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士及看见杜恒霜,刚才的一股浊气才渐渐降了下去,神智也清明起来,指着那媒婆冷笑道:“好你天下士族领袖,居然想强纳良家子为妾!——我倒是要去圣上那里分辩分辩,看看有没有这个说法!”
杜恒霜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媒婆问道:“你们不是来求亲的?”
那媒婆看见杜恒霜丽似牡丹的面容·烟波袅袅的身姿,一时觉得目炫神秘,差一点就忘了说话。还是旁边的人推了她一把·她才连连摇头,笑着道:“当然不是求亲。不过,也跟求亲差不多。我们三郎看上了萧家大小姐妍媚,要纳她做二房。”
那媒婆虽然说着“妍媚”,可是看了萧嫣然好几眼,只在心里暗暗摇头,不知道自家家主崔三郎,为何看中了这个既不妍,又不媚的女子做二房。人都说贤妻美妾,可萧嫣然真是一点都不美。倒是这位柱国侯夫人·真是出乎寻常的丽妖娆。
那媒婆很快又想到,柱国侯夫人杜氏的娘亲,便是洛阳许氏族长许绍的填房夫人方氏。这才暗暗感叹,难怪士族出身的许绍要娶方氏这样一个寒门庶族的女子为填房,大概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女儿都美成这样,那娘亲·就算没有这样美,也差不多哪里去。自家三郎的内宠那么多,还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绝色。一双眼睛就滴溜溜地llL转,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萧士及看见这媒婆暧昧的眼神在杜恒霜身上来来回回地扫来扫去,刚刚退下去的愤怒又冒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刚才那股被冲昏了头的愤恨,他变得极为冷静,冷静得如同一块寒冰,冷而冻人。
萧嫣然听了那媒婆的话,脸色顿时也变得通红,很快又由红变白,整个人哆嗦得如同风中秋叶,瑟瑟不休。她知道得很清楚,自己并不美貌,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入高门,出人头地。她的愿望很渺小,只想如同大嫂杜恒霜一样,嫁一个知根知底,懂她怜她,人品正直的寒门庶族男儿为妻。两人门当户对,夫唱妇随,生几个孩子,闲来回娘家走走,两个哥哥自当为她撑腰。
所以那一次,当太子妃主动提出要给她做媒的时候,她吓得当场变了脸色。她知道,如果太子妃真的插手她的婚事,自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好在那一次,大嫂杜恒霜帮她解了围,没让太子妃插手。
这一次,居然清河崔家直接派媒婆上门了。
萧嫣然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杜恒霜。
杜恒霜轻轻拍了拍萧士及的胳膊,让他稍安勿躁,一边又对萧嫣然使了个安抚的眼色,让她不要担心,然后才对着龙香叶行了礼,命婆子扶着龙香叶坐下,再上茶,同时让萧士及、萧泰及两兄弟也坐下。萧嫣然就站定萧士及身边的位置。
一连串的事情做下来,行云流水,虽然跟他们刚才说的事情无关,却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缓解了堂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很快大家都平静下来。
那媒婆也想起来她来的时候,家主对她的嘱咐,让她见机行事,不要怕惹恼了柱国侯。
柱国侯再厉害,他如今也是一只被拔了爪子的老虎,翻不起大风浪。而且陛下那边,不知为何,日后对他日渐弃嫌,不止萧士及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朝中上下,都在揣摩圣意,不知道永昌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而崔三郎派人来求纳萧嫣然为二房,就是时任吏部尚书的崔大郎暗示他的,让他来探一探柱国侯萧士及的虚实。
这个人崛起的无声无息,似乎出去打了两三年的仗,回来不仅声名震天下,而且居然就封了侯了。
而封了侯的萧士及,居然没有来他们崔家拜码头,实在是让他们很没面子。
※※※
有气无力地求一下粉红票。唉,一天叫三遍,俺都不好意思了…
第282章 二房 下
杜恒霜将屋内的人都安置好了,才发现那媒婆的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特别是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时间忒长了点儿。
看见那媒婆的视线在自己的胸和臀,还有腰线间扫来扫去,杜恒霜有股恶心得要吐的感觉。——这哪里是媒婆的一双眼睛?这明明是鸨母的一双淫眼!
杜恒霜霎时就对能够派出这样的媒婆出来的崔家,生出浓浓的不屑和鄙夷。
五姓七望之首的崔家,也沦落到今日的地步了。
杜恒霜就笑着问了一句,“请问这位阿婆,怎么称呼?”
