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娇抿嘴笑道:“娘放心,我当的是活当,按了十年。十年内,我必要将爹留给娘的传家宝赎回来。”
那玉佩的玉质奇佳,雕工更是出神入化,是前朝玉雕大师陆冈的秘藏之作,有陆冈的亲笔签名。就那个签名,也值一千两银子。
这一千两银子拿去给一个低贱的妓女。既能毁了杜恒霜大家闺秀的名头,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又能在萧士及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杜恒霜这辈子也尝一尝自己上辈子被萧士及冷落怀疑的苦果,真是太值了!
陈月娇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简单的局能够真的将杜恒霜拉下马,所以她在跟王小福银钱两讫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那王小福也是出名心切,相信了她的那些话。所以大着胆子先去京兆尹府上求见方妩娘,不出所料,被门人直接当疯子赶了出来,连大门都没有跨进去一步。
然后王小福去了萧家,也不出她所料,龙香叶这个总看杜恒霜不顺眼的婆婆。如获至宝一样将王小福迎了进去。听说听完王小福说的话,立刻就晕了过去。
谁知道她真晕还是假晕?这个老虔婆惯会做戏。
陈月娇轻蔑地想着,自己吹熄了灯。躺下就睡着了。
萧家大宅的后院正房里,龙香叶坐在一盏青釉莲花灯前捡着佛豆,面上虽然慈眉善目,心里却在一再盘算。
前些日子听那妓女一说“换魂”,而且还将杜恒霜的大小事情说得清清楚楚。龙香叶心里就咯噔一声,差一点惊叫出声。
难道杜恒霜也被穿越了?!
龙香叶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她自己最清楚。被“穿”了是什么样子,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死也不要跟一个也有可能是穿越者的人住在一个家里!
她们是同类,只有同类才会成为敌人。
再想想自己儿子跟中了邪一样对杜恒霜死心塌地,龙香叶就对这件事信了一半。
当然,另一半她也不怎么信,纯粹是那妓女的眼睛太灵活,太贪婪,就算极力忍耐,可是坐在她房里的时候,那双眼睛还是不时地四处乱飘。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是杜恒霜的魂上了她的身,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龙香叶不算很聪明,但是对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都是什么样子的,还是深有体会的。
居易体,养移气。
有的人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同样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女子,不会有那样娴雅端凝的姿态。有些素质,是需要天长地久的日积月累,才能形于内而发诸外的。
她自己最清楚,装出来的姿态,和从小养成的姿态,有什么分别。
所以她马上装作听信了那妓女的样子,顿时晕了过去,然后想好一番说辞,就等萧士及回来了,好趁机说服他去跟杜恒霜退婚。
一个跟妓女有了关联的女子,哪里还配做他们家的媳妇呢?
只是没想到萧士及还是不肯退婚,竟然还用“夫死从子”的规矩,将自己顶了回去,不许自己插手他的婚事。
不插手就不插手,现在杜恒霜的名声也坏掉了,到时候就算嫁进来,也抬不起头,还不是听任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拿捏?儿子还是太嫩了,自己要拿捏他媳妇,都不用假他人之手,光一整套婆媳规矩就能整死那个小贱人!
龙香叶捡完佛豆,已经二更天,忙洗手香甜地睡了。
萧士及却一夜无眠,在帮毅郡王又暗地里处死两个吃里扒外的内奸之后,已经到了天亮的时刻。
晨钟在整个长安城里敲响,各个坊市纷纷打开门板开市了。
萧士及径直去了京兆尹府上,求见夫人方妩娘。
京兆尹府上的下人都是从洛阳司马府带来的,跟萧士及熟悉的很,马上就放他进去了。
萧士及来到杜恒霜屋子的时候,她刚吃完早饭,坐在细棱格窗前描红写字。
“及哥哥来了。”看见萧士及来了,杜恒霜笑着站起来打招呼。
“霜儿写什么呢?”萧士及过来看了一眼。
杜恒霜也不遮掩。大大方方给萧士及看,然后对屋里伺候的丫鬟使了个颜色。
知画会意,忙带着小丫鬟下去了,说是去给萧公子取点心。
屋里的人都走了,萧士及才放下手里的宣纸,脸色肃然道:“霜儿,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我自会帮你料理好的。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明儿你就不会为这件事烦恼了。”
杜恒霜举起一根青葱玉指。在花瓣一样丰润的唇边点了一点,“及哥哥要如何处置?”
