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深的泪流得更凶了。
第四部分 番外借我三千千万石(2)
临近信阳地界,天已经黑了下来,乌云铺天盖地,莫名地让人感到心慌。
「天晚了,皇上,找个地方睡觉吧。」顾云深望着天空,喃喃自语似的说。
附近就有一家客栈,老板娘生得美,上下打量了赵信一眼,就把整个身子靠了上去:「大官人真是富贵相,想我开店十年阅人无数,还真没见过您这么俊俏的人物呢。」
美人仰面打了个哈欠,真无聊啊,这些人来来回回就是这点词,富贵,俊俏,听得人不厌其烦。
「三个人,两间客房够不够?」
顾云深刚要说够,赵信和美人却异口同声地叫:「不够。」
「没有第三间了,客满。」老板娘摊开手。
「咦?」
那要怎么睡?
「娘娘和皇上一间屋?」顾云深试探着开口。
「啊?」两个分外戒备地互相打量,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彼此是夫妻。
「不可能。」美人对这个提议半点都不感冒,「宁愿跟小顾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顾云深趴到墙角磕头谢罪,「臣该死,请皇上赐臣死罪。」
「咦,你对他感情很深啊,那就你们俩睡吧。」美人又打了个哈欠,走进屋子关上门,留下那君臣两个面面相觑。
「臣…给皇上更衣?」
「滚!!!」赵信没好气。
顾云深继续躲到角落里流泪。
半夜里睡得不踏实,听到外面人声涌动,赵信猛地惊醒过来:「谁?」
隐约是车马嗡鸣,一会儿工夫,蹬蹬蹬有人跑上楼来,砰地踹开了大门。人群水似的涌进来,哗啦啦列成两排,正当中簇拥着一个绯衣少女,手提了鞭子,正神色冷冷地望住了赵信。
那侍从却大喝了一声:「你们是哪里人,姓氏名谁,家里都有几张嘴,快快报上来!」
琉璃灯笼靠近了赵信,所有人都微微一怔。
灯光下只见他长眉入鬓,眉眼有似画里精描细琢一般的秀美。
少女望着他的视线渐渐缓和,在侍从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那侍从也笑了,对赵信略躬了半个身:「大官人好福气,我家小姐可看上你了。」
「要我谢恩么?」赵信淡淡地问。
「哈,哈哈…」那侍从假意笑了几声,「官人真会说笑话,我们小姐天仙化人,至今还没有许配过人家,能跟官人鸾凤和谐,那可真是一段人间佳话啊…」
赵信轻嗤:「对不住了,我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不着捡这种垃圾。」
少女大怒,厉喝一声:「抢!」
赵信打了个哈欠,一群贱人,有负良辰美景。他席地而坐,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顾云深就已经把他们都解决了。
「比以前慢了。」赵信抬头看月色。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练习的机会嘛。顾云深忍不住面壁画圈圈。举国上下,找不到一个可以跟礼部尚书打架的人,他自己也很郁闷啊。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种意外甜腻的香气,那味道让人神魂颠倒,赵信深吸了一口,刚想追问这是什么味儿,头脑一沉就晕了过去。
顾云深大惊,扑上前来叫了半句皇…,也毫无防备地晕倒在地上。
第二天清晨美人看到顾云深,他就是一副四仰八叉的睡姿。
这叫什么爱好呢?
美人观察了许久,也得不出结论,不得不找老板娘要了一盆水把他泼醒。
「皇上呢?」
「娘娘请赐我死罪。」顾云深哭得梨花带雨。
「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问你皇上呢?」
「我们中了对方的奸计,皇上他…他…罪臣万死也不敢辞其疚…」
让人抢走了啊。
美人托着下巴想了半天,回宫里另立新君?好像很麻烦的样子,如果把他找回来,好像也很麻烦。
美人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
第四部分 番外借我三千千万石(3)
「你身上有多少钱?」她问顾云深。
「十二两银子。」
美人简直惊悚:「怎么会这么穷?」
「娘娘不知道吗?」
「什么?」
「我们来信阳,本就是为了向信阳王借钱的。」
可恨,那个混蛋居然骗她是来春游。怪不得一再嘱咐她要穿破点儿。
「您要体谅皇上,国库亏空,黄河告急,不得不向信阳王低头啊。」
美人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凭什么体谅他,当初嫁他,也不过是因为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骗子!
