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栋有事情先回家了,我们约定了下次再见的时间。我于是四处游荡。看着亲切的一草一木,看到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我只想没有目的地继续走下去。初夏的太阳已经很毒辣,我的额头很快沁出了一层细汗。有人从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一瓶打开的插着吸管的汽水出现在我的面前。由于冰镇的原因,我清楚地看到汽水瓶上雾气凝结成的水珠。我咽了一下口水转头望去,原来是小勇。

5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打电话找我?”小勇一手扶着摩托车,另一只手将汽水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今天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找你。”在说话的时候我没忘记猛吸了两口汽水。

“上车,我带你兜风去。”小勇跨上了车,拍了拍后座。

我坐在摩托车上喝着汽水,心里感到十分的畅快,这种畅快的感觉我已经失去很久了。摩托车的座位被太阳晒得滚烫,我的屁股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这种温度。摩托车拉起的风掠过我的耳畔,我很快在这酷热的午后感到了一丝凉意。小勇穿着一件短袖T恤,粗壮的小臂上的纹身显露出来,一种说不出的英武。

小勇把摩托车停在了一个迪厅的门口,然后指着上面的招牌告诉我这个迪厅是他开的。我有些吃惊,因为以前小勇从来都没有流露过要开店做生意的念头。

“你以前的工作呢?”

“不干了,总是靠着老头子也没什么意思。不过现在迪厅的生意不太好做,我在另找出路。”小勇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去打开卷闸门。

迪厅装潢得很漂亮,由于是晚上营业,所以大厅里面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我坐在一张圆桌前,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小勇从旁边的吧台里的冰柜里拿出两听啤酒打开摆在我面前,然后在我对面坐了下去。

我抿着冰凉的啤酒,感觉有很多话堵在喉咙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小勇好像看出了什么,他问道:“你好像不大高兴啊?有什么事情跟哥说!”

我还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小勇接着问:“考试没考好?”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无所谓的事嘛!你还小,一定要好好学习!千万别跟我一样混到现在连个对象也找不到。”

我和他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很多。我最后还是把我和蕾的事情说给了小勇听。小勇听完之后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啤酒。

小勇站起身又拿了两听啤酒回来,他终于说话:“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就别想太多了。你才十几岁,不要整天愁眉苦脸像个老头。”

我们就这样喝着啤酒聊了一个下午。小勇说他这个迪厅正在找买主转卖,他打算到上海去闯一闯。我眼前一亮,那真是太好了!我把爷爷家的地址留给了他。小勇要留我吃晚饭,后来我怕家里人不同意,还是以不影响他迪厅营业为理由而拒绝了。

我没有让小勇送我走。我一个人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一些飞虫正围绕着路灯在飞舞。我想人又时候甚至连小小的飞虫都不如,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我走得很慢,但是县城很小,我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晚饭后我没有出门散步。没有蕾,散步也就变得毫无意义。我躺在久违的床上面,闻着家的味道,抱起一本小说看了起来。我甚至有些忘却心里的忧伤,我明白我只是将忧伤隐藏起来了。我真希望一辈子都能保持这样的感觉。外面淅淅沥沥居然下起了小雨,透过窗户,我看到路灯下细细的雨线代替了原有的飞虫。我将磁带放入桌上的录音机,《冷雨夜》的歌声将我带入了梦境。

初恋是美好的,我却稀里糊涂地丢失了初恋——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一段。我时常悔恨自己不能主宰自己的感情,实际上多年以后我也依然如是。我就像一个河蚌,将这段感情做成了一粒珍珠,紧紧地裹在记忆的最深处。我尽量不去触及这段美丽的回忆,整整十年。

6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洋打给我的电话,电话里他告诉我他进入了一所中专读计算机,然后不无遗憾地告诉了我我的分数,并没有过重点线。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是绝对没有忧伤和后悔。唯一使我有些不安的就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爸妈。在晚饭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将中考的成绩说了出来,爸爸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筷子一放就回卧室了,妈妈一样没发表意见,轻轻地叹了口气。

