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这样的担心?”叶良韬问。
他早已想剥开启明心中那看似愈合了的伤口,清除那里头深深埋藏着的毒瘤,而现在,也许是个契机。
卫启明喝了一口奶茶,慢慢将发生在温琅身上的事,已经自己的推测,一一告诉叶良韬。
“如果事情真像你推测的那样,并且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你会怎么做,启明?”叶良韬推一推自己的眼镜,是,当前正在发生,并且将要发生的事,简直如同当年旧事的再版,除开人物不同,核心别无而致。
卫启明沉默,脑海里浮现当年那鲜血淋漓的场面。
长发女孩手里滴血的剪刀,短发女孩腹胸间骇人的血洞,以及他口中无声的惊叫…
那时年少,自恃家境过人,自己成绩优秀,轻松游走在女同学之间,对一个人微笑,又朝另一个人霎眼。他只是贪玩,从未打算真正在感情上许诺任何一个人,可是他不知道,他这样似是而非的举动,已经深深造成了伤害,而他却不自知。
沉默寡言内向的长发女孩,以为他对她的微笑温柔,就是告白。
开朗善辩外向的短发女孩,以为他与她的志同道合,就是宣言。
所以当长发女孩看见他和短发女孩在一起讨论辩论赛的内容时,那沉默少女积压长久的自卑自怜和嫉妒,终于酝酿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惨剧。
她用美工剪刀,狠而准地捅进了短发女孩的胸腹之间,眼也不曾眨一下,然后抽出,再一次捅了进去,再抽出…
等到他恍然意识到要上前去制止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短发女孩两侧卵-巢破裂,不得不全部摘除,终生失去做母亲的权利。
长发女孩精神分裂出暴力攻击反社会人格,一直被关在疗养院进行治疗。
虽然以卫家的能力,极力将事件的影响压制在最小范围里,可是,他的人生,从此改变。
他再回不去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笑闹随心的阳光少年。
卫启明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已经老去。
如果不是,遇见了温琅,他的心也许会这样沉寂一生罢?
可是,那个夜雨迷离,灯光昏黄的晚上,他一眼望见了站在天井里的温琅,仿佛在等候归家的旅人的温琅,以及她嘴角浅淡却沁人心脾的微笑,他心中的冻原,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地,苏醒过来。
所以他那样小心翼翼地接近,认认真真地守侯,只为了有一天,可以向温琅,打开自己世界的大门。
然而,旧日最最血腥梦魇的阴影,却从记忆的坟墓里,展开了它黑色的翅膀,笼罩现实。
“良韬,我真的害怕。”
“启明,如果害怕旧事重演,那么,去说清楚。暧昧不明,有时最最伤人。我们往往被自己编织的美好幻象,而蒙蔽了真实之眼。与其等到最后,被别人揭破虚幻的梦境,不如由你亲手打碎。残酷一时,好过她痛苦一世。”叶良韬对老友推心置腹。
当年身为知名律师的父亲,全程参与了卫家对那两个女孩子家庭的赔偿事宜,拟定了所有相关协议。等事情尘埃落定,第一时间,将他送出国去,父亲没有多叮嘱什么,只说:不爱,就不要给对方错误的信号和希望。
那件事,就如同蝴蝶的翅膀,扇动一下,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如今,看到启明有了重新开始的可能,他乐见其成。
更何况,令启明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的,是温琅,那么温柔又坚韧而美好的女子。
“良韬,谢谢你,坚定了我的决心。”卫启明朝老友举了举茶杯。
两个少时好友,隔着时间的河流,相视微笑。
温琅不知道卫启明心中煎熬计较,她被其他事分散了注意力。
君君说,“琅琅,你总孵在家里,那检测报告也不会早一天出来的。不如我们出去玩罢?你看秋高气爽,正是出游天。”
温琅含笑,点了点头。她知道君君是待不住的,能陪她在食肆这么久时间,实属不易。
