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死去,她也要大家开开心心继续生活下去啊!
然而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她放心不下,她没办法毫无牵挂地离开,她做不到。
她终究还有难以割舍的东西。
甄蓝抬头环视,就连这间公寓,当初设计的时候,她也用尽冷硬色调,以便他日她必须离去时,能够毫不留恋。可是现在,她动了心、系了情,才发现原以为可以潇洒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每一个关心她的人,都成了她走不了的理由。
她贪心了,想要活下来,想要独立生活,想要工作,想要朋友,也…想要爱情婚姻家庭。
突然,门铃响了。
甄蓝转头去看监视屏幕,忍不住淡淡诧异,但仍用遥控器打开门,放来人进屋。
从床上挪至轮椅,她操控轮椅驶近书柜,进入传感区域后,巨大的书架自动向左右两侧滑开,她挂着礼貌的微笑,迎上雷净闻目定口呆的视线。虽然她不太知道她的来意,但因为她是雷净阎的妹妹,所以甄蓝仍表示欢迎。
“报歉。”望了一眼雷净闻身上优雅利落的米白色窄裙套装,甄蓝耸了一下肩,“我这儿没有椅子,只能席地而坐,你不介意罢?”
“不用,我站着说就好了。”雷净闻厌恶地哼了一声,不晓得残废如宁甄蓝究竟有什么魅力。温和淡定有礼么?这些东西其他人身上也有。美丽性感妩媚么?说实话,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这样一个看起来就乏善可陈的女人,到底哪里吸引人?
甄蓝被她眼里浓重的敌意给弄糊涂了,她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请你不要脚踏好几只船,就算你要一心多用,也不要打我哥哥同欧阳的主意。”雷净闻用睥睨的眼神看着甄蓝。
闻言,甄蓝失笑,脚踏好几只船?这话从何说起?这女孩,不会是以为她有本事将有头有脑的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罢?而——她是喜欢欧阳的罢?否则不会用这样敌意深重的语气警告她。
“你笑什么!”雷净闻被她不以为然的笑容给激怒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你——”
还没等她说出她所知道的,路易士推门进来,身后跟着雷净阎。
“你来陪蓝聊会儿天,我下厨房烧晚饭。她近期不方便外出用餐,只好委屈你这位贵人在这儿用一顿便饭了。”路易士侧头对身后的雷净阎说。
“求之不得。”雷净阎微笑,然后讶异地看见一脸愤怒的妹妹。“Tina,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易士敏感地觉察空气中不寻常的紧张氛围,大步走到甄蓝身后站定,双手稳稳地扶在她的肩膀上。一如这些年来,每到最痛苦艰难挣扎的时刻,他都会守侯在蓝的身后。
“Tina,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雷净阎语气中多了一分严厉,再次问。他不喜欢妹妹阴沉的眼神,那里仿佛有一种下定了某种决心的绝然。
“大哥,你别傻了,她根本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你和欧阳都被她骗了,她向你们隐瞒了真相!”雷净闻高声说。
“路易士,我累了,想去睡了,替我送客。”甄蓝深觉无奈,不想听一个任性女孩子的叫嚣指责。她——没有必要听。
“宁甄蓝你别走!你何不自己告诉我哥哥,你没办法有正常的性生活,甚至不可以生育呢?你根本没资格可以恋爱、结婚、生子,你根本没有办法履行一个女人天赋的职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还有欧阳?你——”雷净闻继续在宽敞的客厅里叫嚷着。她要让哥哥看清楚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终结了她在室内回荡成巨响的叫喊。
一时之间,静寂成为了整间房间里唯一的声音。
雷净阎挥出去的手,仿佛雕塑一样,凝固在时间里。
“大哥,你为了这个水性杨花、工于算计的女人打我?!”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雷净闻打破一室沉寂,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低声问。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雷净阎不敢相信自己的妹妹竟然跑到这里来伤害甄蓝,说出上述恶毒的中伤。这是他的妹妹吗?还是一个被雷家的霸道势利虚伪给培养出来的怪物?
