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真人道:“这道菜不是叫做‘海上生明月’么,自然是要这样吃。”话音未落,一掌切在桌子上,鳗肉震得飞到半空。吃喝真人手一抖,掌中飞出一支绳镖,穿过鳗肉,夺地一声钉入厅顶。他满意地笑了一声,手再一挥,绳镖另一头也钉入了房顶。天厨老祖道:“请孙岛主将灯灭掉,只留一盏白纱灯即可。”孙自平依言做了,众人再看场中,不觉惊呆。
只见绳镖自屋顶垂下一个优美弧度,横跨水箱。上面整整齐齐挂着五十只金黄色的“月亮”,在白色灯光中熠熠生辉。海水映出它们的影子,婆娑灵动。周遭江水滔滔,夜风阵阵,异香扑鼻。
人群中疏疏落落地响起了一阵掌声,是冷无言:“情景交融,虚实相生,两位前辈这道菜的滋味,实已胜过无数读书人的文章。”
钟良玉也笑道:“这道菜的确称得上天下无双。”
魏侯等人也赞叹不已。五鹤机灵地道:“庄主稍待,小的去为您取。”说完腾身跃起。
他的确没有辜负五鹤这个名号,身法轻灵无匹。然而厅外倏然一道白光射来,五鹤不知那是什么,只将头一缩,身子斜飞出去。待他站定身子,转身一望,水面的“月影”上居然飘着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暗夜茶花!
就像风吹动柳梢,落花飘零在流水中那般不经意,那般悄无声息,门口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一个白衣如雪的十六七岁少女。
她身姿轻盈,仿佛天山雪莲轻轻飘落,让人忍不住想接在手中;她的容貌说不上倾国倾城,但那股清水般的纯粹,却令人的心也沉静;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好像是用晶莹剔透的水晶雕琢而成,流动的眼波仿佛春江上的涟漪,又仿佛远山飘来的木叶清香;她的皮肤很白,像雪一样,却又有着玉石般的莹润。可是她的表情——
如果你没有在风雪荒原上忍饥挨饿地过上三天,就绝不会知道她脸上的冷酷究竟有多深。谁都难以想象,一个如此美丽的少女,竟有这般肃杀气质。
就听她冷冷笑道:“五灵山庄的禽兽,居然会被一朵花吓成这样!”
天厨老祖和吃喝真人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欲言又止。却听四人齐声喝道:“你就是暗夜茶花?”
说话的是五灵山庄另四位护庄统领。魏家武功承华佗五禽戏而来,故而护庄统领名号分别为一虎、二鹿、三熊、四猿、五鹤。这四人见五鹤遭人戏弄,一时怒气难平,闪了出来。
雪衣少女只淡淡道:“不错。”
四人听了,正要冲出,魏侯却突地沉声道:“想不到名动江南的飞贼暗夜茶花,竟是合欢教的人。你是奉命来杀我们的么?”
众人听得心中一惊,任逍遥也暗暗吃惊。想不到暗夜茶花居然是合欢教的势力,更想不到暗夜茶花中除了兰思思、梁诗诗和云翠翠之外,还有一个轻功如此高绝的人物。他一心想探知任独在江湖中的势力,答案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
雪衣少女道:“我来找一个人。与五灵山庄无关,至于谁来杀你,你不必问我。”她瞟着魏侯,“不管是谁,你总是逃不掉的。”
魏侯还未说话,孙自平已仰天长叹:“罢,罢。孙某的命你拿去罢,这样倒也清净。”他这么一说,王清秋和秦寒竹的脸上登时一片悲戚之色。
谁知雪衣少女扫了孙自平一眼,冷冷道:“我找的不是你!”
孙自平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道:“难道,难道任教主要亲自动手不成?”
雪衣少女悠然道:“或许,他觉得叫你担惊受怕一辈子,比杀了你更有趣。”
孙自平就像被人抽了一鞭子,颓然坐了下去,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杨一元突道:“那你要找谁?”他眼中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雪衣少女,一字一句道,“我爹是不是死在你手上?”
