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壮士如今救人,可是救了两命,此后定有福报。”那妇人对着萧祥生微一颔首,诚恳乞求道。
萧祥生听见她的声音,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再看见她隆起的肚腹,心里更加惊讶。——已经身怀六甲,怎么还会被人追杀至此?这些贵人的心思,真是他们平民百姓琢磨不透的…
“夫人放心,我萧祥生一定竭尽所能。”萧祥生再次拱手行礼,继续问道:“请问你们要往哪边去?”
那护卫没有说话,看了那妇人一样。
那妇人沉吟道:“我娘家在西边,我们本来打算绕道瞿水,抄近路过去的,不知怎地,居然遇上盗匪”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和惘然。
萧祥生点点头,“今日天色已晚,夫人要不要跟萧某进城住一晚?”
这一次,不等那妇人开口,那护卫抢着道:“进城会不会太麻烦了?”
萧祥生指着他们的来处,沉声道:“这位护卫大哥的耳力想来不弱,应该听得到那边的马蹄声已经近了。——不进城的话,这城外五百里地,都是旷野,你们躲到哪里去?就算是田庄,也是一览无遗,他们的人手只要充足,可以不间断的搜,搜完再烧庄子,你们还是逃不出去。”
那妇人见萧祥生把话说到这份上,缓缓点头道:“也罢,就进城吧。这位萧大爷是个有担待的英雄好汉,必不会害我们的。”
萧祥生讪讪地笑了笑,对自己的随从做了几个手势,看着那妇人坐回车上,才带着自己的人手,和那妇人的护卫一起,簇拥着妇人的车驾进了长安城。
大周的户籍管理本来非常严苛。但是经过这两年的天灾人祸,户籍已经形同虚设。不过进长安城的路引还是要的,那妇人和护卫都是外地人,但是身上的路引倒是齐全的。
萧祥生飞快地睃了那路引一眼,看见上面两个普通的名字,心里微晒。以人家的身份,弄个不同名字的路引是小菜一碟,难道还想从路引上看见真实姓名?那他们也不敢进城了。
他们是最后一批进长安城的人。
刚一进去,长安城的四个大门便咣当一声落下,关门落匙,将诺大的长安城关得严严实实。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赫赫扬扬的长安城居然也要关门落匙”那妇人在车里轻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
而长安城外,两个细作探子从草丛里站起来,皱着眉头道:“他们进了城,我们倒不好下手,回去给大当家回话吧。”
另一个点点头,“反正我们都看到了,是长安城的大盐商萧祥生将他们接到城里。到时候直接让大当家找这萧祥生就可以了。”
两个人说着话,飞跑回去,跟正往这边急赶的一路盗匪汇合。
“进了长安城?!——真是有胆子!”那大当家留着一脸大胡子,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虎子,去,给咱们在长安城的人报信,就说,贵人出高价,要那个妇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命。现在他们进了长安城,住在萧祥生家里,让他们直接瓮中之鳖吧。对了,让他们不要独吞。贵人只找我单线联系,他们若是胆敢独吞,我让他们一毫银子都看不到!”
那盗匪的手下领命,往长安城赶去,等到天亮才进城,居然直接就往长安城的京兆尹府上去了。
萧祥生昨天将这一路人带回长安城,也多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带回家,而是带到自己在长安城的另一处宅子。那里都是住着长安城的皇亲国戚,他花了极高的价钱,才买了一个小小的偏院,原本是留着给自己家做一条后路的。
院子虽小,却极洁净高雅,很是不俗。
那妇人笑着谢过萧祥生,带着随从在这里住下。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萧祥生过来看他们,却发现他们已经人去楼空,只给萧祥生留下一块紫玉佩,当做谢礼,拖了看院子的人传话,说他们找到帮手,已经连夜出城去了。
萧祥生知道他们身份不凡,在长安城能找到接应的帮手,一点都不奇怪,心里才放下一块大石头,拿着紫玉佩回家,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知道这一块小小的紫玉佩,以后就是他们家的传家宝、保命符了。
从那处宅子回来,萧祥生将萧士及叫过来,将那紫玉佩交到他手里,叮嘱道:“一定要好生拿着,不要丢了。”
萧士及郑重地将那紫玉佩收了起来,道:“我今天要去杜叔家看看,爹有什么话吩咐?”
