自己的家,把不相干的人当成亲人、爱人、朋友,不管我多么向往留恋这地面上的世界,它终究并不是属于我的。
他们回去收拾东西,我郁闷了多少天的心情终于有一点回转,正想再爬上床去补个觉,忽然听见门吱呀一声,有人走进来,坐在了床边。
许久他都没有说话,我从被子里探出一点头,见是林信静静地望着我,我心里一动,握住了他的手,他微笑了:「你要回去了么?」
「是啊。」我想让他跟我一起走,但这种话说出来没什么意思,他一定不会答应的。我也不是那种靠乞求来得到感情的人。
我有我的骄傲。
到时候让玉字敲晕他绑他走好了。
我忍不住躲在被子里偷笑。
林信摸了摸我的头:「明月,我们相识一场不容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咦咦?」他要我帮忙了,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你拿什么报答我?以身相许?」
林信没有笑,反而注视了我许久,轻声说:「五年前我为了私心曾做过一件错事,那时候我以为,得到一个人,是要剥夺他想要的,而后再慢慢地塞给他我所有的一切,我和你一样的信誓旦旦,以为自己一定能够赢,可是我错了…」
他用手轻轻地合上我的眼睛:「错得太多,不能够挽回,我说过自己会得报应,所以烦劳你稍等几天,替我收尸。这也算以身相许吧。」
我猛地打开他的手,发现他竟然在微笑。
「我才不要你的尸体,我…我会拿它去榨油…」我跳起来,跑到外面,正是黄昏时候,风高而凉。
第二部分 第四章 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5)
我觉得脸上微凉,往上一摸,才知道自己竟流了满脸的眼泪。
当初林信为了得到阿桥,不惜以她父亲的事作为要挟,硬拆开了她和赵凌宣,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凌宣也已经生死关头都走遍,无论如何也不肯原谅。
即便是阿桥告诉他真相,他也未必肯放下心结。
我要怎么办?
怎么办才能让他们明白,互相伤害只能让痛更痛,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漫无目的地在林中乱走,远远地望见一片白衣,孤独寞落,坐在石桌旁边。很奇怪,他明明不是我娘生的,却跟她出奇地相像,都是那么绝决、自私、狠毒,不肯给自己和别人留下余地。
忽然间我下了决心,慢慢靠过去,赵凌宣并没有抬头,我坐在他面前,每说一个字,就心如刀割:「你不用担心钱的事,其实我能帮你的。」
「哦?」他还是没看我,分明对钱毫不上心。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终于将秀丽的凤眼望向了我,那懒洋洋的眼神中隐藏着凌厉:「什么事?」
我踌躇着,半晌才开口:「林信一直不怎么肯理我,我知道他喜欢阿桥,只要你肯让她陪他一晚,多少钱我都借你。」
赵凌宣不语,眸光深邃:「你倒真是痴情。」
「你也是人财两得的好事,阿桥那边,你骗她劝她都好,以你的聪明,未必就做不到是不是?」
赵凌宣微微一笑:「这算盘打得不好,说不定,真要把他们凑成了呢。」
我心头一痛,好吧,我是个白痴,用尽了心机来成全别人:「那可不行,我只想让林信高兴,可不想让他一辈子都跟着阿桥,他是要跟我好的。」
赵凌宣沉默了许久,夜深人静,周围没有一点声息,偶尔虫鸣,短促而哽咽,一声就断掉了。忽然听他轻声说:「好啊。」
我知道他会答应,因为他本就想报复阿桥,我给了他一个最妥当不过的借口,而阿桥梦醒,和林信相会,只要能脱开赵凌宣的手,自然是天高海阔任凭飞。
我心头酸楚,却总有一种奇怪的念头冒出来,这件事从头到尾,好像有一点说不通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忽然身后有细微的响动,我回过头,问了一声谁?
一只鸟从头顶上飞过,带出了一片浓重的阴影。
赵凌宣似乎向那响动的地方笑了一下,慢慢地伸了个懒腰,往他的书房走去了,这个人与我一样地深坠魔道,我救了他,也害了他,如今就只能成全另外两个人,而拖着他一起往地狱下面去。
我美丽而乖恹的哥哥,终究还是地宫里的人。
在林中一直坐到了天明。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我眯起眼睛看着它,曾经我多么天真,以为阳光下面就会有幸福,那些曾经的曾经,像长着翅膀的鸟儿一样离我远去了。
我站起身来往住处走,迎面见阿桥飘然无声地过来,她真的是在飘,我往她脚下看,还好,不是鬼:「阿桥。」我扶住她的脸,让她把目光面向我。
「你听我说,赵凌宣对你不是真心的,你和林信两个人想办法逃走,我会拖住赵凌宣…喂…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她忽然笑了,那一笑光艳四射,我几乎眩晕。
她摸了摸我的头。
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摸我的头?
