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养娘和知画都没有想这么远,“不会这么严重吧?”
杜恒霜急得眼前金星直冒,扶着桌子喘气道:“怎么不会这么严重?我之所以同意二弟妹来大房管事,本来就是倚仗我手里有对牌,大权都握在我手里,才放心让一个外人来管家。如果我手里的对牌形同虚设,我在这府里还有什么地位?这府里上上下下行事,还有什么规矩?这件事不好好整治,以后谁都能去库房拿东西,谁都能随便放人进来,你们想想,后果到底有多严重?!”
上升到这个地步,欧养娘和知画都让步了。
杜恒霜坐了暖轿,知画抱了所有的对牌,跟着来到龙香叶的萱荣堂。
龙香叶正跟金姨妈、陈月娇,还有龙淑芝一起摸骨牌。关芸莲在龙香叶身边看牌。
听说大少奶奶来了,几个人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让她进来吧。”龙香叶笑着打出一张风。
“碰。”陈月娇笑盈盈地道,也扔出一对风。
杜恒霜挺着肚子走进来,绕过紫檀木透雕牡丹纹的大屏风,看见的就是牌桌上的四个人目不转睛地在斗牌。
“见过婆母。”杜恒霜微微颔首弯腰行礼。
龙香叶头也不抬,“嗯”了一声,问道:“有事吗?”
杜恒霜耐着性子笑道:“婆母,内院的下人有些不守规矩,我是来知会婆母一声,需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哦?”龙香叶这才偏了头,斜了杜恒霜一眼,“有这回事?我不觉得啊。我们萧家的下人,个个懂规矩的很,不知道你说的不懂规矩的下人,是指的哪里来的破落户?”
杜恒霜对龙香叶的指桑骂槐早就当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她过来,也只是通知一声而已,不是来征求龙香叶的同意的。
“婆母,事情是这样的。咱们萧家内院的规矩,是开库房取东西,还有调派人手,都要有两色令牌才可以行事。但是我听说前些日子,给金姨妈和陈家妹子收拾德馨院的时候,那些下人居然不用对牌也能随便从库房取东西,还有帐房那边不用对牌,也能随便加添人手。这样行事,实在是危险之极,所以我来跟婆母说一声。这样自作主张的下人,咱们萧家留不得。”
龙香叶倒是不知道这回事。她只管吩咐下去,都是关芸莲具体执行的,就回头看了关芸莲一眼,问道:“芸莲,这是怎么回事?”
关芸莲没想到杜恒霜还真的过来说了,她倒也不怕她,笑着道:“娘啊,您吩咐的话,在咱们后院就是真正的对牌,那些下人哪里还需要看别的对牌?一听说是老夫人的吩咐,立马屁颠儿屁颠儿就给办了。再说,这件事,不止是娘的脸面,还有太子的脸面,咱们萧家的下人。个个比猴儿都精,您不用多说,她们都晓得风往哪边吹。”
陈月娇一直默默无语,听到这里,才明白是因为自己搬院子的事,立刻做出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轻声道:“老夫人,不如我们还是搬回去吧。”
龙香叶面色一沉,梗着脖子道:“搬什么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说话,难道还做不了主了?————别理她。”
杜恒霜知道龙香叶向来左性,只得耐着性子劝道:“婆母,我不是不同意给金姨妈和陈家妹子搬院子,而是那些下人自作主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开库房取东西,还有往内院里面进人。这股歪风不刹住,实在是后果堪忧。”说着,杜恒霜对着外面吩咐道:“让那些管事娘子进来,再给我拿个大火盆进来。”
龙香叶皱了眉头,待要发话。看着杜恒霜挺起来的肚子,把话又咽了下去,默不做声地又扔了一张牌。
陈月娇暗暗好笑,面上还是一派不知所措的样子。频频出错牌,还放了龙香叶一铳,让龙香叶胡了牌。
龙香叶不由看陈月娇更加顺眼。
杜恒霜这边命人将上房正中的屏风移开,将大火盆摆在自己面前。然后对一前一后进来的八个管事娘子道:“今日让你们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说。前些日子。我听说不用对牌,就开了库房取东西,请问是哪一位有这样大的面子?”