那媒婆忙谄笑着踱过来,对杜恒霜行了一礼,“老身是崔家的媒人,夫家姓刘,人称刘婆。”
杜恒霜“哦”了一声,“你姓刘?不姓崔?”
刘婆忙道:“老身哪里有这个福气姓崔?不过,老身的夫郎很得崔家三郎器重,如今在三郎外院管收租子,老身娘家便是媒人出身”
杜恒霜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个刘婆,娘家是媒婆世家。做媒这个行业,在大齐属贱籍。其实三姑六婆,一直都上不得台面。难怪最后嫁,也只嫁给了崔家的下人奴仆。
当然,在某些人眼里,给士族做奴婢,也比自由自在做良家子要强。
“刚才你说,你们崔家三郎,要另聘士族闺秀为正室,你可知道,他聘了谁为妻?”杜恒霜笑盈盈地问道,像是在跟她拉家常。
刘婆忙道:“哎呀,说来可巧了,我们三郎,今日去了王家下聘,要聘王家大小姐为原配正室呢。——王家您晓得吧?太原王氏,也是五姓七望的望族呢!”
萧士及听得脸色更加不善,沉声道:“崔三郎今日一边亲自去王家下聘,一边派你来我家纳妾?”
刘婆一点都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别说做二房,就算做外室,京城也有的是大家闺女愿意倒贴崔三郎,便笑着道:“正是呢。柱国侯您看·我们家主,是不是一视同仁啊?就连下聘,都选在同一天,以后进门,萧大小姐还会早一天进门呢。——我们家主,刚得朔北都护一职,说不定正式赴任的时候·就会带着大小姐去朔北呢。到时候,您在外面,就是大的,那正室,反而要留在家里侍奉公公婆婆。您看,我们家主多体贴您,多看重您啊。”说罢,掩袖咯咯而笑。
萧士及这才明白过来·崔三郎为何要来这一手。原来在人家心里,是真的把这件事,当做是给他们萧家面子呢。背后的目标·当然是为了自己这个在朔北杀出一条血路的柱国侯了。
横竖自己已经被免了职,在家赋闲,等崔三郎赴朔北任都护的时候,崔家大概就要故作大度,对自己施恩,给自己一个位置,让自己跟着崔三郎去朔北守边疆去了。到时候,自己的妹妹在崔三郎手里,等再生了孩子,他作为崔三郎上不得台面的“大舅子”·还不死心塌地做了崔家的走狗?——崔家真把他们自己等同是皇族呢。自己上一次去朔北,是跟着毅亲王去的。先不说自己跟毅亲王的私交情分如何,就说毅亲王作为永昌帝的嫡出皇子,自己给他卖命,是名正言顺。
但是要给崔家卖命?—ˉ—凭什么?!
士族门阀早先确实是了不起。这些绵延千年的士族门阀,若不是千年之前·他们中出了许多惊才绝艳的祖辈,他们的势力也不会发展得这样庞大。
可是过了一千多年安逸的日子,这些士族门阀的后代,特别是五姓七望,早在安逸享乐中消磨了斗志。在他们当中,也许很多人比萧士及懂得吃,也比他懂得穿,更比他懂得古玩字画,金石篆刻,但是说到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他们五姓七望之中,又有几个是真正有出息?有本事的?
风水轮流转。
士族的好日子,可是要到头了。
萧士及在心里冷笑着,拿定了主意,面上越发淡然起来。他甚至有闲情,低头喝了一口茶。
萧嫣然瞥见自己大哥悠哉游哉的样子,更是惶恐得快要晕过去。
那婆子一张嘴巧的连天上的八哥儿都哄得下来。说什么一视同仁,她还能先进门。
啊呸!
她是妾,一顶小轿就进门了,当然要比正室早一天进门。哪里比得上正室拜天地的排场?
萧嫣然再一次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杜恒霜。
杜恒霜对她微微点头,眼里的坚定沉着让萧嫣然也镇定下来。
“今日你们崔家三郎,是特意嘱咐你过来求纳我们家大小姐做二房的?”杜恒霜接过萧士及的话茬,继续问道。她今日穿着一身暗银蓝镶兔毛的小袄,月白撒花蜀锦银鼠皮裙,头上端端正正插着一支赤金满堂娇分心,上面镶嵌的宝石和真珠个顶个的大,而且成色俱佳映着从堂外照进来的冬日的眼光,显得熠熠生光,威仪自现刘婆瞅着杜恒霜艳盛牡丹的容颜,在心里又啧啧称赞几声,才道:“确实是我们家家主亲口吩咐的。”
杜恒霜仲出一只玉白的手,对刘婆道:“可有字据?”
