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姨妈不好意思地垂头跟在陈月娇身后,进了屋里。
因刚吃过东西,杜恒霜进到暖阁,没有坐下,而是在暖阁里面踱步。走到门口墙角里放着半人高仙鹤衔芝的鎏铜描金香炉处,往里面加了一把橘香饼子。
自从她怀孕之后,诸素素就不让她用别的香熏,除了自然的蔬果香,唯一能用的,也就是这个专门用橘子皮加甘草做成的橘香饼子,也是诸素素专门为她特制的。不会对身孕有影响。
陈月娇跟在知数身后来到暖阁的时候,看见杜恒霜穿着一袭海棠红暗金织折枝牡丹纹的交领对襟小袄,周边镶着雪白的毛边,系着宝蓝色盘锦八答锦如意绵裙。看裙边露出的风毛,应该也是上等的貂皮、或者银鼠裙子,再不济也是灰鼠皮裙,亭亭玉立站在仙鹤衔芝香炉前面。
“见过大少奶奶。”陈月娇忙屈身行礼。
杜恒霜回头。笑着打量了陈月娇半晌,又看看在陈月娇身后满脸焦急的金姨妈。饶有兴味地道:“陈小娘子有事吗?”
陈月娇就将手里的房契双手呈上,“大少奶奶,这宅子,我们不能要。”
“哦?”杜恒霜有些惊讶,再仔细看陈月娇,发现她目光清明、澄澈,似乎以前她感觉到的那股让她极不舒适的目光只是她的错觉一样。
杜恒霜沉吟着走到暖阁南窗下楠木透雕罗汉床上坐下,招呼陈月娇和金姨妈坐下。
“这是我送你们的宅子,你们不用介意。”杜恒霜笑着命人上茶。
陈月娇坚决不要,细声细气地道:“大少奶奶一片好心,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在萧家,已经添了许多麻烦,这房子,实在是担当不起。”说完抬头看了杜恒霜一眼,眼波在她面上一掠而过,如鹤掠春水,荡起一片涟漪,“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又要说大少奶奶一顿,我和娘担当不起。”
金姨妈本来欢欢喜喜,以为自己有了宅子,对于陈月娇要还回去的举动,十分不解。
不过现在陈月娇提到龙香叶,金姨妈又踌躇起来。她对龙香叶也很了解,是个小家子气十足的人,虽然萧家豪富,龙香叶对她自己本人也大方,但是对别的人都很小气,看见别人浪费一点东西都要数落半天,说人家不会过日子。
杜恒霜就是因为手中太散漫,被龙香叶念叨过无数次。
这一次,杜恒霜从公中拿了这么多的银子出来给她们母女俩买房子,若是让龙香叶知道了,肯定要闹着收回去的。
她们都清楚,以龙香叶的为人,将她们养在萧家,添双筷子是不难,但是要同杜恒霜一样,大手笔送一座宅子,就跟割了龙香叶的肉一样,她是一定不会同意的,而且肯定会让人把宅子收回来。
到时候她们既没了房子,又得罪了龙香叶,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样一想,金姨妈又对陈月娇的做法释然了,低下头不吭声。
杜恒霜却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知画捧过来的手炉,轻描淡写地道:“这你们不用担心。这宅子,是用我自己的陪嫁买的,不是萧家的公帐。婆母知书达理,必是明白的。”
杜恒霜的话,如同一千根钢针一样扎着陈月娇的心。
杜恒霜凭什么有这么多嫁妆?!
当初她看见杜恒霜摆在院子里的嫁妆,还以为都是些充数的绫罗绸缎而已。
陈月娇忘不了,自己上一世还是杜蘅的时候,只有区区一千两银子的嫁妆!
难道这一世,杜家居然把家财全部给杜恒霜陪过来了?所以她才能随随便便拿出几千两银子给她们买宅子?也所以萧士及这样宠爱她?
原来都是看在银子份上……
陈月娇又是欣慰,又是鄙夷,但是她如今也练到宠辱不惊的地步。心里虽然一千个不如意,面上却一点都没有带出来,恭恭敬敬地道:“那就更不好意思了。我们跟大少奶奶非亲非故,怎么好受这样一份大礼呢?——无功不受禄,实在是不能受的。”
杜恒霜诧异地扬眉,问道:“你们不是二弟妹的亲戚吗?也不算是跟我非亲非故吧?”