管库房的王家娘子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来道:“大少奶奶,是二少奶奶说,老夫人有令……”
杜恒霜冷冷地道:“老夫人是佛爷似的人,慈善宽厚,倒是纵的你们越发没了规矩。自己做错了事,还拿老夫人做筏子!——我问你,你说是老夫人说的,可有凭证?若是没有凭证,以后你们打着老夫人的旗子,将库房搬空了都没人知道!”
龙香叶本来对杜恒霜小题大做很是不满,可是现在听到她说的这话,又觉得很有道理,便闭口不言,看她如何处置此事。
王家娘子被杜恒霜这顶大帽子扣得魂飞魄散,忙磕头道:“大少奶奶冤枉奴婢了!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啊!”
杜恒霜淡淡地道:“也许你现在是不敢,但是假以时日,谁知道你以后敢不敢?——家规里明明说得清清楚楚,库房取物,需要管事对牌。你不见对牌,就能从库房取东西,是为不告而取。不告而取谓之贼,你知不知道?”
王家娘子忙叫屈:“奴婢也是要过对牌的,但是二少奶奶说,一来是老夫人的吩咐,二来是为了太子心坎上的人,奴婢哪里敢违拗?”
杜恒霜笑了笑,“你不敢,可以来回我。但是你没有,就说明你胆子大得很。——这样的奴婢,我可是不敢用了。来人!”杜恒霜唤了一声,她从正院带来的两个婆子走了上来。
“将王家一家的身契拿出来,交给外院的萧义大总管,就说是我的话,将这王家人都卖给人牙子,我们用不起这样菩萨似的管事娘子。”
王家娘子唬得全身发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饶,但是龙香叶、关芸莲和陈月娇,以及金姨妈,没有一个人帮她求情。
剩下的几个跟此事有关的管事娘子也吓得不行,一个个跪下来磕头求饶。
杜恒霜道:“你们今儿都看好了。这是萧家所有的对牌,我今儿都一把火烧了,以后会用新的对牌,旧的对牌一律作废。”说着,命知画将她捧着的对牌扔到大火盆里。
那些对牌都是竹制的,很快就烧起来,燃起阵阵黑烟。
杜恒霜又命人将大火盆抬到院子里的空地底下烧着。
大家看着那些化为灰烬的对牌,终于知道这个看上去总是一脸笑,说话温温柔柔的大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不敢再砌词狡辩。
杜恒霜又开发了管帐房的那个媳妇,和管调派人手的瞿妈妈,才对剩下的管事娘子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看见了。做错事就要受罚。你们跟这件事无关,我也不会迁怒。以后记得,规矩就是规矩,不按规矩办事,这转卖出去的三家人,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这一通雷厉风行,算是杜恒霜初露锋芒。
萧家的下人再不敢违拗杜恒霜的话。
关芸莲看得直发抖。
杜恒霜真是太狠了。只因为自己不肯将对牌还给她,她居然把所有的对牌都烧了!
以后萧家内院起用新对牌,她这个“代管事”,不走也要走了。
龙香叶看了一下剩下的那些管事娘子,想起杜恒霜先前说的话,觉得也是要给她们一个厉害瞧瞧。——奴大欺主这回事,她当年可是尝过的。让杜恒霜做做“恶人”,也不错,至少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下人……
关芸莲却不肯让杜恒霜得逞,咬了咬下唇,换了笑脸道:“大嫂你有所不知,这些下人,惯会跟红顶白。只因她们都知道,我表妹是太子心坎上的人,才不顾以前的规矩,赶着将德馨院收拾出来,给我表妹住。你要知道,规矩虽大,能大得过太子吗?”