两个星期后,大伯打电话过来说一所普通高中的通知书已经寄到了,同时不无自豪地说堂哥很顺利地考入了市重点。我在心里实实在在地为堂哥高兴,同时又对大伯盲目的自豪感有些嗤之以鼻。爸爸抽烟抽得越来越厉害,我也一直在找机会想和爸爸谈谈。

时间一天天的飞逝,到我离家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我开始掰手指头计算日子了。我感觉潜意识里我甚至希望早日回上海,为了忘却,为了未来,也有原因是想爷爷了。一天晚饭后爸爸把我叫了过来。客厅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开着电视机,我不安地坐在爸爸身边。

他点燃了一支香烟,然后问我:“小承,你在上海的生活习惯吗?”

我坦然回答:“开始很不习惯,很不适应。现在好多了。”

“这次中考没考好,我不满意,但是我想你还是是尽力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

“不管怎么样已经考完了,你别想太多,回上海后一定要好好学习。毕竟最后还是要朝大学的目标努力,你记住一句话: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我很赞同爸爸的话,于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甚至很想把大伯怕爸爸和他争遗产的事情讲出来,最后我还是没说,因为我相信大伯确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爸爸和我谈了很长时间,不过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在忆苦思甜——十几岁就离开了父母,到农村锻炼。和爸爸一比较,我觉得自己虽然也是十几岁离开父母,但毕竟能吃饱穿暖,还是要幸福得多。那段特殊时期确实造就了爸爸这辈人坚韧不拔的性格,而我在另一种特殊的情况下又会怎样?

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到小勇的迪厅去了几趟。我总觉得小勇有些改变,比以前失去了几分锐气,而多了几分圆滑。也许人总要经历这一步的,也许这样是成熟的必经之路。

临走的时候我和栋又见了一次,这次我们都没有提蕾。在老地方我们聊了一个下午,我一直坚信我和栋的友谊是没有任何杂质的,时间最后也证实了这一点。

栋最后握着我的手说了一句话:“你小子记住:相约在北大!”

很多年后我都记得这次谈话,更记得我和栋的约定。

火车又一次驶离了家乡。与上次不同的是,坐在车上的我放下了心里几乎所有的包袱,希望、信心代替了以往的迷茫和失落。





主题:第四章 无尽空虚 3楼
作者:dalianmao8888 发表日期:2004-06-06 13:44:36 回复
1

回到上海后,我几乎是闭门不出。我喜欢和朋友在一起,也同样喜欢一个人独自发呆。堂哥在开学前来了一趟,他仍然是那么沉默。我躺在床上听着音乐,他坐在我床头看着一本小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依然听《冷雨夜》,堂哥看着我从楼下租书店借来的小说。我一个人没事的时候,最大的娱乐莫过于听听音乐,看看小说。当我完全溶入到音乐和小说的境界中去,我会感觉到一种超脱。

在我将《冷雨夜》听了不下于二十遍的时候,堂哥打破了沉默:“我今天去学校报名注册,看到了你的一个同学,她现在和我一个班。”

我摘下了耳塞,脑子里盘算着是谁。

堂哥见我没有想起来就补充道:“就是在南京路肯德基兼职的那个女同学。”

哦,是梅!我恍然大悟。我又感觉到心里有些发酸,她得尝了愿望考入了市重点,而我却……

到了开学那天,爷爷把我从睡梦中叫醒。我揉着惺忪的双眼,一缝阳光已经从窗帘里照了进来。我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一个高中生了。我迅速地穿衣洗漱,然后咬着爷爷给我买的馒头,喝着一袋牛奶就朝学校走去。学校离爷爷家不是太远,十五分钟后我已经站在了学校门口。学校里非常热闹,全是报名注册的新生。

我拿着通知书办完了手续,朝着教学楼走去。走在林荫小道上,我感觉学校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差劲。学校的校园建设很气派,路很宽,路边栽种着粗大的悬铃木。一路上全是充满了好奇的新生,而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在我胡思乱想地走着的时候,有人哼唱着《冷雨夜》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不由对他行了个注目礼。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一条满是破洞的蓝色牛仔裤,人长得也很是高大魁梧,从侧面看去脸部的轮廓如同刀切斧凿一般有着非常明晰的线条。整个人可以说是非常潇洒,只可惜顶了一头乱如鸡窝的头发。

我走到了教室门口,我抬头看了看门上面的班级牌子确认了一下没有走错。以后要在这里呆三年了,我长舒了一口气。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睛的老太太问我:“你是这个班的吗?”

