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师兄可容我亲自向这位大厨道声谢。”
徐靖成事母至孝,上回便想这么做了,但东家不在,他不好擅自去见人家的大厨,今天才知道东家便是这元殷书,便开了口。
第18章 找茬
元殷书想到他口中的大厨是个七八岁的女童便觉得好笑,但看他模样正经,眼神清澈真挚。想到自己早逝的娘亲,这拒绝的话,他便说不出口了。
一抬手让伙计把掌柜的叫上来,问道:“叶姑娘是否还在。”
自然是还在的,叶青蕊正将最后几份东坡肉倒入砂锅,放到灶上用小火煨着。这是掌柜吩咐的,多做几份以备他们加菜。叶青蕊自然不可能等到他们散场,早与掌柜说好,做完多少份便可以先走。
听掌柜来叫她上楼,说是有人向她道谢,摇头道:“上回便给了我银子,权当谢过了,这回当面谢便不用了。”
掌柜以为自己知道她的顾虑,笑道:“是东家在山上的同窗,个个都是读书人,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浪荡子,姑娘大可放心。”
何况才七八岁,还没有到防人的时候。其实掌柜想多了,叶青蕊纯粹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听他都这么说了,也只好点头。
脱下身上的罩衣,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她跟在掌柜身后上了二楼。
居然是她!
怎么会是她!
等看清楚掌柜身后站着的女童,原本的人声、琴声就如同自动消失了一样,有嘴快的吃惊道:“掌柜说的大厨,不会就是这位姑娘。”
“正是这位姑娘,这便是想当面与你致谢的徐公子。”
指着徐靖成,掌柜的回头对叶青蕊说道。
两人俱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隔壁家的邻居,还是徐靖成先回过神来,一个长揖到地,谢过她治好了母亲的隐疾。
叶青蕊侧过身,只敢受他半礼,也对他福身道:“不过是做了份内的活计,实在当不得谢。”
“好了,谢也谢过了,天色也不早了,掌柜的记得派个人送叶姑娘回去。”元殷书发了话,叶青蕊才敢肯定,原来他就是酒楼的东家。
也难怪当日在山坡上见着自己一点也不疑心是继母派来害他的人,还知道自己的名字,原来他就是那个躲在帘子后头试东坡肉的年轻人啊。
只是,那个一直低着头不敢与自己打照面的怎么这么眼熟呢。叶青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冲着低头的叶展鹏甜甜唤了一声,“大堂兄原来也在此吃酒,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你回家不妨告诉祖母一声,我家青哥的病好了,不会去跟你家借银子的,放心好了。”
说完也不看叶展鹏憋的快要爆出血浆子的颜色,团团一个福礼,跟着掌柜的下了楼。
这些同窗里头不少人都知道叶展鹏以前有一个常挂在嘴边的三叔,是城里的富户,资助他读书。虽然这几年没听他提起过了,但多数人还都记得这一码事。
看看这姑娘朴素的衣着,几岁就在外头做活,猜也猜得到定是叶展鹏的三叔,这姑娘的父亲出了什么变故,家中败落。
许多知**看叶展鹏的脸色便鄙夷起来,他们可听的清清楚楚,人家弟弟病重,他们家还不肯借银子,这不光是知恩不报,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徐靖成这才知道,原来当日那位老妇人嘴里的骄傲,就是他呀。顿时摇头不语,这等亲戚还不如没有,母亲当年果真做的对。
可想归想,大家好歹是同窗,谁也做不出当面撕破脸面的事。看元殷书端起酒杯,大家也跟着端了起来,很快便恢复了刚才的热闹场景。
叶展鹏终究是面皮不够厚,提早走了。他一走,这才议论起这件事,徐靖成比大家知道的更多,原本不想背后议人事非。可是想到叶青蕊走前忽然绽放的笑容和那番话,明显是要坑他一把。
既然是要谢,那就干脆做点让她开心的事。便趁着热闹说出了叶家祖母为了叶展鹏读书,差点将叶青蕊卖掉一事。
“后来又来闹,说他们私藏了卖大宅的银子,是他们拿出借条这才肯分家。里长说起这件事也是唏嘘不已,也亏得这叶家小姑娘坚韧,为了弟弟不惜到外头帮工,若早知道这回事,身为邻里,我也该伸出援手才是。”
“好个叶展鹏,平时人五人六,吃穿用度都是好的,没想到是个吸血鬼,这叶家姑娘当真不容易。”
“嘻嘻,刚才是谁说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找不着好人家的。”
