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扬睫看你,你笑得不知多灿烂,“我经常打架。”
见我眼露诧异戒备,你便笑着耸肩,“我爸说,既然你精力多到无处发-泄,那么与其让你在街上惹事,不如把你送到训练班去,让师傅好好摔打你。”
你说这话时,一副十分无谓模样。
我看得有一点点羡慕。
读书于我,十分容易,可是在学校里,我却并不是一个广受欢迎的人物,除开老师喜欢我,男生觉得我闷,女生嫌弃我呆,文体活动永远没有人想到我,只有考卷发下来,需要订正时候,才会有人抢过我的考卷去,抄正确答案。
在我羡慕走神时候,有其他学员经过,拍打你的肩背,嘭嘭做响,“家亮,今天可要手下留情。”
你笑着扬手在眉尾处点一点,很是潇洒。
然后你对我说,“我叫彭家亮,初中二年级,你呢?”
“我…叫余文深,也是初中二年级。”我慢吞吞地自我介绍。
“哈!”你拍一拍我肩膀,力道颇重,“我知道你!今次统一模拟考,初中二年级,你排全市第一!”
闻言,我不由得苦笑,声名远播,可是,并不见得使我快乐。
“来来来,我们到训练场去!”你自来熟地勾过我肩膀,将我往道场方向带去,“等一下师傅将我们两两分做一组对练,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也要竭尽全力哦。”
然后,在初级班学员分组练习中,我被你摔到浑身无数淤青。
“这样不对。”你摔倒我,会得即刻指点我的姿势,然后拉我起身,“来,你来摔我。”
我却总狠不下心去,动作永远犹豫。
“来!余文深,将你做数学英语的果断拿出来!”你在我对面,向我叫,“把我想成一道平面几何题目,三秒钟做不出来,铃声就要响起,你会失去年级第一宝座,受万人嘲笑…”
我简直不能想象那将会是怎样的末日,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支配,抓住你一条膀臂,团身,将你整个人,甩在橡胶垫上。
你整个人躺在地上,手臂伸直,掌心朝下,“向这样摔在垫子上,让力均匀分散,不要曲起任何关节承受冲击。”
你从垫子上跳起来,“你物理一定学得比我好,不用我详细解释。”
我却汗颜,物理学得再好,我却不懂得将之运用到生活里去。
你似看出我的失落,轻拍一下我肩臂,“余文深,来,我们再来!”
那一天,我浑身上下酸痛无比地回到家里,可是,我却收获了一个叫彭家亮的朋友。
我们一直持续练习空手道,等到高中时候,家长说,文深,高考在即,空手道练习,是否停一停?
我却摇一摇头,每周两次,进道场与你对练,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使我觉得,我的世界,不仅仅只得读书。
练习空隙,师傅对我们说,你们的段数,已经最高,再没有升上去的空间,我介绍你们去另一家,练习自由搏击罢。
我与你对视一眼,然后谢谢师傅。
练习结束出来,你问我,打算考哪所大学,读什么专业。
我想一想,我的性格,适合以后进研究所,专攻科研。
“本地大学,数学罢。”
“我猜也是。”你与我勾肩搭背,“我也打算考本地大学,专业么,无所谓,课业轻松最好。”
我只好摇头,这完全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时光在高考复习与自由搏击训练之间,水一般流过。
高考前一晚,你打电话给我,“余文深,加油!”
电话里,你中气十足地喊。
我要将听筒拿离耳朵一尺远,才不至于被你震聋。
你在那端仿佛知道我的动作般,“哈哈”笑。
我无奈,“彭家亮,你也加油!”
挂断电话,看见父母坐在沙发上,双双微笑,“送亮亮去学武术,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是,他身体比以前好,人也比以前活泼,还交到好朋友。”
我笑一笑,洗漱,回房间睡觉,竟然一夜熟睡,毫无杂念。
录取通知书由邮递员送到手上的时候,家长比我激动,两人一个念叨着,要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关系密切的好友打电话,通知喜讯,另一个则满房间打转,语无伦次。
我微笑注视眼前这一切,心里想的,却是和你分享这份喜悦。
未等我打电话给你,你的电话已经拨进来。
“余文深余文深!我被录取了!”你在电话彼端兴奋大叫。
我几乎可以想见你双眼熠熠发亮,脸颊上酒窝加深的模样,不由得也热血澎湃,“我也被录取了!”
“你是什么学校?”我们同时问对方。
.然后同时说出大学名字。
“咔咔咔,九月份,我们就在同一所大学了。”你声音飞扬,“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公共课程,一起吃饭,还可以一起去练习!”
我听后,在这边微笑,是,多好,可以和你一起做许多事。.
只是…我忘记了,大学生活,是如此多姿多彩,还有许多热情奔放的女孩子。
军训结束,你对我说,余文深,我交了女朋友,找时间,我们一起吃饭,你帮兄弟把把关。
我垂下眼睫,呵,女朋友,从此以后,再不是男孩子的时光。
我对你的女朋友,十分疏离。
女孩子敏感,对你说,余文深不喜欢我。