「南瓜。」
我气得当场疯掉:「去死,你才是!」
「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我瞪着她。
她的目光神情款款,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南瓜营养丰富…」
啊啊啊啊啊…
「你再说你再说…」我追着打她,她平时懒洋洋的不爱动,但其实跑得比我快多了。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我在原地喘大气,真是好心不得好报,这帮烂人,再管他们的事我就是禽兽!
第二部分 第四章 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6)
「在阿桥的家乡,南瓜是对小姑娘的昵称。」忽然有人在我背后出声。
我猛地回过头,见那个臭和尚正在旁边悠哉地偷笑,我气不打一处来:「那男孩子叫什么?青瓜,西瓜,还是冬瓜?」
「不用这么太计较吧。」
「别摸我的头!」我警觉地跳到旁边去。
我讨厌他们看我的眼光,我宁愿当坏蛋,也不想被当成笨蛋。
「五年前我曾见过阿桥。」
「啊?」我吃了一惊。
「她比现在更漂亮。」
我默,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住开口:「有一句话我早就想问你了。」
他看着我,眼光亮得像初升的太阳,一笑就微弯起来。
「你到底为什么说自己是个和尚啊?」
「你想知道我的事?」他靠近过来。
我退后一步。
「对我很好奇?」他再进。
我再退:「没…没有…」
「日日夜夜辗转反侧?」
「胡说八道…」
「一想到我的名字就痛心不已?」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名字。
「嗯…」他捏着下巴点了点头,很坚定地下了定论:「这就是爱。」
我当场倒塌,去死吧,自恋狂。
「不过我不能爱你。」他扶着树,很沉痛地侧过了半边脸,一抹乌黑的刘海从额头上垂落下来,「我背负着太过沉重的使命,天道轮回,世间百态,让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应付那些爱慕的眼光,注定是要辜负你们…」
「喂…」我忍无可忍,「你再不说我走了啊。」
他立刻从沉痛的意境中解脱出来:「说什么?」
「当然是阿桥的事。」
「哦哦,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因为她父亲的事神智濒临崩溃,皇帝让我给她催眠,以保她不至于疯狂。」
阿桥父亲的事,隐约好像听林信提起过。
我正皱着眉头思忖,听和尚顿了一顿才说:「并且,他要连阿桥和信阳王两情相悦的记忆一并抹去,催眠本是邪术,天长日久极伤身体…我一再确认,他十分肯定…要挟我事成之后就要退出中原,否则一见必杀…」
「那刚刚阿桥她…」
「我已经给她解开了法术,告诉了她真相。」
难怪阿桥刚刚并不理会我,原来林信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林信。不是,应该是赵信。
大宋皇帝赵信。
那个平和的安静的温柔的男人,他也有他的恶毒,从不是我想象中的好人。
难怪他会说:「狼大并不可怜,因为他也是一只狼,而不是羊…」
我茫然地望向那和尚,他的眼神里有不可言明的怜悯,什么好人,什么坏人,什么正义,什么邪术…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地妄想。
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管了,随他们去吧,反正多少年前就曾有人说过,自作孽,不可活…
我迷迷糊糊地往屋里一钻,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又接着睡。
总想找点什么东西让自己麻痹,我从酒窖里偷来许多酒,夜夜笙歌,日日求醉,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那天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昏昏沉沉中好像有人摸我的额头,我睁开眼,见玉字一脸担忧地望着我:「你都睡了好几天了。」
我的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玉字玉字。」我把脸靠在他手上。
他抹去我脸上的泪珠,声音很轻很轻:「不管出了什么事,我会在你身边。」
我相信玉字所说的,我相信他,虽然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可是我能给他的也只有这微不足道的信任。
「刚刚信阳王派人送来帖子,请林信往望海楼上一聚,他已经过去了。」
我吃了一惊,猛然坐起来:「什么?」
玉字脸色不自觉地沉下来:「他已经过去了。」
第二部分 第四章 男人都是很奇怪的东西(7)
望海楼,那是阿桥的住处,赵凌宣果然是要把阿桥送给林信折辱吗?
我匆匆忙忙地穿好鞋子,什么都没有想,就往外面跑,我脑子里完全是空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追逐林信,他会带着阿桥逃走吗?这一去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是不是?他不是我想象中的好人,可是他那么温柔的手,曾经摸过我的头发,他是我爱过的第一个人。
我忘不了他,我放不下他。
我看到他一步一步踏上了楼顶,那么高的楼,他仿佛随时都可以临风飞去。
这莫名其妙来过我的世界的人,终于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离去吧。
我靠着树,而后紧紧抱住,哭得不能自禁。
他们会在这楼上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