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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课,有一次打架受处分后,我爸还带我去你家道过歉。
韩寒MOOK4:不散的宴席
最强烈的爱,
恰巧是混合着亲密和远离的双重欲望。
而最亲密的家庭,
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却还彼此遥遥相望。
by 荞麦
爸爸
文 / 荞麦 编剧 作家 @荞麦chen
朋友决定帮我看一下星盘。晚上十一点多,她喝了点酒,说是为了看得更准。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了:我们决定相信某件事
,并借由它来设定自己。
我在家里走来走去,将面膜贴在脸上,听她在微信那头分析关于我的种种,好像在听另一个人的八卦——这个人跟我很熟又不是很
亲近。我很高兴能借这种目光更深刻地认识自己,同时也知道这帮不上什么忙。
然后她说:你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人是你的父亲,他对你的影响非常大。
我第一反应是:什么?是吗?爸爸?
他满面笑容的形象无需召唤就出现在脑海里,这种笑容最近正慢慢变得勉强和苦涩——仿佛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那哀愁而无
奈的中年人的形象:渐渐发胖,头发也油腻了。
我想不出他对我有什么影响。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他的反面。事实上,前几天我刚刚挂掉他的电话,让他不要再打电话给我
讲那一套老调重弹的话。
他试图威胁我:“那就是不要再联系了?”
“那最好。” 我赌气说。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觉得难过。事实上,我觉得他应该早就习惯了,不对任何事情感到太难过。过几天,他果然又若无其事地打一个
电话过来,问我最近好不好。
从小他就不值得信任,我跟他闹过好几次。自行车前面那个儿童座椅有点问题,他都跟我保证说不会有事。但每次,每次,在快到
家的路口右拐时,他总是因为座椅卡住车把,而骑着车冲进水渠里。我坐在前杠上,怀着巨大的惊恐冷静地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一个大人,还不如五岁的小孩明智。
他从来没有走运过一次。本来有机会去读大学,结果因为一只耳朵不好,没去成;之后当代课教师,一直无法转正;在砖瓦厂拉了
很久的砖头,才被调去做技术,跟南京来的一个工程师一起捣鼓了好几年,最终还是失败了;砖瓦厂改制,他充大头表示抗议,自
行离开;跟朋友合开一个厂,每天午夜睡,凌晨起,一分钱都没有赚到……但他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总把手插在裤袋里面,
哼着歌。他自认为唱歌像周华健。
更小的时候,他一次次让我觉得新奇,最终又变成失望。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试图在院子里种草莓。我们那儿从来没长过草莓,他觉得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我每天都去看,爸爸就让我
给草莓浇水。盼了很久很久,草莓长了出来,又小又酸。他喜悦地拿给我跟弟弟吃,我们俩皱着眉头吃下了。邻居们好奇地过来尝
了尝。当然也不可能拿去卖。
之后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搞来几只野鸡。村里面也从来没人见过野鸡。他幻想可以凭养野鸡、卖野鸡蛋补贴家用。野鸡整天凄厉地叫
着,蛋倒生了不少,但根本没有人买。他攒下来送给伯伯,伯伯很勉强地收下了。
再后来他又把家门口的一块地挖成了水塘,养螃蟹。辛辛苦苦养了两年,光饲料都花掉不少钱,但螃蟹根本长不大。懂行的人说,
我们那边靠近海,水是咸的,养不大螃蟹。终于还是把水塘又填上,继续种田。
就是这样,什么都干不成。
年轻的时候爸爸穿一件白衬衫,头发微卷,是村里最帅的男人。他很爱跟村里的女人们调笑。有一度妈妈觉得他跟厂里一个女同事
