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侠从不教人剑法,怎地今日竟教给任逍遥?”
“这才是天下第一剑的样子,看对手受了伤,不想占这便宜,也不想手下留情,那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招式。”
“我听说就是做了云峰山庄的剑奴,也不一定有机会看到凌大侠练剑,更别说这样慢慢比划了。”
“这剑法跟大人的不一样,估计大人都没见过。”
“你们聒噪什么,专心看啊,千载难逢!千载难逢!”
许鹏泽蓦然回身,冷哼一声,说话几人脸色发青,闭嘴低头。周焱打了个哈欠,道:“许老弟,凌庄主这是何意?”许鹏泽面色稍缓,道:“世外高人,总有些怪癖。”周焱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依本官看,江湖中人都有些怪癖。”许鹏泽附和着笑了笑,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凌鹤扬的手。
彼时凌鹤扬已攻出六招,将任逍遥逼退六步,背负双手,语气清淡,话却不留情面:“渊渟岳峙共十二式。你已看过一半,可有法子破解?”
任逍遥仿佛被人迎面抽了一巴掌,指节握得发白,咬牙摇了摇头。
“可有法子自保?”
任逍遥仍是摇头。
凌鹤扬眼中闪过一丝惋惜:“我不愿与你动手,你自尽罢,合欢教的人,我保他们平安离去。”
任逍遥霍然抬头,一字一句地道:“我没认输!”
多情刃扬起,雪花扑满刀锋,透出丝丝红光,仿佛一层厚厚血痂。
凌鹤扬神色温润:“很好。”
修长手指轻轻一推,长剑无声,却已出鞘。剑身灰冷无光,仿佛隐藏在一团雾气中,这把剑没有云海剑的大气纵横,却有一股冷寂孤峭的味道。
云峰山庄四名剑第二,云渊剑。
剑光绽出,虚空画了一圆。
这剑不知什么材质铸成,挥出时毫无声息,众人又是一阵心惊。冷无言却看出凌鹤扬未尽全力,甚至算得出他用的是八倍速度和力道。
呛呛呛三声,任逍遥已退了六步,再退,便是绝壁。凌鹤扬不仅只用那六招,更连顺序都没变,可他偏偏敌不过,反倒气血倒冲,口鼻都溢出血来。唐娆见了,心中又疼又急,直喊了出来,却被一阵啸声淹没。
啸声与蓝光一同爆射,七星射月弩声震长空,穿云蓝星箭带着数百□□,瀑布般冲向凌鹤扬。
这次轮到凌氏姐妹惊叫,红白玉金四道剑光随之飞起。
云霞剑,云灵剑,沉璧剑,承影剑!
日光仿佛一低。叮当声暴雨般响起,雪花急转直下,天地间仿佛骤然被大雪封堵,朦胧中三条人影逆势冲起,一掠数丈,落在山涧对面的巨大青岩上。穿云蓝星箭随即嘭地一声钻入山壁,连箭尾都已没入,山壁崩开数道裂痕,尘土浮起,碎石滚下山涧,遥遥传来咚咚咚的闷响。
青岩上,任逍遥刀锋染血,稳住身形,瞪着冷无言,厉声道:“多事!”
冷无言只看着凌鹤扬:“前辈,您不能杀任逍遥。”
任逍遥狂笑:“他还杀不了我。”
凌鹤扬乜了他一眼,剑锋一摆,道:“普祥真人既与你说了那件事,你便该知道,有合欢教一日,江湖就没有太平。死一人,换许多人活命,即使这个人不该杀,我也要杀。”
冷无言一怔,继而胸中一热,冲口道:“莫非二十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就可以磨掉天下第一剑的锋芒么!”
凌鹤扬神色大变,任逍遥却一头雾水:“冷无言,你什么意思?”
冷无言不答:“你走罢,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任逍遥毫不领情:“我不用你替我出头。”
凌鹤扬大笑:“血影刀法与凌曦剑法?快哉,快哉!”言毕一剑飞来。
这一剑歪歪斜斜,似醉未醉,正是渊渟岳峙剑法第四招。冷无言心头电闪,喝道:“我守你攻。”
他语声决绝,几令江山变色,就连任逍遥这等狂妄之人,也不由自主一刀攻出。三人身形交错,刀光剑影震得雪花向四面斜飞而下,去势比雨点还快,渐渐青岩上一片雪花都存不住了。众人隔着山涧,只看得发呆。俞傲本想再施偷袭,无奈三人身形变化太快,青岩又遮了大半视角,还有唐家堡的暗器时刻盯着自己,只得作罢。
第五招、第六招,冷无言指挥攻守,将凌鹤扬剑招一一化解。凌鹤扬不怒反笑:“后生可畏。”云渊剑一振,长驱直入二人身前。冷无言不禁心中一沉。
十二倍速度,十成力道,前所未见的招式!