我望着她点了点头,我想这就应该是班主任了。难道我的中学生活注定了要和老太太,老头子打交道?

“我是你的班主任,你快进教室吧,先找个位子坐下。”

我走进了教室,此时已经坐进了一半人。我环视着以后要共处三年的同学和教室,在后面找了一个空位坐了下来。我百无聊赖地双手托腮,我呆呆地看着黑板半小时后,教室里面终于坐满了。

老太太正步走了进来,手撑着讲台说:“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

老太太说了一些开学时候必须说的一些套话后做了个自我介绍,原来她姓王。我在心里默默地给她起了个外号——王老太。随后王老太要求每个人都上台做个自我介绍,同学们陆续上台。听着千篇一律的自我介绍,我几乎快睡着了。我发现我的身高已经到了一米七,但是却丧失了对漂亮女孩子的兴趣。班里有几个长得很清秀的女同学,而我却没心思再看第二眼。有人从旁边捅了我一下,原来是轮到我上台了。

我摇晃着走上讲台,说:“我叫承,承前启后的承。”

说完后我想了半天没想出下面该说什么,遂鞠了一躬说:“请大家多多关照!”

我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出校门,书包里装的全是当天上午发的课本。上午王老太排了座位,基本上都是同性同桌,而且女生都坐在前四排,王老太可能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杜绝早恋。我坐在第五排靠边的位置,我很快用半天的时间熟悉了周围的同学。

我的同桌叫镇,通过半天的接触,我发现镇是个非常之孤僻的人,他的沉默寡言比我的堂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几次主动和镇交谈,他都是有一搭没一搭,搞得我很有些尴尬。镇长着两颗超大的门牙,好像两扇门板将我的话语都挡了回去。我前面的两个女生都戴着厚如瓶底的眼镜,她们好像很快找到了共同的爱好,就是说废话,直到那一刻,我明白了“三个女人顶一千只鸭子”的真正含义,她们肆无忌惮地议论着我们班里哪个男生帅,如何帅,吵得我很想捂住耳朵,不过内心里又有些希望她们把我列入帅的行列。等了很久她们也没提到我,我非常失望,但是随即又安慰自己因为坐在她们后面,她们自然不好意思评论我。

课本发完后,王老太清了清嗓子,和蔼又不失威严地说:“下午两点半大家准时到校,我们开班会。明天就要正式上课。”

我如释重负地收拾东西走人,刚走出教室就听到有人在楼梯转角处大喊“强,快点!”。上午刚看到的穿破洞牛仔的家伙一阵风般地从我身边掠过,原来他是隔壁班的。这家伙很有意思,我想。

2

又走到了那家麦当劳门口,我惊喜地看到洋正坐在麦大叔雕塑的怀里百无聊赖地抽烟。我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甩下书包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洋转头看是我,立即换上一副笑脸。我一把掏走了他上衣口袋里的烟和火机,然后抽出一支点燃。

“你小子回来怎么也不找我!?”洋接过我还给他的烟和火机。

“你小子不也没找我!”我朝他脸上吐了一口烟。

洋看到了我沉甸甸的书包,于是问:“你刚开学?”

我拍了拍书包,“是啊,这不刚领了一书包的课本。”

洋原来已经开学一个星期了,我们聊了一会新学校的事情,洋突然问我:“你回家找到蕾了吗?”

我一楞,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将烟头再次熄灭在麦当劳大叔的手指头上然后缓缓地回答:“也许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洋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

下午我准时走进了教室,班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我的同桌镇是其中一个,他正拿着上午发的书在看。走入社会后我才发现不守时是很多人都有的缺点,更可悲的是很多人并不以为其为缺点。王老太在讲台上来回踱步,不时地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到三点钟的时候人才算到齐。

王老太抱胸于前,脸上有些怒容。

她说:“两点半后到的同学举一下手!”

