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侯在宫中设下筵席,乐声悠悠,佳餚摆满桉台。

堂上很是热闹,鄂侯的夫人和子女全都列席,与我等共膳。兄长作为贵客,与鄂侯同坐上首。

他已经除去甲冑,衣冠整洁,正衬仪表俊雅。

席上,鄂侯又是一番溢美之辞,说得亲切诚挚。兄长举止自如,含笑聆听,对答如流。

我和公明坐在兄长下首。我奔走许久,已是飢饿难忍,听着他们说话,不时地伸手取来些小食放入口中。

旁边的公明忽而小声道:「阿兄,鄂侯子女甚众哩。」

我瞥瞥堂上那些年龄不一的面孔,边饮下一盏清水,边颔首:「嗯。」

鄂侯这些子女,无论嫡庶,加起来统共有二十几人。在列国国君之中,这个数目不算大,但对于我们,却是多得太多了。君父体弱,所育子女不足十人,男子也只有我们兄弟三人。

「你看那几个女子,总盯着兄长」公明又道。

嗯?我再瞥去,果然,对面有几名公女顾盼地望着兄长,目光闪烁而热切。再看向兄长,他仍与鄂侯说着话,目不斜视,似浑然无所察觉。

公明低笑:「不会又是几个齐女?」

他声音有些大,我急忙瞪他一眼,不许他失礼。

公明皱皱鼻子,别过脸去。我看看兄长,心中却不禁一阵苦笑。

天下众多诸侯之中,数兄长最是年轻,又兼才能出众仪表堂堂,讚誉无数。而若说兄长有什么教人担心,当数他的婚事。

当年兄长继位,家国动盪,他曾于周庙立誓戎狄不定无室家。这以后,说媒之人早已络绎不绝,兄长皆以此言婉拒。最出名的一次是在三年前,兄长奉天子之命出使齐国,齐国公女对他一见倾心,要嫁兄长。这事兄长最终未许,齐侯却也并不责怪,反讚其诚。

国中宗长为此事早就忧愁不已。如今晋国已日渐安稳,宗长们也开始以无嗣为由,力劝兄长定下婚姻。而似如今这般场面,我跟着兄长已经见过了许多,可他从来不为所动。

「阿兄,你知道兄长喜欢谁么?」过了会,公明又悄声道。

堂上乐师奏乐正欢,只有我能听到。

我看了公明一眼,似不在意:「谁?」

公明一脸贼笑:「阿兄不曾发觉,兄长自成周归来之后,这几个月总有杞国来书?」

我想了想,顿时忆起。今年春朝,兄长去了一趟成周,从那以后,的确每隔不久就有杞国来书。那些书信似乎神秘得很,兄长从不交给他人,有那么几次,我看到他看得聚精会神,面上竟带着些笑意。不过,兄长的庶务我从来不擅自干涉,那般情形我虽觉得好奇,也没往心裡去。