杜先诚一去半年多了无音讯,萧士及每隔两天就去杜家,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因为杜先诚不在,杜家只有方妩娘一个女人,萧祥生这个结拜兄弟,就不好再单独过去了,只有让萧士及去。他本来就是杜恒霜的未婚夫,现在也九岁多了,能当大人用了。
萧祥生看着萧士及高大的个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多问问你霜儿妹妹,看看杜家有没有难处,你杜婶不好开口的。”
萧士及笑着离开萧家。
他刚走没多久,一伙如狼似虎的衙役,簇拥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似乎是师爷的样子,气势汹汹地来到萧家,大声呼喝道:“萧祥生在哪里?——出来见人!”
萧家护院大怒,可是对方亮出身份,乃是京兆尹派出来的衙役,那六十多岁的老人,便是京兆尹的得力幕僚师爷,此次抓人,由他全权负责。
萧祥生在外院书房听见消息,心里一沉,连忙出来拱手行礼道:“请问几位官爷有何吩咐?”
那师爷便绕着萧祥生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阴阳怪气地道:“你就是萧祥生?”
“正是在下。”萧祥生站直了身子,淡淡地道。
“有人举报你窝藏钦犯,你赶快把人交出来吧,不然难逃一死!”那师爷负着手,在堂前站定,很是不屑的样子,贪婪的目光却不断飘向萧家堂上的陈设古玩。
萧祥生看见他这副样子,心里反倒松了下来,以为他们不过是要讹诈一些银子而已,就笑着一挥手,“各位上座,我让下人上茶。”
“不用了!这两个人,你见过没有?——有人举报,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那师爷的手一抖,对萧祥生出示了两张画像,正是那妇人蒙面的样子,还有她身边的护卫。
萧祥生面不改色,收起笑容,正色道:“这位官爷不是开玩笑吧?这妇人蒙着面,我怎么知道她是谁?”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才怪!我们有人证物证!——来人,把萧祥生带走!跟他的家人说,拿这两个人来换他!不然的话,他就在牢里住一辈子吧!”说着,那师爷挥了挥手,那群衙役便拿着枷锁和镣铐,将萧祥生锁了起来,带回京兆尹的大牢去了。
龙香叶在后堂听到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差一点哭晕过去,还是她的大丫鬟荷蕊提醒她,今日来的那个抓人的师爷,似乎就是纳了她的妹妹龙秋叶做妾的那个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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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出章气
龙香叶顿时呆在那里,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道:“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一趟。”
带着一万两银票,龙香叶回到娘家,才从嫡母那里知道,妹妹龙秋叶做了那老师爷的妾之后,没过多久,居然被那老师爷宠得不行,若不是老师爷的儿子们拦着,就要把她扶正了!
难道是龙秋叶公报私仇?
龙香叶心里有些苦,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见空荡荡的屋子,再也看不见萧祥生高大俊朗的样子,心里就如同被掏空了一样。
“娘,到底出了什么事?”萧士及大步走进来。他本来在杜家教杜恒霜打马球,突然家里下人来报,说是家里出大事了,就连忙赶了回来。
回家才知道,自己的爹爹被人抓到衙门去了。
萧士及又惊又怒,但还是压制自己的怒气,等着娘亲回来问清楚再说。
谋定而后动,是萧祥生经常教育他的话。
龙香叶看见自己面前的儿子,生得和萧祥生几乎一模一样,俊美无俦,虽然才九岁多,个子已经不俗,有萧祥生的肩膀那么高了。
只是他的个子再高,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肩膀还很稚嫩,担不起这一家大小的职责。
龙香叶红肿着双眼,坐直了身子,温言安慰他道:“及哥儿,你别着急。你爹的事,肯定是个误会,明天我去托那些跟你爹熟识的叔叔伯伯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士及眸色一凝,郑重摇头道:“娘,不能等到明天。爹已经被他们抓去了衙门,我们这边拖一刻钟,爹那边就多受一刻钟的罪,娘想过没有?”
龙香叶一惊。从坐床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萧士及身边,拉着他的衣袖问道:“不会那么糟糕吧?你爹和衙门里的人一向交好,再说,他也是皇上亲赐的‘员外郎’身份。自古‘刑不上大夫’,他们不会对他用刑的,对不对?”