第七招、第八招、第九招、第十招、第十招,任冷两人且战且退,已被逼到角落。凌鹤扬第十一招使出,冷无言已无法可行。电光火石间,任逍遥一把将他推出战圈,腾身冲出,多情刃迎着云渊剑,波地一声大震,几乎站立不稳,胸前多了一道伤口。血花喷溅,将飞雪染成红雨。
唐娆怒叱一声,指尖十点寒光暴射,血影卫的□□也随之射出。可只飞了半途,便被唐门弟子一片暴雨般的梭镖砸下山涧。
凌鹤扬叹息一声:“我倒很喜欢你这脾气,只可惜你是任独的儿子。”言毕手腕一抖,云渊剑剑光仿若一片轻雾,倏然从四面八方腾起,淹没青岩。
渊渟岳峙剑法最后一招,竟将一柄剑使成千百柄剑!这已不是纯粹的招式,而是一种近乎于道的境界。任逍遥周身都已没有退路,将心一横,狂吼道:“你杀不了我!”扬手一刀挥出,却不知砍向哪里。
蓦然一声长啸,金光掠过,仿佛初升太阳,阳光撕开浓雾,所有的剑影在一瞬间消失。
云渊剑停在冷无言胸前,剑上有血,剑尖半入心口。
叮当一声,珠落玉盘,一团五色光华腾起。
冷无言衣襟里跳出一块玉佩,碰在云渊剑上,红色丝线摇摆不定。玉色苍翠,流光飞舞,仿佛包裹在一团五色光华中,令人颜色顿变。
这光华绝世高贵,几乎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若非这块玉极小,常人见了,只怕会忍不住跪下去。
凌鹤扬握剑的手已不稳,戛声道:“你?你是……”
冷无言语声出奇冷静:“放过任逍遥,回云峰山庄。”
一句说完,向后跌倒。
任逍遥怒喝一声,冲过来将他背起,口衔承影剑,跃下青岩,多情刃已脱手飞出。
一阵刺耳的撕裂声响起,挡在下山路上的六七名锦衣卫喉咙喷血,跌下山涧。任逍遥身形站定,多情刃再扬,血立刻将山路染红。英少容高声道:“血影卫保护教主,其余四堂由后山走!”话音未落,冲霄隼尖啸腾起,向拦截任逍遥的兵丁抓扑过去,血影卫已快速向任逍遥靠拢,火蜈蚣则护着四堂弟子向后山突围。
许鹏泽高呼:“全力截杀合欢教乱党!”
峨眉、青城、唐家堡都明白,今后若想过得安逸,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任逍遥,把一切罪责都推给合欢教。此刻听许鹏泽招呼,再不迟疑,唐门弟子在前,手中扬起一片亮光,向半空袭去。冲霄隼虽猛,却不是唐门暗器的对手,尖叫声声,接连坠下山去。峨眉、青城两派趁势追击,拖住了血影卫。原先占据山间要隘的锦衣卫张弓搭箭,嗖嗖声不断。
凌雪烟想到那只救了自己的金燕子,眼前一阵模糊,怒道:“许鹏泽,你凭什么下令!”
许鹏泽道:“二小姐,朝廷的事……”
“我呸!”凌雪烟竟然拔剑刺去。
许鹏泽吓了一跳:“二小姐,你这是……”他偷眼看了凌鹤扬一眼,见他站在青岩上,仰头看着漫天飞雪,不禁又气又怒,却不敢对凌雪烟真的下狠手,一时被逼至涧边。
人影一闪,盛千帆居然冲了过来。
“盛哥哥,你来做什么?”
“我不想让任逍遥死。”
“为什么?”
“跟你一样!”
凌雪烟一怔,却听唐娆尖声道:“大哥三哥,你们住手!”
她的声音本是甜酥酥的,此刻却凄厉凛冽,一头长发卷着雪花飞舞,束发的簪子上有一点鲜血,正抵着自己喉咙。“唐家的人再动手,我便死在这里!”
唐歌气道:“四妹,给我回来!”
远处的任逍遥似是一怔。他一手持刀,一手护着昏迷不醒的冷无言,口中含着承影剑,无法说话,只愣愣地看着唐娆。
唐娆深深望了他一眼,大喊道:“你走啊!”
任逍遥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唐娆失神看了几眼,便转过身来,向山涧横跨一步,厉声道:“大哥三哥,你们再不住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连全尸也不留!”
