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语气已经颇重。

安亦哲听了,也放下棋子,郑重对老者说道:“老爷子,我是真心同她交往,并不打算玩弄感情。”

英老爷子颌首,“下午有我的旧识打电话过来,说他手里,有一段新闻视频,里头是你和女朋友在博览会园区手牵手接受采访的片段,请示我,是删,还是播。我暂时替你按下了,你有什么打算?”

“谢谢你,英伯伯。”谢谢你视我如子,也谢谢你,替素昧平生的若素考虑。“新闻播出来,也好,免得各位叔伯阿姨,总担心我个人问题,想方设法替我介绍女朋友。”

英老爷子哈哈笑起来,“怎么,已经有人为你牵线搭桥?”

安亦哲笑而不语,老爷子落子起手,“曝光恋情未尝不是好事,可以提升你的亲和力,只不过…”

安亦哲静静望向老人一双老辣睿眼,等待老人下文。

“…”老爷子笑一笑,“男人最要紧,是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无论风如何大,浪如何急,都不至使爱人遭受波及。这一点,我做得不好,你英妈妈年轻时候,跟着我,吃了太多苦。好在无论英雄还是英生,都比我做得好。你大哥也做得很好。”

老人说罢,伸手推开棋盘,有些话,点到为止,剩下的,还要靠年轻人自己去琢磨。

安亦哲便跟着起身。

这些年,他朝着自己决定好的方向,一往无前,然而骨子里,总有淡淡疲惫。只是他的工作性质,令他时时警惕,不可懈怠。

然而对着若素,也许是她对他别无所求,亦或是往日经历使她下意识抗拒探索他的生活,反而教他无限放松。

他脑海中浮现若素亦嗔亦怒的一张素颜,便淡淡微笑。

安亦军看见弟弟脸上淡而又淡的笑容,摇摇头,“阿二,你想清楚,当心假做真时真亦假,你想解释也无从说起。”

安亦哲自回忆里抬眸,“我知道了,大哥。”

安亦军颌首,身为兄长,他该提点的,已经提点过,但愿他这个从未上过情场的弟弟,能领悟爱情与歉疚之间的区别。

“赶紧上去睡觉!”他挥手赶最近两头忙,明显清减的弟弟上楼休息。

安亦哲喝光杯子里的果汁,拍拍大哥肩膀,“又怕打胡噜大嫂睡不着?我介绍你去看一个中医罢,总是等大嫂睡着你再睡也不是办法。”

安亦军微笑,“没关系,正好我也要查资料。”

安亦哲便不再说什么,上楼去。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他独自在黑暗中微笑。

大抵是那几份涉及最新科技核心技术内容的稿件分散若素的注意力,她今天并没有因为电视里出现他同她十指交-缠的新闻,请他吃排头呢。

只是不晓得过两天她回过味儿来,会怎样甩眉拉脸,不给他好颜色看?

他放松身体,将双手枕在脑后,与其等到有些难以拒绝的上司首长,介绍一个有雄厚背景,从小接受政-治熏陶,矜持有余,沟通不能的女子做女朋友,进而组成家庭,他不如培养一个可以与他同进退的女子,做他的妻子。

这样的想法,在他坚定自己从政的决心时起,就已经隐隐成形,只不过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人选。

直到若素再一次进入他的视线。

若素的坚强,若素的倔强,若素的愤怒,还有…若素的眼泪——心里有一把声音说,就是她了!

他接近她,观察她,试探她,然后日渐发现她的美好。

只不过——安亦哲翻身侧躺,望向窗外黑皴皴的夜空,不知道若素,能不能承受这一切?承受他将要加诸于她的身份与这重身份所带来的职责?

安亦哲闭上眼睛,其实他知道,若素一定会抗拒,所以——他利用若素对母亲的那份歉疚,利用若素想给母亲一个更好生活环境的急迫心情。

呵,安亦哲笑一笑,首长说,有人批他独断专行,其实,那人说错了。
他不是独断专行,他是心狠手辣呢。
40那西瑟斯
若素如期将翻译好的稿件,交到帝玖手里。
帝玖从文件袋中取出来,翻看,原稿在上,译稿在下,工整手书,字迹干净。