“你想去哪里?我不能走得太远,免得检测结果出来,不能第一时间去拿报告。”
“知道了,我不会去太远,就在城中走动,嘿嘿…”
温琅被君君的“嘿嘿”一笑,笑得头皮一麻。
温琅记得君君第一次这样冲她笑时,把她带去了城中最有名的舞厅。
当那舞厅高挑的穹顶在午夜慢慢展开,露出一片墨色的夜空时,温琅记得自己在沙丁鱼群般拥挤的人群之中,忘记了摇晃身体,而是仰起头,遥望夜空。
事后君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琅琅你晓得伐?你周围好多人停下来和你一道注视夜空,要不是我把你拉出来,恐怕要传染给整个舞池里的人。”
君君第二次向温琅嘿嘿笑,是画着浓重烟薰妆,死抓着她,陪她去向大她们一届的一个师兄告白。
那位师兄由始至终没能看清楚向他告白的君君的真颜,倒把在一旁当陪客的温琅打量得一清二楚,温琅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给君君一平底锅。
事不过三,以后凡君君对她“嘿嘿”笑,温琅总是要提高警惕的。
“哎呀,琅琅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君君嗔笑。
“警觉地眼神,就酱。”温琅右手食指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君君。
可到底还是被君君拉着上了街。
君君与温琅走在一处,从来都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君君着一身黑,发间始终别着白色绉纱山茶花,足蹬八英寸高跟鞋,即使已不再以哥特女王妆示人,但是伊脸上冷艳的神情,还是让她保持着极高的回头率。
温琅一直觉得奇怪,明明君君在外头永远是焦点,可是回到家中,却始终被父母冷落。
君君曾自嘲地说,先知在本家永不受尊重。
连耶稣都这样说了,可见是真的。
与君君相反,温琅穿粉紫色碎花雪纺连衣裙,外头套一件水洗牛仔布料短夹克,踩一双紫色浅口抽带平底芭蕾舞鞋,足足矮了君君一个头,白白嫩嫩肉鼓鼓的脸颊,以及一副好脾气的微笑表情。
君君常常会捏着温琅的脸颊肉肉,然后感慨,“琅琅,你一看就是一副宜室宜家,男人过尽千帆之后,愿意停泊下来的温柔港湾的模样。”
以前的温琅听了,会得微笑。
现在的温琅听了,会得“切”地一声,不以为然。
谁要做花花公子千帆过尽后的港湾啊?!
谁?谁?谁?
第二十九章
温琅的好心情,在被君君拖进时装店,迎头碰上前大嫂时,消失殆尽。
君君说,琅琅你要过生日了,走走走,我们去给你挑一件你喜欢的衣服做生日礼物,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温琅听了哈哈笑,不忍扫了君君的兴,告诉她自己大部分时间都在厨房里度过,再好的衣服,也都压了箱底。
君君选了一间装潢精致低调的时装店,拖着温琅走了进去。
店员看见先一步进门的君君,与后一步进门的温琅,前后表情虽则不变,可是眼神已经将她出卖。
时装行业,由来先敬罗衣后敬人,十分势力。
温琅老早已经晓得,所以并不放在心人,只是在店内随意走动,偶尔拎起一件来,看一看,然后放回去,没有太强烈的购买欲-望。
好在店员的素质,还没有低到跑过来对客人说“这都是高级成衣,请勿用手触摸”的程度。
不过眼神飘来瞟去的,也不怎么令人舒服就是了。
君君挑了一件肉粉色层叠雪纺裙子,搭配一件布满铆钉的黑皮机车夹克,递给温琅,“喏,琅琅,试试看,我觉得你穿一定好看。”
至温柔的雪纺裙子,与至阳刚的机车夹克,就像是温琅给她的感觉,一个既温柔又坚韧灵魂。
温琅瞥见店员的嘴角动了动,可到底忍着,没有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
温琅笑,不想拂了君君的美意,所以接过衣服,准备进试衣间试穿。
恰在此时,另一间试衣间的门被推了开来,穿着一身大地色裹胸及地长裙的裴大少奶奶自里头走了出来,两人四目交接,打了个照面。
裴大少奶奶目下一愕,不过随即微笑起来。
“温琅,你也来买衣服啊。”
“裴太太。”温琅点了点头。
“说了要叫我大嫂的,怎么总忘记?”裴大少奶奶浅笑,转过身在镜子前左右侧身,“温琅你觉得怎么样?”
