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那宝藏的传闻,是怎么来的?”
“这事说来奇怪。”宋芷颜目光中透着嘲讽,“城破之前,从未听那混蛋提过,或许他不愿我知道罢。”
任逍遥试探着道:“颜姨认为这宝藏是真是假?”
宋芷颜冷哂道:“你们任家的事情,我如何知道。”任逍遥不语,宋芷颜又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宝藏,还是为了任独留在合欢教的?”
任逍遥心中尴尬,却半开玩笑地道:“颜姨为了什么,自己清楚。颜姨出身武林正统昆仑派,又是江湖十大美人之一,却在新婚夜与那老家伙跑了,如此深情,实令晚辈佩服。”他看着宋芷颜的目光忽然有些不正经,“可惜那老家伙娶的却是家母,家母早亡,老家伙身边再没什么人,颜姨容颜不老,自然是……”
“住口!”宋芷颜厉喝一声,愣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容颜不老,这事情说出去恐怕没人信。”
任逍遥一怔,细看宋芷颜神情,却不像说谎。
宋芷颜也在看他,双颊泛起一丝红晕,就像看着她心里那个大混蛋任独一样。“我年轻时,确是为了情。那混蛋虽然不讲道理,做事恣意妄为,辣手无情,却也是个极讲义气、极有霸气的男人。他为了朋友,什么事情都敢做、都肯做。这其中虽然有对有错,但跟他熟识后,没有人不说他是个最够义气的朋友。”
说话间,宋芷颜的目光变得娇羞含情。任逍遥见了,喉咙里竟有些火烧火燎。即使他已知道宋芷颜的年岁,但在这密闭的舱内,也忍不住有些旖旎幻想。可惜宋芷颜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清厉、变得激动:“当年天下大乱,南北直隶、山东、河南、江浙一带战乱动荡,人的命比草还贱。活不下去的人,只好把命卖给江湖帮会。任独那混蛋武功很高,又惯是肯为朋友两肋插刀,投靠他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燕王大军攻下南京城,圣上自焚,太子、皇后、大臣全被诛杀。朱棣重用锦衣卫,滥施酷刑,百姓怨声载道,江湖人士心怀不满,江南一带的官员、武将,或是殉了旧皇,或是挂印而去,眼看又是一场大乱。可是朱棣实在有手腕,只用一个勇武堂,便收尽武人人心。再对付文人,便是一马平川。”
任逍遥心中变得沉重起来,不觉道:“那老家伙不可能对任何人低头。”
“对。”宋芷颜竟有些神往地笑了笑,“他不但不低头,还建起快意城,做黑道领袖,专与什么武林正统、九大门派作对。”说到这一句,她忽地面露窘色,因为她也曾是武林正统昆仑派弟子,而且是昆仑三剑之一,与少林八僧、武当十剑、峨眉五侠、崆峒双杰、青城四秀、华山侠侣、点苍三义、龙山飞骑同为一时翘楚。
任逍遥见她面庞微红,更显清丽脱俗,不觉道:“颜……颜姨。”
宋芷颜低下头去,呆了半晌,才接着道:“可惜任独这混蛋粗枝大叶,不懂约束手下。常常说,我们建合欢教,建快意城,就是要痛痛快快、自自在在做人,若再立什么规矩,倒不如散了好。是以合欢教虽是黑道领袖,却是个很松散的地方。教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很多人打着任独的旗号做了坏事,别人一概算在他的头上。快意城一破,什么四十九分堂,便作鸟兽散了。”
任逍遥紧握刀柄,愠道:“这些人统统该死。”
宋芷颜正色道:“这世上本就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任独这混蛋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真心相交。但视他为知己的人,却少之又少。”她轻叹一声,“这道理他未必不知,只不过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喜欢交朋友,喜欢快意恩仇的江湖日子。”
任逍遥不觉心中一痛。
宋芷颜继续道:“他能活到现在,除是为了你,大概也是为了找出那个出卖朋友的人,替死去的兄弟报仇。”她目光一冷,一字一句地道,“我虽是女子,却也是为了这目的,才留在合欢教,甘心情愿做贼,而不是去做武林正统昆仑派的掌教夫人!”
她神情肃杀,船舱里竟似凝结了一层冰雪之气。任逍遥忍不住叫了声“颜姨”。宋芷颜淡淡地笑了笑,停了半晌,又道:“今日一战,你必定扬名天下,加上夺魂令的事,丐帮一定会来找你麻烦。那个叛徒说不定也会趁机作乱,你要万事小心。”
任逍遥眉尖一挑:“来得正好,我岂怕他!”