看着龙香叶惶恐的表情,红肿的双眼,萧士及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胆子很重。爹被抓走了,杜叔出了海。两家人里面,除了两个主母,就是孩子。两家的亲戚朋友。大多数还指着他们两家过日子呢,能帮得上忙的…
萧士及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方妩娘的嫡亲姐姐,是嫁给了京兆尹府上的一个属官,应该说得上话的。
“娘。我要再去杜家一趟,求方婶婶带我去见她的大姐夫。”
龙香叶愣了一下,“杜家?你杜叔都不在呢,你找你方婶婶的姐夫做什么?”
“她的大姐夫,是京兆尹府上的属官。这一次,听说是京兆尹府上的师爷带人来抓我爹的。去向他打探打探消息总是没错的。”萧士及说完这话,在屋里转了两圈,问龙香叶:“娘。要不要给他们送些礼?”
“当然是要送的。”龙香叶苦笑。难怪人们都说,破家的衙役,灭门的知县,只要是当官的,总能将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整的生不如死。本来以为有个官身。也有个保障,谁料到。现在连皇上都自身难保,被堵在太州以北,不得回銮。他们这些没有实权的小官身,也就只有自求多福了。
龙香叶想着,一咬牙,去内室再拿了一万两银票,出来递给萧士及,“多叫上几个护院和管事,让他们跟你一道出去。”
萧士及点点头,来到外院。
幸好萧祥生从萧士及小时候,就将他带到外院,亲自教养。外院的护院管事,对萧士及比龙香叶熟悉多了,不说萧祥生本来就对他们有大恩,就说萧士及是他们亲手带着长大的主子,他们也愿意听他差遣。
萧士及叫上几个好手,骑上马,又来到杜家。
方妩娘听说了萧士及的来意,也大吃一惊,忙带着萧士及去自己的大姐家里。
萧士及将那一万两银票装在一个小荷包里奉上。
方妩娘的姐姐方丽娘满脸笑容,一口答应下来,“你别慌,肯定是误会,我去问问我们家老爷。”
方妩娘对着萧士及做了个安抚的眼神,就同他一起坐下吃茶,等着方丽娘的消息。
没过多久,方丽娘回来了,对他们两人皱着眉头道:“这事儿倒蹊跷。我们家老爷问了好几个同僚,他们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后来有人指点,说还不如去求萧大爷的姨妹龙秋叶,说她如今是那老师爷心坎上的人,在家说一不二,差一点就被扶正了。”
方妩娘和萧士及都是吃了一惊。
这件事,他们都没有听人说过。
萧士及就央求方丽娘帮着打点,让自己的爹在衙门里好过些。
这是方丽娘的夫君力所能及的事。
方丽娘满口答应。
萧士及才放心和方妩娘离开,回到自己家里。
方妩娘也很挂心,跟着一道来到萧家。
萧士及就向龙香叶求证,“娘,这件事,难道跟小姨有关?”
龙香叶看见方妩娘在跟前,十分尴尬地笑着道:“…不一定有关系吧。衙门上的事,她一个小妾,能说得上什么话?男人哪里能那样耳根子软呢?”
方妩娘心直口快,忙道:“话不能这么说。那师爷说起来,跟龙姐姐家也是姻亲。”
“她不过是个小妾,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攀姻亲?!”龙香叶大怒,“这等没脸没皮的淫荡女子,早就被我龙家除名了!”说完对着萧士及大声道:“以后别说她是你小姨!我妹妹早就死了!”