温琅仔细看了一眼,虽然裴大少奶奶已经三十出头,又生过一个孩子,可是保养得宜,身材未尝走样,与那条大地色真丝裙子十分合衬,便衷心赞了一句,“很好看。”
裴大少奶奶微笑,转头对等在一旁的店员说,“既然温琅说好,那一定是好的,这件我买了。”
说完笑睨了一眼温琅手里的衣服,“温琅喜欢这两件么?那么就叫她们包起来罢,算我的帐。”
君君听温琅和裴大少奶奶你一言我一语地客气,早不耐烦,听了此话,哼了一声,“无功不受禄,琅琅的衣服我们自己会买。”
裴大少奶奶也真好脾气,被这样冲了一句,也不以为忤,仍能保持微笑,“相请不如偶遇,温琅和阎小姐,赏光一起去喝杯下午茶罢?望珏的车就在门口。”
温琅看了君君一眼,微微摇头,既然同裴都已是路人,那么更没有必要应酬裴大少奶奶了。
君君自然看得懂温琅的眼神。换做三年前,以她的脾气,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管你裴太太什么来意,她是决不会退让半步的。
可是经历了那么多事,看过了那么多人情冷暖,她更在意的是琅琅的感受。既然琅琅没有同裴家再做纠缠的意思,她何苦争这个强好这个胜?
上前一步,接过温琅手里的衣服,连同一张钻石卡与该牌子的贵宾卡一起,交到店员手里,“把这两件衣服都包起来罢。”
“君君,我试都没有试过。”温琅小声埋怨,谁晓得以她的码子,能不能穿得进这些衣服里去。
君君飞给温琅一个“相信我,没错的”的眼神,然后笑眯眯地挽住温琅的臂弯,“裴太太,我和琅琅下午已经有了安排,不好意思。”
裴大少奶奶谅解地笑一笑,眼里流露出一点点遗憾来。
“那么,以后有机会罢。”
说完,回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拎过装衣服的纸袋,向温琅君君颌首,先行离去。
温琅看见她上了外头一辆银灰色宝马跑车,与坐在驾驶座上的裴大少香了香面孔,汽车飞驰而去。
等到店员将装有连衣裙同机车夹克的购物纸袋和钻石卡与贵宾卡一并交到君君手里时,望向温琅的眼神,已经与稍早时候截然不同。
温琅心中好笑,脑海里浮现前倨后恭这个词来。
她其实同进门来时,并无不同,可是在店员眼里,身份已经上了一个档次——裴大少奶奶好声好气征求意见的人,品牌贵宾的至交。
从时装店出来,君君知道温琅已没有了继续逛街购物的好心情,便勾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一间有极美味点心的西餐厅,我们过去喝下午茶。”
温琅忙不迭连连点头,君君拖她买衣服,还真真不如带她去喝下午茶。
两个女郎挽着纸袋,步行两条马路,进了一家开在临近繁华商业区,却又闹中取静的幽僻小马路上的西餐厅。
餐厅开在一间沿街的老式洋房里,楼上楼下,楼下布置极具六十年代风格,胶木唱片里传出缠绵的爵士女声,在午后透出一种惬意的慵懒情调来。
君君说,楼上是分隔开来的包厢,更有私密感,幽幽的灯光,摇曳的烛影,悱恻的爵士乐,非常之有菲灵。
温琅听君君头头是道地介绍,欲言又止。
君君看见了,笑,“我和老翟…以前来过。”
这是充满了老翟对她的爱的回忆的地方,如果不是有琅琅陪同,她不会独自前来,君君再知道不过。因为那样毫无保留地爱过,被爱过,所以才会在失去以后,几乎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君君搂住老友肩膀,“我们点他们的招牌来,看看能不能偷师回去。”
温琅忍笑,这个君君。
两人选了沿街靠窗的座位,君君点了柠檬水与菠萝派,温琅则要了丝袜奶茶与好吃的芒果布丁。
温琅的芒果布丁做得极清甜滑嫩,盛在透明的玻璃容器里,仿佛吹一口都会微微颤动似的。拿银质小勺挖一口放在嘴里,绵软中带一点点弹性,来不及细细品位,便融化了滑下食道去。没有冰淇淋那么凉,可是却很清爽宜人。
温琅幸福地眯起眼睛。
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一款甜品,再多的烦恼,也可以暂时抛到九霄云外。
更何况,是这样一款美味到难以形容的甜点。
“唔…我可以在这里直吃到晚饭时候…”温琅抿着嘴里的小银勺,笑眯眯笑眯眯地说。
“我也可以一直吃这里的甜品,连晚饭都能放弃!”君君伸出一只手来与温琅握手,“同志啊!”