关系过度亲密。插秧的时候,那女同事也来帮忙。妈妈指给我看:“就是她。”我已经很聪明,对妈妈说:“什么嘛,一点都不好
看。”妈妈就有点高兴:“我跟你爸说要告诉你,他吓得要死,不让我说。”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爸爸最爱往外走,很喜欢出差。第一次兴高采烈地给我们带了一瓶可乐回来,我跟弟弟面对面坐着,郑重其事地拿出杯子来喝,只
觉得味道怪怪的,又不好扫兴。每到一个新地方,他总能迅速辨识出方向,在陌生的地方反而不惧怕。第一次独自坐车到我的新家
,我让他下地铁之后打车,结果他拎着一只包,自己坐公交车来了。“有很多公交可以到呢!”他在小区外边转悠了几圈,就把地
形弄清楚了。
这本领又有什么用呢?他又没去过什么遥远的地方。他虽然字也写得好,但也没有什么用,只是总在村里办喜事或者丧事的时候,
被喊过去记账。
好奇心旺盛,又天真,孩子气。最喜欢买不中用的东西,花两百元买了号称不用煮就可以做豆浆的机器,还能绞肉……他很高兴地
向我们炫耀。我跟弟弟说他被骗了,他便很不高兴,把东西扔在桌上,砸坏了一把勺子。
他就像是仅仅年龄比我们大的小伙伴。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是“父亲”,只能是“爸爸”。
他总想着要出去玩玩,要出去玩玩。吃完晚饭,他也要出去玩玩。妈妈让我和弟弟偷偷跟着他,看他到底要去玩什么。月亮好大好
亮,我和弟弟偷偷跟在他后面,躲在草垛和麦田的阴影里。过了一会儿,看不到他的背影了,跟丢了。我跟弟弟互相埋怨对方。就
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爸爸嘹亮的歌声……我和弟弟辨着声音跟上了他。
爸爸什么也没干。他在小路上随意走着走着,自己唱了一首歌,在空旷无人的田野里面。
就是这样一个人。但是啊……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朋友的话,眼泪忽然要掉下来。“是的,你说得对。爸爸是对我影响最大的
人。他令我变成今天的自己。”
爸爸啊爸爸。
父女间 / 言文娟
荞麦问所有人
Question _ 你知道父母的什么小秘密?
凡非杨
爸爸不爱妈妈了,妈妈也不爱爸爸了,但他们没有离婚,因为爸爸爱我,妈妈也爱我。
浅言默翊
有次和妈妈睡,爸爸回来后偷吻妈妈,被我看见了。其实我还醒着,只是不好意思睁眼,他们以为我睡着了。
落落---------
我不在家的时候爸爸会喊妈妈朵儿。
Shrua
小时候我在他们床头柜看到避孕套,然后我妈下班回家时,我捏着一盒避孕套哭得差点晕厥过去。我妈把我拉到床边问我为什么哭
,我生气地说:“你们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真不知道我当时咋想的……
傲慢的上校__王珂珂珂
爸爸的私房钱藏在我的书架第二层《唐诗宋词鉴赏辞典》的第588页!
氮弹莓酱
老爸的朋友当着他面说我妈妈的不是,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我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好,我觉得她挺好”。老妈偷偷地听见,眼睛就
湿了。
叙_秋
妈咪的初恋长得像古巨基,爸比的初恋是一个爱吃小黄鱼的语文老师。
Shalli是花呀
小点的时候看到过父亲带有情欲的短信。长大后,敏感地感知到他和另一个女人的暧昧。他为这个家庭负了责,是世俗缠住他,他
不幸福。我完全不介意他和别的女人互相取暖。我甚至感觉,他和她相处时的默契虽无言但很令人心酸。
D调强
有天无意间翻到妈妈的小账本,字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写的,但是很用心地记着每天工作的支出和收入,以及谁赊账了还没给钱,
里面还夹有几张假钞票……我哭了。
吴梓楠l
我和皇弟之间,母后更疼我。
所有人问所有人
/母亲
日子很kuso问
想到母亲你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
跟朋友聊天的时候突然发现,当我被问到母亲留给你印象最深的事情时,常常不知道究竟该说哪一件,我想听听别人故事。
企鹅丸子答日子很kuso