事到如今,只好把难题踢给别人。
「我们去找信阳王吧。」
「啊啊???」顾云深跟不上她的思路,见她已经走下楼去,急急忙忙追了几步,「等等我,娘娘。」
在大宋皇朝如果不知道皇上,那说明你实在是孤陋寡闻,但要没听过信阳王的话,你的问题就比较大了,不是疯子就一定是傻子。
信阳王短短二十五年简直是一部奋斗传奇。
不要问「王爷也需要奋斗吗」这种傻话,皇帝自己也穷得很,顾不上这帮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
信阳王很显然是他们的楷模。
「据说信阳王现在的爱好是往水井里丢金锞子。」
「呃?升级了,他以前比较喜欢扔铜子儿。」
「啊啊啊啊…娘娘认识王爷?」顾云深大吃一惊,倒退十几步。
美人抓了抓头,算是认识吗?
不过往信阳王府走她倒是轻车熟路,有四五年没来过了吧,偌大的府宅平地而起,从城南一直蔓延到城北,比当年大了不知多少倍。
正门是耀眼夺目的一片黄,左右蹲了两只汉白玉石的狮子,靠近了才发现,那门竟是纯金打造的,早听说信阳王奢侈无度,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就能把「我就是有钱,我烧得难受」摆到门面上。
怪,皇上竟也容得他。顾云深微蹙了眉头。
报上了名分,往里走就是一路畅通无阻,但这也不寻常。
「娘娘,他竟等着您去拜他!」顾云深猛踢路边的石子,愤愤不平。
「呃,怎么?」
「您可是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皇帝的老婆。」
「小老婆。」美人纠正他。
「那也应该是他来拜您!」
「有钱的是大爷。」美人一直坚持自己的信念。
跟着侍从穿过密林,渐渐觉得湿气重,鸟鸣声,虎啸猴吼,竟像是身处深山里。一直走了一顿饭的工夫,抬头只望见一丛丛的绿茵如盖,寻不到个出处。
忽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顾云深完全呆住:「这…这就是海啊?」
他是蜀中人,哪见过这阵仗,碧水连天千万里,好像一汪蓝天倾泻在地面上,无边无际,一望惊心。
「是湖啦。」侍从在旁边窃笑。
顾云深瞪他,不过说起来,这几年跟着穷困潦倒的皇上,他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几个人坐上船,沿着湖水顺流而下,到正中央,有一座小岛,斜靠着岛边是凉亭,远远看过去金光闪烁,被阳光一照,更看见上面镶满了硕大碧绿的宝石。
但这一切,竟都敌不过那个人。
他坐在亭边,背对着慢慢走上岛来的人们,衣白如雪,金冠束发,搭在栏杆上的手修长而秀美,指尖微微透明,带着贵不可言的凉意,一眼看去就会让人怦然心动。
要兴师问罪的顾云深突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爷,人都带来了。」
那人不出声,整个世界都是静的。
这山这水这人,都像是画,美到了极致,未免不真实。
许久之后,鱼竿一甩落到了地上,侍从忙扑过去捡起鱼,捧在手里金光闪闪,竟也是纯金制的。
侍从跪在地上:「谢王爷赏。」
顾云深看得目瞪口呆。
第四部分 番外借我三千千万石(4)
细看才发现,湖里其实是潜着人,拿着纯金制的鱼在下面游动。
虽然看背影都觉得会是绝代佳人,可这爱好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顾云深轻咳了一声:「那什么,王爷,有件事情微臣一定要禀告,皇上在您的地界上失踪了。」
「为什么?」那人说话很慢,声音微显低沉。
「夜里被人抢劫。」
「哦。知道了。」
知道了?就这样?就这样?