“我,我那不是不知道吗。”
元殷书倒了杯酒递到徐靖成手里,“看不出,你居然还有急公好义的一面。”
徐靖成平日读书多,说话少,他和元殷书不一样,元殷书是谁都看不起,不爱搭理别人。他是没时间搭理,读书都怕时间不够了,还有时间闲聊吗。
“说起急公好义,你也不差,如果你不收留她,怕她真是走投无路了。”
“你错了,谁走投无路,也轮不到她走投无路。”元殷书不看徐靖成带着询问的眼色,干了手中这杯酒,算是了断了这个话题。
叶青蕊被酒楼的伙计送回家,伙计手上还拎着食盒。里头是用炭火烤得又嫩又香的羊腿一只,是掌柜让她带回去给家人吃的。
伙计在门口把食盒交到叶青蕊的手上,正要告辞,就听到旁边一个尖刻的声音响了起来,“难怪小小年纪就能哄得别人团团转,原来是个狐媚子投胎,这么小就会勾搭男人回家,可别来找我家梅子玩,省得给你带坏了。”
叶青蕊回头,不是梅子娘还有谁呢,她手里牵着梅子,瞪圆了眼睛看着她。梅子则想把她娘拉回去,可怎么拉都拉不动。
“蕊姐,你进去,我娘是回娘家受了气,你别听她胡言乱语。”梅子哀求着,眼里闪动着泪光。
梅子一说叶青蕊就明白了,刚听说梅子家花了五两银子免了徭役,娘家几个哥哥却因为分家要单独服徭役,一下子比往年多出了二十两。她跑回娘家诉委屈,结果被娘家人一顿好骂。说她得了失心疯,为了两朵绢花得罪人,又说她不会为人,放着夫家和里长家的关系不知道好好维护,生生把世家来往成了仇家。
从小到大,梅子娘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又何曾被人这么教训过,她可没有自省的习惯。正憋着火往家去,却瞧见了叶青蕊,便将这火气一股恼宣泄出来。
第19章 争吵
叶青蕊气的脸色铁青,楼氏听到外头的声音也赶紧开了门出来,看到梅子娘正指了自己女儿骂狐媚子,捂着胸口差点闭过气去。
叶青蕊赶紧一把扶住母亲,又接过伙计手里的食盒放在脚下,让他先回去。楼氏也回过神,要拉女儿进屋。叶青蕊摇头,如今被人记恨上了,就不是躲可以解决问题的。
她太清楚这种人,欺软怕硬又不讲道理,如果一味躲避,她只会以为是怕了她,反而将你欺负到死。倒不如打消她的气焰,让她怕了你,自然不敢再来惹你。
叶青蕊站到梅子娘的面前,虽然她又高又壮,却一点也不憷的指了对方的鼻子道:“莫以为我爹不在,我就会怕了你。这条胡同里住的又不是官家老爷,无论男女出去做工的都不在少数。我不过因为年纪小,帮工的酒楼掌柜好心让伙计送我回来,就成了狐媚子。你女儿比我还大一岁,你是不是可以保证她从今往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到成亲才踏出家门坎呢。”
“只要出门,就有可能遇见外男,就好像现在,李家的大叔,王家的小哥,梅子可是统统瞧见了,按你的说法,这又算什么呢。”
梅子娘没想到她小小一个姑娘家,嘴巴竟然如此厉害,气的握了拳哇哇直叫,“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顶嘴,还敢拿我们家梅子说事,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好啊,你来撕啊,撕了就没人揭穿你们骗人的事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我骗你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后面跟着的诅骂简直不堪入耳,楼氏已经摇摇欲坠,叶青蕊却只是面色阴沉的听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梅子与我们玩打鸡,输了两朵绢花,你来我家讨要,我给了你六十个铜板。当天棋姐娘又将两朵绢花还了你们,你们却没有还我们铜钱,让街坊四邻评评理,这不是骗钱又是什么。我不出去帮工赚点铜板,下回猫三狗四的再来我家骗钱,我要拿什么打发。”
叶青蕊从来都不是个口拙的,端看她愿不愿意回击罢了。而且她从来不用污言秽语,只拿了一个理字站住脚,直将人挤兑的抬不起头来。
李家的大叔也不再看热闹,站出来劝梅子娘家去,叶家是后搬来的,他也不想为了叶家得罪梅家,但明摆着这梅子娘就是再长两张嘴,也说不过这个小丫头,倒不如罢了。
梅子爹接到别人报信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直接塞到叶青蕊的手上,“这是六十个铜子,你仔细数数。”
然后就想拉着梅子娘回家,梅子娘死活不依,她没占到便宜哪里愿意走。无赖一般坐到地上,拍着大腿一串串乡俚市井的脏话蹦了出来,也不知道她在骂谁,却一个劲的骂个不停。