萧士及淡淡地道:“她污你的名声,我岂能容她?——自然是要让她拿命来抵。”本来还想查出来幕后的人是耍可是那人比狐狸还狡猾,至今没有露面,而谣言已经越传越烈,他已经等不起了,最好今晚就动手。
杜恒霜心疼地看着萧士及。虽然他才十七岁。可是看上去跟二十七岁一样稳重沉着。她知道萧士及这些年肯定很不容易,靠他一个人养一大家子人,还能过得比萧伯父在世的时候过得还要好,他的付出一定是他们想象不到的。
杜恒霜没有猜错。明面上,萧士及一直是商人,其实暗地里。他是毅郡王手里那把暗夜里的刀,专门帮他处理那些最重要,但是也最危险的事情。这些事情。萧士及对杜恒霜都没有说过。
做那种暗黑的事多了,萧士及也习惯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
杜恒霜摇了摇头,淡淡地道:“这样不妥。”
“如何不妥?我要了她的命,还敢有谁再说闲话?”萧士及森然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句话及哥哥都忘了吗?”杜恒霜冷静地道。“王小福是该死,但是一刀杀了。是便宜她了。”
“我不会一刀杀的。我会一刀一刀将她零碎割死。”萧士及见杜恒霜不反对杀王小福,心里一松,看着杜恒霜的眼神都柔和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热热的鼻息落在杜恒霜的掌心上,让她觉得莫名的窝心。
“及哥哥,你就算将她千刀万剐,可是对幕后的人毫无伤害。杀了王小福,还有李小福、张小福、赵小福站出来,声称她们是杜恒霜,你杀得完吗?”杜恒霜嗔道,眼波流转,说得话铿锵铁血,姿态却有股别样的妩媚,直有种刚柔并济的味道,看得萧士及目不转睛,几乎痴了过去。
“及哥哥?”杜恒霜推了萧士及一把,“做什么发呆啊?我还没说完呢。”
“哦,你说。你想怎么做?”萧士及索性坐到紫檀云纹四方桌旁边,名正言顺地看着杜恒霜发呆。
杜恒霜抿嘴笑道:“我想用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这样将王小福解决之后,确保不会有新的李小福、张小福、赵小福站出来,同时威慑那幕后之人,我杜恒霜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萧士及喃喃地道:“…那怎么办?我就是想欺负你”
此“欺负”,非彼“欺负”。
杜恒霜也听明白了,一下子红了脸,扭了身子道:“及哥哥再不好好听着,我不说了!”
萧士及抹了把脸,甩了甩头,道:“我是昨天没有睡觉,到现在还迷糊呢。你别听我胡说八道,你继续说,想怎么做,我都帮你。”
杜恒霜就将刚才写的东西递给萧士及,“那王小福这几天上门的次数越发频繁了,虽然我娘不理会她,她也进不到京兆尹府上,可是由着她一再败坏我的名声,我实在是不能再忍了。我前些天大病初愈,身子没养好,也没法去跟她计较。现在我好多了,就想着要收拾她。”
萧士及刚才已经看过了,就收了起来,问道:“就这些?你想我上门一趟,去找王小福?”
“是。及哥哥在前,我在后,我们一起去。这件事,从平康坊开始,也要在平康坊终结,才能最大限度的将风声转过来。”杜恒霜筹划了许久,跟萧士及仔细商谈起细节。
别的萧士及都同意,但是不太愿意让杜恒霜亲自去平康坊北门里。平康坊虽然不是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是平康坊的北门里却是烟花之地。
杜恒霜胸有成竹地道:“我不进北门里,我会在北门里外面的场地上等着。”这种耻辱,她一定要亲手洗刷。
萧士及琢磨半天,点头道:“依你。不过你要保证,一定不要进北门里。”否则万一有个闪失,那真是洗不清了。
杜恒霜送了萧士及出去,然后亲自去求了如今已经是贵为京兆尹的许绍一件事。
许绍本来以为杜恒霜要求他用权势压制王小福,结果却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踌躇半天道:“你的身子好了没有?能受得了吗?”
