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朕瞥见她狐疑的表情,径自笑了起来。“呵呵,我忘记了。小星星和简大律师出双入对,甜蜜的很,怎会没爱过?真是问错了问题。”
“你恋爱了?”初星脑中灵光一闪,放下手里的书,滑坐到地毯上,迎进东朕的笑眼里。“男人还是女人?我猜…是男人罢?苦恼身份问题?”
东朕仍懒洋洋地笑,红唇间溢出一声轻喟。“我什么地方露出马脚?你是今天第二个来触碰我秘密的人。”
初星笑了,伸出干净的手指刮他的鼻梁,极轻,怕在他细嫩到似能掐得出水的皮肤上留下痕迹。“科学啊。我好奇,想知道你究竟是无分性别的天使,还是雌雄同体的怪物。所以,救你的那次,拿你的血液到医院去做了染色体分析。”
啊?东朕手掌一滑,彻底跌趴在地毯上。想不到狠角色竟然在这里,不愧是学医的。“天啊!女人的好奇心真是可怕!”
初星爽朗地笑。跟狐狸男相处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很难不受影响。
“简对你可好?这家伙口风紧得很,从不肯和人谈私事。”东朕在地毯上翻身,素面朝天,歪着头问。
初星也趴下来,侧头想了想。“很寻常,吃饭、看电影,没有什么太浪漫的举措。感觉很踏实,不必提心吊胆。”说话间,她瞟了东朕一眼。
“唉,真是伤人于无形呵。言下之意是指跟我在一起提心吊胆喽?”东朕笑悠悠问。原来,这样简单的幸福之于他,竟也是奢侈。
“爱他,就去告白罢。”初星认真地建议。
“如果,知道真相,他会恨我。”东朕淡淡说,眼神深幽无比,脸上的笑容却更形灿烂。他发过誓,要笑着度过每一日。
初星与他并肩躺在地毯上,两人齐齐望着天花板上巨大香水广告海报中的裸背男子。“你不给他机会知道真相,单方面终止‘游戏’,对他才不公平,他才真会记恨你。”的6e0721b2c6
两年时间,让初星变得更成熟。在医院中见多了生死的她,更懂得珍惜生活,也更感激命运带来的相遇。这让她的人生,变得多彩与充实。所以,她希望令得她与简恩相遇的东朕,也可以幸福。
东朕始终笑而不答。

“他还赖在你家?”相约散步的简恩与初星坐在街心花园里,看着小孩在沙坑里玩耍。
初星听见他语气中的醋意,微笑着将头靠在他肩上。
“他怕被捉回去相亲,暂时跑来克难。”
简恩执起她的手,合在掌心。她的手,干净修长,每天为无数患者量体温,处理患处。这是一双触摸生死的手,也是一双他想相执一生的手。
“等一切尘埃落定,和我回家,见见我的家人朋友罢。”他微笑要求。
噫?初星十分不解风情地张大嘴巴,脑子里一片糨糊,什么意思?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罢?
简恩见了,忍不住轻笑,这是初星最可爱,而她始终不自觉的地方。即使钱财美色当前,她有时候也木知木觉。可是偏偏,她却能一眼看穿他的本质。想骗她很不容易呢。
执着初星的手,他放在唇边啄吻,低声在他耳边呢喃,象魔鬼诱惑天使般引诱着。
“我上无长辈,下头有一个出卖色相的弟弟Alexie J,一个死也不肯承认我的异母妹妹简丹。他们各自住在外边,一年也见不到三五次,你完全不用担心婆媳问题。”
初星仍处在呆滞状态,过了半晌,才猛然将听见的讯息消化。
“A.J.!我家天花板上那个裸男,是你弟弟?!”
简恩啼笑皆非地吻吻她半张的红唇。
“初星,你现在不应该求证你家天花板上的裸男是不是我弟弟。”他早在第一次见到东朕送给她的那张该死的海报时,就想撕下来毁尸灭迹了。轻轻侧首吸吮初星的耳垂,银边眼镜后的长眸闪过炽热光亮。“先搬来同我住,尽早适应两个人的生活,好不好?一会我们去收拾你的东西。或者,什么也不用带,有你便足够。”
初星被他火热的唇舌在她耳侧制造的酥麻感觉给迷惑到忘情,几乎要象猫咪般发出舒适呻吟,但仍不忘挣扎着用最后一丝理智问:“等什么事尘埃落定?”