方妩娘从来没有见过龙香叶发过这样大的火,一时脸上过不去,讪讪地道:“再是小妾,也是龙姐姐的亲妹子,这样说话,岂不是打龙姐姐自己的脸。”说完撇了撇嘴,对龙香叶福了福,“龙姐姐家事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龙香叶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发火的。
“方妹妹,是姐姐的错,姐姐给你赔礼。只是我们家里现在确实乱糟糟的,一时招待不周,还请谅解。”龙香叶赶着道歉。
方妩娘也知道萧家现在确实是有麻烦,就叹了口气,“我的话,姐姐好好考虑考虑吧。是要争一时之气,断了自己夫君的生路,还是忍辱负重,去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龙姐姐想必有自己的打算。”
方妩娘告辞而去,龙香叶在屋里坐了一夜,到天明才胡乱梳洗了一下,叫了丫鬟婆子过来,带着一起去京兆尹府上,求见师爷的小妾,如今被叫二夫人的龙秋叶。
龙秋叶一脸得色地坐在中堂之上,看着龙香叶面如土色,头发枯黄,心里十分快意,以手支颐,斜靠在八仙桌上,笑道:“姐姐真是贵客,今日来寻我做什么呢?我听说,龙家把我除名了,不知还能不能叫你一声姐姐。”
龙香叶知道她一来,龙秋叶必要羞辱她的。但是为了萧祥生,她就受些羞辱,也是值得的。
龙香叶一声不吭地等着龙秋叶将她羞辱够了,才低声下气地道:“妹妹,我求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帮帮我吧。”说着,就给龙秋叶跪了下来。
龙秋叶咯咯一笑,过来将龙香叶扶起来,亲切地道:“姐姐怎么能跪我这个小妾呢?真是当不起,来,进来,咱们姐俩儿好好聊聊。”将龙香叶带进内室,遣退了左右伺候的婆子,一副要跟龙香叶说心里话的样子。
龙香叶松了一口气,知道龙秋叶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
龙秋叶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笑吟吟地打量龙香叶坐立不安的样子,慢悠悠地道:”姐姐,你当初那样对我,可想到你也有今天?!”
龙香叶忍着羞辱,陪笑道:“妹妹,那件事,实不是我们的错,是我那小叔子不成器,我回去一定好好帮你教训他!”说完又寻摸龙秋叶的意思,试探着问道:“若是你还对我家小叔有意,我可以帮你撮合一二。”反正是做妾,给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做妾,好过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做妾要好吧?再说萧瑞生也分了不少银子,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龙秋叶“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到龙香叶脸上,“我什么时候对那个贱人有意过?他买通你们家那个贱丫鬟,戏弄于我,我还没找他们算帐呢!”
龙香叶忙道:“小苗这个丫鬟胆大妄为,我回去就将她卖了。——卖到戏园子去,给妹妹出口气。”
龙秋叶轻蔑地笑了笑。过了几年了,才给她出气,这口气,出得也未免太长了。
“戏园子哪里够?她那么爱拉皮条,应该卖到下城区的倡肆,过那迎来送往的日子才好!”龙秋叶恶狠狠地道,该死的贱人,毁她一生,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龙香叶知道,倡肆就是妓院,里面的女子都是操皮肉生涯的。下城区的倡肆更是贱民最爱去的场所。那里的妓子,接的客都是贱民,生下来的孩子,男女都入贱籍,子子孙孙都给毁了。
虽然有一丝不忍,但是小苗哪里有自己的丈夫重要?只要能换得龙秋叶气消,哪怕是卖到再不堪的地方,她都不会说个“不”字!
“行,我回去就叫人牙子过来,把她领去卖了。”龙香叶一口答应,继续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把你姐夫放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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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交待(二更求粉红第票)
“现在就承认我是妹妹了?”龙秋叶咯咯地笑,拿手将茶盅盖子刮得滋滋响。
“妹妹,只要你能把你姐夫救出来,无论什么条件,只管提。我龙香叶就是做牛做马,这辈子都要偿还你的大恩大德!”龙香叶见龙秋叶松了口,大喜过望,接着求道。
龙秋叶斜着眼睛瞟了龙香叶一眼,放下茶杯,对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龙香叶凑了过去。
龙秋叶就伏在她耳边 ,轻声道:“我要你的位置。——你要是能把姐夫让出来,让我做继室,我就帮你这个忙!”
龙香叶惊得瞪大眼睛,“你说什么胡话呢?我还活着,你做什么继室?再说了,你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是个妾,就算你我都同意,你姐夫,还有你们家老爷,也不会同意啊”
龙秋叶嗤笑一声,定定地看着龙香叶,“是啊,我在异想天开。谁还会要我呢?虽然我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嫁给姐夫,可是天不从我愿,我也没法子啊。”
龙香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反而一点都不担忧,再一次问道:“说吧,你到底要什么条件,才肯救人?”