陈月娇一心想着用太子来制住杜恒霜,忙应景做出娇羞的样子,嗔道:“表姐,你说什么呢?没那回事,太子对我,就是关心一些而已……”
杜恒霜平静地接过话茬,淡淡地道:“这是今天的第二件事。既然太子的心上人在我们府上,我们实在是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来人,备车,送陈姑娘去东宫跟太子团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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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离去
杜恒霜的话掷地有声,带着股不容人反对的决绝,听得屋里众人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都没有人反应过来。
屋外的婆子倒没有那么多心思,齐声喝一声“喏!”,就派了一个人去外院给萧义大总管传话,准备大车。
陈月娇面色一下子变得雪白,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一颗心慌的怦怦乱跳,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个杜恒霜,实在是狠毒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难怪上一世,她会断子绝孙……
陈月娇不无恶意地想着。
如果自己被杜恒霜送到东宫,这辈子不说在东宫如何,她是永远不能跟萧士及在一起了。就算她跟太子之间清清白白,萧士及也绝对不会再要她。
真是一步好棋啊!
如果自己不是受害者,她几乎要为这个做法拍手叫好!
就算是自己,也只能想出这样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上一世,她陈月娇能以养娘的身份留在萧家,也是靠了带大杜恒霜的三个孩子,才让萧士及高看她一眼。最后能够嫁给萧士及,也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从中穿针引线。
这一世,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跟萧士及培养感情,就要被三振出局了吗?
不,不可以!
她穿越又重生,然后又融和了重生陈月娇上一世的胜利记忆,绝对不能是这样的结果。
她就不信自己斗不过杜恒霜这个本土恶妇!
陈月娇面色惨白,但是她的身体似乎比脑子反应更快,在她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已经双膝一软,跪倒在杜恒霜面前。
再抬起头,她已经满脸是泪。哀哀切切地求道:“大少奶奶,请别赶我走……”
杜恒霜站了半天,也有些累了,扶着腰,搭着知画的手,走到墙边的玫瑰交椅上坐下。
萱荣堂上房的交椅上没有搭上皮垫子,她一坐上去,就觉得冰凉透骨,只好又站起来。
陈月娇往杜恒霜那边膝行过去。
知画咳嗽一声。
跟着杜恒霜过来的一个小丫鬟忙上前一步。挡在跪着的陈月娇面前,笑着道:“陈小娘子请止步。”
陈月娇停了下来,开始给杜恒霜磕头。
咚咚咚咚的磕头声回想在萱荣堂的上房。
很快陈月娇的额头就磕得红肿起来。
杜恒霜也不看陈月娇,只是笑着对龙香叶道:“婆母,您看见了吧?太子的心上人额头红肿了。若是太子见了,会怎么想我们萧家?”
龙香叶一下子明白过来,眼神闪烁不定,出言呵止道:“月娇,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既没打你,也没骂你,你把自己额头磕得红肿了。人家还以为是我们欺侮你。——这个大责,我们确实担当不起。”若是太子因此迁怒萧家,甚至坏了自己大儿子的仕途,那真是吃不着羊肉。还惹一身臊了。
关芸莲笑嘻嘻地瞧着,手里咕噜一声推倒面前的骨牌,“娘别担心,我可以作证。我表妹额头上的伤,跟娘毫无关系。”
杜恒霜目光如电。往关芸莲那边看过去。
关芸莲本想不理会,可是杜恒霜的目光如冰似雪,看得她心头一阵阵发冷,只好缩着脖子,躲到金姨妈身后去了。
金姨妈看得嘴角直抽抽,忙奔过去,将陈月娇扶了起来,“娇儿,你这是做什么?”又劝她:“其实,大少奶奶说得也没错,要不,咱就去东宫?大少奶奶派车送你去呢……”
陈月娇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有金姨妈这样的娘,谁还需要敌人?!
“娘,太子是什么人?哪是我们这些穷家小户可以高攀的?说那些话的人,也不怕闪了舌头!没影儿的事,也能编出朵花儿来!”陈月娇大声抱怨道,企图撇清自己和太子的关系。
杜恒霜却着实恼了二房的关芸莲,顺带也不肯再听陈月娇的哀求。——完全就是头捂不热的白眼狼,动不动就翻脸不认人。
杜恒霜与人为善,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却不等于她就是个傻子,任凭这些人有一出,唱一出,寻着机会就使袢子。
杜恒霜咳嗽一声,吩咐道:“去收拾金姨妈和陈小娘子的箱笼,架到外面的车上。让萧义亲自去送,就说,这是太子看中的小娘子,我们送过来了。”
陈月娇大惊失色,没想到杜恒霜居然这样不讲理,她说了跟太子没关系了,还要把他们绞在一起。
如果被杜恒霜坐实了她和太子的关系,这屋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等以后萧士及得胜归来,她就是有口都说不清了。
陈月娇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太子有什么不好?表妹,你就去找太子,就说,在这个家有人看你不顺眼,待不下去了。”关芸莲气鼓鼓地道,比陈月娇还生气。
陈月娇在心里苦笑。如果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她还真的不管了,直接投奔太子去。
可是明知太子会在夺嫡中失败,她还凑上去,不是找死吗?