刘婆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现在还没有。”然后又连忙道:“家主说了,只要你们收了聘礼,他马上就给你们写纳妾书,正正经经去官府上档子。那时候,你们家大小姐,就是咱们清河崔家三房名正言顺的二房奶奶,进门生了孩子,也就跟正室夫人比肩了。”一边说,一边拿眼睛觑着萧嫣然。
萧嫣然听见刘婆的话,急得快要哭了,生怕这刘婆巧舌如簧,说得大嫂一时心动,就把她给送人做妾了“大嫂”萧嫣然哀求地低低叫了一声。
杜恒霜并不看她,继续慢条斯理地问那刘婆,“这样说来,你是什么凭据都没有咯?”在心里暗道,崔家打得好算盘。这明明就是来故意诓他们的。如果他们欣喜若狂,一口气答应下来,那就是他们主动做妾,而不是崔家逼良为妾了。如果他们不答应,崔家除了损失这一个嫁给家生子的媒婆,就是几抬没处撂的破铜烂铁,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不过,崔家尽想着占人便宜,却没有想过,这样一来,他们虽然能这样轻易地撇清,别人却也能轻易地将计就计。
杜恒霜有了主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轻轻问了一句,“你们家主,怕是想纳我们大小姐为假,想拿你投石问路是真吧?”
乜?
刘婆的小眼睛眨巴得越发厉害,有些不明白杜恒霜的话。
杜恒霜冷笑一声,扬声道:“来人!今儿我就去找崔家三郎评评这个理,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四品朔北都护,居然来强纳一品柱国侯的嫡亲妹子为妾的!”
龙香叶被杜恒霜的声音吓了一跳,眼看着几个婆子冲了进来,然后听着杜恒霜吩咐道:“给我把她捆起来,堵上嘴,我们这就去找崔三郎算帐去!”
几个婆子一拥而上,将刘婆扳住胳膊往后拧,先解下她的腰带捆了她的手,又夺了她手上的帕子堵住她的嘴。
刘婆根本没有料到,这小小的寒门庶族还敢跟士族门阀叫板,一时傻了眼,连挣扎都忘了挣扎,任凭这些婆子将她绑了起来。跟着她来的人也都被萧家的下人一个个绑了起来。
龙香叶这才反应过来,上前着急地道:“不行啊!这样你会得罪崔家的!——崔家是士族门阀,也好五姓七望之首,我们惹不起啊!”
杜恒霜笑道:“婆母放心,我有分寸的。”
龙香叶又急着看向萧士及,道:“老大,你快说说你媳妇,她这样蛮来,咱们家是要吃大亏的!你的官儿刚刚没了,要是得罪了崔家,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起复了!”
萧泰及也有些着急,轻声问道:“大哥,要不,把她们赶出去就得了。若是真的惹恼了崔家”
萧士及却赞赏地看了看杜恒霜,漫不经心地道:“不用怕。你大嫂有分寸的。”
杜恒霜就知道,萧士及是赞成她的做法了,也看着萧士及笑了笑,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萧士及微微点头。
杜恒霜便对着自己的下人道:“将这几抬东西带上,带着这些人,跟我去王家的宅子门口。我倒要看看,今日去王家下聘的崔三郎,要如何跟世人交待呢!”
横竖人家已经打脸到家里来了,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他们根本退无可退了。
萧士及的才干,就是崔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杜恒霜看来,崔家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试探萧士及能否为他们所用,如果不能,他们宁愿毁了他,也不能让他为别人所用。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公开跟清河崔家撕破脸,可比私下里敢怒不敢言要强多了。
至少在崔家之上,还有一个齐家,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崔家想做无冕王,也要看齐家答不答应。
千年以来,被士族门阀废立的皇帝不少,可是如今,他们还有这样的能力吗?