“翻起来可吃力?”帝玖大致浏览,看见生僻冷涩字眼一一翻译到位,微笑着问。

若素不做声。

吃力?没有她喊苦喊累的资格,何况只是翻译稿件。

若素不懂得到上司跟前邀gong:很多专业术语都是敏感词,上网搜索按当地法-律被屏蔽;有些属于新兴事物生造词,鲜有确切翻译,她翻阅海量中英文书籍文献,逐字逐句,认为自己大体能达到信达雅的及格标准,才将稿件交上来。

帝玖笑眯眯将稿件塞回文件袋里去,以文件袋拍一拍若素肩膀,“我拿上去仔细看,辛苦你了,小素。今天中午,加个菜,庆祝一下罢。”

被帝编大人这样突然袭-击得次数多了,若素已经习惯,微微笑,点头,然后看着帝编大人,眉花眼笑,吹着口哨,上楼去了。

中午吃饭,原本两荤两素一汤,若素得了帝编大人指示,又加了一荤一素两只冷盘。

许是因为天气逐渐热了,那一盘用麻腐切成方糖大小,佐以糖醋酱油盐同蒜末,与黄瓜丝拌在一起的凉拌麻腐,大受欢迎。

菜足饭饱,小水拍拍肚皮,对若素说,“小素,晚上一起去锻炼,今天又吃多一碗饭,起码练足两小时才能消耗多余热量。”

七七喝光最后一口虾仁米苋豆腐羹,朝后向椅子里一靠,“小素,一起去罢,一周两次,不能偷懒。”

“帝玖,我们也一起去罢?去看看小素练起来是什么样子。”空虚笑眯眯地问帝玖。

帝玖看一眼明显欲哭无泪,脸上颜色十分无奈的若素,展颜一笑,“好。”

若素顿时觉得乌云罩顶,一边内牛满面,一边在心里哀叫:不带乃们这样欺负人的!

下班时候,若素遍寻借口,被小水七七一一驳回。

小水笑嘻嘻望着若素,等若素寻找终极借口,若素却不想拿妈妈做籍口。

“我打个电话回去,交代一声。”若素终于说。

走到一旁,若素取出手机,想一想,打电话给安亦哲,“我单位里有事,能不能麻烦你今天下班以后,过去帮我照顾一下妈妈?”

那边安亦哲清朗的声音温和淳厚,“没问题,你自己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道再见,齐齐收线。

若素将手机收回大背包里,抬起头来,不意外看见小水七七两人向她挤眉弄眼,“跟男朋友早请示晚汇报?小素好幸福…”

若素叹息,“被你们拖去接受摔打,哪里幸福?”

二女便嘿嘿笑,一左一右,夹着若素,走出杂志社,出了弄堂,帝玖已经开一辆大街上随处可见,国产面包车等在巷口。

空虚坐在帝玖身后一排靠窗位置,正半闭着眼睛听iPod,感觉车身轻微震动,挑起一边眼皮,看见小水弯腰上车,便又重新垂下眼睑,继续听歌。

若素上车以后,同七七坐在一处,七七叮嘱若素,“抓好扶手。”

若素初时还觉不明所以,可是等帝编大人发动引擎,脚踩油门,若素便知道七七的好心。

看起来平眉淡目,无甚特色的帝编大人,一但双手握住方向盘,便如同本恶棍附体,整个人顿时凌厉起来。一辆最最平常十一座面包车,被他开得如同一级方程式塞车,在晚高峰下班的车阵中左右穿插,逢车必超。

若素目瞪口呆。

小水笑着对若素道,“小素,长见识了罢?”

若素大力点头,长见识了,以后再也不要乘帝玖开的车,死也不要!

三十分钟后,面包车停进商务大楼停车场。

若素下车,扶住车身,缓一缓呼吸。

太过紧张刺激,心脏吃不消。

帝玖拍一拍若素肩膀,“小素,太缺少锻炼,有待加强。”

我不要加强,可不可以?若素内心一阵狂呼,还是迈步跟上众人。

到楼上健身房,走过长长通道,若素跟小水七七进更衣室换过衣服出来,空虚与帝玖已经在一块场地里活动开来,正在进行搏击。

若素微微眯起眼来,想不到空虚平日看起来优雅颀长的身形,脱去西装革履之后,竟然是一身矫健结实肌肉,动作间筋肉贲张,十分耐人寻味。

然而更叫若素意外的是,眉目平淡的帝编大人,亦非白面书生,而是动作敏捷,招式凌厉的运动高手。

若素看着两人,将兼容并蓄武术、空手道、柔道、剑道,跆拳道,泰拳,以及西方拳击和摔跤等武道精华的格斗技巧,发挥到淋漓尽致,施展浑身解数,务必要击倒对方,心中叹服不已。

上一次教练教她基本的站姿,腿法脚法等格斗技巧,以及将要被对手撂倒时,怎样减少落地时对自身冲击所造成的伤害。

“想学会格斗,要先学会摔倒。”教练并不怜香惜玉,该摔便摔,该绊便绊,很下得去手。

此时若素看见帝玖空虚之间的格斗,忍不住想,他们要经过多长时间坚持不懈的锻炼,才会有今时今日这样的身手?