杜恒霜正色道:“许大人放心,我要还没好,也不会去找她算帐的。只是这件事,希望许大人一定帮个忙。”
杜恒霜求的这件事,虽然在大齐的男人当中比较常见,但是还从来没有女人做过这种事。如果不托许绍帮个忙,恐怕不能用最快的时间批下来。
杜恒霜在许家住了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求许绍办事,而且也不是让他贪赃枉法,更不是让他仗势欺人,不说看在方妩娘份上,就算看在萧士及份上,许绍都会帮她一把。
“好,明天给你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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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还击下(6K,含粉红360提前+)
许绍是新任京兆尹,他要办这件事,实在是再方便不过了。本来就不违法,也不违规,就是因为杜恒霜是女子,靠他的关系缩短了审核时间而已。也是因为杜恒霜不想再等下去。
第二天,杜恒霜还在吃早饭的时候,许绍就派人给她送信,说都备好了,问她何时行事。
杜恒霜专门去把萧士及叫了过来,问他何时有空,好一起去平康坊的北门里王小福那里讨公道去。÷对萧士及来说,当然杜恒霜这里是一等一的大事,再加上毅郡王那边近来也没有什么事,他就道:“今日正好休沐。拣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去如何?”
杜恒霜当然求之不得,笑着道:“我给你写的那些东西,可都记好了?你最好照着我说的去做,这样我才好出手。”
萧士及笑道:“你放心。那些刁钻古怪的话,你不写,我想都想不出来。——昨晚看了一夜,今儿早上都背熟了,才将那些东西都烧了。”
杜恒霜就送萧士及出去,然后自己还要再做些准备。总之等萧士及那边完事的时候,就该她上场了。
萧士及一出京兆尹的府邸,就叫了惯常给自己办事的几个属下,骑着高头大马,一路不停,往平康坊的北门里这边来了。
他到王小福所在的行院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萧士及从马上下来,一身皂色长袍,扎着牛皮腰带,负着手站在那院门前面,对自己的属下使了个眼色。
那属下会意,走到门口,冲着那大门就一是一顿猛砸。
咚咚咚咚的敲门声引得周围来了一堆闲人围观。
大部分都是歇在平康坊。为转过年的恩科做准备的举子们。
萧士及气宇轩昂,身材高大,站在那里的气势不怒自威。
那些举子也都是有眼色的人,一看萧士及就是有官身的人。
大齐律例,官员不得嫖娼。
萧士及到这里来,却又气势汹汹让属下砸门,生怕人家不知道他来了,跟那些躲躲闪闪换了便装过来喝花酒的官员确实不一样。
大家的兴趣更浓厚了。
行院里面,一个龟奴骂骂咧咧地将大门拉开一条缝儿,吼道:“我们姑娘现在不接客了。哪个不长眼的龟孙子砸门?!”
那属下兜面就是一窝心脚踹了过去,将那龟奴踹得倒栽了一个跟斗,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进去传话!让装神弄鬼的王小福那贱人赶快出来说话!”那属下早得了萧士及的嘱咐。一上来就声势逼人。
北门里的院子都不大,除非是特别红的花娘。
王小福半红不黑,自然住不起大院子。
这属下在门口喊的话,她在后面闺房就听见了,倒也不以为意。以为是往日的相好看她一直不接客,过来找茬来了。
拿了一张粉纸润了润唇,王小福又在头上插了一支钗,才摇摇摆摆从闺房里出来,扶着妈妈的手来到大门外面。
只见站在大门对面的,是一个生得俊美无俦的年轻人。身材高大健硕,虽然穿着皂衣,可是那一身鼓鼓的腱子肉。似乎要把罗袍撑破一样,看得王小福差一点眼花。
妈妈倒是看清楚了萧士及的模样,慢用手使劲掐了王小福一下。
王小福吃痛,醒过神来,看清楚正是杜恒霜的未婚夫萧士及。忙做出欣喜万分的样子,快走几步上前。站到萧士及一步远的地方,“及哥哥!是你来了!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担心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就要纵体入怀,扑到萧士及身上。
萧士及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淡淡地道:“这位姑娘莫要乱说话。我跟你非亲非故,当不起你这样称呼。”
王小福眨了眨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里面立刻蕴满了泪水,“及哥哥,你是在嫌弃我吗?我也嫌弃自己,为什么要上了这个花娘的身!可是我更气愤,那个花娘的魂,却在我的身子里过得好好的!她夺了我的家,我的一切!难道还把及哥哥你也夺走了吗?!”