而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她又有些不甘心,更有几分跃跃欲试。
那个身为“杜蘅”的灵魂,对太子居然有了几分兴趣。
而陈月娇的本体意识实在太强大了,虽然只有一些残留的记忆,可还是牢牢的控制了这个身体,不许“杜蘅”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
“为什么不去找太子?我是穿越重生者,可以修命改运。就算太子上一世落败,难道这一世有我相助,他不能成功吗?”
“你做梦吧?皇帝的气运如何能是一般人能改的?你不怕改了下一任皇帝的气运,自己灰飞烟灭了?”
陈月娇的脑子里,两个声音不停地打起嘴仗。
最终,理智的“陈月娇”的声音,压倒了冲动的“杜蘅”的声音。
一动不如一静。
既然杜恒霜已经容不下她这里,她强留下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离开萧家,徐徐图之……
陈月娇做了决定,平静下来,拿出绢子拭了拭泪,对着杜恒霜福了一福,“大少奶奶,给您添麻烦了。我和娘这就离开萧家。上一次,您送了我们一处宅子,我们这就搬过去。——东宫实不是我们这样的穷家小户能去的地方。还望大少奶奶高抬贵手。”
杜恒霜还没有说话,关芸莲已经惊叫一声,“大嫂送你们一处宅子?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龙香叶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瞪了杜恒霜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拿着别人的银子做脸面。真是不是自己挣的银子不心疼。老大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你居然出手就是一所宅子,也没见你对自家兄弟大方!”
杜恒霜低首敛目,温言道:“媳妇是看在婆母和金姨妈交好的份上,用自己的嫁妆银子置的宅子。”
总不能拿嫂子的嫁妆,去贴补小叔子吧?
龙香叶被噎了一下,但是想到若是陈月娇真的入了太子的眼。杜恒霜今日的投入,他日也是有回报的,就不再责怪她,反而对金姨妈道:“既然是我家送你们的宅子。你们尽管住,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说。太子那边,我们会派人报信。说你们去了新宅子。——你们的宅子在哪里?”
金姨妈堆着笑道:“在新昌坊。大少奶奶的恩情,我们并不敢忘。”
外面的婆子回报:“回禀大少奶奶。东西都收拾好了。”
金姨妈吃了一惊,忙道:“我再去看看。”就飞一般跑到自己住的厢房,看见里面的东西已经收的干干净净,如同雪洞一般,忍不住问道:“我这多宝格上的雨过天青飞鹭云纹的梅瓶到哪里去了?”那可是钧窑的上品,她早打算好要带走的。
光这个梅瓶,当到当铺,也值两千两银子,和杜恒霜送她们的新宅子差不多价格,也足够她们母女在长安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跟着过来的婆子很是不屑,嘿嘿笑着道:“那是我们萧家的陈设,都是上了单子的。如今这屋里不住人了,自然要收回去入库的。”
金姨妈脸涨得通红,强辩道:“老夫人当日说过,我们屋里的东西,都是送给我们的。你们现在收回去了,岂不是打你们老夫人的脸?”
那婆子是杜恒霜从杜家带来的陪嫁,本来就跟萱荣堂的人不睦,也不想再跟她呱噪,推搡着她道:“快走吧,别死赖着了。”
金姨妈大怒。她自从投奔到萧家,在龙香叶的照应下,萧家的下人从来对她都是恭恭敬敬,像这婆子一样的态度,还从来没有过,忍不住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别狗眼看人低。我们家姑娘承太子青目,到时候还收拾不了你这个老虔婆?!”
