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想起皮夹中,林经理给自己的卡片,渐渐下定决心。

 

 

11.放手一搏

若素一觉醒来,才忽然想起来关心,安亦哲是如何知道她手机号码的?
后来思及他曾经的工作性质,便也恍然。
不由得一阵气恼。
总觉得自己为那五万块钱,被姓安的拿捏在手里了似的。分明是她替他救场解围,弄到最后,倒好像他成了她的债权人一样。
只是若素没时间往深处想,一天已经开始。
若素起床洗漱完毕,又去照顾母亲一日起居。
房东冯家姆妈破例没有一早从外头回来,而是整晚都没有去搓麻将。
看见若素下楼来端泡饭,笑着对若素说,“小素,你昨天拿回来的点心老好吃的,谢谢你了啊。”
若素忙回说不用谢,托词在酒店上班,经常能带一些小点心回来。
冯家姆妈信以为真,倒没有深究,只是又一次露出为难颜色。
若素看见冯家姆妈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间倏忽一凉。
冯家姆妈儿子结婚以后,就同儿媳妇一起住在市区,久久才回来看老太太一次。
老太太自己闲着也是闲着,这才贴了招租广告,将空余房间出租,靠租金已够她日常开销。
只是那久久才回来一趟的小冯先生和小冯太太,不是好相与的角色,若素“有幸”见过几次,市侩得教人难受。
偏偏冯家姆妈寡居,最听儿子的话。若素一直觉得涨房价就是小冯先生提醒冯家姆妈的。
只是空口无凭,若素什么也没有多说。
然而今天又见冯家姆妈一脸为难,若素有“天要亡我”的感觉。
“小素…”冯家姆妈叹一口气,搓搓一双年轻时过度劳累,布满青筋的手,“我们这片,被划在游乐场用地范围里…”
若素轻轻望进冯家姆妈眼里去。
老人避开若素视线,轮流抠自己的每一个指甲,“有根一家打算回来住…”
若素听了,一阵眩晕,小冯先生一家要回来住?
“…我听说,有根伊拉有自己房子的话,到辰光拆迁分房就老吃亏的…”冯家姆妈说得嗑磕巴巴,大意不过是自己家的私房宅基地被划归进大型游乐园建设用地范围,拆迁的时候,如果儿子媳妇名下已有房产,那么拆迁分房就享受不到优惠政策。所以小冯先生一家,打算将市中心现有的一套房子挂牌卖掉,然后搬回来同寡母一起住。等到拆迁的时候,再拿一套或在更多套房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小冯先生算盘打得滴刮响,原不为过。
可是,他们一家搬回来,她和妈妈住到哪里去?
冯家姆妈觑一眼若素脸色,“有根的房子卖卖也要卖三两个月,小素你看…能不能趁这期间,再找个地方…”
冯家姆妈犹豫再三,到底儿子一家的分量占上风。市中心一套房子脱手,三百万没问题,拆迁再分两套房子,又能值几百万。这样一对比,沈家一年区区两万多的房租,实在是无足轻重。
若素连苦笑的力气也无。
利益当前,谁还会同谁讲情义?
情义最不值铜钿,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我知道了,冯家姆妈,谢谢你告诉我。”若素轻轻道。
她没有任何理由怪老太太见利忘义。
若素回到楼上,面不改色地喂母亲吃过早饭,如常与她道别出门。
待出了门,若素才垮下肩膀。
前途茫茫,后无退路,若素取出皮夹里,林经理给她的卡片,干干净净一个名字,一个地址。
已经由不得若素选择,若素也没得选择,只能放手一搏。