龙秋叶垂下头,一边的头发滑落下来,挡住她半边面颊。
过了好半晌,龙秋叶才幽幽地道:“…给我你们萧家一半的家财,我就帮你这个忙。”
“一半的家财?!——你好大的口气!”龙香叶倏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萧家可不是软柿子,让你可以随便敲诈的!”
龙秋叶眼皮都不抬,自顾自道:“随便你。我把话放在这儿。是要钱,还是要你男人,自己选。”说着便端茶送客。
龙香叶带着一股怒气离开龙秋叶家,才发现自己什么事都没做成。一时心烦意乱,命人将车赶到杜家,想跟方妩娘说说话。
结果去了杜家,才知道方妩娘带着孩子,去铺子上巡查去了。
龙香叶撇了撇嘴。他们萧、杜两家的铺子,都是大掌柜去督管。她一个妇道人家老是去插手,也不怕人家笑话。可是转而又想到若是萧祥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家的铺子可怎么办呢?
龙香叶便又让车夫将车赶到自家的铺子里。
一群人围在他们家的铺子前指指点点。
“出什么事了?”龙香叶大奇,这些人围在他们家铺子前面做什么?
一个婆子挤进去看了看,忙忙地回来道:“夫人。夫人,不好了,有人在咱们家的铺子前贴了一张告示。说咱们的老爷因窝藏钦犯被衙门抓了,不日要封铺子,让大家不要再到钦犯的铺子里买东西!”
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龙香叶倒是激起了一股血性。
案子还没判,有人就给他们家老爷定罪了,还有没有王法?!
“咱们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呢?都死哪儿去了?”龙香叶实在是气急了。第一次骂了粗话。
回话的婆子哭丧着脸道:“咱们家的铺子关着大门,不知道怎么回事。”
龙香叶心头更烦,“咱们从后门进去看看。”
进到铺子里才知道,原来大掌柜不想跟那些闲人冲突,就命人关了铺子,派人给龙香叶送信去了。
龙香叶去了龙秋叶家里。正好两相错过了,从萧家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是萧士及。
坐在一群大人当中。萧士及的气度完全不逊色,在那里跟他们仔细商议。
龙香叶欣慰地翘起嘴角。还好,她还有一个懂事能干的儿子。
将铺子交给儿子打理,龙香叶回了家,带着二儿子和小女儿吃饭。她的小女儿才刚满了一岁。可爱是可爱,可惜跟她爹生得一点都不像。长相却是随了龙香叶。
龙香叶看着小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叹了口气。
儿子都生得妖孽一样美貌,女儿倒是普普通通。老天爷是耍她玩的吧?
…
龙秋叶自从龙香叶走回,就心神不宁,悄悄将人叫来问了问,才知道萧祥生确实是被抓到京兆尹的大牢里去了,还是自己家的老爷亲自去抓的。
刚才龙香叶在这里求她的时候,她当然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其实对此事一无所知。——只有诈她,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龙秋叶当年在萧家的丑事,老师爷是尽知的。他会不会借此机会,公报私仇呢?
思来想去半天,龙秋叶打算去牢里看一看萧祥生。
跟那老师爷斯缠了好几天,老师爷才点头同意,不过有一个条件,让龙秋叶去说服萧祥生,说出那两人的下落。龙秋叶满口答应,过了两天,龙秋叶带了一个婆子,来到京兆尹的大牢,见萧祥生。
萧祥生坐在一间牢房的石凳之上,精神还算不错,身上的衣衫也很洁净,应该是萧家打点过,牢里的牢头并没有为难他。
龙秋叶松了一口气,笑着款款上前行礼:“姐夫安好。”
萧祥生微微颔首,“不敢当。”
龙秋叶的脸红了红,扯了几句闲话,就悄声道:“姐夫这一次惹了大事了。姐姐前日来求我,我想着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亲自过来探一探。”
“你有心了。代我跟你姐姐说,我没有什么事,很快就能出去,让她不要着急。”萧祥生淡淡地道。
龙秋叶有些着急,往萧祥生跟前坐近些,“姐夫,你别太大意了。我听人说,这事是有贵人指使。”说着,用手指了指天上,“你若是能马上将那两人交出来,贵人必有重谢!”