简恩的唇顿在初星颈侧,良久,他笑了起来,肩膀耸动。天!色诱也不能令初星放弃她的本质。她是这样独特的女子,对待事物的角度,一贯的与众不同。
在她脖颈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牙印在她健康而有弹性的皮肤上。抬起头,他的视线落进她略带一丝情欲余韵的干净双眼里。笑,“被镇深潭的蛟龙,如果斩断束缚它利爪的锁链,会怎样?”
“腾空出世,引发翻天覆地连锁反应。”初星想了想,揣测。
聪明!简恩赞赏。初星不见得是最智慧美丽女子,但她那天生的可以望穿事物本质的眼,已经弥补了一切。“等蛟龙归海,我就自由了。”
当锁链再也不能成为困囿阻挡蛟龙出世的理由时,蛟龙还有什么顾忌?
初星眨眨眼,然后唇畔逸出银铃般的笑声。“好。”
简恩扬眉,接着朗笑拥抱她,两人的身影在瑰色夕照中,交织成相依相属的叠影。

全叔和任七站在畅翠居门口,看着心罗与英一在盛放的藤萝花下架闲坐对弈。那是一幅温馨美丽的图画。
任七有些心不在焉。他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东朕那双蕴藏无尽秘密的幽魅笑眼,也没有听见那管略形沙哑,带有独特腔调的声音了。
三天前,已经与二爷公开恋人关系的心罗对他说,无论他担心什么,都要先把人留住,再思解决。因为,很多时候,一旦失去,便再难挽回。
他知道她是对的。他曾经失去过一次,不想错过又一次。无论东朕会不会发觉,能不能接受,无论怎样,他不能忍受没有东朕的生活,哪怕只是偶尔看上一眼,斗几句嘴。他以右手轻按左胸,那里鼓噪着:快些,再快些,不要放手。
但是,他垂下眼睑。还不能心软,不能让对手再有机会伤害东朕。整整两年的运做,陷阱与圈套,诱饵与牢笼,都已经准备好,只等对手上钩。只为这一刻。他不能功亏一篑。他要对方满盘皆输,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等一切风平浪静,他会向东朕道歉,求得原谅。即使晚了十五年,即使会被鄙视唾弃,他也无所谓。
“总管,徐若叶小姐来访。”耳机中传来讯息。
徐若叶?他望向全叔,重复一遍。真是多事之夏,二爷才和心罗有了发展,小少爷的生母却回来搅局。一切,是否隐隐中平生变数?
他忍不住叹息,他自己的感情,倾注在一个同性身上;二爷才稍有进展,又横生枝节。他们两兄弟的情路,还真不是普通的坎坷。可惜,他本身已经自顾不暇,二爷的情事,他只能衷心地奉上万分的祝福。
“快请。”虽然二爷与徐若叶之间从不存在婚姻关系,但她始终是小少爷的母亲。
“我去通知二爷。”全叔微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所有的事,真是凑巧得仿佛事前策划好了。这园子里,久已不曾这样热闹了。
任七却只觉头皮一麻,有风云变色的诡异预感。

盛夏来临,海燃园里的氛围一如天气般燠热郁闷。侍卫佣人悉数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触及二爷心里头的禁忌。又担心得罪宓小姐,徐小姐。总之,人人自危,气压低迷。
是故当穿白色真丝长衫,配一条同色纯麻渔夫裤,趿一双白色真皮露趾拖鞋的东朕,一路走进畅翠居,佣人无不松一口气。这位大少爷是唯一有胆量和本事与二爷同任七唱对台戏的人物。有他在,气氛大抵会缓和些。
东朕挑眉而笑,他不过半个月没来,怎么这些人看到他仿佛见到救星一样,满眼热情光芒?
“怎么了?全想我了不成?”
“东少,好久不见。”全叔睿智的眼闪过欣慰,这漫长的两周,没有白等。
站在全叔身后的任七,竭尽全身之力,才掩去激动渴切的眼神,冷静注视踱进来的人。
“是啊。”东朕举起右手压在眉尾致礼,淡笑如仪。“全叔,任七,各位,中午好。”
话音落地,举室错愕。这人可是东少?还是,某个侵占他肉身的怪物?竟然用疏淡客气口吻同任七说话,不可思议,简直日出西方。
任七俊颜微沉。这不是他想要的吗?和平相处。可是,为什么相对而言,他更喜欢那个挥舞红布挑衅他的东朕,满腹诡诈,满眼狡黠。他暗暗自嘲,两年相处,习惯成自然。早前他惟恐避之不及,不料没人同他拌嘴,竟然不适应,浑身不自在。算不算自虐?