宋芷颜将手放在他肩头,柔声道:“你不怕,我怕,你若在江南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任独交代!须知江湖是靠功夫来说话的。”
任逍遥想到宋芷颜的剑术轻功,再想到那六个绝不逊于她的星主,不由一阵心灰意懒,觉得武学之道实在才刚入了门。一抬头,嗅到宋芷颜身上淡淡香气,脱口道:“颜姨,你身上好香。”
“啊!”宋芷颜一惊,退开数步,手却被任逍遥抓住。她神色虽然愠怒,眼中却变得迷茫起来,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想起了许多往事。
岁月催人老,相思碾为灰,离愁添苦意,两地葬花堆。那些乍逢惊艳、争执不休、刻骨铭心又伤心绝望的过往,她本已记不清了。这些年她收养孤女,要她们成为暗夜茶花,只是为昔日战死的朋友和他们活着的家人,尽一份心力。可是,任逍遥这小混蛋居然长得那么像任独,她静了二十年的心湖,忽然又起了涟漪。
“颜姨喜欢那老家伙多些,还是昆仑掌门多些?”任逍遥见她呆呆不语,不觉问了这么一句话。
宋芷颜闻言甩开任逍遥的手,嗔道:“你这孩子,这毛病也像他么!”
话音未落,就见舱门一开,一个白衣女子走进来道:“主人,到岸了。”宋芷颜点头道:“将她们都叫进来。”白衣女子应了一声,向外招了招手,另三个白衣女子便也闪进舱来。宋芷颜清了清喉咙,施礼道:“教主,暗夜茶花共七组四十九人,这四个丫头,再加上兰思思、梁诗诗和云翠翠,是这七组统领。”说完,转身对四女道,“你们几个,过来拜见教主。”四女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一齐向任逍遥望去,只看了一眼,便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因为任逍遥也在看着她们。他看女孩子的眼光,总是不大正经,不大得体。宋芷颜见状道:“怎么,前两天我不是说过,暗夜茶花真正的主人要来了么。”
一个女子飞快瞄了任逍遥一眼,低头笑道:“可是我们没想到,主人居然,居然……”另一人吃吃笑道:“居然这么年轻!”又一人道:“而且这样相貌堂堂。”说完,四个女孩子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宋芷颜啐道:“你们这群死丫头!难道忘了我常说的,遇到再喜欢的男人,也不能教他知道,不然,他是不会在意你的。”说完,也跟着笑作一团。任逍遥没想到冷若冰霜的宋芷颜还有这般可爱娇俏的一面,他忽然觉得这位前辈不仅容颜不老,心也不老。宋芷颜笑够了,才道:“从今以后,你们都要听教主的吩咐,就像听我的吩咐一样。”
一个眼如弯月的女子打趣道:“那,我们今后是跟着教主,还是跟着师父?”
宋芷颜戳着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若是喜欢教主,就跟着教主好了。只不许吃醋捣乱。”
这女子偷偷瞟了任逍遥一样,笑嘻嘻地不说话了。
任逍遥便看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红着脸,脆生生地道:“我叫徐盈盈。”另外三个女子也机灵地自报家门。于是任逍遥知道面若桃花的女子叫岑依依,眼睛又大又圆的女子是凤飞飞,下巴尖尖的女子叫玉双双。这四十九朵暗夜茶花,平时隐于各自落脚点,起居生活与常人无异,只有宋芷颜用到她们的时候才会聚齐。这些年来虽然作案无数,却从未露过行迹。若不是兰思思为了钟良玉和肚里的孩子出卖她们,合欢教又打算重出江湖,宋芷颜也不会冲到碣鱼岛的船上大闹一场。
宋芷颜忽道:“教主打算如何处置兰思思这个叛徒?”
任逍遥一怔,明白宋芷颜意在让自己立威。略略思索,道:“既然合欢教是个喜欢自由自在的门派,谁若不想留在本教,我自然不会挽留。”
徐盈盈忍不住道:“那岂不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世上哪有这么轻易的事情!”