你回来笑着对我说,“她们女孩子就会得瞎想八想,文深你说是不是?等你们熟了,她自然晓得你。”
我勾唇笑一笑,“既然你女朋友这样觉得,以后你们约会,我还是不要一起去了罢。很大一只菲利浦电灯泡呢。”
“去你的!”你在我肩上狠捶一拳。
我以为你就这样,有了女朋友,从此与我,渐渐疏远,不料有一天,你垂头丧气回来,坐在我宿舍床上,“文深,我失恋了。”
我一边去为你倒水,一边在你看不见角度抿嘴微笑,“为什么?”
“她说我重视兄弟,多过重视她,她觉得被忽视。”你无精打采,“难道因为她是女朋友,我就要为她,和所有朋友都断绝往来,只围住她一个人转?”
“她只是不懂男人之间的友谊,你别难过。”你决不会知道,我此刻心中,是怎样一种窃喜情绪。
你倏忽从床上跳起来,“对!文深你说得没错!走走走!我们喝酒去!庆祝我人生第一次失恋!”
我们到学校对面小吃一条街上的比萨先生,叫各色比萨,以及啤酒和小吃,直聊到宿舍门禁时间。
你已经七八分醉,手舞足蹈,偶尔凌空出拳,但并不高声乱叫。
我费尽全力,将你带回我的宿舍。
你并不吐,倒在床上,沾枕即睡。
我替你款去外套,脱去鞋袜,轻轻为你盖好薄被,不知恁地,再忍不住,俯身低头,在暗夜里,吻上你脸颊的酒窝。
极轻极轻,不过是一个眨眼。
只这一刹那,我的世界,豁然开朗。
原来,我喜欢的人,是你。
可惜,不晓得什么时候,你会知道,然后,或者接纳我,或者离开我。
而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这么静静守着你,就好。
失恋没多久,你拿着一张招募宣传单来找我。
“国家安全局招募新人,文深,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去试一试?”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只要你希望的,我都会陪你一起。
不料就这样,一起通过笔试面试能力测试,基础培训专业培训,一起被分配到一个全新部门——信息搜集分析处。
毕业时,我们一起双双被分派到一间杂志社——表面上出版译文杂志,实际上,却从全世界搜集各种敏感信息,统一整理分析,分类后递交情-报部门。
你凭借出色社交能力和亲和力,担任外勤,满世界行走,而我,因着逻辑思维缜密,推理能力强大,而坐镇杂志社任内勤。
从此,我代号D9,你代号O0,我是帝玖,你是空虚。
我们仍像少时,只要你在本埠,雷打不动,每周两次,一起去练自由搏击。你不出外勤,不约会的时候,一起吃饭,看球,联机打电脑游戏。
一切同以前,殊无不同。
可是,我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已经成爱。
然而,我只能这样,在离你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望着你。
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找到真爱。
而我,会把这个秘密,一直一直,藏在心里,直到死亡来临。

 

 