然后,温琅,同一天内,第二次,被只有小说里才会发生的狗血情节,雷到外焦里嫩。
倘使这时候小丁或者潘在场,只怕要举起避雷针来,狂叫:天雷滚滚,恶灵退散!
连温琅自己都觉得此情此景,用小丁的话来说:没有最雷,只有更雷。
只见西餐厅门上的小小风铃一阵响动,门被人由外而内地推开,一女一男前后走了进来。
女子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穿卡其色军装风格衬衫裙,蹬一双及膝靴子,身姿飒爽,侧着头对同来的男士说,“我知道这间餐厅的甜点十分好吃,你不是喜欢吃巧克力布朗宁吗?他们家做得就很道地。”
“是吗?我已经很久不吃甜点了。”男声低沉,带着一点点无奈的漫不经心。
温琅所坐的位置,一时看不清那男子的面貌,可是,只这把声音,已经叫她如遭雷殛。
背向入口的君君,也不由得抬首,拧头望过去去。
这时那一对男女相偕望里头走来,齐齐走入君君与温琅的视线之中。
温琅在四目交接之前,堪堪垂下头去,拿银勺轻轻搅动玻璃盅里的芒果布丁。君君则瞪了男人一眼,也转回头,继续吃她的菠萝派。
两人摆明了装不认识的模样,可是男人却微笑,携女伴走近她们一桌,停下脚步。
“琅琅,君君,这么巧。君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见老翟?”
“是啊,可不是就这么巧。”君君抬起头来,“裴三少出来约会?”
温琅垂着头,死死咬着嘴唇,此情此景,真叫人哭笑不得。
裴望琛深深望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温琅,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化成一点淡淡的笑意,“这是我的朋友姜莉,莉莉,这是我的前妻温琅,和她最好的朋友阎君。”
那飒爽女郎有着蜜色皮肤和一双犀利大眼,等裴望琛做完介绍,便露出一个极得体的微笑,“你们好,既然遇见了,不如一起坐?”
难道还能有比这更加雷的事情发生么?
温琅抬起头来,坚定地对上飒爽女郎的眼,“我与君君已经吃完下午茶,准备回去了,就不打扰两位了。”
那飒爽女郎遭到拒绝,也不嗔怪,只笑一笑,十分洒脱。
温琅和君君结帐,挽了手包纸袋离开餐厅。
等走得略远了,君君回头,望了一眼餐厅的落地玻璃窗。
那后面,是否有一双深沉的眼,追逐着琅琅的背影?
君君不知道。
午后玻璃窗上反射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
“我勇敢的琅琅。”高个子的君君,将头靠在矮个子的温琅肩膀上,这真是一个高难度动作。
“我不勇敢,我只是不忍看了他的快乐,更形成了我的凄清罢了。”温琅耸肩,“我若勇敢,就应该大方应承了让他们和我们坐一桌,然后将女方身家背景打听得一清二楚,并且祝他们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君君却笑了起来,“傻女,有自嘲的勇气,说明你离痊愈,已经不远。”
温琅伸手,摸一摸君君搁在她肩膀上的脑袋,一同微笑。
是,早晚,她会痊愈。
第三十章
周末温琅回娘家,君君在她出门前,挥舞白毛巾,“早去早回。”
“你不一起去?”温琅再三确认,“我爸爸和戚阿姨很好相处的。”
君君耸肩,“我有事要处理。”
温琅点头,是了,君君回来至今,她始终没有见她与翟家联系。那天偶遇裴,听他的口气,依稀仿佛是不知道老翟已经过世了的消息的。
“君君,你知道哪里能找到我。”温琅终于走出门去。
君君微笑,是,她知道哪里能找到琅琅,无论世事如何变迁,那个温暖的女子,始终都在。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面对。
君君深吸一口气,肺腑间满是桂花的芬芳味道,呵,弄堂深处,不知谁家的木樨,已经开得满巷桂香。
君君回到天井里,取过洗衣机里已经洗好的衣服,一一展开抻平,晾到天井的晒衣架上,将一些琐碎杂事统统做了,才换了衣服,关门离去。