梅子爹拉了二回没有拉动,也气的不行,直接说道:“徭役我不免了,我现在就去把银子拿回来,去县衙上工。反正你这么厉害,自己在家呆着。”
梅子娘又爬起来去追梅子爹,哭天抢地好似塌了天一般。有熟悉的人看楼氏脸色不对,上前劝她,“我说叶家嫂子,你也别往心里去,梅子娘就是这么个德性,嫁进来几年和谁没吵过闹过。我看呀,她就是吵吵吵,才把送子娘娘给吵走了,到如今都没个儿子,就是报应。”
叶青蕊知道经过这一轮,梅子娘知晓自家不是好惹的,应该不敢再来生事。挽了楼氏的胳膊,谢过这位大嫂,拎了食盒转身。
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在看着她,一双眼睛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不待细看,院门已经被楼氏关上,只透过缝隙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
徐靖成站在不远处的一颗树下,树荫笼罩下来,身影模糊的让人看不清楚。待围观的人散了,他才慢慢踱出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朝自己家走去。
梅子爹真的拿回了银子,去服了徭役,不管梅子娘怎么哭求也不肯妥协。只好哭哭啼啼为他打包好了行李,看着他走到县衙外头排队的人群里,最后被分配到铺路的队伍中。梅子娘一听就几乎晕死过去,可惜她就是再会骂人,也无法将丈夫骂回家。
叶青蕊找不着事干的时候就跟着楼氏学绣活儿,再不然就拿了沙铺在地上练字。家里以前就没什么藏书,后来为了给青哥治病仅有的几本也当了出去。她去过书店,简直贵的让人吐血。她咬牙买下一本最基础的回来,打算把字练的能见人了,想办法去抄。
至于抄谁的,她倒是很乐观,实在找不着便去书店背,背了回来再抄,大不了三个月抄一本。
“你在干嘛呢。”
夏日里天热,叶家一般是把院门打开,青哥就在院子里玩,她则在门口的沙地上练字,也顺便看住青哥不让他往外头跑。
叶青蕊一抬头,便看到徐靖成温和的笑脸,她赶紧站起来,挡到沙地前头,讪笑道:“没什么,写着玩呢。”
是了,听说叶家败落以前女孩都是请了人教,个个都是识字的。现在的生活,没了诗词歌赋,也没了琴棋书画,一定很寂寞。
心头一热便开口道:“我家里倒是有些藏书,你如果想…”
“想想,可以借我抄吗,我保证不会弄坏。”叶青蕊激动起来,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徐靖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喜欢哪一类的,我让家仆给你送来。”
“史书,可以吗?”叶青蕊试探道。
徐靖成一愣,没想到她会喜欢这一类。叶青蕊心中一凉,是了,这一类的书是最贵的,在书店里头都是放在最上头,不随意给人翻动。
“不行的话。那…”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一会让人给你送来。你可以慢慢抄,我不着急。”徐靖成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白的晃眼。
叶青蕊想看史书,只是想知道这个时代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希望尽可能多的知道一点大周朝的历史。
可是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吃过晚饭,楼氏开始给孩子烧洗澡水了,都没人来敲门。他,大概是反悔了,叶青蕊在心里想。
第20章 归宿
第二天一早,正摆早饭的叶青蕊听到院门口有说话的声音,出来一看,青哥扭着小屁股迈着两条小短腿,正颠颠的朝她跑过来。
扑到叶青蕊跟前,身子一扭扭的往她怀里钻,双手则托着一个小蓝布包,献宝似的举起来,“姐姐,给,哥哥的。”
叶青蕊打开一看,正是一本史书,马上明白是徐靖成亲自送了过来。她去了院门口张望,却只看到他远远的一个背影。
买了纸笔的叶青蕊开始认真抄书,楼氏一看,便让大女儿也跟着一起抄书。叶青音还有些不愿意,楼氏却正色道:“你的嫁妆娘无力置办,若能抄些书放在嫁妆里倒比绸锻还要显眼。”
叶青音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过来陪着叶青蕊一起抄书。叶青蕊一边抄一边读,倒是终于明白了这个朝代与她所知道的为什么不一样了。她在前世熟读的历史是周天子以后三国争雄,分分合合改朝换代不知道多少回。