陈月娇笑着道:“我们跟萧家确实有些亲戚关系,可是跟大少奶奶确实是非亲非故,不敢守这样大礼。”
杜恒霜心里有些不舒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点头道:“原来在陈小娘子心里,我不算萧家人。”说完又觉得好笑,摇头道:“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啊。人家都不领情,也没把我当亲戚。嗐,我真是何苦……”
陈月娇惶恐。忙给杜恒霜跪了下来,哀求道:“大少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说……大少奶奶的陪嫁,是杜家的财产,不是……”
杜恒霜淡淡地道:“你起来吧。你又不是奴婢,也不是小辈,如何能跪我?这我才是受不起。”说着。命知数将房契拿回去。
金姨妈一听跟萧家的帐目没关系,是杜恒霜用自己的陪嫁买的宅子,早就心急火燎,抢在知数前面从陈月娇手里抢过房契。对杜恒霜点头哈腰道:“大少奶奶,她还小,不懂事,说错话。大少奶奶不要见怪。——这宅子,我们就收下了。过年后就搬,就搬……”
杜恒霜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说,接着道:“虽然你们搬出去了,但是老夫人那边,你们可以随时上门探望。”
不过到底是搬了出去,她们再要上门,需要通传,能不能进来,就看杜恒霜的心情了。
金姨妈哪管这么多,人家送她一座长安城的宅子,不要是傻子。
陈月娇双眸含泪,哽咽着道:“大少奶奶对我们实在太好了,我无以为报,只好回去给大少奶奶立个长生牌位,日日焚香祝祷,求菩萨保佑大少奶奶顺顺当当,生个大胖小子。”
杜恒霜忙道:“哟,这可当不起。我还想多活几年,你别给我立牌位,小心折我的寿。”
陈月娇拿绢子擦了擦眼泪,默默地低下头,柔顺地道:“那好,我都听大少奶奶的。”
金姨妈在旁边看了直叹气。看看,多好的“童养妾”苗子,看上去这大少奶奶也是个大方的人,如果真的入了她的眼,被养在跟前,准备以后做妾,比嫁给一般的穷家小户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萧士及生得俊美无俦,又有担当,如今年纪轻轻就是六品官,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这样好的机会,放过实在太可惜了。
金姨妈忍不住又道:“大少奶奶,您看,我们娇儿对您忠心耿耿,您再考虑考虑,把她带在跟前教养,我这个做娘的绝不会说一句话。”
陈月娇听得一愣,眼珠子转了转,才明白金姨妈在说什么,心里极是不屑。——不管是杜蘅,还是陈月娇,两世为人,都没有想过要做妾。
金姨妈这个做娘的,真是猪一般的队友……
陈月娇在心里一边腹诽,一边斩钉截铁地道:“娘,你说什么话?漫说大少奶奶不会答应,就算大少奶奶答应,我也是宁愿出去讨饭,也不会做‘童养妾’的。”
金姨妈被陈月娇说得下不来台,讪讪地道:“你这孩子就会说大话,你可不知道出去讨食的苦。”
“苦又怎么样?我不怕苦!——宁做穷人妻,不为富人妾!”陈月娇年岁虽小,见事倒是极明。
杜恒霜对陈月娇多了几分好感。
这样大气性的姑娘,看来跟她娘是不一样的。
杜恒霜有些心软,笑着道:“陈小娘子好志气。”本来她不想管这母女俩的事儿了,但是见陈月娇这样说话,又怜爱她几分,继续道:“你放心,我回去问问我娘,能不能帮你寻一户好人家嫁过去。你放心。你的嫁妆我包了,一定让你风风光光从萧家出嫁。以后我们萧家,就是你的娘家,若是你婆家有人欺侮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陈月娇张大了嘴,有些惊讶。没想到她随口胡诌的几句话,居然投了杜恒霜所好,让她一下子转变态度了。
这样也好。对方不会再防着她了……
陈月娇见事极快,马上求道:“我不求达官显贵,只要人品好,有些本事,能养妻活儿就够了。——我只做正室。不做偏房。”
杜恒霜点点头,“这是自然。”
陈月娇便又道:“还请大少奶奶开恩,让我们在萧家多住一阵子,等婚事有眉目了再搬好么?——不是要赖在萧家,只是我们孤儿寡母在外面,若是有个闪失,我的名声有损。再找好婆家就难了。还望大少奶奶成全。”
杜恒霜听得出来,陈月娇是担心她们母女俩搬出去,在外面被人欺侮。
这也是事实。
寡妇门前本来就是非多。像金姨妈这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寡妇。就更是要小心谨慎。还带着陈月娇这样一个清丽无双的小娘子,简直就是惹祸的根苗。
杜恒霜也不想赶狗入穷巷,更不想因一些莫须有的感觉,就害了对方一辈子。便道:“罢了,你们说得也有道理。就在这里住下吧。等订了婚再搬,我送你们两个护院,应该就无碍了。”
陈月娇满脸感激地又给杜恒霜磕了一个头,才笑着和金姨妈一起回去了。
不过她一离开杜恒霜的院子,满脸的喜色就淡了下去。
杜恒霜这样着急赶她们走,难道她是知道什么了吗?