杜恒霜憋着一股气,带着自己家的下人,抬着这些“聘礼”,还有一长串捆着的崔家下人,来到了长安王家的大宅门前。
第283章 打脸 上 (enigmayanxi和氏璧+)
太原王氏在长安城的大宅子,位于永仁坊,离柱国侯府所在的崇康坊,不算太远,都是在权贵皇亲那一带儿,也就是紧靠皇城根儿,在朱雀大街的东西两边。从整个长安城来看,崇康坊在西北偏北,而永仁坊在东北偏北。
从崇康坊去永仁坊,正好要横跨整个南北纵向的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可是长安城横贯南北的一条主干道。
时尽年节,大街上更是人来人往,尽是脚步匆匆的行人。
杜恒霜就坐着有着柱国侯标记的马车,带着萧家的下人,驱赶着那一群到萧家下聘的崔家三房的下人,大摇大摆第招摇过市,横穿整个朱雀大街,往永仁坊行去。
他们在朱雀大街一露面,果然就引起了路人的侧目。很多人开始驻足观看,并且窃窃私语。
有懂行的人对着杜恒霜坐的马车指指点点,“那辆马车,至少是侯爵才能乘坐的。你看那马,那车辕、车驾,都是有定制的。”
“侯爵啊?哪一位呢?”
“切,你真是个榆木脑袋。还哪一位?——我们大齐立国未久,封了侯的,不用五个指头,三个指头都数得过来。除了陛下亲亲的万贵妃娘娘的娘家万家那两个舅爷封了侯,就只有咱们大齐的‘战神’萧侯爷了!”
“啊?那是柱国侯的车?乖乖,这可了不得。难怪这样嚣张,你看他们捆着那群人要去干嘛?”
“看不出来。好像是往永仁坊那边去了。要不,老哥咱们去看看热闹?”
“行啊!我家婆娘让我去东市买年货,我看日头还早,咱们哥俩去瞅一眼?”
“去吧去吧,回去也好跟家里人说说今天的热闹。”
一群人不知不觉跟在萧家的马车后头。也往永仁坊那边去了。
欧养娘跟着杜恒霜坐在车里,从车窗的缝隙瞥见自己的马车后面,跟得人越来越多,很是有些惴惴不安,对杜恒霜轻声道:“夫人,您真的打算这么做?说实话,这清河崔家,当年我在欧阳家的时候,就知道他们的气焰了。别说咱们萧家这样的寒门庶族。就算是当年没有登上皇位的齐家,也要对他们退避三舍的。”
杜恒霜笑了笑,也跟着看了一眼车窗外头,道:“养娘别怕。人越多越好,我还怕没人跟着呢。”
欧养娘想不明白杜恒霜的意思。脸上的担忧之色更加明显。
杜恒霜却也没有多加解释。因为她知道,欧养娘从小是在士族门阀家里长大,她接触的人群,她维护的规矩,都是士族门阀。就算萧家,她也在努力帮助萧家成为士族门阀中的一员。可以说,柱国侯府内院所有的规矩礼仪。都是欧养娘一手缔造的。
这样的欧养娘,你要跟她说,士族门阀已经成了挡道的石头,要把他们都一一搬走。扔到海里才行,欧养娘肯定会认为杜恒霜失心疯了。
毕竟,清河崔家对于欧养娘这样士族门阀家的家生子来说,实在是一个不能反抗。甚至不能直视的存在。她甚至认为,萧嫣然能给崔三郎做二房。实在是一门好得不得了的亲事。
杜恒霜没有怪责欧养娘这样想,她只想用实际行动,让欧养娘看到,属于士族门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他们有能力、有才干的寒门庶族崛起的时候!
到萧家能够成为世家之首的时候,欧养娘可能才会相信杜恒霜说的话吧。
杜恒霜笑着拍了拍欧养娘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没过多久,她们坐的马车在地上顿了顿,停了下来。
“夫人,王家的宅子到了。”外面赶车的钱伯语调平缓地说道。
杜恒霜拢了拢身上的雪貂皮长绒大氅,扶着小丫鬟的手,从车里下来,站到了王家大宅门前。
王家的大宅临着街北,门前蹲着两个巨大的石貔貅。三间筒瓦卷棚式兽头黑油大门,门框边上雕着银朱卷叶纹,上贴赤金。中间大门上一个巨大的铜镀金兽头门环,左右两间大门旁边的坎墙上,各有四扇透雕菱花隔扇窗户。
兽头黑油大门前面的台阶上,东西各坐着七八个高冠华服之人。正门当然没有打开,只有正门旁边的东西两角门半开,有人正来来往往。正门的卷棚顶下有一个黑油大匾,匾上写着“太原王氏”四个大大的隶书字。
杜恒霜对着萧义努了努嘴。
萧义点头,拿着柱国侯萧士及的拜贴来到王家的大门前,对着台阶上袖手坐着的七八个门子道:“我家家主柱国侯萧侯爷拜上。”
台阶上的人嘻嘻笑着,半天也不言语,只看着萧义好笑。
萧义在萧家做大管事,平日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人,今日却被这些王家的下人这样忽视,心里也窝了一团火。
自从萧士及封侯,就算是士族门阀私下里再看不起萧士及的出身,明面上的人情还是做足了的。
哪像王家这样的德行?