而这里,则是周天子一直将国家治理的好好的,并未出现她所知道的战争。就好比蝴蝶扇动了翅膀,一切都不一样了。
摸着下巴,叶青蕊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一没本钱,二没足够的年纪撑场子,就算真的把什么白糖或是棉布鼓捣出来,也有可能保不住,倒不如做做这只需要动笔的生意。
“你干什么呢,一脸奸笑。”叶青音抄完一张,正在晾干墨迹,一回头,看到妹妹笑成这样,不由皱眉提醒她。
叶青蕊“哦”了一声,“想到一点好笑的事罢了。”
没想到叶青音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敷衍,犹豫了半天,把笔一搁,“你不要再想些天上地下的事了,青哥的病已经好了,你就安分些在家里呆着。也不要去惹外头的人,住在一个胡同里,吵来吵去都是市井泼妇干的事,我们…”
叶青蕊把笔重重的往砚台上一搁,叶青音不自觉的身体一抖,她常常觉得这个妹妹自从搬了家就不太一样了。有时候,眼神里会发出骇人的光芒,说话做事一点也不像个七岁的孩子。甚至,在这种时候,她会有些怕她。
叶青蕊没有发怒,反而笑了,堆着一脸笑着看叶青音,“没想到,你还是长了脑子的嘛。下回再有男人来借钱,你记得把脑子带上。”
“我,我…”叶青音捂着脸冲了出去,隐隐还有哭声传来。
“姐姐,大姐惹你生气,打,打她。”青哥小小的身子倚着门框,正看着叶青蕊一脸崇拜。
叶青蕊一把将他抱进来,用手指弹弹他娇嫩的皮肤,看他用“你好讨厌,但是我喜欢”的别扭神色看着自己,心中有一块地方慢慢的柔软下来。
她自从来到这里,没有流过眼泪,但此时把青哥抱在怀里却哭了出来。她根本不想来这个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惶恐不安。
“怎么了,这是…”楼氏听到动静放下针线过来,看到二丫头抱着青哥哭的歇斯底里。
叶青蕊哭够了,才抬起红肿的眼睛,“娘,爹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这不是一个男女平等的时代,对女人有着更多的歧视和不公,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真的不喜欢。
楼氏眼眶一下子红了,紧紧抱住女儿,“是娘没用,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不,我不是怕苦,我只是,只是…”只是觉得自己一事无成,说不出来的无奈和沮丧。叶青蕊第一次和楼氏挨的这么近,感受她的体温和心跳,甚至感觉到了她声音里深深的无力和歉意。
她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没干过苦活重活,被丈夫怜爱生活优渥。从富贵乡一下子掉到稻草堆,她比年纪小小的叶青蕊更不能适应。可为了四个孩子,她放下身段,除掉钗环,用唯一能赚钱的绣活一针一针绣出孩子的口粮。
叶青音借出了家里所有的家底,她也没有就此消沉,她这么努力,还不是因为这四个孩子。叶青蕊在这一刻,忽然读懂了她一直不太看得起的楼氏。能在这样的落差中挺下来,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气呀。
“娘,是我惹你伤心了,别哭。蕊儿会帮你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叶青蕊两世为人,终于让她体会到了一直未曾体会过的亲情,也许,她会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弥补前世未曾有过的亲情。
这么一想,她的那点委屈和不甘终于散消了。之前的隔阂和陌生,因为一个拥抱和一场痛哭消失了,剩下的是她飘荡的心,终于有了归宿感。她有母亲,有弟弟,那么这里便是她的家。
还书的时候叶青蕊还准备了一包点心,她预感到徐家的态度可能与徐靖成本人不同。算了他从山上回来的时间,在门口截住他,还了书送了点心,开口道:“母亲说你还在读书,我们这般借来借去,会影响你的学业,日后就不麻烦你了。”
徐靖成一怔,还没从见到她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听到的便是这样的话。他是个聪明人,明白她一定看出了什么,顺从的点头,“这样也好。”
徐母看出儿子的情绪不对,看着他带回来的糕点问道:“难为你有心,以后别浪费银子给娘买东西,省下来还能多添一块好点的墨块。”