「王爷!」
「我知道。」那人一手扶着头,倦怠而平静地说,「我会找到他的。」
顾云深才松了口气:「那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微臣去调信阳城的兵力,让他们封关闭门,挨家挨户地搜查。」
「不用了,你们就在我府里等消息好了。」
「对不住,王爷,微臣放不下心。」
那人音调慢而悠长:「你怎么才能把心放下来?」
「除非微臣死!」
那人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后静静地说:「那你就去死吧。」
鱼线呼的一声飞至近前,鱼钩钩在顾云深衣领上,他只觉得全身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就被抛在了湖水里。
水在一瞬间就淹没了他,他拼命往上蹿,却总有人在下面轻轻拽他一把,欲死欲仙之际,他看见那位名震天下的信阳王,就坐在亭边用手支着脸,是那么的美丽而悠闲。
顾云深刹那间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位王爷眼里,恐怕他和娘娘,都只是条供人玩乐的鱼吧。
好想哭。
醒过来的时候,顾云深发现自己在一间极尽华美的屋子里。
「娘娘。」他叫旁边的美人。
「干吗?」
「我们回宫去吧。」
美人捏着下巴思考。
「在这里是救不了皇上的。」
「我知道啊。」
「那为什么还要犹豫?」
美人想了半天才说:「这件事情是这样的,你被丢到水里以后我就想走,但是被强行架到这里来了。」
「你是说…」
「对。」美人竖起一根手指,「我们被囚禁了…」
「你是说…」顾云深打断她,「我被丢到水里之后,你既不打算呼救也不打算等我,转身就走?」
「对啊,不可以吗?」
「可以。」顾云深流泪。
孔子总是说,小人与女子最难伺候,顾云深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倒霉,碰见一个合二为一的女人。
「王爷为什么要丢我?」
「不知道。」美人耸肩,「以前就是那个死脾气。」
「以前以前?」
「以前我跟他陪皇上读书。」
顾云深等了半天没有下文:「后来呢?」
「就完了。」
「才不信。」
「爱信不信。」
侍从推开门,把食盒放在桌上,里面只有两只大碗,一只端到顾云深面前,而另一只则端给美人。
顾云深掀开碗盖,还好,里面白饭夹着菜。
美人也饿了,打开碗一看,却顿时被金光晃了眼。
满满一碗的金水。虽然看上去很诱人,可这好像…好像好像不太能吃的样子。美人对侍从表示疑问。
侍从躬身,笑得谄媚:「我们王爷说了,娘娘您是贵客,吃的用的都是您最喜欢的,所以请安心呆着。」
「真有病。」美人转头看着顾云深。
看得他额头冒汗,不得不端着饭送到她面前:「你吃。」
美人拿起筷子,刚把饭送进嘴里,忽然脸色大变,捂着嘴往外跑,来不及到窗前,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妈的,真是心狠手辣。」
明明知道她对辣椒过敏,偏在里面加足了料。
顾云深是川人不畏辣,这手段只是冲着她来的。她不过是皇帝的小小小小老婆,一不问政二不理财,为什么要跟她过意不去?
第四部分 番外借我三千千万石(5)
美人勾勾手指,侍从立刻俯下身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哪儿得罪过你们家王爷?」
「嘻。」那侍从掩着脸一笑,「王爷说了,您要是问,就劝您别太委屈,猪一般都是这待遇。」
「他妈的。」
「你们——「顾云深听得面红耳赤,「都给我住口!!!」
侍从向顾云深深深一揖:「王爷还说,请顾相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皇上的事,他一定会办得漂漂亮亮的,您日夜为国事操劳,趁这工夫不妨就好好歇会儿。」
说得倒容易,顾云深想,冲这态度就知道,皇上有八成是他给劫走的。
要造反吗?