话说到这里,周围围观的人群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杜家大小姐的未婚夫过来找人了?
各位举子更加兴致勃勃地旁观起来。
大齐的一般人都信奉鬼神,就连大齐皇帝,也是自称“授命于天”,代天管辖万民。大家也相信轮回转世,更信因果报应。
但是这个王小福所说的“换魂”的事,大家听说过的不多。
萧士及看见王小福做张做致,心头火起。若不是杜恒霜千叮咛万嘱咐,他早一拳将这个贱人打死算了。
萧士及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说你是杜大小姐的魂魄,你才是真的杜大小姐,那请问你,如何能证明在京兆尹府上的那一个杜大小姐是假的呢?”
王小福一愣,喃喃地道:“…我是真的,她当然就是假的了,还要什么证明啊?”
“当然需要。”萧士及照着杜恒霜的安排,正色道,“我查验过她。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举止行为脾性喜好,都和往日一般无二,请问你如何能证明在京兆尹府的那位是假的?她的样貌就不用说了,既然你声称‘换魂’,她的肉身肯定是真的了。那请问你如何证明她的魂魄是假的?你告诉我,她的魂魄若是假的,她如何能知道杜大小姐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
王小福心里一凛,面上却做出迟疑的神色,试探着问道:“敢是她收买了丫鬟婆子,将我的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
萧士及定定地看了王小福一眼。
“好吧,你既然不能证明对方是假的,那请问你如何证明自己是真的?”萧士及再次问道。
王小福就等着萧士及来问她这些话,一时得意万分,忙道:“我当然可以证明。我就是杜恒霜,我的生辰八字是癸己”脱口就说出了杜恒霜生辰八字的头两个字。
“住口!”萧士及没有等她说下去。就厉声打断她的话,“还说自己是杜家大小姐,你可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当众说自己的生辰八字?——恐怕那八字不是你的,你才如此肆无忌惮吧!”
王小福抿紧了唇,暗道这个萧士及太会胡搅蛮缠了。自己不说话,他说自己心虚。自己说话,他又说自己不像大家闺秀,总之就是不相信自己。——哼,那个杜恒霜有什么好?被自己这样一搅和,我就不信你还能毫无芥蒂地对待你的未婚妻…
“及哥哥。我是一时心急,才想让你相信我。就算不说生辰八字,我也有别的证据。——我跟你说。我知道杜家大小姐的胎记”
萧士及再次呵止她,“更加胡说八道了。胎记这样隐秘的东西,比生辰八字还要不能见人,你也好意思大大咧咧说出来?!”
王小福眼神闪动,眼看着四周的人越来越多。又想就在外面继续说话,才能将自己的名气打出去,又想拉着萧士及进院子,她才好使出水磨功夫,让对方信服,一时拿不定主意。
妈妈在旁边轻轻咳嗽两声。
王小福醒悟过来。笑着颔首道:“及哥哥说得对,这些话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及哥哥跟我进来,待我细细说与你听。——我的所有事情都不瞒你。”
萧士及脸色阴沉。冷冷地道:“不用了。你那些东西就算说出来,也不过是一般仆妇丫鬟都知道的,哪里能证明你就是杜家大小姐?!”