甄蓝是他找寻了一生,想保护一生的女子啊!可是,他的亲妹妹明明知道他对她的爱,却跑来用最残忍的利剑狠狠戳刺她永远也不会痊愈的伤口。
“小雷,不要!”甄蓝想阻止他的愤怒。
可是盛怒中的雷净阎根本没有听见。
“Tina,她是为了我们,才会变成今天这样。为了我们,你懂吗?!如果她肯,我会毫不犹豫地娶她。假如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没资格嫌弃她不能给男人正常的婚姻、正常的夫妻生活,我和欧阳是最没资格的!”
性生活算什么?!孩子算什么?!女人天赋的职责算什么?!
他愿意给甄蓝全世界,带着她去看春日漫天飞舞的樱花,夏夜晴朗天空的星斗,秋季漫山遍野的红叶和冬天银妆素裹的雪野,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全然的注视,只要她活生生地拥抱…
“你说什么?”和雷净闻愤恨不解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震惊的男声。“Die Ray,Tina,你们在说什么?”
是刚刚进门来的真澄。
“不要!小雷,不要!”甄蓝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所有人,悲伤无法抑压地从她眼中流泄。她所遭受的折磨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让她在众人面前被血淋淋地拔开伤口展示?
“大哥,欧阳,这是真的吗?”雷净闻喃喃地问,不明白为什么大哥狂怒至此,她只是要揭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而已啊。她只是,想让她爱的人知道,和宁甄蓝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啊。
难道,这也有错吗?
“没错!”雷净阎豁出去了,他不能任人误解甄蓝,即使自己的亲人也不可以。“十七年前,甄蓝为救包括我在内的二十个人,几乎死去。她的痛苦,我没办法分担,所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来往她的伤口上洒盐,即使是我的亲妹妹也不可以。”
如果,必须要在甄蓝和家人间做出选择,他可以放弃那个空有亿万家产却没有温馨的雷家,放弃那份空拿千万年薪却束手缚脚难有更高成就的总经理职务,放弃热闹喧嚣的生活,只要可以和甄蓝生活在一起。
“蓝,这是怎么回事?”真澄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甄蓝和雷净阎老早便已经认识了吗?为什么Die Ray说甄蓝变成这个样子是为了“他们”?
“没事,欧阳,麻烦你到楼下去看看我的包裹有没有寄来好吗?”甄蓝不想让真澄知道这些已经深刻烙印在他们每个人生命里的过往。
可是真澄却不肯让她转开话题,他恨他们人人都对他三缄其口,他恨这种被排斥的感觉。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的神情不是迷惘就是哀伤?
甄蓝缓缓将视线迎向真澄,一贯澄清无波的眼中溢满了绝望伤悲,她终于还是要再拖一个人进入这永无止境的痛苦漩涡吗?她垂下眼睫,如果当初没被救活就好了,不必长大,不必知情识爱,或者,她老早在天堂里同父母重逢了罢?她——累了,这一刻,了无生趣。
闭上眼,甄蓝悠悠叹息,胸口的窒息与疼痛已经渐渐将她的意识扯离,喉头涌上的甜热,她已经无力阻挡,一切,就交由死神来掌管罢。
她,想睡了。
鲜红的血,慢慢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呼吸,渐渐弱了。
“蓝!”真澄与雷净阎同时被她苍白容颜上刺目的血迹给惊骇。
那是,死亡的颜色。
“蓝!”路易士也发现了,他弯腰抱起她,发疯一样地向外冲。
“路易士,我累了,让我走。”她勉力说,嘴角甚至有一抹小小的笑纹,温柔清雅,却有更多鲜血从她口中滴出。触目惊心地滴落在地板上,那一滴滴坠落的血,仿佛是她渐渐消逝的生命力,无可挽回。
“不!不可以!蓝,看着我,不要睡,看我啊!我们放下一切,我带你去做环球旅行,我们去你最向往的普罗旺斯,蓝,你不可以放弃!”路易士碧绿眼中升起绝望,爱了她这么多年,守护了她这么多年,终于,他们都要失去她了么?
虽然血仍不断自甄蓝口鼻中大量涌出,可是她的嘴角却始终噙着一个淡薄的笑,形成诡异的画面。
所有的嘈杂的呼唤,她已经听不到了。
天国,终于要来了。
“啪!”
“啪!”
“啪!”