那婆子袖着手,一幅惫懒的样子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道:“好咧,我们等着您老人家攀高枝儿!”说完转身往外走,嘴里却大声絮叨,“啊呸!跟太子多说了几句话,就以太子的外室自居,我老婆子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听得金姨妈满脸愠怒,只得记下这个老婆子的样貌身材,打算以后有机会再跟她算帐。
陈月娇一脸凄惶地走进来,拉着金姨妈的手道:“娘,别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金姨妈忙安慰陈月娇,“我的儿,等以后见了太子,你一定要好好告这些婆子一状。”
陈月娇在心里苦笑。先不说太子是不是认错了人,就算没有,太子也是看在萧家份上,才对她们礼敬有加。现在她们离开了萧家,太子还能照应她们才怪。
她早就开始想别的招儿了,但是这些话也不能跟金姨妈说。
陈月娇扶着金姨妈,背着一个小包袱,在两个婆子的带领下,在黄昏时分离开了萧家,坐着大车往新昌坊去了。
她们刚一走,太子放在这里探风的两个小内侍便飞一般跑回东宫报信去了。
同时萧义派出的去东宫报信的人也离开了萧家。
“什么?她们搬走了?这是为何?”太子听了回报,大惊失色,几乎把手里正在喝的一碗白龙羹打翻在地。
太子妃看得泛酸,纤手伸出,从太子手里去过羹碗,嘟着嘴道:“……那个小娘子让你这样上心?不如接回东宫封个良娣算了。”
太子妃的话,如同一盆冷水一般,将太子浇得清醒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
太子妃以为太子生气了,有些胆怯,忙道:“没有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我不生气。”太子忙道。
太子妃只好道:“我说,你要是真的喜欢那个小娘子,就把她接到东宫,封个良娣算了,这样放在别人家里,算什么事呢?”
太子听了这话,如同醍醐灌顶,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既然太子妃都这么想,旁人肯定更要这么想了。
在旁人眼里,自己无端端地,突然对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频频示好,都会认为自己看上她了。——谁能知道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呢?就算他说出来,都没有人信的……
太子慨叹起来,对太子妃道:“真真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太子妃听着这话,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也有些纳闷,问道:“那你到底为何对那位小娘子另眼相看?”
太子笑着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说。但是你放心,绝对不是我看上她。”说着,托了太子妃精巧白嫩的下颌亲了一口,“有了你,我怎么还会看上别人呢?”
太子妃羞得满脸红晕,伸手将太子推开。
屏风外有个内侍回报,说萧家的外院大总管萧义使了人过来送信。
太子走了出去,问道:“何事?”
那内侍道:“萧义说,太子看中的人,他们不敢留在府里。这里有个住址,说是她们的新家,太子有功夫的话,可以过去坐坐。”
太子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空旷的庭院,道:“去看看她们搬到哪里去了。——以后不要去找她们了。看来是我害了她们,不然她们也不会被赶出萧家。”
他算是想明白了,一定是萧家以为他看上了陈月娇,所以不敢再把她留在府里。——萧家本是毅郡王的人,他从中掺一脚,萧家人肯定要避嫌。
这样看来,陈月娇这步棋,肯定要从明转暗了。
太子眯起眼,看向东面的天空。
他能送萧士及一份大功劳,也能把那份功劳收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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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防范 (粉红330+)
上一世的时候,东部郴州刘黑达,本是太子带着兵马亲手拿下的。