“仆妇丫鬟如何能知道这些?!”王小福不忿。
“大家闺秀都有贴身丫鬟和养娘随身伺候。照你的说法,这各家各户的贴身丫鬟、养娘都可以鱼目混珠了,站出来说自己才是正牌的小娘子。那真正的小娘子是假的,因为真正的小娘子无法证明她是真的。难道大家都要听信这个无耻女人的胡话。从此将自己都置于百口莫辩之地吗?”萧士及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有一股奇特的穿透力,四围的人群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些大家子里出来的举子不断点头称是。
实情确实如此。
大家子的小娘子们一出生,就有养娘、乳娘、丫鬟、婆子捧着长大。从小到大,养娘、丫鬟对她们的事情熟悉的程度,恐怕比这些小娘子自己都要清楚。
而这个妓女王小福,不知道从杜家或者许家那个下人那里套来这些有关杜家大小姐的隐秘消息,就招摇撞骗,拿出来卖弄,居然还想出“换魂”这样匪夷所思的说法,企图登堂入室,鸠占雀巢,说她才是真正的杜家大小姐!
也只有没有见识的小户人家,才会把她的话当真。
真正大家子里出来的人,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些不能算作是真正的证据。
王小福是十几岁才被卖到行院做妓的,自然不知道这些大家子的规矩,一时被萧士及问得哑口无言,怔忡半晌,不忿地道:“就算她的事你不信,可是你的事我都知道,难道我那么神通广大,连你身边的人都收买得了?”
这一句话一出,周围围观的人群又有些不确信了。
好吧,知道杜恒霜的事情不奇怪,但是连萧士及的事情也清楚,这个妓女的本事,是不是太厉害了一些?还是真的有什么蹊跷在里面呢?
萧士及听了王小福的话,对杜恒霜倒也暗暗佩服。她早料到这个王小福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还是准备了三道试题考验她。
“这样吧,既然你坚持说你才是杜家大小姐,我也给你一个机会。我有三个问题问你。如果你能答对了,我就相信你是杜家大小姐。”萧士及的神情缓和下来,笑吟吟地说道。
王小福是行院出身,素有急智,又从那委托人那里得到许多关于杜家和萧家的秘事,自恃胆识过人,矜持地笑道:“及哥哥请说。”
萧士及肃然道:“第一个问题,杜叔出外洋的时候,给杜家大小姐留下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她最重要的东西。你告诉我里面都有什么?”
王小福眼神凝重,慢慢说道:“我爹给我的盒子多了,你可不可以说仔细些,是哪一个盒子?什么颜色?何种材质?”
萧士及淡淡道:“我给你三个选择吧,里面装的,到底是印章、房契,还是地契?”
王小福大喜,暗道这萧士及真是草包一个,这样重要的东西,居然直言不讳地就告诉自己了。
印章、房契和地契。本来就是一整套的东西,要给杜恒霜,也是全都给她。哪里还能分着装?
王小福眼珠一转,就有了答案,“当然是都有。都在盒子里面。”
“你确定三样都有?三件东西都在盒子里面?”
“我当然确定。这个盒子我素来心爱,每晚要把玩,怎么会不记得?”王小福说得斩钉截铁。周围的人也不住点头,觉得她言之有理。
萧士及不置可否,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去年杜家大小姐过生辰的时候,我给她送了什么生辰礼物?”然后不等王小福冥思苦想,萧士及已经又提醒她,“是红绡、玉佩。还是金步摇?”
王小福脱口而出,“红绡!”
这话一说,周围的人群里就响起低低的笑声。
王小福猛然明白过来。红绡是行院妓女接客的时候收的缠头。也就是渡夜资,正经的未婚夫怎么会给自己的未婚妻送红绡做生辰礼物?!——这不是骂自己是王八,头上的帽子绿油油嘛…
“哦,不是,应该玉佩。不对。是步摇,金步摇!”王小福一边说。一边留神察看萧士及的神色。她是做妓女的,做擅长察言观色,看恩客的脸色说话。她注意到,自己说玉佩的时候,萧士及似乎眉头微皱。但是自己改成步摇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放松。
没错,肯定是金步摇。
王小福一口咬死是金步摇。
说完情意绵绵地看着萧士及,恨不得马上跟他回家享福去。
萧士及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个问题,请你重写一遍去年杜家大小姐给我娘亲写的信。”
王小福只觉得心里乐开了花,她早就准备了后招。她冒充杜恒霜,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练习杜恒霜的字迹,而且那委托人也拿不出杜恒霜的字迹,她就一早放出风声,说自己摔倒的时候扭了右手腕,不得弹琴,也不能写字。
“及哥哥,你看看我的手,就是那天在这门边跌伤的。我一跤摔下去,爬起来才发现自己到了这个地方。”王小福委屈地将袖子往上拉了拉,露出绑着白纱布的右手腕,“手摔伤了,不得写字。及哥哥等我伤好了再写那封信好不好?——左不过是慰问未来婆母的信,没什么大事。”
看见萧士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王小福忙道:“要不这样,及哥哥,我给你跳一曲胡旋好不好?你不是最爱看我跳胡旋吗?”