不过萧义再想想,也许是他们家以前相与的士族门阀不够份量吧。至少五姓七望这样的士族门阀,他们才刚刚接触到而已。
萧义这样想,便也释然了,笑着继续问道:“请问崔家三郎是不是在你们府上?”
这一问,台阶上坐着的门子才有些不安,一个个站了起来,堆了笑脸问道:“请问你找崔家三郎做什么?”
萧义笑道:“他确实还在府上,是吗?”
“是啊,他一大早来给我们大小姐下聘,哪有那么容易走啊?你不是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婚聘,总是麻烦一些的。”一个门子看见萧义的样子不卑不亢,越发恭敬起来,束着手回答萧义的话。
萧义笑着点点头,拱手道:“有劳了。不知几位可否行个方便,就说。崔三郎送错了东西,我们夫人专门给他还回来了。”
那门子听得越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再探头看看门前的空地上,闲人已经越聚越多,很快就要把王家面前的场地围得水泄不通了。而站着柱国侯府马车前面的那位贵妇,面罩寒霜,一脸肃然。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十来个下人婆子都被捆了手,用一条长绳拴着。跟拴着猪狗一样。
“…这是?”那门子不敢造次,疑惑地指着杜恒霜那边的情形,向萧义发问。
萧义背着手,笑着道:“这事,非得让崔家三郎亲自处理不可,巅峰权贵。我们夫人虽然有心帮崔家三郎教训教训这些不长眼的下人。但是未得到崔家三郎允许,我们这样做,就有些考虑不周。”
几个门子回身,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子,一个人就从台阶上下来,从旁边的东角门进去了。
另外一个门子就问萧义,“到底是什么事。您老也给我们交交底行不行?”
萧义求之不得,忙点头道:“也好。”说着,走下了台阶,来到杜恒霜跟前。
“夫人。他们派人去请崔家三郎了。那边的门子在问,我们这是怎么回事。”萧义说着,指了指在他们不远处的那些崔家的婆子下人。
杜恒霜笑了笑,道:“那就先给她们个下马威。”说着。杜恒霜对身后叫了一声,“来人!给我按住这些婆子打板子。每人先打十板。若是崔家三郎宁愿当缩头乌龟。避而不出,就给我一直打,打到他出来为止!”
围观的人群一听这位柱国侯夫人,居然称崔三郎是“缩头乌龟”,一时群情激奋,各种脑补揣测纷纷出笼,甚至还有人猜,柱国侯夫人和崔家三郎之间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杜恒霜听见这些闲话,并不生气,只是站在那里,在那些婆子被打板子的时候,杜恒霜才朗声道:“崔家三郎,我们侯爷本敬重你们千年士族,家风显赫,谁知道,你们竟然欺人太甚,派人去我们家,要强纳我们萧家的大小姐为二房!”