看得出来王老太在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一阵骚动后一部分同学陆陆续续举起了手。我很有些幸灾乐祸地望着一只只举起的手臂,其中也有我前面的两个女生。

王老太将交叉在胸前的手抽出一只,然后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将手放下。

她干咳了一声,然后说:“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我希望同学们以后都要学会遵守时间!因为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的人永远也不会成功!”顿了一顿后又说:“今天下午的班会主要是选举班干部,采用自荐上台演讲的形式,然后不记名投票决定。由于班上的一部分同学没有起码的时间观念,即使当选班干部也无法更好地为同学们服务,所以今天下午迟到的同学就不必自荐了。”

后来每当我回顾高中生活的时候,我就感觉在王老太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不仅是书本上的,更多的是做人的道理,包括守时在内。我发现王老太好像很喜欢用演讲的方式来考量一个人。

很快就有人第一个登台开始做演讲,无非都是些自己如何优秀,自己要如何为班上的同学服务等等的话。我压根儿就没打算当班干部,所以就趴在桌上看着他们表演。当又一个演讲者走下讲台后镇忽然站了起来,我来不及细想就站起来让他出去。镇大步流星般地走上了讲台,他的个子原来也很高大。

镇很夸张地挥舞着手臂说了一句话:“我这个人嘴笨不会说话,但是我可以保证的是大家选我当班长,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镇斩钉截铁的话音里的确充满了自信,在听完了前面很多人的假话套话后他的简单直白几乎征服了所有的人。当他说完转身离去后班里沉默片刻随即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最早是从我身上传出来的。

投票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写了镇的名字,我觉得他是那种坦直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沉默寡言,我倒是很喜欢和这种性格的人做朋友。

投票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镇名列第一。王老太征求了竞选者的意见,分别安置了各个班干部,镇理所当然地成了班长。最后的时候只有文娱委员没人愿意担当,也许因为这个职位没有实际的好处。人在成熟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现实,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望向王老太,结果不经意间竟与王老太对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事情发生后我想可能是因为王老太误解了我的目光。

王老太指着我问:“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直到五秒钟后我才确认了是叫我,我忙回答:“承。”

王老太一挥手,干脆利落地说:“那好,承以后就是我们班的文娱委员了。”

在王老太坚决的不容许我反驳的语气面前我有些傻眼,我想起了一句笑话——“几辈子都是农民,到俺这辈子终于当上干部了!” 如果我没有望向王老太,如果王老太没有选择我当文娱委员,那么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串事情,那么我的人生也许会改写。而现在的我只能感触:如果生活中可以有那么多“如果”就好了!

3

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我也全身心投入到了高中的生活中。那时候的生活很简单,每天起床后经常会到楼下的公园跑上两圈。班里的学风好得超乎了我的想象,好像每个人都为自己考入了普通中学而心有不甘。尽管如此我仍然是很轻松地占据着前三名的位子,而镇虽然很努力,但是每次和我相比都以几分惜败。镇仍然不喜欢说话,但是和我说的话与日俱增。我很佩服他果断干脆的办事能力,班级里面的大大小小事务都被他管理的井井有条。除了正常的课业学习以外我无外乎就是听听音乐、看看小说。我越来越喜欢摇滚乐,我买了一箱子的打口和盗版磁带,每天晚上不戴着耳塞听几乎就睡不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雷打不动地每期必买一本叫《通俗歌曲》的杂志,这本杂志名不对题地号称“中国摇滚第一刊”。从里面我了解到了摇滚乐的历史,明白了吉他、贝司、鼓三大件摇滚乐队必备的家伙。我开始梦想找人组建一支乐队,在我听歌的时候总有种自己在舞台上演唱演奏的感觉。我把这感觉告诉了洋,并且很想熏陶出他对摇滚乐的热爱。结果遭到了他毫不留情的嘲笑,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摇滚了。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发现了学校对面新开了一家商店,招牌上赫然写着“洛克琴行”的字样。橱窗上挂着的各种吉他使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我快速穿过马路走进了琴行的门。店主是个很矮的胖子,他和小勇一样留着艺术家的长发。店主正操着一把吉他在拨弄出一些不成调的声音,一脸的横肉也跟随着琴弦在颤抖,后来我才知道他那是在调音。店里顾客不多,只有两个学生模样正在挑选吉他。我的目光很快被一把电吉他吸引过去了,我在《通俗歌曲》上早已知道那是把“芬达”的电吉他,我走了过去,小心地用手触摸着光滑的琴身。