东朕只当没看见他们怪异的表情,径自笑,“心罗在吗?”
“夫人在游泳池旁。”全叔微笑。
夫人?东朕勾起唇,颇有深意地一笑。“我自己过去找她,不麻烦各位。”
一室默然,望着他优雅行开的背影。这二爷和宓小姐、徐小姐之间的气氛已经够诡异了,怎么东少这边也不遑多让?一样难以琢磨啊。
全叔只是呵呵笑。这孩子是打算要打破一直以来的僵局么?还是另有文章?他可是十分期待呵。
任七则敛下眼睑,不让任何人窥知他几乎狂乱的眼神。原来,冷淡有礼的疏离,竟也可以伤人吗?不然,为什么,他的胸口怎会象烈焰焚烧般,炙热灼痛?是否。两年来,东朕是曾经,因他的疏淡而心痛过?

抽光池水,改建中的泳池畔,以天蓝帆布搭就的凉棚下,心罗捧着闲书,手旁茶几上置一壶清凉消暑的柠檬茶。她靠坐在竹躺椅上,十分自在惬意。听见缓缓接近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并不意外地颌首。
“东少。”她轻拍身侧另一张躺椅,示意他过去坐。
东朕落座,不忘调侃。“英一那小家伙怎么没有缠着你?”
心罗澄澈的眼里泛开干净笑意。“东少耳目灵通,怎会不晓得英一的母亲回来了?徐女士想与孩子多相处,所以我放假了。”
东朕隽秀飞扬的眉轻蹙,徐女士?徐若叶。他在脑海中搜寻关于此人的资料。往事悠悠浮上心头。徐若叶,那个美丽的女孩,身世复杂,背景雄厚,从小就很有主见,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会不择手段。与她相比,心罗并不占优势,若叶毕竟是英一的母亲,而心罗,她太习惯走开。
他翕动嘴唇,想提醒心罗,不要轻易认输放弃,,却看见一个窈窕女子款步走来,一件克洛依大红色连衣裙将她不施脂粉的脸映衬得格外艳光照人。
“我能加入你们吗?”她风情万种地向两人微笑。
东朕以他的专业眼光叹赏地注视她,若心罗是濯清涟而不妖的芙蓉,那若叶就是桀骜不驯的野玫瑰,完全是两个极端。瞥了一眼若叶脸上明显的表情,东朕识相地耸肩,起身让座。“我进去向全叔讨精致点心去。”
然后他跑开,将一方闲地留给两个女人。以若叶的性格,迟早会找心罗摊牌。与其让她在不受时间地点限制的情形下,说出伤人之语,弗如在可掌控范围内,由他来替海啸解决掉这个麻烦。
往厨房溜了一圈,笑着讨了三人份精美甜点,搁在食盒里。他一路笑悠悠回到游泳池畔,从心罗脸上的洞悉明澈与若叶淡淡不安颜色看,谈话想必已接近尾声。
很好,若叶似乎没占到便宜。
东朕迈着修长笔直的腿,走到两人身边,坐在心罗躺椅的扶手上,展开食盒。“四色点心,心罗。”
“你这就叫\'借花献佛\'罢?”心罗笑看他拈起一块巧克力慕思蛋糕,放进口中,三五七下已经咽下去,然后也拿起一块水果馅饼,以同样速度吃光。竟意犹未尽地去拿第三块。她忍不住笑,某些时候,这位东少,简直似小孩一样。“以东少你吃甜点的速度同数量看,年底时候胖上三十磅应该是逃不掉的了。”
“啊。”东朕捧住漂亮的脸假意尖叫。
心罗啼笑皆非地看他装模做样,不想戳穿他。只是,以她的经验而言,眼前的人,心防筑得比任何人都高,难以逾越。而逃避,实在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你下定决心了吗?”