她目光激烈如火,众人见唐娴已停手,不等吩咐,也纷纷停手。唐歌目光闪动,对许鹏泽一拱手:“许大人,唐某对家下约束不利,望乞海涵。”
许鹏泽目光阴沉,却没法责备。峨眉、青城见凌鹤扬不出手,凌雪烟又在任逍遥阵中,拿捏不准云峰山庄的态度,更怕己方伤亡太重,得不偿失,便也虚与委蛇起来——再如何杀敌,也不过封赏些银子,功劳可都是许鹏泽和周焱的,况且唐家堡已置身事外。
于是血影卫的对手便只剩下锦衣卫和成都卫兵丁。锦衣卫还好,普通兵丁却哪里是血影卫对手,当下满山惨嚎。成都卫的几员武将心疼得满头大汗,却不敢鸣金,只乞求似的望着许鹏泽。
许鹏泽暗道:“今后办事,少不得依靠这些地方官员,若把他们家底耗干,可是不妙。”他正想着如何不伤颜面地收场,周焱忽道:“许老弟,我看凌庄主是对的,一味杀下去,伤了宁海王府的人,恐怕将来不好见面啊。”
这话说得极漂亮,把不追杀合欢教乱党说成是凌鹤扬的主意,又送给宁海王府一个大人情,更照顾了成都一众官员的私心。无论出什么纰漏,都与勇武堂无关,更赚足了人心——那几员武将的脸上已是一派感激之色。
许鹏泽心中暗骂:“倒叫你这老狐狸抢做了好人。”口上顺水推舟地道:“周大人所言极是。诸位还不快发令停手。”
众武将如蒙大赦,纷纷吆喝着收拢队伍,合欢教立刻走得没了影子。唐娆虚脱一般委顿在地,一把推开上来搀扶的代遴波:“你走开!”
代遴波皮笑肉不笑地道:“娘子,不管怎么说,你我也是换过庚帖婚书的,你说没拜堂,补拜一次就是。我知道你方才说的话,都是被任逍遥逼的,对不对?”
唐娆不语。
她心中明白,唐家堡目下处境尴尬。蜀王府江河日下,不足依靠,唐歌在行都司的势力又不稳固,自己嫁入川西军户大族代家,虽是为了逃避家规,但更多却是为了家族利益。若没有任逍遥,她也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至少,代遴波除了长得不济,无论名声地位,在川中同辈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眼下他这么说,明摆着是想和好。唐歌唐缎的神色,也都在焦急地等唐娆应一声“好”。
可惜唐娆心里已有了任逍遥。
感情可以让女人做出各种疯狂的事来,尤其是唐娆这样的泼辣女人。
“他没有逼我,是我下贱。我喜欢伺候他睡觉。我们睡了三天,现在说不定肚子里已有了他的种,你想娶我,就等我生下这孩子再说。诸位大人若说我私通乱党,我甘愿领罪,不关唐家堡的事。”
唐娆说得很平静,甚至在笑。代遴波一张脸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啪地甩了她一巴掌,大步走下山去。剩下青城弟子面面相觑。
“四妹你!”
唐歌扬起手掌,正要打下去,忽地一道劲风将他迫退三步。凌鹤扬竟已返回。陆北北和唐娴趁机搀起唐娆,躲到角落里。
凌雨然喊了声“爹”,眼中全是忐忑之色。果然周焱道:“凌庄主,您未免手下太留情了些,便是我这不懂武功的人,也看不过去。不知下官回到京城后,该如何向圣上奏报。”
凌鹤扬将云渊剑交于剑奴,淡淡道:“你就说凌鹤扬武艺不精,败给承影剑和多情刃了。”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凌鹤扬这么做,无异于摘掉天下第一剑的名头。
“恩师……”许鹏泽忍不住喊了起来。锦衣卫和各派弟子议论不已。
凌鹤扬的神情却仍是淡淡的:“这有什么不好?若非他们,我已不知输是什么滋味了。”忽又神色一黯,“他们虽破了剑招,可惜……”
下面的话声音很低,谁也听不清。雪花扑鼻,渐渐将地上鲜血埋葬。
第73章 卷三江湖白 瀚海轻舟隐妙真
四十九瀚海轻舟隐妙真
人群散去,山间只剩下凌家父女和八名剑奴。凌鹤扬牵着女儿衣袖,关切地道:“雨儿,你身子弱,受不得冷,跟爹下山去。”凌雨然不动,侧目看着林枫。凌鹤扬稍显不悦,道:“就算你出事了,那又如何?我的女儿,轮不到世俗礼法评判!”