雪衣少女想也不想:“不是。”
谁也没想到她竟答得这么简单,这么干脆。杨一元惨笑道:“没想到,合欢教竟是敢做不敢当!”话未说完,一剑刺出。然而谁也没看清雪衣少女是怎么躲开这一剑的。她只不过轻轻转了个身,杨一元的剑便落了空。若说刚才她出现时没被发觉,是众人疏忽的话,那么这一次不得不承认,她的轻功果然了得。就听她道:“我是合欢教的人不错,但杀人却不是我职责所在。”
杨一元哪里听得进去,正待再次出招,钟良玉忽然飞身拦下他,望着雪衣少女道:“暗夜茶花劫掠官私财物无数,莫非是合欢教的财源么?”
雪衣少女颔首道:“钟帮主果然不错,无怪思思为你倾心。”钟良玉一怔,不明白她话中之意。兰思思却已脸色惨白,全身止不住颤抖起来。雪衣少女看着她,眼神就像一根针那样尖锐无情:“思思,你既然做过贼,就一辈子都是贼,一辈子也休想脱离暗夜茶花的身份。”
厅中登时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长江水帮帮主的新婚夫人,居然是恶名昭著、遭三省通缉的江南飞贼。更要命的是,这飞贼组织是为武林公敌合欢教效命的。
钟良玉面色一变,瞪着兰思思道:“你是暗夜茶花的人?”
兰思思惨然一笑:“相公,这些事情,我,我本不想瞒你。我知道,你一心想要让长江水帮成为名门正派,我,我不想让你脸上无光,更不想要你为难,只好自己想办法。”
雪衣少女冷笑道:“你的办法就是出卖自己的伙伴么!你可知道我最恨叛徒?你亲手将自己的姐妹送进杭州大牢,就是要官府尽快结案,让暗夜茶花成为历史么?”
兰思思咬牙道:“不错。”
雪衣少女大笑:“思思,你以为当上长江水帮的帮主夫人,我便会放过你么?就算我放过你,合欢教也不会放过你。在做的诸位英雄躲了二十年,不是也逃不掉因果报应么?”
扑通一声,兰思思跪下颤声道:“师父,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思思只想过相夫教子的日子,师父的养育大恩,思思来世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师父。”
所有的人都露出惊异的神情,任逍遥也不例外。这少女看起来比兰思思还要年轻一些,如何会成了她的师父,又如何对她有养育大恩?
雪衣少女冷冷道:“相夫教子?你的男人会放过你么?”她看了钟良玉一眼,眼中充满怜悯,“你心里不是清楚,这个男人为了长江水帮的前途,是决不会与飞贼为伍的。说不定,他还会将你送进大牢。”她忍不住大笑起来,“我平生最恨叛徒,但看在师徒一场,我便替你男人杀了你,免得你和他为难。”
兰思思身子一软,无力望了钟良玉一眼。钟良玉将她拉了起来,柔声道:“你现在是钟夫人,不用再跪任何人。”他看着雪衣少女,缓缓道,“烦请转告贵教教主,钟某对暗夜茶花没有任何兴趣。但贵教若要荼毒武林同道,钟某不才,也要领教领教他的刀法。”
雪衣女子冷笑道:“凭你也配!我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杀了兰思思这个叛徒!”倏然一剑刺出。
钟灵玉抽出一柄钢刀抛了过去,高声道:“大哥接刀!”钟良玉身子腾起,避过一剑,反手挥刀。当地一声,刀剑相交,钟良玉居然退了三步。他只觉气血浮动,不由大为惊诧。这雪衣少女的内力跟她的年纪完全不符,这一剑之威,抵得常人苦练三十年。钟良玉来不及多想,雪衣少女第二招已递出。钟良玉索性押上十成内力去挡,当地一声,竟然又被震退一步。
这下不仅是他,满屋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雪衣少女冷哼一声,第三剑斜刺杀来。钟良玉不再与她硬碰硬,刀式一变,化攻为缠,想要瞧瞧这女子的剑法有何破绽。一瞧之下,立刻又吃了一惊。这少女的剑招如水银泻地,无懈可击,招式变化繁复老辣,每一剑都似经过千锤百炼,从最恰当的角度奔袭而来,完全不似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所能驾驭。就连冷无言这样的剑术高手,也看得暗暗心惊。四十招一过,钟良玉已明显处于下风。
任逍遥心中更加惊讶,甚至有些心虚,暗道:“暗夜茶花的主人武功如此卓绝,怪不得她只听老家伙的调度。看来我要在武功上多花些心思了。”
雪衣少女忽道:“你的功夫不错,可惜我却不想和你纠缠下去。”说完身子忽然一转,甩脱钟良玉,一掌拍到兰思思眼前。兰思思惊叫一声,眼看躲闪不及,吃喝真人手腕一晃,绳镖闪电般绕在她腰间,将她拉出了雪衣少女掌风范围。雪衣少女一掌打空,脸色一寒,愠道:“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居然来管合欢教的事!”