东朕倏然止住怪形怪状的尖叫,一张魅惑俊颜贴近心罗的淡雅笑脸,连鼻息都拂在她唇畔。她却不闪不避,始终镇定平静。
“亲爱的,什么都逃不过你美丽的双眼,是不是?”他深褐色的眼望进她清澈的眸。
“呵呵,相信我,旁观者清还是很有一点道理的。怎样,决定了吗?”心罗对他暧昧的靠近,并没有一点心动。
“既然来也来了,自然是有了决定。你还明知故问,坏!”他哀怨地叹息,头一低,在若叶以为他要吻上心罗的唇时,头微微一侧,下巴落在了心罗肩上。
“去!”心罗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头,这位大少爷撒娇的工夫真正炉火纯青。“当心旁人误会。”
“只要你不误会就好,旁的人我管他去死!”东朕不以为然地撇嘴,口气不屑且激烈,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心口不一。”心罗的眼光瞟向架设在暗处的监控摄像头。“想过吗,事情未必顺遂你的心意。”
“亲爱的,你担心我吗?放心好了,我想要的,便会不顾一切去追逐。若得不到,至少将来不会后悔没有尝试过。”东朕笑,眸中流过异彩,反问心罗。“亲爱的,你又如何?决定了吗?”
心罗失笑,真是一点也不肯吃亏。她徐徐道:“我会仔细考虑什么是我要的,什么是我要拼尽全力也要保有的。我会十分认真地考虑。”
东朕微笑起来,幸福是要去争取的罢?看着心罗脸上沉静的表情,他已经知道,她今次不会退缩,不会走开。他转而望向若有所思的若叶,挑眉。“下午茶时间结束。”
三个人带着得体微笑,清楚地知道,无形的苦战已经开始。
这是一场全无硝烟的鏖战,无论输赢,他们都将无怨无悔。

 

第8章 疑云

“任海吟,你若不想余生都不得安宁的话,今晚九点,就到东堂来见我。如果你做了缩头乌龟,爽我的约,哼哼…”东朕饱含威胁意味的话,言犹在耳。
任七眉心深锁,忽觉自己三十岁年纪竟早生华发。
这几日发生的事比以往十余年里发生的都多。稍早,东朕以听音乐会为由,不顾他的反对,把心罗约了出去。然后,心罗就此一去不回,独自飞赴西班牙。而东朕非但不加以阻止,竟还一路护送她到机场。
二爷在确认心罗抛下他和英一两父子,留书出走后,竟当众放声大笑,没有震怒,只有纯粹的感慨。感慨他被心爱的女子丢下了。
而他自己,在赴约与否间徘徊,却没人可以提供些少建议。情感对他说:去罢,你恨不能插翅飞到他身边。理智则说:去罢,如果不去,他真会实现他的威胁,令你余生不胜其扰。
所以,他来了。
放轻脚步,他走进东朕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银淡月色,洒进空寂的房间。
客厅里没有人,他意识到,转而踱至起居室,也没有人。终于,他推开卧室的门。
门内,一抹人影,投在白色地毯上。任七凝眸望去,刹那间如遭雷殛,呆楞在原地。卧室里,一个纤细优雅的人影,伫立在落地长窗前,柔和月色自他身后透进来,隐约勾勒出他白色阿拉伯长袍中的苗条曲线。
这个在月夜里,散发近乎妖异气息的人,是东朕吗?还是一个彻底背弃神的天使,用纯洁身姿在红尘中魅惑地行走?
任七觉得他快要窒息了。
月光笼罩中的人,幽幽叹息,缅邈悠长。
“你,来了。”独特声线中有不为人知的怅然。“我希望你来吗?来或不来?也许后者更多些罢?这样,我才有籍口,同你永远纠缠下去。可惜…”
他语音渐悄,最终化成永恒的烙印,刻在彼此灵魂深处,无法磨灭。
“无论如何,你在乎的人,始终不是我,对不对,海吟哥哥?”良久,他才又淡淡问,带着自嘲与讥诮。“十五年前,你没有赴约;十五年后,为了摆脱我,你才欣然赴约罢?很高兴可以从此不再受我的骚扰?”
任七的声音哽在喉中,心脏狠狠揪紧。不是的!却只是反复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真希望可以洗去脑中关于你的那部分记忆,温柔的海吟哥哥,微笑的海吟哥哥,可以依靠的海吟哥哥…如果没有这些记忆该多好?这样,这里就不会觉得痛了罢?”纤指轻轻抵在心口。“告诉我,无法遗忘的记忆,会不会令你痛苦?午夜梦回时,灵魂疯狂地嘶喊,想要停止无望的欲念?”
沉默,在房间中蔓延开来,带着几欲吞噬两人的凝滞。
任七向前跨了一步,却不敢靠他太近,害怕他只是一个幻影,轻轻一碰,就会破灭成无法拼凑还原的泡沫,消散无踪。
“东…”他低唤,东朕的痛,仿佛渗入空气,在呼吸间,悄然蔓延至他的五内。可是,无法遗忘的痛,却抵不过不想被遗忘的痛。
他怎可以想忘记?他怎能忘记?“东…”
白衣如玉的人,浑身一震,这声几似呢喃的呼唤,叫的人,是谁?