凌雨然抬头怯怯地道:“女儿真的喜欢他。”
凌鹤扬一时沉默,片刻才道:“我的雨儿不后悔?”
凌雨然点头:“不后悔。”声音很轻,却很决绝。
凌鹤扬长长叹了口气:“好罢,到车里等爹,不要冻坏身子。”一顿,对林枫道,“你跟我来。”转身向山顶行去。
林枫脑中一片空白,待凌鹤扬去得远些,才望着凌雨然绯红双颊,歉然道:“雨然,我……”
凌雨然按住他的唇,仰头低声:“不管我爹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别在意,好么?”
林枫心中一暖,点头道:“我明白。”转身欲追,突又回头,定定望着她道,“若不能娶你,枉为男人。”说完再不看她一眼,展开身形,全力追赶。
大雪封山,雪地表面上看来一片平滑,却不知下面是何状况,凌鹤扬却不走山道,专挑崎岖险峻的路走,速度奇快,林枫几乎跟不上。两人在山间迂回曲升,忽上忽下,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凌鹤扬才稍稍缓步,道:“还走么?”
虽是问林枫,却未回头。
林枫汗流浃背,几近虚脱,咬牙道:“前辈若有兴致,晚辈自当奉陪。”
凌鹤扬说句“好”,身形猛地拔地冲天,掠出五丈之远,箭一般直冲山顶。林枫不敢多想,提足内元赶上,片刻便到青城主峰老霄顶。顶上云雾缭绕,雪色浮迷,天与地了无杂色,八百里青城圣境尽收眼底。凌鹤扬负手立于山巅松亭,既不让林枫入内,也不说话。林枫只得在雪中等候。直到双足都被雪没过,凌鹤扬才道:“我等了你三次。”
林枫垂首道:“晚辈武功低微,让前辈见笑了。”
“休要妄自菲薄。”凌鹤扬冷然一笑,“凌某平生最厌故作谦虚。”林枫登时冷汗涔涔。凌鹤扬接着道:“你将雨儿照顾得很好。我会对常义安说,你很好。至于其他,还是忘了好。”他微微扬起下颌,看着林枫手中的云灵剑,道,“拿来。”
林枫一怔,神情忽地激动起来,大声道:“不!在您眼中,我什么都没有,配不上凌小姐。可是,我会照顾她、珍惜她一辈子。就算有一天我什么都有,她什么都没有了,也是一样。”
凌鹤扬淡淡道:“年少轻狂。”
林枫一股怒火冲到喉头:“晚辈言出必行!”
凌鹤扬道:“是么?”话音未落,人已到林枫面前,一剑挥出,涛声滚滚。
云海剑!
林枫没想到他会出手,一怔之下,先机骤失,只得向侧边猛退。不想云海剑抖身一引,云灵剑呛地出鞘半尺。林枫心念默转,抄起剑柄,送出一招乾元七星玉龙天罡剑法摇光式,叮地一声,两剑相击,手中立时一轻,云灵剑已飞了出去。
一蓝一白两道剑光在半空划过一对长虹,对转错过,最后嗤地没入雪地。
云海剑在林枫这边,云灵剑在凌鹤扬那边。
凌鹤扬拔剑高歌:“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杀湍湮洪水,九州始蚕麻。其害乃去,茫然风沙……虎可搏,河难凭,公果溺死流海湄。有长鲸白齿若雪山,公乎公乎,挂罥于其间。箜篌所悲竟不还。”
云灵剑逆风翩舞,如白虹贯日,又似龙啸九天,刚建恢宏中隐着苍茫悲壮,跟方才所见的渊渟岳峙剑法迥然不同。林枫看得发呆,只觉从前所知的招式都成了冗赘之物。
凌鹤扬微微皱眉:“不想学?”
林枫恍然大悟,拔出云海剑,跟着比划起来。
一套剑法使完,凌鹤扬收剑道:“招式可都记得?”