医院走廊上,二男一女分别捱了耳光,但却没人还手或者闪避,全都一声不响地承受了。
“别以为你是女人,家里又有钱就可以随便伤害别人。如果宁小姐——”优那律娃娃脸上一贯可爱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霾狠毒颜色,“我要你陪葬。就算你是雷净阎的妹妹我也一样要你偿命!”她没有开玩笑,即使法律上雷净闻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但是,道义上,雷净闻与杀人犯无二。而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甄蓝的人。早在她心悦诚服在甄蓝的魅力与实力时,她就已经这样发誓。
“你的好妹妹!她派人到医院四处探听蓝的消息,我以为她是为了替自己的哥哥多了解一点心上人的情况。我保护了甄蓝这么多年,却被你妹妹这样轻易地伤了她!”俞书亚铁青着脸,揪住雷净阎的衣襟。千防万防,伤害蓝的却是一个几乎不相干的人。是他太天真,仍然相信人性,所以疏忽了。雷家培养出来的女孩子,又怎么会仅仅为了亲请而四处奔走?
“叫你别撩拨女人,叫你别伤害蓝。”欧阳遥老泪纵横,“蓝已经为你受了多少苦?因为你,她中枪致残,一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现在,你在外面惹来的女人又一次伤害了她,我老早警告过你!”
“父亲,在你判我出局之前,告诉我,求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澄直挺挺闪也未闪地受了一掌。肉体上的疼痛怎样也比不过他心灵上遭受的重击。
为了他!一切都是为了他!这教他怎么能相信?
“好了!你们都别激动,现在不是追究责任,指责谁对谁错的时候。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希望医生能及时把甄蓝救回来。”俞氏纪念医院的院长,俞书亚的母亲俞冷月馨是在场所有人里最镇定的,毕竟是一院之长,在紧要关头比较沉着镇定。
“母亲,甄蓝的情况怎么样?”俞书亚放开雷净阎,望着母亲的眼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祈求,他祈望一切不过是他们的小题大做,他祈望睡一觉明天甄蓝就会醒来。
“书亚,我不想给你虚无的希望,你们都知道她前一次能活下来,除了奇迹之外,还因为她年少,心无旁骛,可现在,我们只尽人事而听天命了。”俞冷月馨曾经亲历当年那一场手术,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甄蓝的实际情况。
“母亲,我们终于要失去她了吗?”俞书亚低下头。十七年啊,当他知道母亲的医院收治甄蓝之后,他执意留在了国内,不肯象其他人,转校去国。那一年,他已经立下终生志愿,他要守着甄蓝,告诉她这个世界发生的每一件事,与她一起学习成长生活,不教她觉得自己被命运抛弃。后来,他知道甄蓝要为欧阳建筑的设计部门工作,就放下自己学到一半的医科,投资开了约书亚,将整个整体设计交给她,当她的第一个客户。不谈恋爱,不近女色,只一心守着她。如果她不能享受一个女人该有的生活,他也放弃一个男人应有的享受。没有人强制他逼迫他,是他自愿。
可是这一切,全被一个人破坏了。
他转向面色茫然惊惶的真澄。
“欧阳真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远离她!她这一生,因你所受的伤害还少吗?你为什么还要再次出现?如果不是你风流成性招蜂引蝶,沾惹女人,雷的妹妹怎么会去找她?”揪住真澄的衣领,他只想狠狠揍人。他在迁怒,他知道,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大哥,我不知道会这样,你相信我!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雷净闻捂住脸,不停地说,她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真的是无心的。
“我受够了!”优那律暴喝一声,如愿使所有人都静了下来。“约书亚、雷净阎、欧阳老先生,你们请找一个偏僻无人处,把发生的一切向不知情的人解释,我们留在这里等待手术结束。另外,通知那些关心宁小姐的人尽快赶来医院罢。我们谁也没办法保证什么。”
虽然,她知道她这么说十分残忍,可是,也许,会有人,能唤起宁小姐求生的意志。
只为了这渺茫的希望,她愿意一搏。
“好罢。”欧阳遥长声叹息,如果蓝今次熬不过去了,他又何其忍心让另外两个无辜的孩子也背上沉重的枷锁。然而,正在生死之间徘徊的蓝,又有何辜?“真澄,雷小姐,请跟我来,书亚,雷先生也来罢,以免我的讲述有什么疏漏,你们也可以替我补充。”
在路易士的办公室里,众人一一坐定,欧阳遥沉吟半晌,才开始回溯往事。