不过陈月娇想起自己一求情,杜恒霜就改了主意,允许她们多住一阵子,又有些轻视杜恒霜妇人之仁,实在是不足为惧。
但是,无论怎么说,杜恒霜已经容不下自己再住在萧家了。
陈月娇一路走来,看着萧家的这所大宅子,不无感慨地摇头。——这所宅子,跟三年后萧家要搬去的柱国侯府相比,就是人家的一座偏院而已。
以为新昌坊的一个二进宅院就能把自己打发了,杜恒霜的算盘打得可是响啊……
处理完金姨妈和陈月娇的事,杜恒霜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早早洗漱完毕就睡了。
接下来的几天,萧士及只在深夜回来了一次,跟杜恒霜匆匆说了几句话,就说要离开长安城,是回来给她道别的。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毅郡王领着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离开长安城,去打东部郴州的刘黑达,杜恒霜才对龙香叶说,萧士及已经跟着毅郡王出征了。
龙香叶听了又急又怕,一下子病倒在床上。
杜恒霜无法,只好将大房的管家权交给关芸莲,让她帮着管家,自己专心养胎。
萧嫣然和陈月娇每日过来杜恒霜这边问安,顺便给她带来萱荣堂那边的消息。
到了二月中,龙香叶的病才渐渐好转。
而跟刘黑达的交战情况逐渐传到长安,大家都知道了毅郡王齐义之麾下,居然有个能征善战的猛将叫萧士及,立下不少战功,才一个多月功夫,就已经积下不少军功,连升三级,升做从四品轻车都尉,已经是副将级别的统兵大将。
永昌帝最看重武将,闻言龙心大悦,给萧家颁下不少赏赐。
太子齐仁之特意领了这个差使,跟着来萧家宣旨封赏。
除了赏赐金银财宝、田庄土地,还有给萧士及的原配正室杜恒霜封了四品郡君的诰命,给萧士及的母亲龙香叶封赏了四品太郡君的诰命。
太子来萧家宣完旨,笑着道:“这是陛下给你们的恩典。”
萧家满门一起三呼万岁,然后站了起来。
太子办完差使,却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笑着坐下来,问道:“你们萧家现在都有哪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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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示好
得了陛下御赐的诰命,最得意的就是龙香叶。
虽然比方妩娘的诰命低一等,但是她这个是儿子挣来的诰命,比方妩娘那个跟着男人封的诰命要来得扎实,而且,有了诰命,那跟萧瑞生的一纸婚约,当然就不做数了。——有谁见过逼朝廷御封的诰命夫人改嫁的?!
龙香叶有了底气,笑着站起来道:“回禀太子,我们萧家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说着,亲自给太子介绍。
第一个介绍的,是她的小儿子萧泰及。
萧泰及忙躬身上前,笑着给太子行礼。
太子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萧士及的弟弟,可惜,一个娘生的,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免礼。”
龙香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赶忙说了萧泰及一堆好话,末了,说道:“他是他大哥一手带大的,兄弟俩情分好得不得了。他大哥这辈子最疼的人,就是他这个弟弟,以前还一心想帮他弟弟向王爷求官……”
“哦?”太子这才动容,看了萧泰及几眼,微笑着点点头,没有顺着龙香叶的话接下去。
龙香叶明示暗示了半天,见太子也没有顺势给萧泰及个官儿做做,只好不再提此事,转而介绍杜恒霜。
杜恒霜上前行礼。
太子没有做声,盯着她看了半天,从她头上的珠钗,一直打量到她隆起的肚腹,过了许久,才缓缓点头道:“萧夫人,幸会。”
杜恒霜福身福得腿都要软了,听见太子的话,才顺势站起来。又颔首行礼,“太子殿下谬赞。”
看见杜恒霜的容貌,太子确认了正是前世他见过的萧士及的那个原配夫人。不过他记得杜恒霜现在明明还没有嫁给萧士及,怎么这一世不仅嫁了,就连孩子都有了?