天厨老祖捂着胸口道:“岂敢岂敢,佛爷可是怕了你那情郎。”
吃喝真人嘎嘎笑道:“静水莲影动,凹晶月痕新,离人谙别意,冷露湿旧襟。打死道爷也想不到,写出这样缠绵情诗的江湖第一才女,居然成了飞贼首领,哈哈,有趣有趣!”
第6章 卷一多情刃 破军星女主
六破军星女主
雪衣少女一怔,冷笑道:“不想还有人记得这首诗,记得江湖第一才女。”
天厨老祖道:“飞霜圣剑,再加上鬼影飘轻功,佛爷我若还想不到江湖第一才女宋芷颜,这脑袋就该被砍下来当夜壶了!”
宋芷颜,这三个字一出口,魏侯等人全都愣在了当场。
谁不知道当年江湖中倾心于任独的女子中,最轰轰烈烈的便是这江湖第一才女宋芷颜。她本是昆仑弟子,不论剑术、才气还是容貌均称绝一时,早早便在师父的撮合下与昆仑大弟子、未来掌门曾万楚定下婚约。可是后来不知怎地,她竟然喜欢上了合欢教教主、血影残魔任独,还为他写了那首诗,新婚当晚,更是跟着任独私奔。昆仑派因此将她除名,但从那以后,江湖中也再找不到她的踪影,别人只道她被任独金屋藏娇,死于快意城城破当晚,想不到她竟然为合欢教操持着暗夜茶花这个敛财的飞贼组织。
吃喝真人道:“没想到宋大才女驻颜有术,二十年过去,容貌不仅丝毫不变,反而更见年轻了。你今年四十几岁来着?”
若说年轻一辈还不知道宋芷颜与任独的前尘往事,对她没有什么特别感觉的话,那么听到吃喝真人这句话,可就真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居然已有四十多岁了。但是老一辈人眼中却露出了一种奇怪神色,尤其是魏侯。
那是惊讶中带着贪婪的神色。任逍遥了解这种神色。当年九大派剿灭合欢教时,不知怎地冒出一个传闻,说合欢教有一个宝藏,乃是唐时安史之乱中,永王李麟准备用来建国的。后来永王不敌其兄肃宗李亨,兵败身亡,这笔巨大的财富便下落不明。传闻还说,这永王宝藏中有一件稀世奇珍,可使人容颜不老,比黄白之物更加诱人。九大派剿灭合欢教后,就是为了这个传闻,才未将快意城毁掉,反将它更名武林城,九派轮流执掌。人们都明白,这么做是为了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只是没有成功罢了。后来又有传言,说这个秘密被任独藏在多情刃里,引得江湖中人明察暗访,却始终不得他的下落。如今众人见宋芷颜容颜不老,自然勾起了宝藏的传说。只有任逍遥心中冷笑,因为他知道宝藏根本不存在。任独若是真的手握如此财富,又怎会需要暗夜茶花这样的组织,又怎会老?
正在这时,兰思思突然惨叫一声,跌坐在地。钟良玉一个箭步赶到她身边,紧紧抱起她,急道:“思思,你怎么了?”兰思思神情痛楚,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双手捂着小腹哭道:“孩子,我们的孩子……”
钟良玉骇然道:“你说什么?我们的孩子?”
兰思思痛哭道:“已经,已经快要三个月了,我,我没能保护好他,相公……”她大叫一声,昏死过去,红色的裙子慢慢被血浸透、塌陷。
原来方才那绳镖拉扯之下,虽救了她的命,却送了她腹中胎儿的命。
宋芷颜也愣了,喃喃道:“原来,你一心一意脱离暗夜茶花,是因为有了孩子!”