52.番外——传奇

她坐在藤萝花架下头,闭眼小憩。累累缀缀,灿若烟霞的花穗自绿叶滴翠的枝头垂下,遮去孟夏时节,正午的阳光。
有风轻轻拂过,藤蔓微微晃动,紫色花瓣便如雨般纷纷飘落下来,落在她头顶肩上。
有人缓步接近藤萝花架,看见一片繁花如雨景象,忍不住轻吟:“紫藤挂云木,花藤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
她闻声睁开眼来,望向分花拂叶,钻进藤萝花架下,双手负在身后的年轻人。
年轻人有一头浓密微卷头发,长及耳背,并未刻意打理过似的,却不教人觉得邋遢,一双巧克力色眼睛里,仿佛含着能使人融化的笑意。见她睁开眼,精神颇佳的样子,便将双手从背后伸出来,将手中的东西,奉至她面前。
她看见年轻人手上大束蓝紫色,浓烈得近乎燃烧的青色火焰的桔梗花,以及装帧精美的书册,太息微笑。
年轻人亦微笑,那笑容同她如出一辙,似一缕轻风拂过堤岸。他走近她,俯身凑在她跟前,两颊相贴香面孔。
“送给你,祖母。”他将花束与书册交到祖母手上。
她接过花束,在鼻端轻轻闻一闻花香,便将之搁在一旁花架下头的木质长椅上,然后垂睫细细看手中书册的封面。
封面上是一位满头银发女士欲去还留的侧影,光线自身后铺洒下来,照得浅灰色开司米披肩隐约透出细细的,珠粒般的光来,将一条再寻常不过的披肩映得如同一件缀满钻石的华衣。
她伸手,轻轻抚摩封面,目露怀念。
她记得这张照片的出处。
那是仲秋午后,中.南.海.静谧如常。
助理小常忙进忙出,指挥警卫员将一应已经打包好的物品,都装上车去。
丈夫在这时候,拿着照相机走近她,揽住她的肩膀,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她额角,“走,我们到外头拍照,别影响小常工作。”
她啼笑皆非,被丈夫从客厅里拖走。
外头阳光灿烂,天空高远,万里无云,空气中隐隐有木樨香飘,她回首望向自己住了十五年的中.南.海古老建筑,离情渐升。
随后她听见快门声,丈夫记录下这珍贵一刻。
此时,这张照片,成为《传奇——第一夫人沈若素的跌宕一生》的封面。
“呵,还是出版了啊。”她轻喟,并没有翻开来阅读的打算,“我才七十五岁,谈一生尚早。传奇…”
她自认算不上什么传奇,坊间大把人物,比她更具传奇色彩。
年轻人不以为然。
“我通篇仔细看过,觉得祖母你应该会喜欢。”年轻人坐在她躺椅的扶手上,环住祖母肩膀,“很多故事你和祖父,爸爸妈妈,都没有讲给我听过。有时间,我想听你亲自讲给我听。”
她失笑,“由我讲给你听,并不会比书里更精彩。”
年轻人闻言哈哈笑,“祖母你真可爱。”
倾身吻一吻祖母发顶,“我进去看祖父,你不要在风口里待太久。”
“好。”她应承,望着年轻人挺拔的背影,感慨时光如穿梭。她犹记得他刚刚出生时,医生将他从产房里抱出来,不过七磅多一点,满身皮肤红且皱,眼睛还未睁开,因刚刚脱离母亲温暖安全的子.宫,来到这充满未知的世界,而呱呱啼哭。
她小心翼翼地从医生手中,接过他来,几乎虔诚。
她生下儿子时,正逢与丈夫在欧洲某国,经历该国最黑暗的军.事哗.变,反.政.府武装占领国会,整座城市陷入动荡之中,外间一片混乱。
胎儿在她腹中,因为脐带绕颈,有窒息危险,她不得以提前剖宫,产下未足月的思危。思危体重未足五磅,必须放在氧气箱中观察。她放不下初初生下的孩子,劝丈夫先行撤离。
然而他不肯放她独自面对危险。
“我决不会抛下你。”他语气再澹然不过,可是却斩钉截铁。
他一直陪着她,直到最后一刻,医生允许他们母子出院时,才穿过重重关卡,带她和儿子,乘最后一班飞机,撤离该国。
那数日中间的艰险同煎熬,一言难以蔽之。
回国以后,他与她即刻投入工作,孩子便交给保姆与祖父母带在身边。
只是一晃眼工夫,她的儿子便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小小婴孩抱在手中的柔软感觉,怎不教她感慨万千?
而此时此刻,那小小婴孩,也已经长成英俊挺拔青年。
“在想什么?”倏忽丈夫的声音,自藤萝花叶后传来。
随后,有拐杖轻轻分开紫藤,白发清癯的老人,走近她。