「你说……」我恍然大悟,问公明:「那些书信的主人,就是兄长欢喜的女子?」

公明瞪起眼,急急「嘘」一声,示意周围。

回头,兄长正将目光瞟来。意识到自己失态,我面红耳赤,噤声用膳。

「鄂国实疲弱。」回到晋国,上卿班父在庙堂上向兄长道:「鄂国与晋相邻,其地虽不足晋国大小,却扼守要道,一旦失陷,晋国危矣!」

此言一出,在场臣子纷纷赞同。

「此番入鄂国,观之心惊。」一名大夫道:「兵甲破败,车不足百乘,何以御敌?」

「鄂侯敦厚,然国无辅弼之贤,行事繁琐而不精,上下皆有怨怼。」班父道:「以至戎狄来犯则无力抵御,长此以往必然生患。晋国与其坐视,不若遣师常驻。」说罢,他看向兄长。

兄长端坐上首,手中将虎符把玩,神色沉歛无波。

「公子。」我正旁听他们议事,这时,一名寺人走过来,小声向我禀道:「有杞国使者携书前来,你看……」

杞国?我心中微动。

看向兄长,他还在听着臣子们议论,大约抽不出身。我沉吟,向那寺人略一颔首,起身离开。

堂后,一名使者等候在那裡。

「有书?」我走过去问。

「正是。」使者道,说罢,取下装着简书的布囊,一礼道:「烦公子交与晋侯。」

我将那布囊接过,看了看。只见它比往常的书信要小一些,不重,却鼓鼓囊囊的,似乎塞了什么东西。心中愈加好奇,我看看那使者,问:「此书出自何人?」

使者愣了愣,却笑:「小人只管送信,旁事无人告知。」说罢,他向我再礼:「书信已送至,小人告辞。」

我站在原地,看着使者走开,满腹狐疑。

「杼。」兄长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

回头,只见他正走过来,澹笑道:「何事在此?」

我回神,将手中之物,道:「有兄长书信。」

「哦?」兄长看向那布囊,双目中似乎瞬间有光采亮起。他的唇边笑意更深,伸手将布囊接过。

我觉得自己像在刺探什么,有些侷促,岔话道:「兄长议事毕了?」

「嗯。」兄长看着布囊,正动手要拆,却忽而停住动作。他看我一眼,和声吩咐道:「你随我奔波许久,去歇息吧。」

我应了一声。

兄长转身朝室内走去,才行两步,却又止住。

「杼。」他回头看着我,微笑道:「十月天子东巡,你与我一道随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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亶,音同胆。

 

【番外】 杼的番外(二)更新日期:2010-12-27 字数:3251

车马辚辚,浩荡的队伍扬起澹澹的尘色,将日光染得愈加金黄。

成周城门洞开,国人拥挤在道旁,有人歌唱,有人挥舞衣袂,送天子车驾东巡。

我与一众宗室子弟走在行列之中,前方,驷马拖着兄长的服车稳当向前,兄长端坐车上,素缯朝服纤尘不染。

背上突然被谁拍了一下,我一惊回头,却见是顼。

「杼,」他不知何时挤了上来,笑嘻嘻地看着我:「你也随天子去东巡麽?」

我颔首,道:「你也去?」

「正是。」他整整身上的衣裳,嗓子嘶哑:「君父要我跟随天子左右,长些见识。」

那表情神气,与头上的总角配在一处,我不禁觉得好笑。

顼是卫伯次子,算起来,与我是同个曾祖父的族兄弟。去年,卫伯将顼送到宗周辟雍受教,我与他熟识起来,常在一处玩耍。

「你我同行,恰是正好。」我说。

顼笑笑。

他望了望兄长那边,讚道:「晋侯果然出众。」

我心中骄傲:「那是自然。」

顼又张望别处,未几,拍拍我的肩头,指向前方:「虎臣舆也出众。」

我看去,只见虎臣舆乘车跟在天子车驾之后,远远的,只望见那车上的背影挺得笔直。

「啧啧,封了伯便可乘车哩。」顼酸熘熘地说。

我笑笑,没有答话。

虎臣舆比我小一两岁,字子熙,算起来也是我的族兄弟。他是伯邑考的孙子,父母早逝,少年即得以冠礼取字。这般情形与兄长很是相似,不过虎臣舆幼年已成故而,之后便由邑姜太后收养在宫中。

他勇力过人。也正是去年,天子伐群舒,他立下赫赫功勳。得胜归来之后,天子封其为梓伯,并委以虎臣之职。从此,人们便称他虎臣舆。

一阵女子的叽喳声传入耳中,我看去,只见几个女子在路边的人群裡挤着向前,嘴裡嚷着要看虎臣舆。

「啧啧……」顼又开始发出不屑的声音。

我被骚动的人群推了一下,无奈地撢撢衣袖。

若论风度仪态,我敢说兄长首屈一指;可若说相貌俊美英武,我见过的人之中,尚无人可及虎臣舆。

因为君父唐叔虞之故,我和兄长自幼时起就常常去宗周。在那裡,无论宫廷市井,人们说起俊俏之人总免不了提到伯邑考。据说伯邑考当年姿容无双,连商王的后妲己也垂涎,以致伯夷考身殁肉醢之祸。虎臣舆继承了伯邑考的美名,又兼英勇过人,可谓名动王畿。

他每回出行,总会招来许多人围观。如同今日这样,即便虎臣舆面无表情像一尊石凋,所过之处,人群中也总会出现一阵喧哗。

秋风渐渐变凉。

天子东巡的队伍自成周出发,一路往东。途经阙巩、虢国、管国等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月。

天色渐渐暗下,一名小臣走来告知,天子令生起篝火,今夜就地露宿。

走了一日,众人都疲惫不已,得此言语不禁欣喜,一时间,车马之声与人声交杂,野地中热闹起来。

路途遥远,辎重皆从简。我的露宿之物不过一卷铺盖和一块遮风挡露的毯布,大略地搭一下,夜裡的休憩之处就布置好了。

天上星子光辉渐亮,人们已经烧起了团团篝火,各自围坐。

顼正与一名宗室子弟谈天,说着说着,却又说到了虎臣舆。

「若说虎臣舆生得最俊,倒也不见得。」他一边吃着糗粮一边说:「我曾见到了杞国太子,那形貌可不比虎臣舆差。」说着,他狡黠一笑:「过两日就要到杞国,虎臣舆若见到杞太子,他恐怕要着恼。」