小学五年级,六一儿童节那天放学后,我去妈妈工作的地方找她。妈妈先带我在附近吃了冰激凌,然后我们散步返回她上班的地方
。
妈妈让我在门口等她把自行车推出来,我说“好”,然后就蹲在门外面玩石头。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我妈一边和同事打招呼一边朝大门这边骑过来。或许是栅栏太密集,我又蹲着显得更矮小,总之就是,我眼睁
睁地看着妈妈从我面前经过而没有停下。
当时我就愣住了。妈,妈,我在这里,你干吗去?可是妈妈越走越远,我开始急了,狂奔起来,大叫妈妈。
当时正好下班时间,好多人好多车子,尽管我很大声地喊,妈妈还是没有听到,一直骑一直骑。
万幸,妈妈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
我狂追上去,在妈妈车子旁边大喘气。而妈妈一脸惊恐,好像在问:你怎么在这里?好吧,是妈妈回去取了一趟车子把我给忘了。
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每次想起还会偷偷地笑。
和妈妈打电话的时候,也少不了拿这件事揶揄她。然而现在,妈妈已经不在了,我自己常常会这样想:这次妈妈应该也是不小心把
我忘了,下一个路口我就能追上她了。
韩寒MOOK4:不散的宴席
愿所有梦见过远方的人,心有惊雷,生似静湖。
by 蔡崇达
张美丽
文 / 蔡崇达 媒体人 @蔡崇达
1
张美丽本人确实很美丽,这是我后来才确认的。在此之前,她的名字是一个传说。
小学时,我每天上课需要经过一条石板路,石板路边有一座石条砌成的房子,每到黄昏,胭脂一般的天色,敷在明晃晃的石板路上
,把整条巷子烘托得异常美好。也是每到这个时刻,就会听到一个女人啜泣的声音,凄凄婉婉,曲曲折折。也因此,那座房子在这
所学校的学生里,被讲述成一个女鬼居住的地方。女鬼的名字就叫张美丽。
年少的时候,身体和见识阻碍了内心急于扩张的好奇。传奇故事因而成了急需品:关于侠客,关于女鬼,还有关于爱情。张美丽的
故事在学校大受欢迎,因为她的故事三者兼有。
据说,她本来是个乖巧美丽的女人;据说,她喜欢上一个跟着轮船来这里进货的外地男人;据说,那男人长得身材魁梧,好打抱不
平。在这个小镇,结婚前女人不能破身,她却私自把自己给了那男人。他们曾想私奔,最终被拦下,张美丽因而自杀。
张美丽的故事在当时一下子成了负面典型。在那个时代,身处沿海地带的这个小镇,开始有酒楼的霓虹灯,以及像潮水般涌来的前
来贩卖私货的人。
这个小镇的每个人,都在经历内心激烈的冲击。他们一方面到处打听那些勇敢迈进舞厅的人,打听那白白的大腿和金色的墙面,另
一方面又马上摆出一种道貌岸然的神情,严肃地加以批评。但谁都知道,随着沸腾的财富,每个人内心的各种欲求在涌动。财富消
除了饥饿感和贫穷感,放松了人心。以前,贫穷像个设置在内心的安全阀门,让每个人都对隐藏在其中的各种欲望不闻不问。然而
现在,每个人就要直接面对自己了。
那段时间,似乎男女老少都躁动不安,又愁眉紧锁,老有男人和女人各自聚集在角落,喟叹:以前穷的时候怎么没那么多烦扰?听
完,彼此相对点点头,却一副各有心思的样子。
幸亏有张美丽。张美丽作为一个沦陷的标志,牢牢地立在欲望的悬崖边,被反复强化、反复讲述。关于她的细节,成了这个小镇用
来教育孩子的最好典型:不准和外地人讲话,不要和男同学私下见面,不能靠近那种漂染头发的发廊……说完不准,大人们会用这
样的话收尾:要不你就会像张美丽那样,名声臭遍整个小镇。
但小镇没预料到的是,与妖魔化同时进行的,是神化。
关于张美丽的很多据说,后来就变成了更多的据说。关于她与男友约会如何被抓;关于她身上有种香味,能让男人一闻就忘不掉;
关于她男人其实是个将军的后代……
张美丽在我的心中变得栩栩如生却又面目模糊。在过滤掉众多信息之后,唯一烙印在我们这群学生心中的是,据说“张美丽长得好
像月历上,那些靠着摩托车摆姿势的女郎”。
那时候,一股莫名的冲动开始在我们这群男同学的内心涌动。而张美丽,一个性感如摩托车女郎的女鬼,总让我们在夜晚提到的时
候,血脉偾张。
如果当时小镇让学生评选所谓的性感女神,张美丽必然当选。而我痴迷《红楼梦》的同桌则说,张美丽就是那警幻仙子。
2
那时代太喧闹了,以前只要看到头发染色、穿稍微艳丽一点的衣服的外地女郎走过,大人就要捂住孩子的眼睛说,妖怪来了小孩不
要看。过了不到两年,小镇的妇女也开始竞赛般争着挑染各种时髦的颜色——要不怎么和勾引老公的外地狐狸精比?