任逍遥看着她,冷然一笑:“我只说不挽留,并未说不用付出代价。”
四女听得心中一寒。任逍遥纵然年轻英俊,纵然玩笑无忌,但若说起杀人的事情来,却绝对令人不寒而栗。
“那,兰姐姐呢?她已经很可怜了,教主……”
说话的是面若桃花的岑依依。这句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宋芷颜手势止住。
任逍遥见她长发被江风吹得微乱,脸也憋得通红,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语气和缓下来:“听你的,这次我放过她。”
另外三个女子吃了一惊,岑依依的脸更红,似乎再与任逍遥挨得近些,便要整个人陷进去似的。只有宋芷颜心里明白,就算合欢教不惩治兰思思,她下半生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船到岸边,任逍遥别过宋芷颜,自去寻陈无败和梅轻清。宋芷颜也未挽留,只将暗夜茶花的联络手段细说给他。倒是徐盈盈四人有些依依不舍,这叫他心中十分受用,却还是没有让她们跟着——他虽然喜欢漂亮水灵的女孩子,却对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毛病头疼不已。
趁着晨光熹微,任逍遥在候潮门四周转了一圈,却连陈无败的影子也找不到。他心知陈无败和梅轻清绝不会不听他的话,他们不在这里,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遭人胁迫。
他立刻想到了丐帮。
昨日余南通和牟召华已经认出了陈无败的身份,凭丐帮的眼线,要找一个活鬼似的独臂人和一辆赤红色的马车并不太难。于是任逍遥顺着候潮门,绕过净慈寺,踏上苏堤,直奔对岸的岳王庙而去。
袁池明不在杭州,他就没什么可顾忌的。
苏堤横跨西湖,约有六里长短,乃是大诗人苏东坡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用葑泥筑成。长堤南起南屏山,北到栖霞岭,自南向北有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六桥点缀,两岸遍植桃柳。任逍遥一路走来,但见西首一众山峰岚翠可挹,东侧千顷碧波柔媚可掬,长桥映波,湖光鉴云,青柳堆烟,红桃流盼,□□画卷般扑入怀中,正是一副活色生香的“苏堤春晓”。饶是他心中挂念陈无败和梅轻清的安危,也不禁被这美景所俘,暗道:“若是轻清也在,那便好了。”
他和梅轻清自小一起长大,与其说是主仆,倒不如说是姐弟。及至有了男女之事,更加不分彼此。他有时虽不喜梅轻清唠叨,但离开她,又觉身边冷冷清清,寂寥异常。想着想着,不觉加快步伐,片刻便到了压堤桥前。突听一个细嫩声音道:“你这小王八蛋,想借水遁逃走!”接着啪嗒一声,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从岸边飞了过来,直撞得游春人群四分五裂。任逍遥定睛一看,不是天下第一倒霉蛋姜小白,还能是谁!
姜小白一身泥水,就像从湖底的淤泥中钻出来一般,正要逃走,却见一支绳镖闪电般拦住去路。他惊叫一声,掉头往另一边逃去,哪知绳镖拐了个弯,又将去路封死。游人不知这是极上乘的武功,只道是新鲜杂耍,看得兴起,连连拍手叫好。任逍遥却知道,戏弄姜小白的一定是天厨老祖和吃喝真人。
果然吃喝真人大喇喇地骑在桥墩上,手中绳镖上下翻飞,指东打西。姜小白纵使身法轻灵,却怎么也脱不开它的钳制,直急得满头大汗。一旁的天厨老祖笑眯眯地道:“小白小白脏兮兮,偷鸡不成蚀把米!”
姜小白武功不行,嘴上却半点不饶人,大声回骂道:“秃驴秃驴不要脸,吃肉喝酒摸女人!”
天厨老祖怒道:“佛爷我吃肉喝酒不假,何时摸过女人!你这小王八蛋给我说清楚!”
吃喝真人却笑道:“呀,这小子口才不错,你再给道爷说说这和尚的好事,说得好听了,道爷有赏。”说着,手上绳镖竟真的慢了下来。
姜小白一口气舒过来,眼珠一转,当即顺嘴胡诌:“秃驴秃驴脑袋大,爱摘姑娘头上花。秃驴秃驴脖子粗,吃肉吃到喉咙堵。秃驴秃驴肠子肥,掐得姑娘一身水……”
他越说越不像话,吃喝真人听得哈哈大笑,天厨老祖发狠道:“臭小子,你这是找死!”说完手腕猛地一扬,层层叠叠的肥肉微微一颤,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便朝姜小白胸口飞去。
吃喝真人嗔笑道:“大和尚这脾气可是要出人命的。”说着也是手腕一翻,噗地一声,绳镖将那黑色东西抽落,却是一团污泥。姜小白趁这个空子轻笑一声,纵身一跃,便脱出了绳镖的控制。谁知吃喝真人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抬了抬,又一支绳镖飞出,缠住了姜小白脚踝。姜小白猝不及防,啪地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就连任逍遥也不禁可怜起他来,心道:“小白啊小白,你实在应该好好练武的。”
姜小白见逃不掉,索性坐在地上,略带哭腔愤愤道:“妈的,小爷也算三世撞邪,遇上你们两个老不死的。小爷我还就他妈不跑了,看你们能把丐帮弟子怎么样!”