“呵呵,我始终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以为,你会看着我。可惜,你的负疚感,让你始终不肯直视我。也始终,不认识我。任海吟,如果你毫无愧疚,把一切都抛在脑后,那我就可以单纯地恨你罢?不需要爱得如此痛苦,爱得如此磨折。海吟哥哥,告诉我,我在怎样也无法遗忘的时候,要如何做,才可以不再爱你?”
任七闭了闭眼,天啊。他最珍视的人,他最想保护的人,却因为他倍受折磨。
他心中最隐秘晦涩的伤口,终于还是被触痛。那个无条件信任他的小小男孩,那个以温暖体息包容他的冷漠孤傲的胖胖男孩,永远也回不来了吗?
回不来了。他不再欺骗自己,保持着无望的期待,日复一日。
“你是谁?”他又向前跨了一步,紧盯住月下人。他爱的是谁?是记忆中信赖孺慕他的东朕,还是眼前邪肆魅惑他的东朕?
“我是谁?”月下白衣似水般迢遥的人,轻轻笑了起来。问得好,他是谁呢?他是恨着任七的East von Steinberg,他是爱着他的东朕。他是两个矛盾挣扎,自我折磨的灵魂。“我是带着游戏与复仇的心,活在人间的鬼魂。”
他优雅转身,双肩微耸,宽大长袍直似轻云般飘落,堆在他的脚踝处。月光下,他光裸的身体莹白如玉,散发淡淡光泽,如神祗般圣洁…如果,没有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丑陋疤痕。
任七的呼吸变得粗重,即使他已经知道,但亲眼目睹的震撼,仍令他痛楚难当,只能闭上眼。他不杀伯仁,伯仁终因他而死。他黯哑地问:“痛吗?还痛吗?”
夜月下光裸如初生婴儿的人,淡淡笑了。“肉体的疼痛,决抵不上灵魂撕扯之痛的万一。”
任七无言地握紧拳头。
“且,这样的我,无法令父亲达成抱孙子的心愿。”
任七终于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他,将他圈在自己的怀中。“对不起!”他将脸埋在他圆润的肩头,无法自己地颤抖,只有狠狠拥着他,他才能继续讲话。“我没有爽约,我去了。还买了你最喜欢的玫瑰酥。可是…我在柏林机场接到一个电话。他说,他有能力轻易杀死我,一如杀死我最重视的人,就象碾死一只蚂蚁。如果我不听他的,他就从我最爱的人身上下手。我没有理会他。我答应过要和你一起过生日,认识你的朋友。所以,你乘坐的汽车才会发生车祸,因为我没有听信他的威胁,并且害你变成这样。东,我当时做了令我后悔终生的决定。我太在意你,所以我不能在乎你。对不起,我从没想过会伤害你。”
他不想让误会再横亘在两人之间,他爱他呵。爱到痛入骨髓,痛入心扉,即使会被世人唾弃,也在所不惜。因为爱他,他安于默默无闻地守着海燃园,守着他们的回忆。
他怀中的人听了,深吸一口气,挣脱他的怀抱,回身正面迎视他,凄艳哀绝地微笑。“太迟了,海吟,你的拥抱和道歉都太迟了。你看我,仔细看我,这就是我恨你的原因。”
任七望进一双闪烁妖魅异芒的幽邃之眼,然后,他的意识蓦然炸开。他看见纤细颈项下线条优美的锁骨,一片滑如凝脂的裸胸,虽然小巧却玲珑有致的浑圆胸部…胸部?!还有…他的视线向下,刹那茫然错愕起来。
“这样的我,是你最重视,最爱的人吗?”裸身而立的人,摊开双手,也摊开真相。“由始至终,你都只透过我,在注视一个来自过去的亡灵。以你对东东的了解,你怎会认不出他来?多么可笑?即使从未见过你,我却能一眼认出你来。认出让我爱恨交织的人来。”
“你…”任七今夜被一而再,再而三地震撼,且一次比一次震惊。
“初次见面,任海吟。”邪肆魅惑的性感声线轻轻吐出沙哑低喃。“我是East von Steinberg。这将是我今生惟一一次向你承认我的身份,过了今夜,我就会继续以东朕的身份游走在这个世界。他应该享受的人生,他应该拥有的幸福,他应该经历的一切,都由我替他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