“我听说他们十几岁时已经在练自由搏击,到现在,没有二十年,也有十七、八年。”小水读懂若素表情,凑到若素耳边,小声说。

这时围观帝玖空虚格斗的人群,发出一声欢呼,“好!”

不过是一个垂睫的瞬间,帝玖已经将空虚撂倒在地,一手横在空虚颈上,一条膝盖压住空虚一边手腕,低头俯视空虚。

好——有压迫感!若素在心里说。

然而只不过刹那光景,帝玖便放开空虚,伸手将他从黑色胶垫上拉起来,拍一拍他的肩背,“侥幸胜你。”

空虚动一动手腕,“差点废掉。”

“晚上请你吃饭。”帝玖笑眯眯。

空虚淡淡哼一声。

若素看得津津有味,总觉得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十分奇特,这时有人过来,拿东西扇往若素脑后。

若素听见风声,下意识侧身闪避,然后回头。

一眼望进教练的一双精光隐隐的眼里去。

教练拿记事板同样扇向小水与七七,“不要偷懒,赶紧去练习!”

小水七七连忙找空场地,相对格斗去了。

教练看看若素,“反应倒还不算太慢,跟我来,把我上次教你的基础姿势,给我练一遍。”

若素连说“不”的机会都无,教练已经拉高场地边上的弹力绳,用记事板拍一拍若素后背,示意她钻过去。

空虚帝玖这时候披着大毛巾,从那边场地钻出来,站到这边场地护栏外,“小素,加油!”

若素无奈,只能尽量在脑海里回忆上次教练传授的十八般武艺,鸡手鸭脚,轮番使出来。

一旁有人“噗嗤”轻笑。

声音虽然轻,传到若素耳朵里,却是轰然巨响。

沈若素同学的脸“轰”一下,便红了。

她本不是运动方面天才,兼之一把年纪才开始练习,本来已经抖抖豁豁,这时听见有人嗤笑,一张老脸拉不下来,顿时停在当场。

教练不悦地瞥一眼来人,再看看若素手足无措的样子,“虽然上周教你的,你已经忘得七零八落,可是记住的动作,倒也似模似样。自由搏击同任何一种技击运动一样,都要勤于练习,所谓拳不离手,就是这个道理。等到熟能生巧,你的身体会自动摆出正确姿势。现在先休息一下,十分钟后我们继续。”

说完看一眼秒表,钻出护栏,去指点别人。

若素转头望向刚才发出嗤笑声的人,发现他站在空虚与帝玖旁边,在健身房里,穿得如同要到海滩度假般悠闲自在,双臂压在护栏上,笑眯眯回望她。

“以初学者来说,你练得已经非常好。”他笑起来,一双眼弯成一泓泉水,映着春花似的,清澈而多情的样子。

若素蹙眉,她不惯搭讪陌生异性,听他这样说,只好点点头。

这时候小水七七也披着大毛巾跑过来,同他打招呼,“那西瑟斯,今天有空过来啊?”

那西瑟斯桃花眼电波流转,“我一直有空啊,是两位美女不注意我罢了。”

一边说,一边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捧一捧心口。

小水做呕吐状,七七则全然做没有听到状,递给若素一瓶运动饮料。

“陈教练虽然看起来凶,可是教徒弟却是最有耐心,最认真的。”七七对若素说。

若素点点头,喝一口运动饮料,压一压心头火。

那西瑟斯笑起来,“他拿女孩子最没有办法,你稍微冲他撒撒娇,他就没辙。”

若素瞪他,健身这东西,同撒娇有什么必然内在联系?