突然有人叱道:“姜小白,你还想把本帮脸面丢到什么地步!”随着这句话,一个人影越过人墙,倏然立在场中,却是丐帮浙江分舵舵主齐振风。任逍遥见了不由暗喜:“我正要找丐帮麻烦,你便自己送上门来。”
姜小白见了他,却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脾气,低头喃喃地道:“我,我什么也没干。”
齐振风喝道:“打不过人家,便搬出本帮的名号震慑人么!”
姜小白还未说话,吃喝真人已道:“‘本帮’是什么玩意儿,大和尚,你可知道?”
天厨老祖道:“佛爷脑子里没这道菜。”
吃喝真人故作惊奇地:“这不是菜,听说这是个极厉害的东西,专门用来震慑人的。”
齐振风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却不生气,拱手道:“两位前辈,不知我这弟子如何得罪了二位,还请看在敝帮浙江分舵的面子上,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天厨老祖冷哼道:“这小子敢偷这臭杂毛身上的酒菜,岂不是与疯狗嘴里夺食一样?若不咬他两口,牛鼻子岂肯干休!”
吃喝真人骂道:“老秃驴你骂谁?谁是疯狗?”
天厨老祖道:“谁问就是谁!”
周围人听了忍俊不禁,姜小白哈哈笑出了声,好像完全忘了自己被整得狼狈不堪。齐振风瞪了姜小白一眼,道:“天厨老祖和吃喝真人不仅厨艺冠绝天下,这口才么……”
吃喝真人笑嘻嘻地道:“口才可比你这弟子差远了,咦,他人呢?”
众人回头一看,姜小白果已不在,缚着他双脚的绳镖,不知被什么利刃割断了。

 

 


第7章 卷一多情刃 英雄惜英雄
七英雄惜英雄
带走姜小白的自然是任逍遥。
姜小白直到被拖到苏堤北岸,才长出一口气道:“我的妈呀,任大侠,你总是出现得特别及时,消失得也特别及时。”
任逍遥哼道:“我只不过知道,那两位姑娘已经不在忘忧浮了,并不是怕了谁。”
姜小白瞠目道:“你怎么知道?你能掐会算呀?你知道她们被官府抓起来了?”
任逍遥冷冷道:“我有事问你。”
姜小白哭丧着脸道:“又是什么事?”
“岳王庙附近可有一辆红色马车,一个独臂车夫,一个红衣红裙的女人?”
姜小白低头想了想,道:“我好像见过。”
任逍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他们是不是被丐帮的人抓走了?”
姜小白愣了半晌,使劲蹭了蹭鼻子上的泥,道:“你帮我救翠翠,我就告诉你。”
任逍遥没料到他还会来这一手,顿时火起,手掌一翻,摔死鱼一样将他摔了出去:“你现在最好别惹我。”
姜小白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叉腰骂道:“不帮就不帮,他妈的,小爷求你是看得起你。你去问问,整个杭州城,小爷我除了你,还求过谁!”
任逍遥不觉一笑:“你小子功夫不硬,嘴巴倒是够硬。”
“小爷别的地方也硬得很。”姜小白又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杭州大牢,你敢不敢去?”
任逍遥哼道:“天下还没有我任逍遥不敢去的地方,就是皇宫大内,也是想去便去。”说着指指岳王庙的方向,“冲岳武穆的面子,我便帮你把杭州大牢拆了。”
姜小白连连作揖:“是是是,岳武穆精忠报国,任大侠武功盖世,咱们今晚就去拆了他奶奶的杭州大牢。”一顿,又迟疑着问道,“真拆还是假拆?”