看见花架下头椅子上放着的桔梗花,淡哼一声,“永恒的爱?姓区的还不死心?”
呵——耀祖。
她并没有刻意留心故人的消息,可是难免还是在各色场合,听见这样或者那样的传言。听说耀祖同太太的婚姻,早已经名存实亡。区太太常年旅居澳大利亚,他则留在国内。
每年他们相识的纪念日,他都会风雨无阻地,送上一束桔梗花。
这令丈夫大为光火。
她忍住笑,将一只手伸向丈夫。
他便用力握住,然后坐到她身边。
“在想什么?”他复问。
“在想思危与立行幼时。”她拈去丈夫肩上一瓣落花,“想我们错过了多少他们成长的岁月。”
后来他成为常驻联合国代表,思危在国内读书。等他们回国,他出任外交部长一职,思危已是高中生,并不要家长时刻陪在左右。待他官拜国家副.主席,思危已经申请剑桥大学交换留学生,前往英国就读,并在英国成家生子…只得年节,才回来与家人团聚。
今时今日,立行都已经二十四岁。
好在思危仍坚持教立行汉语,不至使他成为一条外黄里白的香蕉。
他笑一笑,“教立行早点成家生子,你不会错过重孙的成长岁月。”
她轻捶丈夫膝头,“成家生子要水到渠成,你别催立行。”
他假做受重伤,将半数体重倚在老妻膀子上,“英三打电话来,他们家外孙女要举行婚礼,请我们参加。”
她侧首,“纪荷的女儿结婚?”
连温琅与英生家小小精灵可爱的英纪荷,都升格做岳母,怎不教人再三感慨时光匆匆。
“我去看看,有什么别致又拿得出手的,给小小公主添妆。”
说完,她复拍一拍丈夫膝头,示意他让她起身。
丈夫不肯,偏脸,嘟起嘴唇。
她忍不住笑,年纪越大,他就越孩子气,到底还是在他脸颊上吻一吻,才起身,拂还藤萝花叶,回屋里去了。
他望着她依旧纤细的背影,出神片刻。
结婚四十九年,很快要步入第五十个年头。
不是没有争吵冷战,可是只消想起初初相见时,她一双小兽般绝望的眼,再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总是他先低头,放下身段,出尽百宝,哄她开心。
亦有不和谐声音,不看好他们这段婚姻。
安亦哲是要做大事的,有朝一日,成就必定非凡,沈若素绝对是他仕途上的绊脚石。
沈若素能给安亦哲什么?无权无势,经历又不光彩。
可是他从未有过刹那动摇。
无论风雨飘摇,亦或春风得意,他都紧紧抓住她的手,直面所有这一切。
他笑一笑,取出衣袋中的老花眼镜,架在鼻梁上,轻轻翻开手中的书。
看见扉页上出版社与主编的署名,他淡淡挑眉。
果然只有那西瑟斯,以及他的娱乐出版帝.国,敢于挑战传统,出版前人从未涉及的,本国第一夫人传记。
他沉下心来,细细翻阅。
眼前浮光掠影,往事如潮。
陋室明娟,那个在两万户逼仄一室半房子里长大的女郎,自小懂事,从未叫父母操心;飞来横祸,一朝惨遭牵连,漫天流言声里,不得不中断学业,挑起照顾瘫痪母亲的重任;疾风知劲草,再艰难,也从未向生活折腰,挣扎着也要勇敢活下去…
看到这里,他微微掩上书页。
这些,他都知道,可是时隔半个世纪,从他人的文字中,他仍能读到她那时生活的辛酸苦涩。
正因为她曾经受过那么多苦,所以,她余下的人生,他都要加倍爱她,呵护她。
他闭一闭眼睛,继续往下看。
注定相遇,年轻女郎与尚未跻身政.治权利中心的男人酒店相遇,注定伊今后传奇而波折的后半生,历经外交风云,动荡危机,权利更迭…她成为他最坚定的倚靠,心灵归属之地。
于他们结婚二十五年后,伊终于成为传奇,陪他站在这个国家政治中心至高位置上。然而,她始终保有自身事业,在陪伴他履行第一夫人外交职责之外,一直坚持翻译文学著作,以笔名发表出版。
这时腕上手表发出清脆“嘀嘀”声,提醒他,服药时间到了。
他合上书,放在椅子上,然后起身,拄着手杖,分花拂叶,往回走去。这些年他血糖有些偏高,老妻十分着紧,他若不及时回去吃药,老妻只怕要给他脸色看。
藤萝花架下,只留那本装帧精美的书册,不多时,封面上便覆了一层落花,连同那里头女子的传奇故事,一道被掩在秋风与落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惭愧,说过要上传番外,可是一拖就拖到现在。
一直陪小朋友放暑假,不料他暑假结束,我却始终不能从惫怠状态中迅速恢复过来。
在慢慢恢复状态的过程中,对不起大家了。