太子没有轻举妄动,温言道:“萧爱卿勤勉国事,大败郴州刘黑达,乃是陛下之福,也是你们萧家的荣耀。”
杜恒霜忙道:“太子殿下过誉了。外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是份内事。”
听上去倒是个懂事理的,上一世为何能让萧士及厌弃之极,最后甚至能将重病的她送到庄子上,让她自生自灭呢?
太子默然半晌。示意龙香叶继续介绍。
后面还有关芸莲、萧嫣然。
龙香叶这才看见龙淑芝,还有金姨妈和陈月娇也到了中堂之上,跟着萧家人一起跪拜接旨。
她们三人站在最后一排,若是不挨个介绍,倒是没有大碍。
现在太子在前面笑吟吟地看着,似乎不介绍太失礼,也担心被人小题大做。龙香叶皱了皱眉头,简单介绍了一下。
龙淑芝、金姨妈和陈月娇这三个人,龙香叶都没提名字,只说了姓氏。
太子似乎不放过龙香叶。笑着指着金姨妈和陈月娇问道:“这两位也是萧家的亲戚?”——其实他为了萧士及,这两个月已经将萧家的情况仔细打探过,别说是两个寄居在萧家的大活人,就连萧家扫地的婆子他都让人调查过来路。也正是他仔细查探过。才知道,原来萧士及上一世最宠爱的那个填房夫人。居然现在就已经住到他府上了!
难道是因为杜恒霜这一世嫁得早,所以陈月娇也出现得早么?
太子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在府里琢磨了好久,最后才决定亲自来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的时候,为了拉拢萧士及,他也曾经调查过萧士及的家事,知道这位后来做了他填房的夫人,是三年后杜恒霜嫁到萧家之后,才从外地投奔而来的。
这一世,杜恒霜提前四年就嫁了,而陈月娇,也提前四年就出现在萧士及家里。
看来这两人,还是前世今生都有剪不断的缘分啊……
龙香叶见太子特别问起金姨妈和陈月娇,心里有些尴尬,又有些嗔着这两母女不知好歹,萧家的大喜事,她们凑什么热闹,也敢跟了来磕头?但是太子既然看见了,也问起来了,她也不能不说,只好结结巴巴地道:“她们是我儿媳妇的娘家亲戚。”指了金姨妈道:“她是我儿媳妇的娘家姨妈,娘家姓金,嫁了夫家姓陈。”然后又指了陈月娇道:“这是她女儿。”
陈月娇乖巧,笑着抬头,对着太子福了一福,“民女月娇,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个聪明伶俐人,虽然才十二岁,可是已经清丽无双,十个美人胚子,假以时日,不会比杜恒霜差。
“陈小娘子不必多礼。”太子站起来,没有多做表示,对龙香叶拱拱手,笑道:“我看老夫人家里这么多小娘子,这位陈小娘子是最有福气的。老夫人好心有好报,一定会有后福。——告辞。”说完便带着内侍和随从离开了萧家。
龙香叶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幸亏太子马上就走了,她也不用再应对,马上带着家里人一起跪送太子。
陈月娇听得暗暗纳罕。不知道这位太子为何在众人面前抬举自己?难道是看上自己?