聚敛了如此巨大的财富,祸害整个国家简直是轻而易举。可当皇上有什么好,他亲眼所见,那个人为诸事操劳,夜夜辗转不能入睡。
顾云深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美人,她托着下巴趴在桌上,样子实在是有些凄惨。雪白的皮肤上已经开始蔓延淡红色的疹子,似乎是觉得痒,过一会儿就伸出手来一通乱抓。
吃不得辣椒啊,八百年前的事,亏着有人能替她记得这么清楚。
当皇帝的好处是…
顾云深脸微微一红,把头转了过去。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两名相貌如出一辙的宫装少女提着灯笼进了屋,盈盈拜下身去:「娘娘,王爷请您到唤海楼上一聚。」
顾云深微蹙了眉头:「这是什么道理,大半夜的,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少女一笑:「相爷这话说得真有意思,您跟娘娘呆在一起,就不是孤男寡女了?您不是男的,还是娘娘她其实不是女的呀?」
「放…放肆!」
「再说了,我家王爷只是怕娘娘身上的疹子症状更重了,叫郎中配了些药,让她去诊治一下而已。」
另一名少女又接下去:「就不知道相爷您的脑子转到哪儿去了,圣人说过,淫者见淫,难道相爷满心想的就只有男男女女这件说不出口的事?」
顾云深无言以对,蹲到角落里去对手指:「那不是圣人说的,圣人才没说过这话。」
美人被他们押着,大半夜里往高楼上爬。
临水风大,带着湿气的凉风打在身上越发觉得燥热,好像一团火直烧到脸上来,楼高大概有一百多尺,走走停停,也要有一顿饭的工夫。远远就听见琴声悠扬如同潮水,瞬间已把尘世间的忧愁与哀怨都淹没了,两个少女听得如痴如醉,一身淡绿色的纱衣迎风而动,真有那么点人间仙境的意思。
美人抓着身上的红疹子,长长吁了口气。
「我说赵凌宣,你还有完没完了?」
嘣…
这真是知音少,弦断也无人听。
高楼下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湖水,夜里灯火如星光闪烁,赵凌宣凭栏而坐,给她的仍然只是一个背影。
好在他的正面美人也并不稀罕,找了张椅子坐下来:「药呢?」
那白衣金冠的少年王孙终于缓缓地转过头,他跟赵信相貌并不太像,是天然高贵的一双凤眼,玉齿朱唇,笑意后面隐含着杀气。但不笑的时候,眼角处有一颗淡蓝色的痣,竟透着几分凄然的泪意。
如果是女人,颇有点克夫克子的嫌疑,但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位高权重的信阳王,那一点泪痣,未免就引人遐思。
「阿桥,别来无恙乎?」
「少在那儿装神弄鬼的,你不害我,我比谁活得都长。」
「阿桥,你这话让我太伤心了,我怎么舍得害你。」赵凌宣拿出通体碧绿的一只翡翠盒子,里面装着雪白的膏脂,他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挑一点,涂在美人手背上。
浓香四溢,凉意袭人。
「是千年一开的雪莲,和着上好的珍珠研成的。」赵凌宣微抬了眉眼,处处都是笑意,但美人认识他久了,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个人,哪里是这么轻易肯给别人台阶下的。
于是万分地戒备,拿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盯着他。
第四部分 番外借我三千千万石(6)
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眼神里与生俱来的轻蔑,除了她自己,大概是谁也不会放在心里的。
赵凌宣笑意更深,那颗泪痣在眼下越发栩栩如生:「多年不见了,开个小玩笑而已,何必要这样放在心上呢,阿桥你比以前要小气了。」
「你吐成那样子再长一身疹子给我看看,能比我大方,我立时就服了你。」
「这不是来给你治了么?」他手指在她手臂上轻轻滑动,面积越来越大,红色的小疹子果然渐渐消失。
药是好药,立竿见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竟感到轻微灼热。
美人推开赵凌宣,他反而离得更近,他的怀抱突然有无限的吸引力,那种狂热让人神魂颠倒。
屈服于诱惑也是一件好事,美人一向又不是死心眼的人。
不过,面前这个男人目光灼灼如贼,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美人既不喜欢吃鱼,也不喜欢做别人的网中之鱼。她靠在栏杆上,向他微微一笑,浓冽风流的眉眼令人一见生情,他伸出手拉她,忽然间指尖落空,她整个人向后翻去。
两个侍女大吃了一惊,扑到栏杆前一看,美人已经一头扎进了水里。她们齐齐望向赵凌宣:「王爷?这可怎么办?」
赵凌宣微笑:「没什么,玩不成,那就喂鱼好了。」
一声巨响之后水面恢复了平静。
绝世美丽的人儿喂鱼了,这饲料可真够浪费的,要不要他煮鹤焚琴以表哀思?