“十七年前…”
“十七年又八个月又十三日前。”俞书亚纠正。他在替蓝细数她的时光,希望她过去的每一天,都过得幸福。那么即使有一日,她的生命戛然而止,她也能笑着幸福着去往天国。
欧阳遥苦笑,是啊,之于蓝,每一日都是珍贵的。“没错,十七年又八个月又十三日之前,那天早上,原本真澄应该按时去学校,可是他调皮,任性地支使司机载他去他外祖母家,逃学厮混了一天,所以他不知道当天发生的事。”
“岂止不知道这样简单?他足足迟了将近二十年。”俞书亚冷冷地哼了一声。
“书亚,先不忙讽刺真澄,毕竟没有告诉他实情,是我这个为人父的私心。”欧阳遥忍不住替儿子说话。当年是他因为一己之私,不想儿子涉险,所以送他出国。而他错了。他应该让儿子知道真相。“当天上午,一名持枪匪徒闯进飞鹰A班,想要绑架真澄。他本以为可以轻易从教室里带走他的目标,却完全没有料想到真澄竟然不在教室里。彼时彼刻他紧张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开枪。”
“歹徒当时持枪挟持汪老师,还有我们全班十几个学生。”俞书亚低声解释。
“就在歹徒随时可以开枪伤人的时候,甄蓝冲上去用一把美工刀刺伤歹徒的侧腹,受伤的歹徒下意识地转身向她开了枪,而汪老师则拼命反抗,我们也一涌而上,一齐制伏了歹徒。可是,甄蓝却头部中弹倒在地上,象是没有了生命的洋娃娃。”雷净阎的声音瞬间苍老,而他自己的妹妹,竟还忍心揭开甄蓝最伤最痛的隐私。
他们,都是罪人罢?因为无知,所以任意伤害别人。
故而他们必须受到惩罚,不得幸福。
“我们不能说甄蓝幸运,因为歹徒用的是一把自制手枪,所以威力不强,因此没有当场丧命。可是,前额中弹的蓝,在手术取出子弹后,昏迷了整整两年才醒来——她的血型特殊,手术过程中还曾经出现过血浆不足的危险情况——这之间,她的心跳曾经数度停止,也曾经肺部感染,一度开出了病危通知书…她如今只剩下一部分的肺叶。最残酷的是,开颅手术还伤及了她的部分运动神经,就算是醒来,她也只能成日躺在床上被人照顾。她,不能动,不能受任何刺激,更不能承受生育之苦,她今生必需不停吃药,增强免疫能力…她是为了不让我愧疚,不让大家担心,而坚强地活下来。在人前,她总是微笑,可是,没有人知道在孤独的暗夜里,她会不会痛苦低泣。”欧阳遥老泪盈眶,几度哽咽不能成声。
不!真澄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啊!他的爱,把蓝提前推向了死亡吗?
没人可怜他,连欧阳遥也不想原谅自己的儿子。
“如果,宁小姐今次不能醒来,我以优那律之名发誓,欧阳真澄,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家医院,还有你,雷净闻!”优那律小女生的甜润声音,早已被凛利阴冷的语调所取代。
真澄却仿佛置若罔闻。
甄蓝,他的蓝。如果失去她,他的世界,将再也没有色彩。
三小时以后,医生自急救室里出来宣布。
“我们已尽全力。”医生摘下口罩,看惯生离死别,他仍不想面对病人亲友充满焦急和希望的脸,宣布令他们失望绝望的消息。“病人陷入深度昏迷,目前仅靠仪器维持呼吸。她求生意志薄弱,正一点点走向死亡,去见她最后一面罢。她在手术中曾一度清醒,但没有任何…交代。”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坚强的女孩子,也没有见过死意如此之坚决的病人,毫不留恋尘寰。
西西听了,第一个哭倒在罗宾怀中。上天何其残忍!要宁小姐承受这么多磨难。如今竟连她唯一的愿望也剥夺了。她只想毫无牵挂地,去看看世界啊。
“我要去见她。”路易士灿烂金发下的碧眼,痛苦地暗了暗。她不要爱情,因为不想拖累所爱的人。所以他维持朋友身份,守在甄蓝身边,希望她的人生能多些值得留恋的东西。可是,他竟没能守护她不被伤害。
“我也去。”雷净阎跟上路易士。如果十七年来他对甄蓝的执着是源于内疚自责怀念等复杂的感情,那么现在他对甄蓝的执着,就只是单纯的爱情了。他爱她的才华,爱她的疏淡,更爱她的坚强和体贴。
“每次两人,尽量多说些鼓励她的话,给她活下去的理由和动力。”医生最后交代一句,走开了。事已至此,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真澄却始终木然呆坐着,一语不发。
他不知道呵。
他的世界一直那么美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俊雅出色的相貌人品令得他在人际、爱情上可谓无往不胜。他以为逢场作戏、两厢情愿的事,不会对他生活里的人造成伤害。
可是,就在他毫不知情时,他的过往伤害了他最爱的女子。
他爱她呵。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根本来不及为她创造幸福,已经将她推入地狱。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拥有幸福?