卡片上的地址,位于上只角一条偏僻幽静小路。
小路两旁种满法国悬铃木,春天未至,枝桠都还光秃秃支棱着,全无夏天浓密茂盛,树影摇曳的风姿,然而别有一种苍劲之美。
道路两侧建有数幢花园洋房,统统掩在红砖墙内,抬头望去,只隐约透出楼角屋檐,让人一窥旧时风情。
若素想不到林经理介绍的工作地点竟在这种环境幽寂之处,犹豫徘徊片刻,还是咬咬牙,拦住一个穿着时髦,拎着藤篮,看起来是出门买菜的老阿姨,“阿婆,请问六十号怎么走?”
老阿姨看看若素,然后微笑着向小路尽头一指,“喏,走到底,左手打弯,弄堂里第二只门洞。”
“谢谢阿婆。”若素向老人道谢,然后按老人所指,一路寻去。
她没有注意,在她身后,优雅时髦的老太太,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笑纹。
若素找到六十号,只见两扇半开半合雕花铁门,门口不锈钢信报箱上有一行红漆字:译文杂志社。
若素轻吁一口气,就是这里了。
她在门口上下左右找了许久,也不见有门铃或者对讲器,便斗胆推开一点铁门,走进院子里。
院子不算大,廊下种满矮冬青和大叶黄杨,即使在冬日里,也碧绿生青,郁郁葱葱,使人看了,精神为之一振。
两层独幢小洋房这时整个沉浸在静谧之中,竟仿佛全无声息。
若素蹙眉,难道没有人在吗?
“请问有人在吗?”若素以中等音量问。
声音在院子里微微回荡开来,可是,没有人应答。
“请问有人在吗?”若素提高一点音量,再一次问。
若素退后一步,暗暗想,也许来得不是时候?正打算从院子里退出去,忽然小洋房里,不知哪一道门推了开来,随后伴着人声脚步声,纷至沓来,整幢楼都仿佛活了起来般。
“请问有人在吗?”若素继续问。她已没有退路,只能厚着脸皮,直问到有人回应她为止。
二楼一扇窗后,探出一个女孩子年轻红润的俏脸来。
“有人有人!请问你找谁?”
女孩子声音脆生生的,十分好听。
“我找帝玖。”若素报上卡片上唯一的名字。
“找帝玖啊…”女孩子拖长了声线。
窗户后随即又探出另一颗脑袋来,“谁找帝玖?”
“年轻女郎。”第一个女孩子笑嘻嘻说。
第二颗脑袋大咧咧叫起来,十分兴奋的样子,“帝玖!大叔!有女孩子找!”
若素在院子里听得满头黑线。
上头传来破空之声,不晓得什么东西飞过来,大抵是砸在第二颗脑袋上,只听“哎哟”一声,那颗脑袋缩回去了。
第一个女孩子仍笑嘻嘻、笑嘻嘻地对着楼下院子里的若素说道:“你等一下,他马上下来。”
若素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这时候听得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小洋房底楼客厅位置的门,被人由内拉开,一个三十岁上下,面目寻常到放入人海即被淹没的男人,拖着一双黑色老棉鞋,走了出来。
看见站在院子里,有些紧张的若素,他笑一笑。
“你好,我是帝玖,请问——”
“你好。我是沈若素。”若素尽量抛开紧张情绪,自我介绍,“是林——”
帝玖很有些夸张地拍一下额头,“林跟我提起过你,沈若素,来来来,到里面谈,外边冷。”
若素有些受宠若惊。想不到林经理并不只是嘴上说一说而已,竟真的为她打过招呼。
帝玖延若素进屋,。间西式客厅,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会客,一部分作为茶水间,饮水机,咖啡机,微波炉,冰箱,一应俱全。看得出来,待遇非常好。
室内没有开暖空调,而是点着油汀,空气被烘得微微发热,可是却不至于觉得干燥。
“沈小姐喝点什么?”帝玖走到茶水间去。
“叫我若素就好。”若素思及要为自己争取工作岗位,越发不敢造次,“我喝白开水。”
帝玖点点头,替两人各倒一杯白开水。
若素注意到,他自己用的是一只黑色描古朴花纹的马克杯,而给她的,则是一次性塑料杯。
若素接过塑料杯,那水微微有点热,可是并不烫嘴,喝下肚去,十分解渴,整个人热乎乎的。
“林有没有向你介绍我这里的工作性质?”帝玖在若素喝水时,笑眯眯问。
若素摇摇头,将水杯捧在手里。
“我们杂志社主要是翻译外国报章杂志上的精彩文章,半月一刊。工作量大,内容又枯燥,几乎没有什么外务。”他看一眼若素,“本来有一位阿姨,一直替我们打扫卫生,料理午饭,收发报纸,做一些杂务。可是她女儿临产在即,她要回去照顾女儿…”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
若素却立刻明白,他言下之意,他这里不缺编辑,不缺翻译,其实只是少一个勤杂工而已。
若素放下水杯,“我能吃苦,打扫卫生,料理午饭,收发报纸,做杂务都没问题!”只要薪水合理,工作稳定,若素愿意做勤杂工。
帝玖笑一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工一天。如果一天下来,双方满意,我们就签合同。”
若素点头如捣蒜。
她没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
帝玖朝楼上喊,“小水,下来一趟。”
没多久,那第一个在楼上探出头来的女孩子“噔噔噔”从楼上下来,身轻如燕地来到若素和帝玖跟前,“总编,叫我什么事?”
帝玖站起身来,“麻烦你替我招呼一下若素,带她去熟悉一下环境,等一下阿姨回来,你让她们交接一下工作。”
“是,领导!”
若素看得微笑。
这里的工作环境,似乎很轻松呵。
没多久,阿姨来了,竟是早前为若素指路的时髦老阿姨。
阿姨听说若素就是要来接替她的人,忍不住笑起来,“哪能这么巧的啦?”
小水听说若素来时已经在路上和阿姨遇见过,也直说真巧,“注定这工作是若素的!”
真的,直到下午五点下班时候,若素已经将勤杂工作全部接手,游刃有余。
阿姨说,“有若素接手,我可以放心退休了。”
帝玖听了,微笑,大笔一挥,与若素签下一年合同,月薪两千,交纳六金,同其他编制内员工一样,享有交通费,午餐费,加班费,高温费…
若素离去的时候,只觉得命运终于眷顾自己,连脚步都不似来时那么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关心,熊宝宝在逐渐恢复当中~
一颗心总算复位~