路上到处是拿着大哥大、粗着嗓子说话的大老板,还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浓妆艳抹的各地姑娘。
张美丽的传说彻底消失了,被那妖娆闪烁的霓虹灯和满街走动的“公主”们的故事彻底淹没。最后连小巷尽头的啜泣声也消失了。
我竟然莫名失落。我想象过太多次张美丽的样子,而现在,她似乎就要完全不见了。实在遏制不住好奇的我,拉上邻居阿猪,决定
做一次探险。我们两个人,各自带着手电筒、弹弓和大量的符纸,专业的阿猪还从当师公(为亡灵超度的道士)的爷爷房里偷来了
桃木剑。
走到半路,阿猪问:“我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探险?”
我愣了很久,“难道你不想看一下张美丽?”
阿猪犹豫了好半天,“很想,但很怕。”
最终还是上路了。越逼近她家门口,我就越感觉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潮在攒动。我意识到这次探险的本质是什么,因而越发亢奋。
阿猪用桃木剑轻轻推开那木门,两个女人的对话从那稍微张开的门缝飘出来。我的眼光刚钻进门缝,看到一张瘦削苍白的脸,就马
上感觉她直直地盯着我看。阿猪显然也感觉到了,大喊了一声“鬼啊”,仓皇而逃。我在那一刻也确信那就是鬼,来不及多想就往
家里奔,把自己关在家里,心扑扑地蹿。
这次探险我当然没和家里任何人说起,但那瘦削苍白的脸像烙在心里了,走到哪都不自觉地浮现。那苍白中,脸慢慢清晰,清晰成
一对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她不再让我感觉恐惧,相反,她让我很愿意在思维被打断后,继续投入冥想中去。
那几天,我老是神情恍惚。甚至吃饭的时候,筷子一不小心就掉了下来。掉到第三次,母亲气到用手敲了一下我的头:“被鬼勾走
魂魄了啊?”
她无意的一说,却直直切入我的恐慌——难道这就是被鬼勾魂?接下去那几天,我一想到那张脸就恐慌,背着父母,偷偷到庙里去
拜拜,求了一堆符,放在身上,却还是不自觉想起那张脸。到最后,我甚至恐慌地看到,那张脸对我笑了。这样的折磨,几乎让我
失眠了,而且让我更羞愧的是,一次次梦遗,身体越发地虚弱。那天下午,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向母亲承认,我被女鬼勾了魂。不
想,母亲拿着喜帖进了家门,乐呵呵地说:“巷尾那张美丽要结婚了。”
“她不是死了吗?”