刘黑达屯兵何处,兵器、马匹从哪里来,太子一清二楚。
那一仗,也是他奠定自己在陛下心目中太子地位的最重要一仗。
这一世,他有意把这个机会让了出来。——因为他要收服他的第一员大将。
“去书房。”太子转身去了偏殿的书房。
那里都是他的心腹。
再世为人,他这里用的都是上一世的死士,完全不用担心他的秘密会外泄。
“派人去郴州送信。就说,按原计划行事。”太子淡淡地吩咐道。
不用他多说,他的手下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七八匹快马分别从长安城的四个大门里跑出,分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远去。
就算有人跟踪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到底是哪里。
……
金姨妈和陈月娇搬走之后,萧家倒是安静不少。
关芸莲被退回二房,不能再在大房理事。
每日除了从隔着院墙的角门里进来给龙香叶请安,她都无事可做,就经常坐了小车,去陈月娇的新宅子盘桓,一去就是一天,到天快黑了才回来。
萧泰及一边忙着外面的铺子,一边记挂着龙淑芝,跟关芸莲的话越来越少。
龙香叶没了金姨妈天天在一旁凑趣儿,也蔫了几天,后来杜恒霜提醒她,是时候给萧嫣然寻婆家了,龙香叶才打起精神,每日里跟媒婆商议来去。寻着合适的人家,再寻机上门做客,看看对方家境如何。
杜恒霜也轻松许多,可以安安静静养胎。
每日里除了算着萧士及回来的日子,就是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准备小衣裳和襁褓,还有尿布。
这些东西,她不假他人之手,都让自己亲信的几个丫鬟婆子亲自动手做,而且要在她眼皮底下做。做好了由知画拿去洗干净晾起来。
岁月静好,时光如梭,很快到了四月初,杜恒霜已经七个月身孕了,肚子更是大得出奇。她站在那里。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尖。小腿和脚腕肿的厉害,诸素素从六个月开始,就跟杜恒霜住在一起了,好方便随时照料。
她知道,怀双胞胎,容易早产。七个月,大概就是极限了。
这一天早上。杜恒霜从睡梦中醒来。
撑开南墙上细棱格海棠纹透雕槅扇,杜恒霜看着院子里的繁花似锦,微微地笑了。
诸素素撂开帘子走进来,看见杜恒霜披着青草绿的夹袍。吃力地靠在窗台上往外看,忙道:“早上还有些凉风,你小心点,不要着凉了。”
杜恒霜回头笑道:“外头天气很好呢。”又问诸素素。“你去外院了?看见萧义了吗?有大爷的消息吗?”
诸素素知道杜恒霜是在问萧士及的消息,心里一沉。他们已经有快一个半月没有收到萧士及的消息了。
以前每隔四五天。就有萧士及的消息送过来。
这一次,足足等了一个半月,都没有音讯。
诸素素出去走动,隐隐约约听见有传言,说东部郴州那边的战事有了反复。
本来以为刘黑达的兵士老迈,兵器陈旧,又没有多少合格的战马,一定不是毅郡王带领的大齐军队的对手。
而战役刚开始的时候,毅郡王手下先锋萧士及更是勇猛无匹,既能身先士卒,又能排兵布阵,一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差一点就攻到刘黑达的老巢。
可是就差这一点。
传言说,一个半月前,萧士及带着一路五千人的兵马中了刘黑达的埋伏,一直在苦战,至今没有消息。
诸素素和萧义都听到这个传言,但是他们不敢告诉杜恒霜知晓。
而且诸素素也不信。她可是知道,无风不起浪是怎么回事。
所以今天一大早,她特意去了一趟毅郡王府。
毅郡王出征前,早就把他的未婚妻慕容兰舟接到他的王府暂住。
他们本来是今年三月的婚期。
因正月里,永昌帝突然命毅郡王挂帅出征郴州刘黑达,所以他们的婚期又推迟了。
但是慕容兰舟的毅郡王妃的位置,是板上钉钉的,没人能撼动。
诸素素治好过慕容兰舟的喘疾。但是因她对毅郡王曾经有过念想,慕容兰舟也不怎么待见诸素素。
两人的关系不说势同水火,也是很一般的。
不过为了杜恒霜,诸素素硬着头皮去毅郡王府,求见慕容兰舟。
这一次,慕容兰舟对她还算客气。当知道她是为杜恒霜而来,慕容兰舟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你住在萧家?”
诸素素点点头,“恒霜就要生产了,我担心她有闪失,所以索性就住在她家,随时照看。”
慕容兰舟想起孩子,脸上有些向往,悠悠地道:“素素,好好照看恒霜,特别是她的孩子。她也不容易啊。”
诸素素深以为然,忙道:“慕容大小姐也知道萧家的情形?”
慕容兰舟笑了笑,转了话题问道:“你今日来,可是有事?”