林枫捧着云海剑,讷讷点头,却又摇头,脸红道:“晚辈愚钝,辜负前辈好意,委实汗颜。”他心中一片寒凉,只觉诸事无望。
凌鹤扬道:“这套剑法,名为海纳百川,是为云海剑所创。”一顿,又道,“雨儿说你很好,我不会拂了她的心意,但你莫以为和她有过什么,就将她看轻了。”
林枫惶然道:“晚辈不敢,晚辈……”
凌鹤扬摆摆手:“如今我要带她回去,云海剑暂且放在你手中。”林枫闻言大喜,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字。哪知凌鹤扬又道:“你若想娶她,还须做到两件事,否则休想再见她。”林枫一脸紧张,心知这两件事绝不会容易。果然凌鹤扬道:“第一,打败冷无言;第二,两年内接掌昆仑。”
林枫连呼吸都快停止。
车辚辚,马萧萧,一行装束整齐的车队向北而行。
凌雨然握着云灵剑,抿唇幽幽道:“爹分明是难为人。常掌门春秋鼎盛,再做二十年掌门都没问题,要他……要林大哥两年内接掌昆仑,这如何使得。”
凌鹤扬怜爱地拍拍她的肩,温然道:“果然女儿的心都是向外的。雪儿跟别人跑了,雨儿也不信爹了。”
凌雨然两颊飞上一片红云,垂首道:“可是爹爹一向鄙薄声名地位,如今怎么用这些决定女儿的终身大事。若是,若是林大哥做不到,我,我……”忽然扯着父亲衣袖,顿足道,“我不依。”
凌鹤扬笑了笑,正色道:“林枫人品端正,爹很放心。只是他没什么家世名望,娶了你难免郁郁,这便是男人了。他若郁郁,我的雨儿怎能开心?”
凌雨然似懂非懂:“可是爹爹的条件……”
凌鹤扬截口道:“那不过是逼他上进罢了。”他冷然一笑,“凌鹤扬的女婿,只要稍稍上进些,就该比别人强许多。”
凌雨然不敢接话,只轻唤一声“爹”,柔柔依在凌鹤扬肩头。她素知父亲厌恶门阀裙带,可如今为了自己,也要利用起云峰山庄的名望来,心中不快,也在所难免。
凌鹤扬似是叹息一声,替女儿裹紧皮袍,见她脑后空空,问道:“簪子送他了?”
凌雨然想起那绿玉簪或许还在任逍遥手中,心中一紧,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
凌鹤扬没再问,闭起双目,喃喃自语:“夫人,咱们的雨儿长大了,要嫁人了,你也可安心了罢。”
凌雨然忽然犹豫着道:“爹不担心小妹么?”
凌鹤扬目中闪过一丝凛冽之色,截口道:“雨儿有什么话想说?”
凌雨然不敢看他,低头道:“爹,娘已走了二十年,二娘对您那么好,小妹也聪慧可人,您为什么……”她欲言又止,“为什么总要拒人千里之外?”
凌鹤扬不语,眉宇间掩着一股寂寂陈哀。
天下皆知,云峰山庄的女主人,一开始并不是百味斋的二小姐范湄,而是凌鹤扬青梅竹马的恋人,亦是凌雨然的亲生母亲。二十年前,这位不出世的美人得了一场大病,香消玉殒。三年后,凌鹤扬娶了现如今的夫人,隔年又得了第二个女儿,就是凌雪烟。两个宝贝女儿虽说都是凌鹤扬的掌上明珠,但他明显更偏爱凌雨然一些。旁人只道他心疼凌雨然没有亲娘,可是凌家每个人都明白,这是因为凌鹤扬不喜欢范湄。虽然这位百味斋的二小姐对凌鹤扬一片真心,但不论学识、偏好还是来往朋友,都与凌鹤扬相左,二十年来磕磕绊绊不断,几次闹得带凌雪烟回了京城娘家。好在范湄的弟弟范天鹞是个和气的人,两头劝解,最后都不了了之。
凌鹤扬将怀炉放在女儿手心,淡淡道:“若不如此,爹便没法既放了冷无言和那姓任的小子,又堵住朱瞻基的嘴。”
朱瞻基就是当今圣上,大明宣德皇帝。
凌雨然吃了一惊:“爹为什么……”
凌鹤扬摆了摆手,不再说话。他似是很疲惫。
任逍遥冲下青城山,见迟仲坤率人迎了上来,便沉声道:“通知四堂,撤出川中,血影卫留下二十跟我走,英少容带余人与岳之风汇合。”略略一顿,看着迟仲坤和蛮七婆婆,道,“冷兄可有得救?”
金蜈上人和朵雅不在,他只能问这两人。迟仲坤没说话。蛮七婆婆道:“教主恕罪,冷公子除了心口那一剑,全身经脉也都被凌鹤扬剑气毁了,除非用离尘草做药,为他重续经脉,否则怕是捱不过三天。”
任逍遥心中一沉。
离尘草是江湖传闻之物,从来无人得见,三天时间,怎么可能找得到!
蛮七婆婆见他眉头紧缩,道:“教主,你没必要救冷无言,他是咱们的敌人。眼下赶快离开四川才是正理。老教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们保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