萧祥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两个人,我根本见都没有见过,非要说我藏了他们,难道是想屈打成招不成?”说着又冷笑道:“就算把我屈打成招,我也交不出这两个人!——明摆着的事,你们就不要多费唇舌了!”将龙秋叶狠狠地顶了回去。别说他根本不知道那几个人去了哪里,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说的!
龙秋叶痴痴地看着萧祥生俊美的侧脸,咬了咬牙,声音压得更低:“…姐夫,我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但是,如果你肯…休了我姐姐,娶我为妻,我一定把你从牢里弄出来!”
萧祥生哈的一笑,站起身来,故意望了望牢门外的天光,笑着道:“这天还没黑呢,你怎么就说起昏话来了?——就算你姐姐不在了,我又怎会一个做了妾的女人为妻?你是要把我萧家列祖列宗都气得不得安寝吧?!”
龙秋叶恼羞成怒,低声道:“你不要命了?娶我,就比要你的命还要难吗?!”
从老师爷那里知道,萧祥生这一次惹上了难以脱身的大麻烦,很可能就会死在牢里。龙秋叶思来想去,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放弃,她这辈子都难偿宿愿了…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很不济,可是如果娶自己,他就能活命。对于男人来说,没有什么,比他们的性命更宝贵的吧?
龙秋叶便决定试一试。
结果却是让她十分失望。
“没错。娶你,还不如要了我的命!——没脸没皮,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就是我跟你不同的地方。”萧祥生说着,一扬长衫坐下,拿起书本看书。
龙秋叶恨恨地站起来,“你别后悔!”说着,怒气冲冲地回了家。
老师爷知道萧祥生软硬不吃,那边的贵人又发了狠,千方百计要把那两人找出来。可是他们唯一的线索,就是萧祥生。那两人在跟着萧祥生进了长安城以后,就彻底断了。
“既然敬酒不吃,就别怪我们给他吃罚酒!——上刑!”京兆尹得到老师爷的回报,下了命令。
等萧士及从杜家得到消息,知道萧祥生在牢里受了大刑,大惊失色,忙使了重金,混到牢里看他。
“爹,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萧士及大惊失色,马上拿出帕子,要给萧祥生止血。
萧祥生气虚微弱地摇摇头,伏在萧士及耳边道:“我给你的紫玉佩,一定要好好藏好。最好,暂时藏到杜家去,不要放在咱们家。另外,我以前跟你说过,咱们家,有另外一处院子,藏有足够的钱财、布帛和粮食,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就将所有的家财送人,只要保得一家大小的性命即可。钱财身外物,只要人活着,银子还能再挣。”
萧士及含泪点点头,用更轻的声音问道:“爹,那两个人,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
萧祥生的脸色严肃起来,“及儿,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你只要记得,我没有藏那两个人。这完全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萧士及对萧祥生十分信服,连连点头,“我去找杜家求助,方婶婶四处托人,帮了我们家不少忙。”
萧祥生点点头,“你杜叔杜婶都是好的,你要记得他们的恩情,记得知恩必报,以后娶了霜儿,不能欺负人家。”
一提到杜恒霜,萧士及的心情就好了许多,微笑着道:“霜儿也大了,懂事了,知道咱们家出了事,经常过来陪娘亲。”说完又有些黯然,低头道:“娘病了,都是霜儿带着她的丫鬟在床前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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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教训(三更求粉红第票)
萧祥生才知道,龙香叶已经病倒在床上好几天了,难怪从来就没有见过她来探望他。