吃喝真人却慌了神,搓手道:“呃,钟帮主,道爷我,我不知道尊夫人她……哎呀这可怎么办?”天厨老祖见他一张脏兮兮的脸涨得通红,抠着手跺着脚不知所措的样子,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一张白白净净的肥脸憋得通红。
钟良玉将兰思思交给钟灵玉照看,慢慢站起身来,死死盯着宋芷颜,冷声道:“长江水帮的兄弟听着,我要这女人的命。”一语未了,厅内长江水帮帮众已自背后褡裢中摸出一物,扬手一撒,竟是七八张极细极细的渔网,网上挂满倒钩。谁若是被这样的渔网网住,大约要变成筛子。宋芷颜冷笑一声,身形向门口冲去。
然而门口已被飞环门的人堵住,秦子璧暴喝一声,十几对银环劈面袭来。宋芷颜腾身而起,躲过飞环,挑飞一张渔网,身子壁虎般贴在屋顶,鬼影飘果然不可思议。魏侯大喝:“千万不要放走这女人!”
噗地一声,那盏唯一的白纱灯不知被什么东西打灭,厅内登时乱了起来,刀剑出鞘声不断,还有暗器破空声向宋芷颜的所在飞去。
就在这一瞬间,任逍遥已经出手。他早已看好方位,打灭白纱灯后,便掠到秦寒竹身侧,低声说了句“门主”。秦寒竹看不清来人,一愣之下,脖子一凉,接着便被一股又热又黏的液体冲得飞了起来。
那是他自己脖腔里的血。
原来人的头被砍掉之后,脑子里还能有一丝丝知觉。
飞环门门人见秦寒竹立在厅中,却没了脑袋,脚下只有一个圆圆的黑影乱滚,吓得大嚷:“有刺客!有刺客!”秦子璧嘶声道:“爹”飞身扑过去,抱住了秦寒竹的头,冻结一般跪在地上。王清秋猜到合欢教的杀手定在厅中,一言不发,向照壁后遁走,脚下一滑,幸好一人挽住了他的手臂,才未跌倒。这人道:“帮主,在下送你走。”王清秋刚觉得这声音十分陌生,手臂已没了知觉,半边身子变得又黏、又湿、又热,忍痛大叫道:“你是……”一句话未说完,只觉舌头一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火光大亮,碣鱼岛的人点亮备用的鲨鱼油灯。这灯火极亮,只一盏便将厅内各处照得一目了然。孙自平只觉双目一阵刺痛,待适应了光源,头一个便见一身是血的王清秋朝自己倒来,他伸手一拉,竟将王清秋的手臂拉断。孙自平慌了手脚,急道:“王兄,你没事吧?”
王清秋点头。
孙自平刚舒了半口气,却发现那不是点头,而是他的脸裂开了。
这张脸以嘴为界,横着裂成两半,上面一半头颅撞上孙自平的脸,血和脑浆流了一身一脸,腥气顺着口鼻直冲四肢百骸。孙自平怪叫一声,瞥见王清秋身后站着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暗红色的弯刀鲜血淋漓,一刹间血涌灵台,惊呼道:“任独,是你!”
声音出口,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任逍遥身上。
任逍遥知道自己的样貌与父亲有七八分相像,冷笑道:“不错!”刀锋一闪,如冲天血浪,直取孙自平喉间。就听呛地一声,冷无言接下了这一刀。
然而孙自平却仍没回过神来,只管嘶声喊道:“多情刃,多情刃!”任逍遥冷笑,刀向孙自平攻去。冷无言却又出一剑,架开他的刀。孙自平趁这空隙就地一滚,闪出丈许远,大叫道:“杀了他,快杀了他!”众人一时顾不得宋芷颜,纷纷朝任逍遥围拢过来。
任逍遥怒道:“你为何拦我!”一句说完,已劈出十七刀。
冷无言便硬接他十七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任逍遥怒火更盛:“去他妈的好生之德,他们杀入快意城的时候怎么没有好生之德!”
冷无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任逍遥道:“那就斩草除根。”杀心一起,突然转身,多情刃一展而成刀阵,冲上来的人惨呼不断,血雨落入水箱,响起一阵哗哗声,直如瓢泼大雨一般。厅中鲨鱼油灯光也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晚霞色泽。孙自平见任逍遥朝自己步步逼近,心胆俱寒,大叫道:“表少爷,表少爷救我!”他已看出,天厨老祖和吃喝真人是打定主意不出手,厅中唯一可挡得住任逍遥的,只有冷无言。
谁知冷无言居然没动。
天厨老祖和吃喝真人有些意外,吃喝真人嘻嘻笑道:“想不到这位少侠也像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一般看得开。”忽又跳着脚大声道,“你们打归打,可别碰坏了道爷我的‘海上生明月’,你们这些俗人赔得起么!”