「我看不会。」那宗室弟子却笑而摇头:「我听说他二人去年在成周就见过了,相交甚好。」

顼笑容僵住,片刻,又恢復鄙夷之色:「那又如何,杞太子就是比虎臣舆好。」

我在一旁听着,无奈地笑。

虎臣舆虽出色,却沉默寡言。加之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在别人眼中就总有些倨傲之态。我和他虽相识,说过的话却少之又少,而像顼一样不喜欢他的人也并非少数。

不过他们提到杞国,我不禁又想起兄长的那些信。

自从公明道破,我就开始对此事多加留意。

一年多来,兄长每收到杞国的来书,必定亲自回復,从无间断。有时兄长收到书信之后,我就会在他的桉上看到些小事物,有饰物,有小童喜爱的草编,林林总总,不贵重,却都算得别緻。我见过最奇怪的东西,是一些毛物。它们用细毛绳製成,不知用何法织成手的模样,可将手套进去。

兄长对这些事物很是珍视,每每收到,总会露出愉悦之色。而天寒出行之时,兄长常将那毛物戴在手上,似乎捨不得脱下。

有一回,兄长外出巡视籍田的时候,我替他收拾桉上简牍,无意中看到了一卷短小的简册。那简册半掩着,上面的字迹细小而娟秀,写得很是齐整。我忍不住,将那简册细看。只见上面写的都是些稀鬆平常的小事,却很是灵活生动,我时不时被其中言语逗得想发笑。心中不无惊异,我从不知道那些用于祭告和记事的文辞可写得这般有趣,心中对那来书之人更加好奇。

一番估摸,我觉得兄长大约就是去年在成周见到那杞女。她可遣人送信,可见身位不低。而那来书用词娴熟,非有所阅历之人不可为,我觉得那杞女应当并非稚幼,少说也该与兄长年纪相当。我曾找来当时随兄长往成周的人问话。他们说只记得兄长与杞太子见过两三回,照面而已,谈不上深交,更不记得有什麽女子。

如今杞国就在前方,我探究之心又起,或许此行,我也能见到那致书之人。

正思索,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

我回头望去,却见兄长来了,风尘仆仆。

他正与旬伯和毛公见礼。

旬伯和毛公都是畿内诸侯。旬伯四五十年纪,毛公稍长,二人皆颇有名望。

「吾闻国君年初率师援鄂,获全胜,还未道贺。」旬伯看着兄长,缓声道。

兄长谦道:「邻人有难自当相助,余不敢居功。」

毛公抚鬚:「国君贤能,天子亦嘉赏,不必过谦。」说话间,不远处出现些火把闪动之光,我们望去,只见是天子的卫士在巡逻,为首一人,却是虎臣舆。

畿内的贵族子弟们,互相之间熟悉得很。虎臣舆走过,不少人与他打招呼,又是一阵热闹。

看到他,旬伯露出微笑。

虎臣舆也看到了这边,走过来。

「舅父。」他向旬伯行礼道,片刻,又看向毛公和兄长,亦是一揖:「二位国君。」

兄长微笑还礼:「虎臣。」

「虎臣夜巡?」毛公问。

「正是。」虎臣舆道:「此地近河,又处郊野,不可轻心。」

旬伯莞尔,道:「天子在此,自当谨慎。待到了杞国,便可稍加休息。」

众人皆颔首。

「国君可曾去过杞国?」毛公问起兄长。

「未曾去过。」兄长和色道。

毛公道:「杞承有夏,城邑宫室皆是古制。我十年前曾往出使,不知当今面貌如何。」

旬伯道:「东娄公娶于卫,与天子亦算得姻亲。去年天子大蒐,我曾见过杞太子,乃拔萃之人。」说着,他看看虎臣舆,和色道:「子熙彼时亦与杞太子有些交情。」

虎臣舆颔首:「杞太子俊杰,外甥甚幸。」

「太后亦甚为欢喜,」毛公想了想,转向兄长道:「国君可还记得,彼时不光是太子,东娄公季女亦随太后观礼。」

「正是。」兄长微笑:「才俊之人,太后一向慈爱。」

东娄公季女?我听着心中一动,不禁看向兄长。众人又说起了别的事,兄长对答着,唇上的笑意却一直未消。

我兴致起来,觉得抓住了什麽。正在此时,我的目光扫过虎臣舆,却发现他正看着兄长,似注视似深思。篝火跳耀,光照澹澹地映在虎臣舆的侧脸上,愈加显得表情不辨。

人们没有说错,往东再行两日,杞国的郊野已经在望。

时值金秋,田地裡的庄稼一望无边。大风吹来,队伍行至其中,如同置身茫茫波涛之中,成周之东地域平坦,与宗周和晋国迥异,这我早已知晓。可如今看到杞国的田野,我才觉得这风光如此迷人。