杜恒霜语带金石之声,铿锵有力,在王家宅子门口回荡起来。
围观的众人,包括王家的门子,听见杜恒霜说的话,霎时侯都呆住了。
围观的闲人不过是感叹崔家欺人太甚,打脸直接打到人家家里去了。
而王家的门子,却是愤慨到极点。
领头的那个门子迅速走下台阶,顾不得礼数,指着杜恒霜道;“柱国侯夫人,你不要胡说八道。崔家三郎今日来我们王家下聘,怎会再派人去你们萧家纳妾?——你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大胆!——给我掌嘴!”杜恒霜脸色一沉。王家的一个门子也敢这样跟一品侯夫人说话,看来王家的气焰,一点都不比崔家差。
钱伯揉身而上,劈劈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扇子那门子脸上。
钱伯的身手不凡,他一出手,那门子的脑袋随着钱伯的手势往左右晃了两下,两排牙齿从他嘴里飞了出来,而那个门子的身子,也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往后倒飞回去,撞到他们王家的兽头大门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嗡嗡之声,也叩响了兽头大门的铜镀金门环。
第284章 打脸 下 (粉红90+)
大门上还回想着被沉重撞击的声音,那门子的领头儿已经软软地从门上滑落,摔倒门前的地上,一动不动,气息奄奄。
“敢对我们王家人动手?!”王家的门子又惊又怒,忙扶起来他们的头儿,顺便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发现还有气,才暗暗松一口气。
“他口出秽言,羞辱诰命夫人,这两巴掌,只是小意思,你们也别认为我们就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今儿的事,一码归一码。我们先被崔家三郎羞辱,所以到这里来找他讨还公道。我们夫人刚才被你们王家一个贱籍之人羞辱,叫你们王家主人出来,这个下人,我们要带走。不严厉惩治他,不足以洗刷他对我们夫人的羞辱!”萧义站在钱伯身边,冷冷说道。
王家的门子吓得面无人色,几个人慌慌张张抬起那晕过去的门子,就想退回到大门里面。
“哪里走?!”钱伯一个纵身鱼跃,也来到台阶上,一个人单枪匹马,守在了台阶上的大门前面。
另外杜恒霜带来的下人,也在萧义的指挥下,挡住了东西角门,不许这些门子趁乱逃回大门里面。
“你,再去报信。不用为我们遮掩,也不怕你夸大其词,总之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们家主只要不耳聋眼瞎,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滚!去把崔三郎和你们王家的家主叫出来!”萧义怒吼一声,捋起了袖子,一幅要火拼的架式。
被萧义单挑出来的那个门子如同绝处逢生。满脸的煞白又恢复了一点血色,他推开大门,踉踉跄跄地往二门上去了。
王家的内院里,先前进来报信的门子。正把外面的情形说了一遍。
他进来的时候,杜恒霜还没有说崔家三郎到底做了什么事,他只听萧义说,崔家送错了东西。他们柱国侯府的夫人专门给崔三郎送回来了。当然,那一长串捆着的下人,这门子就自动忽略了…
崔三郎不知道柱国侯府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今日刚刚派了人去纳妾,柱国侯府就说他们送错了东西,难道是婉转的拒绝不成?
哼!
崔三郎在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对不识抬举的柱国侯萧士及更加恼牛——给你个台阶你不肯下台,看来真是要人要你的命,你才会安生一些啊…
崔三郎当然懒得出去见人,他也不认为。萧家有胆子在大庭广众下。说这么丢人的事儿。所以只敢说句不痛不痒的“送错”了东西。
崔三郎不介意,王家的人更是懒得理会萧家。在他们眼里,向来只看得上五姓七望。别的人,通不放在眼里。
于是几个人继续商谈婚事。
王芳华对崔三郎处变不惊的态度很是欣赏。不由又看了他几眼,在心里暗暗点头。
崔三郎见状,也对她微微一笑,神情潇然,举止高雅。
王芳华脸一红,暗道自己当初怎会猪油蒙了心,居然会对许言邦那样的莽夫动了心,真是太奇怪了…
崔三郎身姿挺拔如松,面目俊俏白皙,既出身显赫,又身居要职,这样的夫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说实话,就算是毅亲王没老婆,过来求娶她做原配正室,她都不肯的,除非是太子,她可能还考虑一下…
王芳华的双颊越发红润,看在屋里的几个人眼里,心里都是暗暗高兴。
王文林更是和崔三郎谈得十分热络,差一点就要拜把子了。
但是没过多久,又一个门子屁滚尿流地从外面冲进来,对着王家的家主王之行哭道:“老爷!老爷!外面柱国侯家的车夫好厉害,两巴掌就把武头儿满嘴的牙齿都打掉了,还说,他得罪了他们家夫人,要老爷给个说法,要将他带走严惩啊!”
“什么?!”王之行霍然而立,冷笑道:“我们跟柱国侯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柱国侯府居然敢上门打脸,真是欺人太甚!”
那门子的话本还没有说完,此时听了王之行的话,倒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支支吾吾起来。
王芳华到底细心一些,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柱国侯府怎会说你们武头儿羞辱他们家夫人?会不会是你们在外面仗势欺人,嗯?!”最后一个“嗯”字,抬高了声调,不怒自威。
崔三郎赞许地点点头。这样的女子,才能做他崔三郎的正室妻子,之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呢?