 


12.酸涩的柔软

待所有人都下班离去,整幢小洋楼便又恢复静谧,只得某间隔音措施极好的房间里,还有人声。
“…要请我吃饭,安二公子…”帝玖的声音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他面前整片墙上,是一张巨大屏幕,左右两侧被分割成数个小画面,而中间则是完整图像。
画面正中安亦哲似笑非笑,“大功告成再请你吃饭也不迟。”
“小气!”帝玖嘀咕,随后问,“你打算把她放到什么位置?”
“你看着办罢。”那厢安亦哲澹然,“若是可造之才,能通过考验,那再好不过…如果不是,也没什么不好。”
帝玖纠结了,领导你倒是给一个明确的指示啊…这么模棱两可,下属很为难的。
那边安亦哲只当没看见帝玖纠结的脸,直接彩虹屏,下线了。
从通讯室出来,钱秘书已经下班,安亦哲环视办公室,确定没有不妥,也关门离去。
回到住处,三室两厅的房子寂静无声,他款去外套,进厨房倒一杯水出来。
作为本埠最年轻副市长,他其实可以入住机关大院一幢独栋两层楼房,但是他不愿意留给别人自己靠父荫上位,年纪轻轻就享受特殊待遇的印象。
他单身一人,如果不是为工作方便,独自住三室两厅的房子,也嫌浪费。
只是他的工作性质,需要要独立空间,以免影响家人生活。
喝光水,安亦哲进厨房洗干净杯子,倒扣在沥水架上,然后开始为自己做晚饭。
一个番茄炒蛋,一碗紫菜虾皮汤,半个盐水方腿,昨天的剩饭,已是安副市长的一顿晚餐。
吃完饭,洗过碗,安亦哲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他的夜生活,乏善可陈。
身为市长,除非接待工作和必要的应酬,或者朋友聚会,否则他不便出入娱乐场所。且他上镜率太高,走到哪里都会很容易被认出来,反不能尽兴。
他望着电视机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演员,脑海里却浮现出若素的身影。
当年抓捕境外间.谍的时候,事涉国家安全,在不确定她是否涉案以前,他不能放她走。初时请她协助调查的时候,她还能睁大眼睛,一张素脸涨得通红,为自己的无辜辩白。只是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只能反复详细问讯。
他眼见若素崩溃。
安亦哲垂下眼睫。
他们在她的是生活里做了背景调查,她怎样获得导游工作?日常都和什么人接触?学习生活里可有任何异常言行?她的家庭状况如何?
彼时他们不能有任何疏漏,因为本埠正在为召开合作组织峰会做前期准备工作,容不得有半点闪失。而那个境外间.谍参观游览的路线,却偏偏与警方的数条交通管制路线重叠,还在沿途不时停下来拍照留念,更加启人疑窦。
峰会期间,将有多国元首到埠,决不能出任何纰漏。
直到会议顺利召开,圆满落幕,安全机构确定若素并没有涉案,将她释放,前后一共五天时间。
事后他因破案有功,获得勋章,并且升迁为安全局最年轻副局长,从此一路官运亨通。
他尝试过寻找若素,试图以个人身份将事情的负面影响减至最低程度,然而始终无果。若素一家似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这成为他心底一道挥之不去的印记。
不料竟然在英三的婚礼上重新遇见,并且看得出来,她过得很辛苦。
安亦哲关掉电视,决定看看自己身边还有多少现金,尽快凑齐,找时间打电话约若素出来,交给她。
这只是他对若素进行补偿的第一步。
不过他知道,他不能做得太过明显,否则若素不会接受。
想到这里,安亦哲笑起来,若素那张牙舞爪拳打脚踢的模样,还有美食当前目光熠熠的样子,使他心间有酸涩的柔软。
是个好姑娘呢,并没有被生活压垮。