陈月娇摇摇头,不可能。上一世的杜蘅没有活着看到谁是夺嫡的胜利者,可是陈月娇却看见了。在陈月娇的记忆里,她知道,上一世的时候,这位太子是夺嫡的失败者,从来没有过好色的名声传出来,而且她知道他最宠爱的,只有他的太子妃崔真真。只可惜,太子夺嫡失败,被毅郡王一箭射死在承天门的时候,他的亲亲太子妃却在他们崔家家将的保护下,安全离开京城,往北逃往了突厥,后来还嫁给了突厥的吉利可汗,成为他的大可敦。
这样的太子殿下,自己应该找机会跟萧大哥说一声,让他远着些才对……
等这些人离开了大家的视线,龙香叶才站了起来,对杜恒霜道:“你回去歇着吧。刚才又跪又拜。小心伤了孩子。”
杜恒霜确实累坏了。她现在有五个月身孕了,肚子大得跟人家七八个月差不多,每天晚上睡不好,腿脚抽筋抽得厉害。
诸素素说她要多喝骨头汤补补身子,每天不要太过操劳,并且特意送了补身的药丸过来。
今日太子在堂上久久不叫她起身,她只觉得腹中沉甸甸的坠得慌,到现在腿脚都打飘,便没有推辞。颔首道:“多谢婆母体恤。”便扶着知画的手走了出去。
欧养娘见杜恒霜脸色发白,连唇色都失了血色,忙叫人抬了暖轿过来,扶着杜恒霜上去,一路抬回了正院。
龙淑芝在门口看见杜恒霜出了大门就坐上暖轿。撇了撇嘴,回来对龙香叶道:“姑母,大表嫂真是娇气,这样一点点路,她都受不了,还要坐轿子。”
龙香叶听了不悦,不过没有数落杜恒霜。只是瞪了龙淑芝一眼,道:“她是双身子的人,也是你大表嫂,你在背后说人。不怕得罪你大表嫂?”
龙淑芝坐到龙香叶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姑母,我是姑母的人。顺得哥情失嫂意,只要姑母不生气。我不怕得罪别人。”
“你啊,这张嘴真是甜死人!”龙香叶哈哈笑道。
萧泰及和关芸莲也上来凑趣。说定了晚上在龙香叶摆一桌酒席,大家一起乐和乐和。
陈月娇和金姨妈站在后头,并不敢上前凑趣。
萧嫣然坐到龙香叶另一边,笑着道:“娘,大哥升了官儿,娘也是诰命夫人了。”
这是龙香叶最得意的事,忙道:“嫣儿,你大哥升了官,你的身份也不同以前了,娘一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说不定,你还能嫁到勋贵府邸,一进门就是诰命呢!”
龙淑芝刚才听见太子说陈月娇是她们这些人里最有福气的人,颇不福气,撇了撇嘴道:“嫣然姐姐哪有人家有福气?要说嫁得好,也是陈姐姐了。”
这话提醒了龙香叶。
刚才太子的话,确实有些玄机。
不过龙香叶倒是没有如同龙淑芝一样泛酸,她想到的是,太子是不是看上陈月娇了?
“过来,月娇,让伯母好好瞧瞧。”龙香叶笑着对陈月娇招了招手。
陈月娇忙走上前来,半跪在龙香叶跟前的脚踏上,仰头笑道:“老夫人可算想起月娇了。”
龙香叶仔细端详她的小脸,感慨道:“我们这个家里,除了你们的大嫂,也就月娇你生的最好了。——太子说你是最有福气的,你一定不要辜负太子……”
陈月娇听得满头黑线,可是又不能反驳龙香叶的话,只好讪讪地道:“老夫人言重了,太子是看在大爷份上,才对我们和颜悦色。若不是大爷在外奋勇杀敌,太子哪里会把我们放在眼里?”