“点心是叶家姑娘的回礼,书也还了,以后她不会再借了,娘可以放心了。”
这是儿子第一次从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徐母手一松,半块点心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当日,儿子高高兴兴取了书让家仆给叶家二姑娘送去,她当时便觉得不好,立刻拦下了。
儿子是她唯一的骄傲,也是她后半生所有的依仗,她不能看着白璧无瑕的儿子犯下任何的过错,走错哪怕一步路。
徐靖成眼神黯淡,站了起来,对还在发怔的母亲说道:“看到她站在门口与梅子娘争吵的时候,我便想到了小时候,三伯娘也是这般站在我家门口与娘争吵的。如果当时娘能和叶家姑娘一样,该多好啊。”那样他们母子俩就不会如丧家之犬一样逃到樊城。
“你是在怪娘。”
“不,我知道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只担心不能回报您对我所做的万分之一二。”
“娘是心甘情愿,不需要你报答。”徐母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紧紧握着儿子的手,生怕他跑掉。
明明用父亲留下的银两置办了百亩良田,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家里也不是缺衣少食的。可他不在家,便千省万省,恨不得烂菜叶子也要分成三顿吃。给他置下新衣,给自己的却永远是在洗得发白的衣裳上补上两个补丁。诸如此类的事,徐靖成几乎可以不歇气数出几十件来。
他宁愿母亲活的鲜亮些,快活些,甚至对他任性些都好。可偏偏她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一切,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可这样的爱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让他生出一种,自己是在敲骨吸髓的负罪感来。
第21章 话本子
叶青蕊并不知道徐靖成因为她的还书,还生出这许多的心思来。她现在磨拳擦掌,想要好好干一回赚银子的事。
那就是写话本子,不管什么年代,读书人再如何苦读,也是需要一些精神食粮来放松的。话本子便应运而生,多是才子佳人,伴着清天大老爷判案的故事。
也有少量的神啊鬼的,变成人形勾搭寒窗苦读的学子,又是献身又是献金的故事。
叶青蕊不打算与他们相争,干脆写起武双全的大少爷或是报仇,或是报恩,仗剑闯江湖的武侠小说。会着轻功挽着剑花的英俊少年,还有貌美如花的千金大小姐,叶青蕊写的那叫一个花团锦簇。她前世看过的小说不知道有多少,武侠玄幻言情各种套路和桥段简直是烂熟与心。
何况这个时代的故事又不需要多长,她从构思到写出来,也不过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找了一家老字号的书行,开口便是奉家里兄长之命,拿个话本子给掌柜的掌掌眼。
掌柜知道这是来卖话本子的暗号,也是叶青蕊在书行四处转悠,看到有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似乎是来送话本子的,她在外头等着这人,请人家吃了一回茶,又送了二十个铜子,这才将行情给探了出来。
这些话本子大多都是明知科举无望,又放不下身段改行的读书人所作。他们也不敢用真名,都是取了化名,再让家中书童或是仆役过来送书。
掌掌眼便是行话,意思是新得的话本子,让掌柜看看能不能要,又能作价几何。如果掌柜的看上了,就会花钱买下来,他们自己找人再抄几本,放一些出来卖,再放几本专门用来出租。如果销路好,还会送到他们在全国的其他书行里。
掌柜的听到了便知又有人来送话本子,让叶青蕊到一边等着,他坐在柜台里翻看了起来。她也不想去别外,乖乖在书行里找了个小板凳坐下,翻开一本她一直想看又买不起的书。
她人矮,又坐在角落,一般人进来不仔细还真不一定注意的到她。不多时,进来两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学子,一个在进门时犹自愤怒道:“你说元家怎么能这样,定亲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不能为他配个商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