那西瑟斯也挑眉回看若素,嘴角噙笑。

可惜,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如他,并不是若素那盘菜。

若素不鸟他,转头去向小水七七请教怎样才能练好自由搏击。

那西瑟斯的一双桃花眼,便一霎不霎,盯在若素身上。“这个妹妹看起来面熟,仿佛哪里见过似的。”

活脱脱贾宝玉附体一般。

帝玖与空虚见了,一人拿住他一边肩膀,“她不是你能动的人,那西瑟斯。”

孰料那西瑟斯闻言,轻笑起来,“美人如花隔云端,只可远观,不可近玩,一向是我欣赏美人的宗旨,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帝玖,空虚。”

嘴里这样说,可是一双眼,仍遥遥落在不远处,若素的身上。
41父亲归来
若素的时间,在工作与健身,家庭与康复之间,流水般滑过。
等到若素意识到长夏已至,春衫已老的时候,一年之中,白日最长,黑夜最短的一天,都已经过去。

若素推妈妈到客厅里看电视,自己在房间里整理春秋衣物,洗晒的洗晒,打包的打包。

秋冬被褥统统拆洗晾晒,然后放在压缩被服套里,用吸尘器抽出空气,压成薄薄扁扁一片,叠放进橱柜里。

席子还没有买,若素只能在妈妈的护理床上铺两根枕头席子,以防止妈妈生痱子。

倘使说生活因为规律而显得乏善可陈,那么最最教若素高兴的,便是妈妈在林氏康复中心经过一个多月的康复理疗,肢体gong能,有显著改善,上肢力量得到明显锻炼,已可以通过扶手,自行坐起上半身。妈妈的下肢,在康复中心水疗帮助下,肌肉萎缩现象有所缓解,兼之针灸推拿薰蒸,双下肢已经有少许知觉。

林浅誉主任说,通过坚持康复理疗,结合健康饮食与自我运动锻炼,他至少可以保证恢复三到五成肢体gong能。

没有任何消息能比听到这句话,更令若素欣喜若狂。

若素恨不得将妈妈抱起来旋转,奈何力气不够,妈妈也未必吃得消。

因而即使在健身房里被反复摔打,若素也一副好脾气笑面孔。

那西瑟斯双手交叠,扒在护绳上,下巴枕住手背,望着若素与教练做一对一练习。

等若素暂停休息时,便笑吟吟递上一方雪白大毛巾过去。

若素睇一眼笑意如水的英俊男子,伸手,取过自己搭在一旁护绳栏杆上的大毛巾,披在肩膀上,擦拭汗水。

另一边小水七七笑谑,“那西瑟斯,小素已经名花有主,你再献殷勤也无用。”

那西瑟斯便笑着将大毛巾奉到小水七七跟前去,“我对每个女孩子都一视同仁,只是你们不希罕罢了。”

惹得二女拿矿泉水瓶子兜头盖脸往他身上砸去。

若素拿大毛巾抹去一头一脸的汗,坐在场地边缘喝水。

那西瑟斯躲过矿泉水瓶,复又凑过来,“小素。”

若素闷头喝水,很想问:你看中我什么?我改还不行么?

又怕自己自做多情,人家也许真是贾宝玉附体,对每个女孩子都一副柔情似水,奉若明珠的做派。

“明天有没有时间?我知道一间俱乐部,叫谋杀时间,有本埠最好的美酒美食,荡气回肠的音乐同缠绵悱恻的舞蹈…”

若素摇头,且不论她实质上虽然有待商榷,然而名义上毕竟是安亦哲女友,单只是那西瑟斯的身份,已足够令人退避三舍。

据小水与七七你一言我一语说,那西瑟斯是娱乐大亨独子,闲来无事,出资开设这间位于黄金地段顶级商务楼整层楼面的健身房,开业当日大亨旗下诸多艺人前来捧场,声势浩大,新闻娱乐生活三台同时报道开业场面。

开业以后,明星名媛名流进进出出,兼之保密措施严谨,颇受本埠上流人士欢迎。

那西瑟斯又是一个对女人格外温柔体贴的人物,引得众多女明星千金小姐对他趋之若骛,争风吃醋时而有之。

这样一个人物,简直似活动不定时炸-弹,若素只想有多远,避多远。

偏偏他只是言语暧昧,时时做调戏状,却从来没有一丝一毫肢体上的侵-略表现,总站在安全距离以外。

若素为此头疼。

小水七七出主意说,“叫你男朋友过来接你,那西瑟斯见你真正名花有主,并不是用来搪塞他的借口,自然转移目标。”

看,人人觉得最近花花公子闲极无聊,想找一副生面孔,施展一下自身魅力。

若素骇笑,她男朋友?安亦哲?