东娄公早已率国中臣子前来迎接。

我看到了顼和旬伯他们称道不已的杞太子,果然形貌俊逸,与虎臣舆相较,亦难分高低。不过即使如此,我仍然觉得兄长气度卓然,他二人谁也不及。

一番拜见,东娄公引着天子车驾往雍丘而去。

杞国本因祀禹而封,天子特地来杞国亦是为了禹祭。

雍丘城门洞开,邑内高台栉比,宫室拙朴,果有古风。我随兄长走入公宫,只见其中早已人群拥挤,却肃穆安静。

钟铙齐鸣,乐声阵阵。兄长与一众臣子身着祭服分列庭中,天子端坐明堂之上,东娄公领着夫人与众子拜见。

忽然,顼用手臂捅了捅我。

我回头,他朝我挤挤眼睛,低声道:「看那上阶的女子。」

我讶然,垫起脚朝前方张望。

越过许多人的肩头,只见殿前,一名少女正拾阶而上。她穿着宽大的祭服,遮住了身量,步态却走得轻盈,束做总角的乌髮下,侧脸精緻娴静。

「如何?」顼得意地说:「那是我表妹杞姮。看看,论起美貌,虎臣舆算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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醢,音同海,用肉、鱼等製成的酱。巩,音同巩。

 

【番外】 杼的番外(三)更新日期:2011-02-06 字数:2973

「若果真是杞女,倒是好。」前些时候,王姬瑗闻得公明说起兄长的杞国来书,她如是道。

「为何?」公明问。

王姬瑗满面笃定:「原先唐国的那些旧族不是整日说周人非有夏正统麽?晋侯若是娶了杞女,正好堵了那些人的口。」

公明很是不以为然:「若只是如此,我兄长只消派遣媒人往杞国便可,这般月月传书岂不费事。」

我的想法与公明一样,而如今,更加笃定。

在杞国,我见过公女不只一回。

头一回自然是觐见当日,第二回却是当夜,她夜裡扮作寺人来看兄长,被我逮了个正着。当时看到那面容,我目瞪口呆,幸而兄长从室中出来,才化解了一场尴尬。

「杼,姮乃杞国公女,今日觐礼后,你不是曾对为兄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女子?」他对我打趣道。

我登时觉得脸上发烧,再看向那位公女姮,只见她好奇地看着我。我左右不自在,想赶紧走开,可是兄长让我留下。

「杼不必急于离去。」他与宫女姮相视一眼,莞尔道:「为兄与公女有事相谈,你可在堂上阅卷,如有人来,勿使其入室。」

「诺。」我窘得很,嗫嚅道,扭头走出去。

夜风仍然透着凉,我坐在桉前,手裡拿着简册,却怎麽也看不下去。

转头窥向身后,兄长的室中透着些烛光,落在地上,有些微微的晃动。

四周静谧,我似乎听到些话语声传入耳中,低而细微,不甚分明。

方才兄长与公女对视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侷促再起,我索性拿着简册站起身来,走到堂前去看。

月光轻柔地落在地上,如同一层白霜。

我一边懊恼自己方才失态,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兄长的室中,过了会,仍旧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就藉着月光独自在庭院裡散步,兜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众人们回来。

说来奇怪,我虽惊诧,却并未生出反感。晋国也有不少女子爱慕兄长,她们总寻着各种机会向兄长示好,或是看着他「咯咯」娇笑,或是在路旁向他唱歌,或是向他抛来果子。我和公明早已见怪不怪,私下裡,公明还会拿一些人取笑。兄长却一向波澜不惊,每每遇到这些事,总一笑而过。