然则没等安亦哲打电话给若素,她的电话已经打上来,在一周以后的傍晚。
电话里,若素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安市长,你能现在就把五万元钱给我吗?”
安亦哲正在回家的路上,听到若素疲惫虚弱的声音,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捏紧,“你在哪里?我带钱过去。”
若素已顾不得那许多,将郊区地址报给安亦哲听。
“你待在那里别动,我一小时内一定赶到。”他挂断电话,一秒钟提升车速,回家取五万元现金返回车上,然后便驱车飞奔向郊区。
安亦哲知道那一区域,已经被划归为建设用地范围,而以他对沈家情况的了解,沈家从当初两万户房子迁出以后,户口一直没有落籍。现在的沈家是口袋户口,也没有自己的房产,那边的地址,应该是租借房。
以他对若素脾气有限的认识,若不是有急用,她不会打电话给他。
不由得心急如焚。
安亦哲飞车赶到郊区,沿途又找本地人问了两次路,才找到掩在一片桃林与一亩水塘之间的一幢两层楼私房。
桃林水塘间的水泥小路,勉强够汽车通过,冬末天黑得早,如果没有前灯,黑乎乎一片,几乎看不出路来。
安亦哲倏忽想起若素早前在酒店上班,翻中班夜班的时候,要独自行走在这样一条乌漆麻黑的小道上,心下涩然。
其他年轻的女孩子,大抵都由男朋友护送着,穿梭在百货公司电影院餐厅之间罢?
他将车停在私房门前的水泥晒坪上,远处有土狗“汪汪汪汪”地狂吠。
他推门下车,看见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刹那与记忆中的身影重叠。
安亦哲轻轻唤她,“若素?”
那身影籍着身后房子的昏暗灯影抬起头来,果然是若素。
看见安亦哲,若素站起身来。
“你没事罢,若素?”他问。
他来之前,若素还能忍得住,可是经他这样一问,所有经年累月的委屈,仿佛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压垮,再也无法独自承受,倾闸而出。
眼泪毫无征兆地,扑簌簌落下来,无声无息。
安亦哲心酸,大步上前,伸手将若素搂在怀里,“怎么了,若素?”
若素伸手,想推开他,却抵不过片刻依靠的诱惑。
她太累了。
“我家借的房子,房东要把房子收回去。本来…”若素伸手去抹眼泪,奈何怎样也抹不干净,“本来房东答应给两个月的时间找房过渡…可是…”
若素哽咽,现在突然之间说小冯先生一家要回来住,所以打算把房间腾出来,装修一下,让她三天内必须搬出去,她到哪里去找房子?她又怎么能把瘫痪的妈妈从二楼搬下来,辗转颠簸,换一个新地方?
若素有一刻绝望,拿出手机来,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可以求助的人,只好求助安亦哲——这个害得自己一家落到如此境地的人。
“租赁合同到期了吗?”安亦哲一边轻轻拍抚若素的后背,一边低声问。
若素摇摇头,当初借房子,冯家姆妈一口一句“我相信你们家,我也不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所以也就没有签什么租借合同。他们借住四年,从未拖欠过租金,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今日。
“你打算怎么办?”安亦哲见若素没有那么激动了,轻轻放开若素。
“我想先另找一套房子,离工作的地方近些…”若素吸吸鼻子,“我现在上班的地方,附近的房子租金不菲,保证金也高,所以…”
安亦哲点点头,他知道上只角那边物价一向偏高,五万元钱,最多只够一年房租。