“唉,你娘…以后你要记得,你就是一家之主,凡事要自己拿主意。你娘那边,说得对的,你就听。不对的,你就当没听见。你要知道,如果你这个当家人没有主见,这个家,根本就扶不起来的。”萧祥生拉住萧士及,跟他说了不少话,竟像是交待遗言一样。
萧士及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是并没有想这么多。
从牢里回来,萧士及就开始变卖萧家剩下的家财。先是明面上的铺子,统统八折转手给杜家,然后是暗地里的铺子,把产权全部送给杜家。长安城内外的宅子和田庄,全卖给外人,收回现银,继续打点京兆尹府上。
只是过了快半个月,京兆尹还没有放人的意思,萧家的家财,已经被折腾得差不多了。
败家容易起家难。
萧士及看着自己的爹爹一手挣回来的家财,被自己折腾得一干二净,心里也很苦涩。可是要不这样做,他们一家大小的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没有萧祥生在身边,他们家的钱财,就是惹祸的根苗。
再说他已经把自家的铺子,送到杜家手里。只要自己的爹爹有出来的那一天,他们萧家就能东山再起。
可是萧士及没有等到萧祥生出来的那一天。
萧祥生在牢里,从一个同情他的牢头那里得知,京兆尹眼看怎么拷打他都套不出消息,便打算将他们萧家的一家大小都抓起来,用全家人的性命威胁他。看他是看重那两个钦犯,还是看重他自己的家里人。
萧祥生知道这个消息,在牢里坐了一夜。第二天下了决心,在牢里大吵大闹之后,跟冲进来的牢头争执,一头扎在他们的朴刀之上,正中心窝而亡。
萧祥生一死,京兆尹就知道线索彻底断了,一时恼怒,命人抄了萧家,将萧家所有的家财充公。
萧士及早有准备,将家里的钱财转移得转移。贱卖的贱卖,丫鬟、婆子和护院,早就卖的卖。遣散的遣散,除了他们自住的那一所大宅子,再没有别的明面上的家财了。
龙香叶的病本来快要好了,知道自己的夫君已经死在牢里,一口血吐了出来。又病倒在床上。
萧祥生的娘亲古氏得到这个消息,也是一口气喘不过来,身边又没有丫鬟婆子照料,居然痰噘而死。
进来抄家的众衙役见逼死了老人,才稍微收敛一些,命萧士及带着家人出去。这个宅子,被京兆尹充公了。
萧家一家大小被从大宅里赶出来,住到了临时租赁的一个小院子。
老夫人古氏的身后事。还是方妩娘帮助操持的。龙香叶一直病在床上,还要靠人服侍。
萧家遭逢遽变,萧士及似乎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
爹不在了,奶奶死了,娘病重。家里还有两个小小的弟弟和妹妹,一家大小的担子都担在他身上。
“大哥。我饿了。”萧士及三岁的弟弟萧泰及嘴里咬着一根大拇指,眼泪汪汪地看着萧士及,另一只手拉扯着他的衣襟叫喊。
萧士及叹口气,他也饿啊。可是娘病了,他们请大夫熬药,居然一下子把手边的现银花得差不多了。还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他也不敢去取自己家藏在别处的银钱。
好在他们家以前的那些护院管事,感念他爹萧祥生的恩德,对他们家很是照顾,经常过来送米送面,还有自家种的蔬菜。日子还过得去,但是想和以前一样锦衣玉食,是不可能了。
“及哥儿,你弟弟妹妹都饿了,怎么还不做饭给他们吃?”龙香叶有气无力地半靠在床上吩咐道,“还有,今天你去你二叔家,向他讨些银钱,去集市割几斤肉回来。你弟弟还小,在长身体,天天吃白菜,他长不高的。你妹妹本来还要喝奶,可是现在哪有钱给她喝?你去买些鸡蛋,再向邻居打听,有没有卖牛奶或者羊奶的地方,给她买点。”
萧士及先应了一声,然后道:“我去杜家借点银子吧。二叔那里,娘,就当爹没这个兄弟。他不落井下石就好了,还指望他帮我们?”
萧瑞生那里,萧士及去过一次,结果不仅一分钱没有借到,反而被萧瑞生羞辱一番,赶了出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萧祥生的弟弟萧瑞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细竹布长衫,手里一把洒金大折扇,满脸油光,像是刚从馆子里吃了饭出来,手里拎着一包刚刚出锅的胡麻饼,对眼巴巴盯着他的萧泰及道:“拿去吃吧。小兔崽子,就知道嘴馋。”
萧泰及扑了上来,从萧瑞生手里抢过来胡麻饼,不顾热气腾腾地烫嘴,一鼓作气塞到嘴里大吃起来。
“大哥…你吃不吃…里面有肉馅儿”萧泰及吃得狼吞虎咽,不过还没忘了大哥萧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