“哪有?是她做了丢脸的事情,所有人觉得她应该死了。不过现在也好了,那外地人做生意发了家,来迎娶她了。虽然她父母还是
很丢脸,出了这么个女儿,但是,终归是件好事。”
张美丽的婚礼在当时算极铺张,却也异常潦草。
按照老家的风俗要备的彩礼,都翻倍地准备,要送街坊的喜糖包,也是最好的那些品牌,婚宴是在老家最好的酒店举办。然而,作
为新娘的张美丽和她那神秘的丈夫,只是在酒席的开始露了一下脸,同大家举了一下杯,就马上躲回那至亲才进得去的包厢。
第二天,张美丽就去东北了——她丈夫的老家。
3
我只知道东北在老家的正北边。我偶尔会站到小镇那条唯一的马路中间,想象就沿着这条路,直直、直直地往北走,应该就可能在
哪个路边碰到张美丽。
我一直坚信自己将有一天会到达,所以为了到时候认出她,我反复想象着那张脸。但时间像水一样,把记忆里的那张脸越泡越模糊
,模糊到某一天我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忘记张美丽了。我开始惆怅地想,难道这就是人生?为此还写下了几首诗歌。
其实书呆子哪懂青春的事情。张美丽的青春才是青春。
两年后,张美丽突然回来了,她穿着开叉开到大腿的旗袍,头发烫的是最流行的屏风头,一脖子的项链,还有满手的戒指。据说那
天她是在一辆豪华轿车里下来的。我没亲眼目睹她回来的盛况——那是上课的时间,但我脑海里反复想象万人空巷的那个场景。过
几天关于她的最新消息是:原来她离婚了。这是她回来的全部原因。但离婚是什么?小镇的人此前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有离婚这
样的事情。
学校对面突然开了一家店。外面是不断滚动的彩条,里面晚上会亮起红色的灯。那是张美丽开的,街坊都那么说。
据说她回来第三天就被家里赶出来,她就搬到这里。我唯一确定的是,红灯亮了三天,小巷的拐弯处贴着一张毛笔字写的声明:特
此声明,本家族与张美丽断绝一切关系,以后她的生老病死都与本家族无关。字写得倒很漂亮,一笔一画刚劲有力,显然是很有修
为的老人写的。这字,也可见这家人的学养。但围观的人,却都捂着嘴偷偷地笑。
我每天进学校前,都要路过那家店。每天一早七点多,店门总是紧紧关闭着,上面贴满了字条。我好几次想冲上前去看,然而终究
没有冒险的胆量。直到第二周,特意五点半起了个大早,才敢走上前去看。店面口贴满了歪歪斜斜的字条,原来是:“不要脸”、
“贱人”、“狐狸精去死”。我边看字边观察是否有人经过,远远地看到有人来了,赶紧蹬着自行车往学校里冲。
张美丽开的是什么店?这个疑问让张美丽再次成为传奇。
有人说,那是一片酒池肉林。别看店面小,一开门,里面地下有两层,每层都有美女招待,谁走进去就是一片又亲又摸。有人说,
那是一家高级的按摩店。有种国际进口的躺椅,把你按得全身酥麻,爬都爬不起来。每个晚上,男生宿舍一定要讲这个传奇,讲完
后,各自窸窸窣窣忙活起来。
4
魁梧哥竟然来了——这是小镇学生送给张美丽前夫的昵称。
一开始没有人信,但渐渐地可以看到,确实有一个男人在傍晚的时候,会拉出一把椅子在外乘凉。然后街坊会在半夜听到吵闹的声
音、摔盘子的声音。第二天傍晚,还是看到那男人若无其事地搬椅子出来在那乘凉。
房子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连当事者都说不清楚。只是最后,某一天,彩条灯拆了,店门大大方方打开了,门楣上挂了个牌子
:美美海鲜酒楼。
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到张美丽了,她总是笑眯眯地站在柜台前迎客。然而小镇本地人是绝对不去的,捧场的都是随货船从外地来
进货的商人。站在学校这边,就可以看到,那确实是张美丽的店,充满着和这个小镇完全不搭的气质:金边的家具,晶莹的玻璃珠
帘,皮质的座椅,然后服务员都是外地来的高挑美女。充满着“妖娆的气息”——小镇的人都这么形容。
张美丽的小店和我们的小镇,就这样充满着这种对立的感觉,而小镇人的口气中,永远仿佛是:张美丽代表一种什么势力,在侵蚀
着这个小镇。
如果这是场无声的战争,在结果上,张美丽似乎获胜了。隔壁店面也被盘下来了。渐渐地,一些本地的老板“不得不进出”美美海
鲜酒楼,“没办法,外地的客户都喜欢到那”——进去过的人,在极尽形容后,都这样解释。紧接着有一天,小镇某个大佬的儿子
结婚,其中一个场子安排在那。
那个下午,我其实异常紧张,父亲也收到请柬了,他被安排在美美海鲜酒楼。对方特意交代:那个会场邀请的都是各地的商人,去
了可以帮着开拓生意。我自告奋勇提出陪父亲去,却被母亲恶狠狠地拒绝了。我只好趴在窗前,看犹豫不决的父亲,踌躇地往那走
。
很好吃的餐馆。父亲回来这么说。这是他唯一能说的东西,这也是小镇其他人唯一能评价的方式。事实上,张美丽的店,通过味觉
上的正当性,避开种种暧昧和复杂的东西,重新与小镇发生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