“想买啥琴?”店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身后。

我忙把手缩了回来,“随便看看。”

店主一个劲地吹嘘这里的琴有多好,脸上的肉也随着他夸张的表情甩动着。

我听的懵头懵脑,最后只好说了一句:“我不会弹的,只是想随便看看。”

没想到这句话也没有打消店主的兴致,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说:“不会也没关系的,小弟弟。我们这里提供教学和租赁各种服务。”

我迟疑地接过名片,店主又跟了一句:“我的价格绝对是合理公道的,并且我开这个店主要是面向你们学生……”

我见他大有侃到晚上的兴致,于是匆匆跟他打了个招呼后落荒而逃。

“音乐可以陶冶情操的……”他撵出店门冲我的背影大喊。

回去的路上我仔细端详着胖店主的名片,店主姓秦。原来他居然是上海市音乐家协会的,真是有些真人不露相。名片的背面是乐器辅导班和乐器租赁的价格表,“三个月电吉他入门班三百元”的字样吸引了我的眼球。 我开始涌起了去学吉他的冲动,但是三百块钱却使我有些望而生畏。

整整一个晚上我辗转反侧,就想着学吉他的事情。在第三十次左右翻身的时候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弄三百块去学吉他。

我可以说是一个真正的无产者。爸每月都将我的生活费交给爷爷,我根本就不经手。爷爷不定时地给我一些零花钱,而这些零花钱攒够到学吉他,恐怕得一段很长的时间。我脑子里突然闪过:爷爷将钱、存折等重要的东西一直都放在一个很陈旧的五斗橱的抽屉里面,而抽屉的钥匙经常被外公直接放在五斗橱上。犹豫再三后我决定做一件不应该做的事情。

我不费周折地拿到了三百块钱,而且在动手的时候我丝毫没有考虑后果。放学后我兴奋而激动地拿着钱跑去找到秦老师交了学费,这个时候我也开始改口尊称其为秦老师。秦老师交给我一本教材,然后告知了上课的时间。在回家的路上我终于感觉到了有些害怕和后悔,这种感觉随着离爷爷家的距离越近而越强烈。尽管如此,我还是一步一步地艰难走着,好像脚上灌了铅一般。

果然不出我所料,正在摘菜的爷爷一见我回来就急切地问:“我抽屉里的三百块钱你拿了吗?”

我的心一阵狂跳,但是仍然强做镇定:“啥三百块钱啊?我没见过。”

爷爷怀疑地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不信任。

我再次强调:“我真的没看到抽屉里的三百块钱,你不是都上锁的吗?”

爷爷背过身去继续摘菜,嘴里念叨着:“那钱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没了呢?”

望着爷爷摘菜的身影,我心里有些惭愧和内疚。我没敢做声,回到自己房间里放下书包后长舒了一口气,我以为这一关一定挨过去了。

4

学吉他是在周末,这天一大早我就谎称学校里补课。以此为由我去了琴行开始了我的第一堂课。我惊异地发现磊在抱着架子鼓在敲,仍然穿着那身破洞牛仔,仍然顶着一个鸡窝头。从他的鼓棒下传来了阵阵令人难以忍受噪音,看来他也是在学架子鼓的。秦老师看起来很和气,但是在教学生的过程中是毫不客气的,磊几乎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和我一起学吉他的有四五个人,可能都是我们学校的。他们年龄都和我差不多,其中还有两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