阳光洒在静谧无人的天井里,花盆中的扶桑开得摇曳自在,空气中弥漫着金桂的甜香,有风轻轻地自天井里拂过,沙沙做响。
一切都祥和宁静,等待这古老房子的主人的归来。
温琅在娘家吃了晚饭,饭后同继母一道在厨房里洗碗。
“琅琅,你等一下吃水果的时候,劝劝你爸爸。”继母小声与温琅咬耳朵。
为什么?温琅以眼神问。
“你爸爸因为身体不好,提早从学校里退了下来,这两年他觉得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家里有些呆不住了,想到社区的老年大学里去当老师。”继母偷偷觑了一眼客厅里在看电视的温爸爸,继续告状,“我怕他吃不消。”
“医生怎么说?”温琅接过继母洗过的盘子,用干净的洗碗布抹去上头的水渍,一一搁到碗架里去。
“医生只说适当的锻炼有利于健康,没有明说可以回去工作。”继母已经退休,全副身心都扑在了老板身上,“你爸爸又不像别的老年人,爱跳跳舞打打拳,不让他教书,他就无所事事,阳台里的花一天要浇上三遍水,好好一盆仙人掌活活被他浇死…”
温琅听得“扑哧”笑出声来,形容得跟满清十大酷刑似的。
“那不如阿姨和爸爸一起去老年大学,爸爸在上面上课,阿姨在下面么结结绒线,一觉得他吃不消么就把他揪回来。”
“琅琅…”看得出,继母很想跺脚。
温琅哈哈笑,接过最后一个盘子,擦干净了放进碗架里去,然后端了新鲜柚子到客厅里。
温琅坐进沙发里,掰下一囊柚子来,撕去外头的筋膜,将柚子递给父亲。
“爸爸,吃吃看,水果摊老板说这是最好最甜的品种,包甜。如果不甜,我等下回去的时候,找他算帐。”
温爸爸听了,笑着接过柚子,“有营养就好了,甜不甜还是其次。”
继母这时候也进了客厅,“是啊,我们现在甜食吃得比以前少得多了。”
温琅含笑,解开了心结,父亲和继母在她跟前,变得活泼许多,不再暮气沉沉。
过了八点,温琅起身与父亲继母告辞。
“琅琅你不多坐一会儿?”继母希望温琅能多呆一会儿。
“晚了外头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去罢,路上注意。”温爸爸塞给女儿一个信封,“你要过生日了,爸爸和阿姨也不晓得你喜欢什么,干脆你自己看喜欢的买。”
“爸爸——”温琅嗔笑,可到底还是收下了父亲和继母的一片心意。
“琅琅,到时候记得回来吃饭。”继母送温琅下楼时,殷殷叮嘱。
“我知道了,阿姨。”
温琅乘地铁回家,走进弄堂的时候,恰恰听见晚间新闻的音乐响起。
温琅加快了脚步,也不知道君君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肯定要吵着吃夜宵的。
君君近来胃口奇好,仿佛饿死鬼投胎,一顿饭吃两小碗米饭还嫌不够。
温琅鸡肚得要死。
君君这么吃都不见发胖,可是她怎样减也没真正瘦过。
唉,要命。
都走近了食肆,节能夜灯的光线,拉出长长的黝黑阴影,投到温琅的脚下,她疑惑地眯了眯眼。
食肆的台阶上,坐着两个人,看身形衣着,是两个男人。
温琅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这么晚了,谁会坐在她家的台阶上?
英生?
不不不!英生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
坐在台阶上的人,听见脚步声,其中一人长身而起。
温琅索性停了下来,她不打算做社会版头条新闻:单身女子深夜独自返家,在弄堂里遭人抢劫财物。
“请问——是此间的主人家吗?”那身形颀长的男子这时出声问,声音清爽有礼。
温琅蓦然有一点放心。
温琅潜意识里,总觉得有把好声音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有什么事吗?”温琅靠近了一点,看清楚仍坐在台阶上的,是一位老先生,连忙说,“老先生请快起来,夏不坐木,冬不坐石。现在寒露已过,水门汀台阶十分阴冷,要着凉的。”
那老先生听了,将手交给年轻人,借了把力,从台阶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