龙香叶连连点头,“这话说得明白。”然后站起身,我去给菩萨上柱香。你们先回去收拾收拾,晚上过来吃饭吧。”
大家应了,一起离开中堂的院子,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陈月娇和金姨妈回到萱荣堂的厢房,两人也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太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金姨妈和龙香叶想得一样,认为太子是看上陈月娇了。
陈月娇却知道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就算太子是个好色之人,自己却才十二岁,还差几个月才满十三岁,正常的男人是不可能对自己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感兴趣的。而且上一世,她也没听说过太子有恋童的毛病。
也许太子不过是随口一说吧。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说话总是没个准儿。
陈月娇就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过了几天,太子妃居然亲自来到萧家,指名要见她,只说和她一见如故,很是投缘,还给了她一份贵重的见面礼,甚至表示,以后如果有事,她可以去东宫找太子妃说话,不要拘束,又拜托萧老夫人多多照顾陈月娇。
临走的时候,又命侍女偷偷给陈月娇塞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若说前几天太子来的时候,陈月娇还能认为太子不过是随口说说,到今天太子妃这样的作态,陈月娇就不得不再次考虑这件事。
太子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既然太子妃都出动了,肯定不会是看上她这个人了。
如果是因为萧士及,太子和太子妃应该是笼络杜恒霜才对,而不是对自己这个既丧父,又没有家族依靠的小姑娘频频示好。
陈月娇想了好几天,也想不出是什么理由。但是想到太子最后的下场,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早些跟太子划清界限为好。不管太子打得什么主意,她横竖不上钩就行了,便一直盘算要想法子将这些东西还回去。
但是,没过多久,她却敏感地发现,这件事之后,她和金姨妈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首先,龙香叶命人将杜恒霜住的正院后面不远的德馨院收拾出来,让她和金姨妈搬过去住。另外给了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还有八个洒扫的婆子给她们使唤,待遇和以前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然后,自家的表姐关芸莲,对她更加言听计从,甚至连萧泰及都见天过来跟她说话,将龙淑芝都排到后头去了。
看见这些改变,陈月娇不免啼笑皆非,但是这些事情,也让她灵机一动,觉得应该把这个大好的局面利用下去。
她自己揣摩,太子十有八九,是认错了人。但是在太子醒悟之前,她不妨含糊着,先乘一乘太子和太子妃的东风,为自己绸缪些好日子过才是。
至少经过这件事,杜恒霜想将她们母女赶出去,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一下后果。
杜恒霜好不容易才歇了过来。
这一日,在房里吃小食的时候,知画悄悄对她说道:“大少奶奶,这些天您忙着养胎,可知道咱府里又收拾出一处院子了?”
杜恒霜是主母,萧家内宅收拾新的院子住人这种大事,应该都报与她知晓。
虽然现在是关芸莲在帮着打理大房的家事,但是她只管得了大厨房和萱荣堂这两处地方,别的地方,她既没有对牌,也没有人手,按理是不会出别的事的。
杜恒霜不解,问道:“收拾院子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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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收拾 (浅笑轻纱灵宠缘5+)
知画悄声道:“大少奶奶有所不知,金姨妈和陈月娇母女俩,已经住到咱们后面的德馨院去了。——是老夫人亲自吩咐收拾的,还给她们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还有八个洒扫的婆子伺候着。”
杜恒霜的眉间渐渐拧了起来。
内院新添院子,又派了这么多的丫鬟婆子伺候,不是小事,居然没有人来知会她一声?
杜恒霜的脸色淡了下来,伸手抚了抚头上的羊脂玉双芯兰花钗,吩咐道:“去叫二弟妹来一趟,我有话要问她。”
知画应了,出去命人请二少奶奶过来。
关芸莲恰好在金姨妈和陈月娇的德馨院看人收拾东西,听见杜恒霜派人请她过去,也没当回事,笑着就过去了。
来到正院的东暖阁里,看见杜恒霜扶着腰坐在南窗下的罗汉床上,关芸莲忙上前行礼,笑着问道:“大嫂有什么事吗?”
杜恒霜也不客气,直言不讳地问道:“听说我后面的德馨院收拾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听是这件事,关芸莲满不在乎地道:“哦,是娘吩咐我收拾的,专门给我姨妈和表妹住。”
杜恒霜瞪着她,等着下文。
关芸莲却没有话说了,笑着问道:“大嫂还有别的事吗?”
杜恒霜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身旁的楠木束腰小矮几,沉声道:“收拾一个院子,还有调派人手,都需要库房和帐房的对牌。这两个对牌,我记得我并没有给你,你是如何行事的?”
关芸莲一僵。她完全没有想到对牌上去,而且她吩咐下人收拾院子。从库房取陈设,以及调派丫鬟过去的时候,没有人找她要过对牌。她吩咐一声,下面的人就紧着办了。
关芸莲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杜恒霜又问了一声,“你到底是如何行事的?”
关芸莲见躲不过去了,才支支吾吾地道:“……没有用到对牌。”
杜恒霜的手指停在矮几上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才问道:“没有用到对牌?——你把话说清楚点。没有对牌,你是如何从库房取陈设?去瞿妈妈那里调动人手的?”