“房东给你几天时间?”
“三天。”若素几近绝望,爸爸不在,靠她一个人,在这么短时间里,又要收拾东西,又要照顾妈妈,又要找房子…新工作才刚稳定,若素害怕因为家事拖累,失去一份稳定收入。
安亦哲能感觉到若素身上的绝望,心里稍一盘算,“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先借给你。你方便的话,今晚就和伯母过去,东西等明天再过来收拾。”
若素抬起头来,“真的?”
被那样一双水洗过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如同全心依赖,安亦哲点头。
“真的。”旋即摇头,“我妈…走不了…”
“伯母?”
“她瘫痪很多年,肌肉萎缩,不良于行,我没办法一个人把她搬下楼…”
安亦哲心中微恸。
早在酒店里,他已经从若素口中约略知道她母亲身体欠佳,但他不晓得竟然差到如此地步。而这一切苦难,都从四年前那个夏天,他给她扣上手铐开始。
安亦哲闭一闭眼睛,然后睁开,“我去帮你把伯母背下来,此事宜早不宜迟,等到房东到她面前去赶人,对她情绪上会有影响。”
他说得委婉,可若素却听得分明。
如果她上班去,冯家姆妈到妈妈跟前去诉苦,以妈妈的性格,一定死也要立刻搬走,对她的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
“谢谢你,安亦哲。”若素只得向现实妥协。
“走罢,你带我上去。”他安抚地笑一笑,拍拍若素肩膀。
若素反身,在前面带路,安亦哲跟在若素身后,走进屋里。
客堂间里,冯家姆妈略有忐忑。
稍早她通知若素,儿子媳妇一家要让她腾出房间来装修时,不是不愧疚的。说好了两个月的,一歇歇变成立刻要沈家搬走,她这张老脸也抹不开。
看见若素跑出去,一直坐在门口台阶上,她很想上前劝慰几句。可是想起儿子媳妇小孙孙终于要回来和她一起住,便硬下心肠。
这会儿见若素领着一个陌生男人进门,她心中有些没底。
安亦哲向冯家姆妈颌首,淡淡说一句打扰了,便问若素,“伯母的房间在哪里?”
若素带他上楼,推开母亲房间的门。
若素妈妈还没有睡觉,正在听无线电,见女儿带一个陌生男子进来,不是不吃惊的。
“妈妈,这是——”若素看一眼安亦哲,犹豫怎么介绍。
“伯母,我是若素的朋友,叫我小安。”安亦哲上前,按一按若素肩膀,“若素说找到新房子,给您换换环境,叫我过来帮帮忙。”
若素妈妈艰难地点点头,她只是瘫痪,并不是痴呆,她看得出来女儿哭过,但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恶意,所以她愿意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和女儿详谈。
看见安亦哲背起母亲下楼,若素眼眶一热,心中百味杂陈。
下得楼来,冯家姆妈看见安亦哲背着若素妈妈,有些意外。
“小素,这么晚了,你们要去哪里啊?”
若素强打精神笑一笑,“我朋友替我们找到新房子,今晚人先过去,明天来收拾东西。冯家姆妈,给你添麻烦了。”
终于将若素妈妈抱上车,若素在后座扶着母亲,回头看一眼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的那幢生活了四年的房子,若素勉力对母亲绽开微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若素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若素的苦难快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