许久,水面依然看不到一丝波澜。
再等,连个水花都没有。
风都停了,一片寂静,阴沉沉压人欲死。琴声中已经有了凌乱的迹象。两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声。
忽然不远处似乎有水纹泛起,一点点漩涡似的,赵凌宣猛地站起身,没等那两个人反应过来,已经跨过栏杆,纵身跃进了水里。
「王爷…」两个侍女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深水中抓住她的手,紧紧拥住,往岸边带去。
衣服浸透了水分外沉重,似乎连人也变得僵硬了,赵凌宣摇晃了她几下,有些惊慌:「阿桥,阿桥。」
她紧闭着双眼,牙关死死咬住。
赵凌宣脸色一白,伏下身去想为她渡气,忽然一股水迎面喷来,喷了他满头满脸。
美人跳起来哈哈大笑:「上当了上当了!真是报应!」
赵凌宣抹去脸上的水,一扬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美人被他打得踉跄了几步,捂着脸呆呆地看着他。她倒忘记了,从前他就是只欺负别人,而万万不能让人欺负的。
那个时候,就连皇上都得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
差点,就都忘记了。
赵凌宣却笑了,手盖在她手上,将她拉到近前:「阿桥。」他声音温柔,情深似海,「这件事我得告诉你,雪莲性淫,容易乱心志,这大院里,除了我之外的男人都是太监,阿桥,你知道,我对你可是从来都不吝惜的。」
他微微一笑,松开她的手,扬长而去。
「切。」美人微撇了下嘴,「真会装腔作势。」
可是被药搽过的地方越来越热,一直蔓延到躯体里,眼前的一山一物都摇晃起来,心智却清醒得要死。
见鬼去吧,死也不要对那个阴险的家伙投怀送抱。
美人穿过水池,靠近了原本住的屋子,推门而入,忽然间眼前一亮。
「顾云深。」她声音软得滴出水来。
「娘娘?」蹲在墙角处的男人回过头。
虽然是不小心被遗忘的,但好歹也是个男人。
她靠近了他,夜深人静,春风如醉,他仰起脸来望着她的样子好像一只小狗狗啊。美人猛地跳到了他身上。
「喂喂!」顾云深吓了一大跳,「娘娘!」
「少废话,把衣服脱下来!」
「不要,不要这样…」
「干吗,你还想给皇上守节吗?」
第四部分 番外借我三千千万石(7)
「要守节的应该是你吧。」顾云深好想哭。衣服被扒下来一大半,香肩半露,眼看就要惨遭蹂躏了,终于寻到个机会,按住了美人。
一碰她才觉得情形不对,肌肤是火热的,眼神狂乱,顾云深心里一惊,这明明是…
好一个胆大包天的信阳王。
顾云深扯下腰带,捆住了美人:「对不住了,娘娘。」
「混蛋!王八蛋!」她已经开始不知所谓,嘴里胡乱咒骂着。
「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个鬼…」
「你不要哭啊…喂喂…」
真的哭了?
顾云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给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然而手到中途,像被烧到似的又收了回来。
没有选调进汴梁之前,他是益州刺史,有从汴梁来的官员会跟他说起皇都华丽的风情,他们最常提起的,就是美人。
虞家小女,名桥,字美人。
因为容色绝丽,十岁就破例被召为太子伴读,五年后,虞守信受到叶想醉谋反一案的牵连,死得不明不白,美人因受孕而免罪,被赐给了太子。
清凉殿,重重深宫锁美人,是这世上多少男人的妄想。
他勤政,爱民,官声显赫,直达九重天,这美丽的人儿到底能听到多少呢?
「娘娘,你不要哭,我不能碰你,不能毁掉你…」
「死去吧王八蛋…」
「我给你唱个歌好不好?」
「生孩子没屁眼儿…」
「呃呃…」顾云深叹了口气,理想这个东西,永远和现实是有差距的。他点着拍子,开始轻声哼唱:
天上人间,金玉良缘,
寻觅真情一片。
不恋登仙成虚幻,
愿效比翼情意绵。
船舟借伞,蒲阳情变,
善恶悲丑终分辨,
不堪回首苦与甜。
聚散离合总有时,难让光阴锁月圆。
「唱的什么东西嘛,愣一个字儿没听懂。」门外的侍从见两边相安无事,转身往另外一个院去,推门进屋,见信阳王正望着窗外愣神。
那是一株将要枯死的雪梅,多少次府里的管事说要将它移走,赵凌宣总是迟疑:「再留一留吧,或许是能活下去的。」
而今看上去,已经是油尽灯枯,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侍从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赵凌宣猛地攥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