瞿妈妈管着萧家内院下人的调派。拿了对牌到她那里。她才按照主子的吩咐调派人手,然后写了手书,和对牌一起送到帐房,帐房的人才好重新记帐。因为人手涉及到月钱的发放,各个院子有多少份例都是一定。这里多了,那里少了,不是谁想怎么做,就可以怎么做的。
可以说,这两个方面,是内院管理最大的两个部门,也就是财物权和人事权。
杜恒霜作为萧家大房内院主持中馈的主母。这样大的两件事,居然没有支会她。而且没有人支会她也就算了,问题是在没有人支会她的前提下,这两件事还办成了。这问题就大了。
杜恒霜沉下脸来,“如果二弟妹不说,我只好将我们大房的管事权再收回来了。”
关芸莲见杜恒霜这么不客气,也有些不虞。她和杜恒霜是一个牌面上的人。可是看杜恒霜跟她说话的口气,就跟训下人一样……
“大嫂这话别跟我说。我只是听差办事。娘吩咐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没有一件事是我自专的。”关芸莲见自己的表妹陈月娇入了太子和太子妃的眼,知道她迟早是要攀高枝的。表妹攀了高枝,肯定会照应自己,关芸莲的脊梁骨就又硬了一些,不若以前一样巴结杜恒霜。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淡淡地道:“我没说不能做。只是凡事都有个章程,不然咱们府里要对牌做什么?大家红口白牙地,随便说说就能把这府里搬空了。——二弟妹,你说是不是?”
她不是生气收拾了院子给别人住,她只是很震惊,她手里的这些对牌,居然有人不当一回事。
“这件事,不能这样了,我要去见娘,把这件事撕掳清楚。”杜恒霜说着站起来,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关芸莲更是不屑,撇了撇嘴,拿帕子在唇边印了印,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嫂,我劝你还是打听清楚再去娘那里兴师问罪。——我们收拾院子,其实不是为了我表妹,而是为了太子殿下。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明白这个理儿,所以娘一吩咐,库房和帐房的管事媳妇都没有推脱,而是紧赶慢赶地在一天之内将院子收拾了出来。迟一天,就是怠慢太子殿下……的人。”
杜恒霜听到这里,反倒笑了,点头道:“几天不见,我竟然不知我们府里有了太子殿下的人,这个帽子倒是不小,我倒要看看,是谁得了太子青目。我们萧家庙小,容不下这样大的菩萨。”说着更要往屋外走。
欧养娘在月洞门外听见里面的说话,狠狠地瞪了知画一眼,低声道:“是你跟大少奶奶说的?”
知画吓白了脸,背着手道:“我……我……我不知道牵扯到太子……”
欧养娘顿了顿,知道知画这些天一直在内室伺候杜恒霜,偶尔出去,也只是去小厨房,或者去外院萧义大总管那里问一问有没有大爷的消息,别的事情一概不知。
金姨妈和陈月娇搬到德馨院的事儿,也是她今天出去的时候,偶尔得知的。当时急急忙忙来回杜恒霜,没有功夫仔细打听清楚。
“算了,也不怪你。她们也是欺人太甚。”欧养娘知道,这内院的事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之大少奶奶不能在关键问题上被人糊弄。
关芸莲见杜恒霜执意要去龙香叶那里说这件事,脸色更加不好看,甩了帕子道:“我劝大嫂还是省着点儿,别使过了劲儿,伤了孩子倒是不好了。”
杜恒霜最恨别人拿孩子说话,现在听关芸莲这样说。更是恼怒,不再跟她客套,冷冷地道:“既如此,这两个月劳烦二弟妹了,请把对牌都交出来,给我屋里的知数,我们大房就不麻烦二弟妹了。”
关芸莲撇了撇嘴,“我的差事是娘吩咐下来的。你要驳回,尽管去跟娘说话。”说着竟然自顾自走了。
杜恒霜一阵气闷。用手抚了抚额头,在屋里静了一会儿,才扬声道:“给我准备轿子,带上所有的对牌,还有把内院的各个管事媳妇叫上。都去萱荣堂外候着。”
知画见杜恒霜要大张旗鼓处理这件事,也觉得不妥,和欧养娘一起进来,劝她道:“大少奶奶,您如今身子重,还是先放一放,等孩子生下来再处理吧。”
杜恒霜不同意。摇头不许,“不行。就是因为我有了身孕,更加不能放松对内院的管理。素素说过的话,你们也都听见过。妇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在阴,一脚在阳,稍有差池,我和孩子都会万劫不复。——这个代价。我付不起。收拾个院子,现在你们看着也许是小事。可是在我看来。却是了不得的大事。这些人能绕过对牌,做出这些事情,足见不把我放在眼里。若不收拾她们,等我以后生孩子虚弱的时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这一次,绝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