那门子被王芳华一问,顿时不敢再隐瞒,低着头道:“…是那柱国侯夫人说,崔家三郎今日派人去他们家,要纳柱国侯的嫡亲妹子为二房,他们萧家丢不起这样大的人,故此特意来向崔三郎送回聘礼,让崔三郎不要逼人太甚。此时正按着崔家派去下聘的下人在外面打板子,还说,一直打到崔家三郎出去为止”
这话一出,王家内院的中堂之上一片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一个人出声说话,甚至连呼吸声似乎都听不见了。
过了许久,王芳华才找回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那门子:“你是说,崔家三郎,今日去柱国侯府下聘要纳萧家大小姐为二房?”一边说,一边指望崔三郎会站出来说,“这是一派胡言,根本没有的事儿”
那门子不敢抬头,跪在地上连连点头,“柱国侯夫人是这样说的。”
“那这事,跟你们武头儿被打有什么关系?”王文林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没想到崔三郎居然如此不把他们王家放在眼里,甚至在向王家提亲的同一天,去向柱国侯府下聘,要纳他们家的大小姐为二房。
崔三郎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并没有出言反驳。
王芳华更加失望。微微地垂下眼帘,两排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低垂,挡住了外人探究的视线。
那门子接着道:“我们武头儿听了大怒,怎么也不肯相信柱国侯夫人的话。就…就…说了两句气话”
“说了什么气话?你还学会吞吞吐吐了,趁早给我一五一十说出来,好多着呢!”王文林飞起一脚,踹了那门子一下。
那门子被揣得抖了抖。忙又跪好,原原本本地道:“武头儿就说,柱国侯夫人,你不要胡说八道。崔家三郎今日来我们王家下聘,怎会再派人去你们萧家纳妾?——你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因此得罪了柱国侯夫人,被人痛打了一顿”说着,又哀求王之行,“老爷,您快出去吧。他们堵住了门。不许我们抬武头儿进来。武头儿伤得很重。若是不快些给他治伤。他就要不行了”
王芳华心里一沉,问道:“他们人很多吗?”
那门子点点头,“回大小姐的话。柱国侯府来了很多人。而且外面围观的闲人也越来越多了,老爷是不是派人将他们赶走?”
王芳华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崔三郎今日到王家下聘。却在同一天去纳萧大小姐做二房,虽然士族人家纳妾的多,可是像这样不把正妻放在眼里,还是很少见的,她感觉到深深地羞辱。
王芳华唰地一声站起来,哽咽着道:“我有些累,回去了歇着”说着,掩面而下,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崔三郎看见王芳华这样,倒是有些失望。他原以为,王芳华是个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大气女子,结果还是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发脾气,实在没有大妇风范,因此他也不想去哄着王芳华,只是叹口气,施施然站起来,道:“还是我出去瞧瞧吧。这柱国侯府,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而已。过后肯定无事的,我去劝劝他们。你们别着急。”说着就往外走。
王之行和王文林父子俩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
杜恒霜在外面等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等到了王家的大门轰然开启,两队下人鱼贯而出,分立台阶左右,从台阶上,一直站到台阶下方,端得是排场十足。
等下人都站定了,一个身披玄狐大氅的俊秀高瘦男子从大门里面缓缓走了出来,仪态端雅,风姿如仙,正是清河崔家三房的崔三郎。
杜恒霜倒是不认识他,而是他出来之后,自报家门,杜恒霜才知道他是耍虽然围观的人群都被崔三郎的谪仙般仪态所倾倒,杜恒霜却一点都不为所动。
论容貌,她的夫君萧士及,甩这位崔三郎五条朱雀大街都不止。论勇猛,自己夫君一个手指头,就能压得这位郎君跪地不起。
这样的男子,一看就没有上过战场,却非要去夺朔北都护的位置,真当突厥人已经被扫荡干净了吗?
杜恒霜在心里鄙夷了两声,便肃然道:“既然崔都护来了,我也不废话了。这些是您派人送来的聘礼,请您全数清查,收回去。我们萧家,虽然是寒门庶族,可是我们的女儿,绝对不会跟人做妾。那还是省省,把这些东西,送给想给你做妾的女子吧。”想了想,杜恒霜又加了一句,“或者,加到你今天向王家下聘的聘礼里面也行,都不用带走了,直接抬到他们家里去,多方便?放心,我不收你抬东西的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