若素垂睫,她不怕让人知道她是安副市长女友,她只是害怕,一旦有一天,这层关系曝光,那么她同杂志社其他人之间的关系,终将走到尽头。

她害怕一切不得不揭穿的那一天。

勤杂工不是勤杂工,主编不是主编,杂志社不是杂志社。

若素有时梦里,会得去到杂志社那两间空关无人的房间,推开门,迎面映入眼帘,便是一张刑讯时坐的椅子,一束天光从天而降,将椅子拢在其中,教她看不清楚,究竟是谁,坐在椅子上,痛苦挣扎。而周围,是生满铁锈的各色刑具,令人望而生畏。

若素曾到网上去解梦。结果却大相径庭。

网上说,女人梦见被囚-禁,则预示将要出远门,然而多困难与障碍,最好取消旅行计划。如果是单身人士梦见被囚-禁,则预示恋情必然成功。

有说梦见刑具主财运不佳,但爱情可以获得成功。

若素看到最后,只好将这个梦境放到一边去。

出远门?有妈妈在,若素想都不会想出远门的问题。

至于爱情——

和谁?

安亦哲么?

若素将脸埋在手心里,笑到半死。

就此把那些身份拆穿,生活巨变的忧虑,暂时统统抛到脑后去。

洗完被套床单,统统挑出去晒在阳台外面,若素还打算继续干活,却被若素妈妈叫住。

“…休息一歇…”

若素望一望外头太阳,走到妈妈身边坐下。

三十几度天气,两母女也不开空调电风扇,只将南北门窗悉数打开,任自然风穿堂而过。

“…不要累着…自己。”若素妈妈伸手摸摸女儿脸颊,她的手臂,现在有力气抬起来,抚摸若素。

若素笑一笑,“黄梅天要到了,趁这几天天气好,赶紧都拆洗出来,不然等到出梅,恐怕统统要生蘑菇了。”

若素妈妈被女儿逗笑,“…身体也…要紧…”

“我知道了。”

两母女依偎在一处,讲一会儿话,若素刚打算起身继续去整理房间,手机铃声嘀嘀响起。

若素走过去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看见熟悉的电话号码,连忙查看短消息:小素,我一小时后到家。

若素先是一喜,随后一惊。

爸爸春节过后,初五那天,就随车走了,这一走,便是将近半年时间。

爸爸舍不得打电话,实在想念得紧了,就发个短消息回来,问问家中近况。

若素怕告诉爸爸,她和妈妈被房东冯家姆妈的儿子一家逼得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借住在安副市长家中,爸爸心中担心,注意力分散,路上发生危险,所以一直都瞒着爸爸。

这时收到爸爸短消息,说他一小时后到家,分明是往冯家姆妈那边去的!

若素忙发短消息过去,告诉爸爸她和妈妈已经从冯家姆妈那边搬出来,同时附上地址。

短消息发出去后,若素对妈妈微笑,“妈,爸爸回来了。”

“…真的?”若素妈妈欣喜,“…推我回房间…换件衣服…”

若素笑容加深,女为悦己者容,自古皆然。

帮妈妈换好衣服,若素又将房间里里外外收拾一遍,看一看时间,想起小区门房保安的态度,便推妈妈下楼,到小区门口,去接爸爸。

若素爸爸比若素预计得晚一些,到达小区门口。

到之前,还再三发短消息同若素确认,是临江苑?小素你没有写错?

等到若素在小区门口,看见父亲的身影,眼眶不由微微一热。

父亲才五十出头,可是曾经敦厚的身影,如今竟已微微佝偻,曾经浓密的黑发,如今染满轻霜,就连皮肤也因为总在路上奔波,而晒得黝黑。

若素爸爸也看见妻女,忙快步迎上,来到妻女身边,将手中大蛇皮口袋往地上一放,一手拉住妻子,一手拉住女儿,不住上下打量,见妻女气色都好,并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才略略有些放心。

然而注意到小区门房保安不住扫过来的眼光,若素爸爸仍有些紧张,压低声音问妻女,“冯家姆妈那边住得好好的,怎么搬到这里来?这里的房租,我们哪里负担得起?”

“爸,我们上去再说罢。”若素不打算站在小区门口,和爸爸讲述自己这近半年来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