“会跳胡旋的多了,这也能拿来证明你的身份?”萧士及沉声道,“那全长安城的胡女都可以说是杜家大小姐了。你想鱼目混珠,也多下点功夫好不好?”
躲在人群当中的陈月娇听见萧士及这句话,心里一抖,竟像是倒了调料铺子一般,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竟是五味俱全。
这个冤家,上一世的时候,又为何对胡旋念念不忘?
难道是因为他心系的是那个死鬼杜恒霜?!
不是因为他喜爱胡旋,而是因为杜恒霜会跳胡旋,他才对胡旋上了心…
在萧士及对王小福问出那三个问题的时候,一辆朱轮翠羽四人大车已经悄没声息地停在离这里不远的场地上很久了。
听见萧士及问完了话,知画才扶着杜恒霜从车上下来。
许家的下人驱赶着人群,给杜恒霜让开一条路。
“及哥哥,还在跟这个骗子废话呢?”杜恒霜清脆的声音传过来。
看见正主来了,四围的人群更加激动。
王小福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平日里王小福都以“没有风尘气”著称,可是跟真正的大家闺秀站在一起,大家发现,她的风尘气,其实还是很足很足的…
杜恒霜什么都不用说,光站在那里的姿势。就把王小福比下去一大截。
“大家听好了。第一,我爹离开长安去外洋的时候,确实留下一个盒子,但是那盒子里,是一份财产分割书,并不是印章、房契和地契。而且这个盒子是留给我娘的,不是留给我的。我那时候不过才五六岁,我爹怎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到一个稚童手里?”杜恒霜站在萧士及身旁,娓娓道来。
“第二,去年及哥哥事忙。并没有去洛阳给我过生辰,也没有派人送生辰礼物。——这位王娘子,请问你的那些斩钉截铁的回答。都是从何而来的?”
“至于第三,王娘子不肯写字,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她不过担心会验出笔迹不一样。真是好笑,若是真的换了魂,怎会我能写出杜大小姐的笔迹。你这个真货却写不出来?!——王娘子,就像我及哥哥刚才说的,你招摇撞骗,也多下点功夫好不好?这样拙劣的谎言,别说骗人,就连骗鬼也是骗不到的!”
杜恒霜的话。让躲在人群中偷听的陈月娇又是一阵悸动。
说实话,她大概是在场的这些人里,最明白杜恒霜这番话的意思的人。
在上一世。她还是穿越到杜恒霜身上的杜蘅的时候,她不是不知道杜恒霜原身既能射箭,又会胡旋。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让她有能力做出来却是另一回事。所谓知易行难,她虽然有杜恒霜的记忆。可是她没有继承她会的那些技能。
技能的学习是要靠魂魄来支配身体。她不是杜恒霜的魂魄,只好辛苦地躲来闪去。故意贬低射箭和胡旋,来表示自己不是不为,而是不屑为之。
私下里她也偷偷学习过,却一直不得要领,学得很辛苦,效果也一般般,根本拿不出手。
所以上一世的时候,她一看见那些妾侍跳舞射箭就火大。
她自认见识比杜恒霜这个古代女人要高出一大截,又有杜恒霜的美貌身子,就是不明白萧士及为什么还是疏远她。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色衰爱驰的缘故。
而那个陈月娇对萧士及来说,是新鲜的。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自己要吸取上一世的经验教训,好好学学陈月娇的技能本事。
好在陈月娇的性子她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她拿得出手的本事好像也就是一手针线活儿。这个好练,比射箭和胡旋要容易多了,她前世也是下苦功练过的。
陈月娇微微一笑,正要从人群中退出去,就听见王小福还在那里嘴硬,“我的手受伤了而已,再说那些事情,为何你说的才是实情,我说的就是谎言?不信你把那个盒子拿来给大家看看,看看到底谁才是说的真话”
萧士及硬朗的声音又响起来,“王娘子确实也说对了许多事情。这种情况着实蹊跷,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应该发发善心,帮王娘子一把。——你如今的情况,不是跟别人换了魂,而是你被五通神上了身!来人!”萧士及断然喝道。
数个和尚和道士打扮的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萧施主有礼。”
萧士及指着王小福的方向,森然道:“各位大师和道长去看一看那位王娘子,能不能把附上她身的五通给除去!”