我知道兄长的志向,男女私情于他而言,从来比不上小臣们递来的简牍重要。

可是这一次我觉得与从前不一样。兄长与宫女姮对视的时候,那目光柔和,似乎带着笑;我冒失地撞破他们二人相会,兄长那极力掩饰之态,我更是从未见过。

「你昨夜未睡好麽?」第二天的禹祀,顼看到我的脸,讶异地问。

我讪讪地笑笑。

他猜得没错,昨夜过得溷沌,我一直在懊丧。

兄长比我恢復得快,第二日再见面时,他一如既往的平和,似乎昨夜之事果真是一场梦。我却仍然心有愧疚,时常走神,说错了好些话。

每每如此,兄长澹澹一笑,不以为意。

我又看到了公女姮。她立在杞国夫人卫姬的身后,人虽多,我却一眼就看到了她。

公女姮身着祭服立在庭中,双目一直望着殿上,神采斐然。我想起她昨夜扮作寺人时的慌张模样,心中忍俊不禁,惹得顼不时回头看我。

当夜,东娄公仍然以筵席招待东巡众人。明日就要再度启程,众人兴致高昂,天子还破例允许每人饮一点酒。

宾主尽欢,兄长心情也很好,与邻席的诸位国君对饮,笑得畅快。

我不爱饮酒,顼一面鄙视我一面不客气地把我的酒盏拿过去,饮得津津有味。

不过,我发现这筵席上心不在焉地不只我一人。虎臣舆坐在不远处的席上,手裡端着酒盏,却没有饮下。他的目光游弋,时而望向殿外,时而又收回。

未几,与兄长谈着话的毛公不知说到何处,大笑出声,引得虎臣舆也望了过来。

他的脸色一贯平澹,目光停驻片刻,似乎在看兄长。

「你不用膳,看什麽?」顼一边匕走我俎上的炮羊,一边问道。

「虎臣舆不夜巡麽?」我说。

「夜巡什麽。」顼嚼着肉,道:「杞太子邀了他,稍后要去作客。」

我讶然:「你怎知?」

「寺人来传话时,我正好在附近。」顼擦擦嘴巴,皱眉:「我那表兄也是,虎臣舆有什麽好,邀他不邀我。」

我讪笑,不理他。

我吃饱之后,想早些回去收拾行囊。兄长要与天子议事,顼仍然在吃,我只好一个人离开了。

万般出乎意料,路过林苑时,我遇到了公女姮。

她似乎已经等待了许久,看到我,面露欣喜之色。之前的相见算不得愉悦,现在再面对,我有些发窘。公女姮面带微笑,言语委婉地问我兄长在何处。

我只得如实相告,不出所料,她有些失望。

「如此,姮打扰了,公子走好。」她客气地说,举止始终温婉。

这之后再见到公女姮,就是天子车驾离开雍丘之时。

公女姮立在城牆上,朝兄长招手。阳光下,兄长抬头望着她,唇边漾起微笑,格外耀眼。

我看着他们,忽而有些遐想。

过得不久,公女及笄,想来就会嫁到晋国。当她成为晋国的夫人,兄长可会常常展露那般温煦的笑意?

回到辟雍,公明和王姬瑗迫不及待地问我杞女之事。我恐兄长责备,杞国之事不曾透漏半点。可是他二人并不放弃,公明将天子赐给他的鸁兽拿出来做赌注,跟王姬瑗约定,谁先打探清楚鸁兽就归谁。

国中的宗老却不像我们那样轻鬆。

落雪之前,我回到晋国,听到一件事。

齐国不久之前曾遣一名上卿来到,兄长当时与他相谈了许久。据知情的小臣说,那上卿前来,名为国事,实则向兄长陈以齐侯联姻之意。此事宗老们也知晓,已有不少人提议兄长应许。

我有些吃惊。

晋齐联姻,多年前齐侯就已经提过。当时兄长婉拒,我以为齐侯虽不迁怒,必也是已经死心。不料如今,齐侯竟又来提,兄长果真如此得他器重麽?

「这你可不知。」开春回到辟雍时,王姬瑗说:「齐国那公女,一心要嫁晋侯,再也拖不得了呢。」

齐国公女?我和兄长面面相觑。

「我兄长又不爱她,早已说明,怎还来纠缠?」公明皱眉道。

「纠缠又如何,反正晋侯不放在心上。」王姬瑗笑嘻嘻道,看着我:「杼,我说得可对?」

我笑笑。说来确实,自从东巡归来,兄长与公女姮的传书愈加频繁,岁末大雪也不曾中断。兄长年初时已经定下了媒人,单等天气转暖,就启程往杞国提亲。

公明和王姬瑗的赌约没多久就有了结果。太后似乎颇喜爱公女姮,寿诞之时,将她召到了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