厅外守卫潮水般涌来,血红色的多情刃倏忽翻飞,人群转眼便被劈开,像被镰刀收割的庄稼一般倒伏下去。鲜血从无数伤口喷涌而出,又被众人凌乱脚步踏得飞溅到裤管和衣袖上,浓的仿佛化不开的浆糊。空气中漂浮起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连那些金黄“月亮”都失去了颜色。
冷无言对天厨、吃喝二人道:“两位前辈果然如江湖传言一般,无论多少人死在眼前,也不会施以援手。”
天厨老祖看着他道:“你这年轻人岂非也一样,不知……”这句话还未说完,就听噗地一声,那盏鲨鱼油灯也被打破了。
混战中,任逍遥只觉一个人从天而降,轻声道:“跟我走!”
这是宋芷颜的声音。
任逍遥想也不想便跟了出去。两人闯至甲板,宋芷颜挽着他的手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一艘小船上。船上有四个白衣少女,见他们上船,其中两人将小船摇出数丈,另两个少女则点燃火信。两条火线顺着船身向上游走,又向四周散去,整艘船随即开始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船上人都忙着救火,竟无人追来。任逍遥心中稍安,转身道:“宋姑娘……”
宋芷颜截口道:“你该叫我颜姨。”
任逍遥想到她与任独的关系,叫颜姨也是应该。只是,让他对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少女如此称呼,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宋芷颜莞尔一笑,拉着他的手道:“进来说。”
她的手柔滑细嫩,比梅轻清还要胜出一筹,任逍遥不觉心中一荡,直到坐在船舱里才回过神来。他有许多问题想问,却一时想不起该说什么。宋芷颜却道:“你果然长得像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你吧?”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任逍遥,就像个多情的少女在望着自己的情郎。任逍遥被这绝色女子痴痴地瞧着,几乎要忘记她的年纪身份,有些想把她搂入怀中的冲动。定一定神,才道:“你若这么想那老家伙,怎么二十年来也不去找他?”
宋芷颜察觉到自己失态,自嘲地笑了笑,道:“那个混蛋么,我一见他便生气,不见他又想得心口疼。一疼起来,简直死也不如。”她轻轻抚着心口,“这毛病很怪,什么药方都治不好。唉,我也没有法子,只好随它去了。”她整了整衣裙,收起玩笑神态,肃然道,“破军星主宋芷颜见过教主。”
任逍遥有些糊涂:“星主?”
宋芷颜也糊涂了:“你不知合欢教有星主?”
任逍遥茫然道:“我只知道左右护法、快意四使和七大关主,从未听说过什么星主。”宋芷颜听了,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思索着该不该说下去。任逍遥暗忖道:“她说的什么星主,应该就是那老家伙现在依仗的势力。既然她是破军星主,那便该有七位星主才对。”
堪舆学中素有天上七星对应地下七关之说,合欢教既有云垦、尚冂、紫晨、上阳、天阳、玉宿、太游七大关主,那么便该有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七星主与之对应。
果然宋芷颜道:“那混蛋居然瞒着你这件事?哼,我却偏要告诉你。”她理了理思路,接着道,“合欢教这七位星主,除了任独那个混蛋,任何人都不知道,就连他们自己,也互不相识。”
任逍遥沉吟道:“如此说来,当年一役,这七个人不仅没死,而且一直在为本教效力?”
“也不尽然,至少有一位星主做了叛徒。否则快意城的四十九道禁防又是如何破的。”
任逍遥道:“人人都说,是苏晗玉……”
宋芷颜打断道:“快意城禁防是合欢教一等机密,苏晗玉只在城中待了七天,如何能够探知。就算是我,也从不知道。”
说完,她忽然有些脸红。任逍遥立刻岔开话题道:“你可有怀疑的人?”
宋芷颜道:“我们七人互不相识,我又到哪里去怀疑!”忽然又笑了笑,“可我猜得到,那混蛋让你重建合欢教,大概是想召回星主。谁不来,谁就是叛徒。就算他敢来,也会露出破绽,我们一定能找出他,为当年死难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任逍遥忖道:“老家伙做事倒也简单利落,知道自己很难找到这个叛徒,索性不去找了。”嘴上却问:“此人武功极高?”
宋芷颜点头:“大概不逊于那混蛋。我这点功夫,能够位列星主之职,也完全是因为,因为……”她再次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