诸素素就问起萧士及的近况。
慕容兰舟踌躇良久,才告诉她,萧士及确实中了埋伏,是死是活,可能最近两天会有消息。
诸素素一下子僵住了。她设想过很多情形,就是没有想过萧士及会英年早逝。
如果萧士及真的死了,杜恒霜肚子里的,可就是两个遗腹子了。
诸素素面色惨然,觉得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慕容兰舟对诸素素的印象不由大为改观,安慰她道:“我说的也是最坏的情形。其实不一定坏到这个地步。”
诸素素心乱如麻地点点头,问慕容兰舟,“慕容大小姐,这件事,都有谁知道?我在外面听到一些谣言……”
慕容兰舟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声音轻缓地道:“空穴来风,都是事出有因的。”回头盯着诸素素,“恒霜那边,你千万注意,不能让她知道。你说过,她怀的是双生子,经不起这样大的冲击。”
“我晓得。”诸素素告辞而去。回到了萧家。
……
现在杜恒霜又问起萧士及的情形,诸素素只好瞒着她,笑着道:“还没有萧大哥的消息。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安心等着吧。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等萧大哥回来抱着大胖小子傻乐吧。”
杜恒霜摸着肚子,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又踹了她一脚,不由笑骂道:“小臭小子,听见说你们的爹爹,就忍不住了吧?等他回来,可要好好教训你们两个。”
诸素素听得心里发酸,忙道:“我出去看看产房准备得怎样了。你累了就睡一会儿。”说完逃也似地离开杜恒霜的内室。
杜恒霜的一腔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就没有注意到诸素素的异样。
诸素素来到外院,跟萧义再次交待,最近这一个月,萧家的人不许出去。吃得用得由外面的商家直接送到外院。由萧义亲自送到内院。
二房和大房之间的围墙这一次也发挥了作用。
诸素素命人将围墙上的小角门反锁,不许二房的人出入。
龙香叶和萧嫣然也不能出去,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但是她们都知道杜恒霜要生产了,也不敢造次。
因诸素素跟她们说过许多次生双生子的危险。一不小心,就是母子俱亡。所以任何防范措施都不为过。
萧嫣然只是十三岁的小姑娘,自然是被吓住了。
龙香叶更是明白诸素素说得是真的,而且她也知道在自己大儿子心里,杜恒霜的位置有多重要。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杜恒霜有了好歹,自己的大儿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她都不敢想象。
所以这两人都老老实实地,没有闹着要出去。
龙淑芝这阵子正好回自己家去了,不在萧家,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而萧士及身陷埋伏,生死未卜的消息,就在诸素素和萧义的联手之下,被瞒得严严实实。
关芸莲这阵子不能去大房给龙香叶请安,百无聊赖之下,更是往陈月娇那边跑得勤。
这一天中午,她又来到陈月娇在新昌坊的宅子,很不高兴地道:“大嫂实在太过了,防我们跟防贼一样,现在把那围墙上的小门都反锁上了,不许我们进出。”
陈月娇很惊讶,忙问道:“为什么啊?”
关芸莲摊手,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发疯了呗。我们二爷想去看看娘,她都不许。这样的媳妇,实在应该休掉。”
陈月娇抿着嘴笑,给关芸莲削了一盘雪白的梨,放到她面前。
关芸莲捻起一片梨吃了,压低声音问道:“太子……最近来过没有?”
陈月娇淡定地摇摇头,“早跟你说了,太子跟我没关系。我们搬到这里来两个多月了,太子就连下人都没有派来过。——表姐,让你失望了。太子那时候对我另眼相看,也是看在萧家份上。”
关芸莲很是疑惑,歪着脑袋又咬了一口梨,道:“若是看在萧家份上,怎么着也应该对大嫂示好吧?”
陈月娇摇摇头,“太子是上位之人,心思不是我们这种人能揣摩的。”
关芸莲坐了一会儿,实在没趣,就回去了。
陈月娇就跟金姨妈说起萧家大房的事情,“不知道做什么,竟然把门封了,不许表姐和表姐夫去给老夫人请安。”
金姨妈掐着手指算了一会儿,道:“大少奶奶已经七个月了,我看,她是要快生了。”所以要紧锁门户,以防有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