所以,上天惩罚他。
这时,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搭在真澄肩上。
“儿子,陪我走一走罢。”欧阳遥看着儿子眼中灰败绝望的颜色,心中的痛苦,绝不下于他。
两父子沿着医院深长的走廊,缓缓向外行去。
“我同你母亲的结合,并不是由于爱情,而是门当户对的考量。所以,即使你母亲并不爱我,也和我结婚生子。她始终不能从心灵上接受我,而我,并不是一个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所以当我几经努力发现你母亲永远不可能爱上我的时候,我就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事业上。而你母亲,她有她的交际圈,我们是典型经济联姻下的相敬如宾。直到你两岁那年,她收到一张结婚请柬,竟然当场落下泪来。那一刻,我才知道,她曾经有一个相爱甚深的男朋友,只是碍于这样那样原因,没有走在一起。”欧阳遥淡淡苦笑。即使明知妻子对自己没有爱情,可当她为另一个男子哭泣,也并不好受。“很俗套的故事,她崩溃了,没办法再强颜欢笑面对我们。所以,她留下你,远赴他乡,旅居英国。”
真澄仍然沉默,是吗?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吗?并不是父亲有了外遇,而是母亲对最初的恋人不能忘情吗?
欧阳遥望着儿子酷似妻子的侧面,太息,这是命运罢?注定他们两父子,都得不到幸福。
“你母亲的恋人,在失去你母亲后,虽然结婚生子,可是过的也并不幸福,可以说是穷困潦倒。妻子早逝,孩子染上重病,他曾几次尝试联络你母亲,向她求助。可是她心灰意懒,没有回应他。我想他是走投无路了罢,所以竟铤而走险,想挟持你向我勒索赎金,以挽救他孩子的生命。”
真澄饱受震撼地抬眸凝视父亲,不!他怎能相信?他们一家人才是蓝一生恶魇的真正源头!
“撩拨自己不爱的人,给对方不切实际的联想,横刀夺爱的人,必不得幸福。儿子,我们都是罪人。可是,儿子,你的罪没有我来得深,你还可以赎罪,洗清罪孽。”欧阳遥停下脚步,是他们欧阳家欠甄蓝的。
“我有时候会有这种错觉,如果蓝当时就死去,会不会比较幸福?不用承受这之后十七年的痛苦,不会爱上令她痛苦的人,不会…”欧阳遥声音哽咽。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究竟,他当年的自私,是对是错?
有时,死亡才是幸福罢?将一切都解脱,爱与恨,喜与悲,统统化为飞湮,不留痕迹。
可是,对蓝,不公平呵,谁有权决定属于她的人生?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呵。
“儿子,这是上一代造成的悲剧,错不全在你,去祈求蓝的原谅,帮她活下来,我请求你。”说完,欧阳遥继续前行。
留下真澄在原地,沉思…

第十章 希.望

特别护士对躺在病床上,陷入深度昏迷的女患者,有着淡淡的好奇。因为工作关系,她总能接触各色各样的人,但却是第一次碰见这个病历上只写个“蓝”,下头却密密麻麻写满多年来复诊内容的女子。
她面容平静,表情释然,嘴角有朵小小的笑纹,仿佛身处天国,满心欢喜,人世间再无任何人事物值得她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