“这个容易。”一个道士回身一招手,“狗血伺候!”
一桶巨大的黑狗血从天而降,将王小福浇得浑身上下臭烘烘、脏兮兮。
“啊——!”王小福虽然是贫家小户出身,可是也没有受过这种罪,一时发狂一样惊叫起来。
周围的人群一听是五通神附身,一下子都信了大半。
大齐人都知道,五通既是邪物,又是财神。被它们附身,一般都会知道很多本人不应该知道的东西。这王小福的情形,确实很像是五通神附身在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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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古代人很迷信,这一招也叫以毒攻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还没完…
第72章生死状
中了邪只有黑狗血能解之,是大齐民众的常识认知。
大齐一般人家都是信奉鬼神,“中邪”、“撞客”等事情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妖邪附身的这种解释也是大家更容易接受的。
而先前王小福站出来说她跟某大家闺秀“换魂”这种说法,对长安城的一般民众来说,其实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大家也就姑罔听之、姑且看之吧。
现在一桶黑狗血一泼,一切妖怪都要现原形了。
高僧和道长开始围着王小福念经的念劲作法的作法,全都神色严峻,颇有架式。
王小福从头到脚被淋得黑黢黢的,那股黑狗血的酸馊气更是让她快吐出来了。
“妈妈”王小福转头一看,那妈妈早就溜得比兔子还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杜恒霜盯着王小福看了一会儿,见她虽然惊惶,但是并没有失措,也没有马上就大叫求饶。——难怪能配合别人做这个局,看来她也算是“有胆有识”。
“及哥哥,这个附身的妖邪似乎十分厉害,我看光是黑狗血、念劲作法,都奈何不了它。”杜恒霜淡淡地道,“还是换个法子吧。”
萧士及往前一步,斜踏在杜恒霜前方,挡住王小福一道道刀子似的视线,“嗯,就按咱们商量好的法子。”说着,萧士及对着后面就要招手。
杜恒霜往前走了一步,和萧士及并肩站在一起,轻声道:“及哥哥,让我来。”
萧士及有些担心,“这种事,还是我来做吧。”
“不。这是针对我的局。我不亲自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他们会没完没了缠着我。——及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件事,你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我一定要自己来。”杜恒霜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打消了萧士及的顾虑。
杜恒霜回头对着后面招了招手。
知画马上大声吩咐道:“把柴堆架上来!”
钱伯带着几个杜家的下人抱着一捆捆柴禾,从人缝里挤了进来。
“就架在那妖邪脚下。这妖邪法力深厚。大概要用火烧才能让它知道厉害。”杜恒霜淡淡地道,对着王小福站的地方指了指,“烧死它。”
钱伯恨声应了,第一个抱着柴禾堆在王小福面前的空地上。然后杜家的下人纷纷跟上,将柴禾堆满了王小福前后左右的地方。
一个下人手里一晃。一个火折子迎风而亮,就要往王小福面前的柴禾堆扔过去。
王小福尖叫一声:原来这女人是来真的!
她下意识想跑,可是那些人虎视耽耽,将她的前后左右围得滴水不漏,让她暗暗叫苦。她原以为这种事,是个大家闺秀就不会找她麻烦。因为这种事一沾上,对方的损失绝对比她大。她就不信对方丢得起这人。再说那委托人让她深信此事是京兆尹府上的某位公子出手,她也没有想过会有人出来给杜恒霜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