 

 

53

53、若素,不哭 ...


隔天报纸在显著位置刊登安副市长偕夫人出席荷兰总领事馆招待酒会,与总领事夫妇相谈甚欢,总领事夫妇邀请副市长夫妇联袂访问阿姆斯特丹的新闻。
虽然是新闻通稿,可是黑白照片上,年轻的安亦哲颀长英俊,夫人优雅秀丽,并肩站在一处,看起来格外般配。
若素次晨醒来,安亦哲已经起床洗漱完毕,正坐在餐桌边,边看报纸,边吃早点。
若素蓬头垢面牙干口臭自卧室出来,看见他坐在餐桌旁,手中报纸对着她的版面,正是两人并肩而立的照片,不由得先是微微呆滞,随后想起昨夜随他去荷兰总领事馆出席正式外事活动。
记忆再往后推,往后推——若素忍不住无地自容,呻.吟一声。
然后踢踢踏踏,冲进浴室去,一边洗脸刷牙,一边对镜中乱发蓬蓬,眼皮微肿的女郎怨怼万分。
难怪人生潦倒,不如意时候,许多人借酒浇愁,借酒装疯,回去指着老板老婆泰山岳母鼻尖,一吐胸中不快,发.泄不满。
转天醒来,大可以装做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我,我说过什么?我不记得!我喝醉了!你别放在心上!
一句“醉了”,便将一切推脱干净。
可惜沈若素道行未深,脸皮尚薄,昨夜一言一行,清晰得如同一秒前才刚发生。
若素苦笑,想起自己因恨而怒,恶向胆边生,死死咬住安亦哲的每一祯画面,记得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字一句,更忘不了自己裸.裎在他眼前的事实。
若素此时次刻,买块豆腐撞死其上的心都有。
偏偏安某人浑然无事似的,在客厅里叫她,“若素,抓紧时间,不然要迟到了。”
若素闭一闭眼,将昨夜的一幕幕,强行锁进脑海深处,随后将头发梳整齐,进客厅吃饭。
安亦哲已经换上西装,正在打领带。
长长领带在他手中,翻来转去,穿进绕出,片刻已经打成一个完美温莎结,然后左右微微调整角度,不经意似地问,“长短妥不妥?”
若素看一眼,点点头,“挺好。”
他便微笑,纽好西装中间一粒纽扣,拎起门边置物柜上的公文包,“我上班去了,老婆。记得把书桌抽屉第一格里的东西取出来,赶紧办一办。”
说罢,朝若素挥挥手,出门上班去了。
若素怔在当场。
她咬得他血染衣衫,他不当回事体,他看见她从未示人的身.体,也不当回事体,浑然无事一般,就这样走了?
若素心中矛盾。
若素不知自己是希望他过来,狠狠攥住自己膀子,前后摇晃,做争吵状,还是希望他云淡风轻,将一切都揭过去,粉饰太平。
若素垂睫自嘲浅笑,原来借酒装疯,不过是一时痛快罢了。
醒来以后,始终要面对现实。
现实是,他做得太多,对她太好,而她,却不晓得,到底要拿什么面目对他。
想爱,不能爱,想恨,恨渐消,想逃,逃不了。
若素找不到定位,迷茫不已。
只是再迷茫,仍需上班。
若素给妈妈准备好早点一应必备物品,叮嘱妈妈有事打她电话,阿姨过不多久就会上来,这才与母亲道别,匆匆进书房,拉开安亦哲再三关照她打开的第一格抽屉。
抽屉最上层,放着一只牛皮纸文件袋。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若素看一眼时间,再不走真要迟到,只得一手抓起文件袋,一手拎过背包,匆忙下楼,赶地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