任逍遥狠狠道:“你若不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就连你一道拆了!”他心知丐帮抓了陈无败和梅轻清,只是为了找到自己,应该不会为难他们。先卖个人情给姜小白,再让他帮自己找人,也理直气壮些。倒是梁诗诗和云翠翠,她们是因罪入狱,若是救得晚了,说不定要吃苦头——想到梁诗诗弱柳扶风的娇怯模样,任逍遥便觉得将她关在大牢里,简直叫人抓狂。当下两人找了个小酒馆落脚,天一擦黑,便向杭州大牢扑去。
杭州大牢因囚过岳武穆而出名,在宋代又是一朝天牢,故而森然巍然,时至今日,近前看时仍令人心中一紧。姜小白望了望黑魆魆的牢狱,咽了口吐沫,道:“这地方,进去了万一出不来怎么办?”
任逍遥道:“你害怕,就在这里等着。”说完身形一展,越过高墙。
姜小白嘀咕道:“想一人独吞这英雄救美的好事儿,小爷我可没这么傻!”一面说,一面也跟了进去。
大牢内左右分廊灯火通明,两队狱卒正在交岗。任姜二人既不熟悉牢狱地形,也不知道梁诗诗和云翠翠被关在何处,正踌躇间,猛瞥见对面屋顶四条黑影一闪而没,动作极快。两人对望一眼,不觉失笑。姜小白低低道:“他妈的,难道劫狱也跟赶集似的,一拨一拨人来?”任逍遥做了个“跟”的手势,两人悄悄跟上,七拐八拐走了一程,到得一进清净的小院,心却凉了半截。
不是女牢。
四个黑衣人跃入院中,手起刀落,结果了两个当值狱卒,找到钥匙打开牢门。他们身手极快,仿佛已演练了无数遍。昏暗的牢房中坐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手脚都被镣铐锁住,身上还带着二三十斤的重枷,看样子不但是重犯,而且是死囚。四黑衣人单膝跪倒,其中一个道:“大人,请随我等出狱。”
中年男子微睁双眼,语声憔悴而淡定:“囹圄内外,于我并无什么分别,李某谢过四位壮士美意,你们还是快些走吧。”
黑衣人似是料到他会这么说,道:“主上吩咐,我等不敢不从,大人,得罪了。”突地伸手制了李大人穴道,另三人取出钥匙,除去他身上镣铐枷锁。任逍遥看得分明,这是上乘的制穴手法,暗道:“这四人武功不弱,又对杭州大牢如此熟悉,他们的主人一定不凡。”
四人扶着李大人出了牢门,正要离去,为首那人猛地顿住身形,低喝道:“什么人?”
任逍遥不觉瞪了姜小白一眼。姜小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出去施施然道:“几位好汉,今夜月朗星稀,我只道只有我和任兄有此雅兴劫狱,没想到碰上了同道中人,嘿嘿,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四黑衣人不看他,只盯着任逍遥手中弯刀,沉声道:“阁下也是来搭救李大人的?”
任逍遥冷然道:“不是。”
黑衣人口气一凛:“那么便是来杀人灭口?谁派你来的?”
任逍遥哼了一声:“啰嗦!”
另一人拔剑道:“你们先走,我来应付。”
姜小白见状忙道:“我说几位,别慌,别慌,咱们真是碰巧遇上的。”他歪着头看了四人一眼,笑嘻嘻地道,“大家都是来救人的,虽说救的人不是同一个,好歹算是一条船上的,若是打起来,把狱卒引来就不好了。”四人一想也对,冷哼一声,就要离开。姜小白却又拦住他们:“好汉留步。”
一人怒道:“你又想干什么?”
姜小白摇头晃脑地道:“也不干什么,只不过见几位好汉对这里这么熟悉,小弟却是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所以想找个人带路。四位若是不帮小弟这个忙,小弟一着急,说不定就会大喊大叫,到时候狱卒来了可莫怪我。”
黑衣人几乎气结。
任逍遥暗笑姜小白的机灵,接话道:“女囚关在什么地方?”
黑衣人目光闪动,沉吟道:“三弟四弟,你们带李大人先走,我和二弟带两位同道去救人。注意不要给主上惹来尾巴。”那两人迟疑片刻,应声“好”,背起李大人向东疾行。剩下两人说了句“跟我来”,便跃上墙头。
任姜二人紧跟在他们身后。任逍遥用心观瞧他们的身法,不觉吃了一惊。这两人身法一个轻灵潇洒,一个干净利落,竟是华山派和青城派的身手。走不片刻,便到一处院落前,入口仅有一个狱卒把守。黑衣人瞥了任逍遥一眼,不肯上前。姜小白冲上去一拳打晕守卫,任逍遥跟着一刀削断铁锁。黑衣人道:“两位,告辞。”说完双双消失于夜色中。任姜二人也不在意,闪身进了女牢,一望之下,却忍不住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