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祥真人哈哈大笑:“这是哪门子招式,哈哈,妙极,妙极!”
姜小白骑在李沛瑜身上,抡拳便打:“倭寇!倭寇!倭寇!小爷现在就打死你,给师父出气,给师兄师弟们报仇!”李沛瑜身子不能动,头直被打进雪里。荆州分舵的人呼喝着冲了过来。岳之风一挥手,血影卫当即迎上。谁知一声清啸响起,铮铮剑鸣不断,八道剑光自松竹、松石背上飞出。
这八柄剑都无剑柄,仅以丝绵包裹剑尾,剑身宽不及二指,薄如生宣,直插场中,拼成八卦样子,剑身和着清啸嗡嗡颤动,震得人心神不宁。
似是狮子吼,却又比狮子吼清越得多。
所有人都看着普祥真人。普祥真人停了啸声,神色一厉:“谁敢打群架,莫怪道爷的宣纸剑心狠手辣!”
此言一出,谁还敢动?
李沛瑜已被手下抢了回去,只是昏迷不醒,脸如金纸,显是被打得不轻。姜小白揉着耳朵爬起来,心中不住懊悔:“他妈的,打晕了他,怎么逼他使出本门功夫呢?诶,任逍遥那混蛋肯定要笑话小爷了。”听见普祥真人说话,眼珠一转,好像抓着了救命稻草,嚷道:“老牛鼻子,仗着多活了几十年就拿内力欺负人,有本事咱们斗招式!”
众人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竟然全笑了起来。
这小子竟然挑战武当太掌门么?
普祥真人也在笑,却笑得很是和蔼:“你瞧不起内力么?没有内力,轻功如何施展?”
姜小白大声道:“谁规定练轻功就必须有内力?鸟儿没有内力,飞得可比任何高手都好!再说,练内力有什么趣儿,不过是一年一年熬着,像当官似的步步爬着往上走。这要是碰上个短命鬼,还成不了武林高手了?熬到七老八十才熬成高手,才敢欺负小辈,怎么,还觉得挺有脸面?”
凌雪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姐姐瞪了自己一眼,赶紧吐吐舌头。普祥真人只当没看见,转身对松竹、松石道:“你们记着,内力修为不光是武功修为,还是对天道人心的参悟。我武当太乙五行拳,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短胜长,以慢击快,以意运气,以气运身,内息修炼断不能少。像他这种重外不重内的调调,你们可要给道爷我断了。”
两个小道唯唯诺诺,姜小白撇嘴道:“说不过我就扯别的,哼,杭州城里的混子也是这样的。我说老道,你说点新鲜的来听吧。”
普祥真人瞪了他一眼:“道爷还没说完!”又对两个徒孙道,“但这种修炼途径,本身倒也没错。只是大多数人走这一途,没什么出路。只有那些根骨奇佳、天资聪颖的武学奇才才能体悟。那些练了一辈子也难赶上的平庸之辈,又羡慕、又嫉妒,便给他们扣上邪派的帽子。偏偏奇才又总是狂放不羁,不怕得罪人的,两下里就这么斗上了。”他清了清喉咙,接着道,“你们两个小牛鼻子听出门道来没有?”
松竹抢着道:“听出了听出了。太师父是要我们好好练内功。”
松石想了想才道:“太师父的意思是不是,武功没有正邪之分,只有适合不适合。要是武学奇才用了前一种功法,反倒是拖累。但,我们这样的资质,就该老老实实,半分投机取巧不得?”
普祥真人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么?”
松石又想了想,道:“大概……万事万物都是此理,因势利导,量才施用,才能把每种功夫的威力和每个人的潜质尽数发挥。”说到这里,突然“呀”了一声,喜道,“太师父,我总算知道,为何师父、师伯和师叔们的武功个个不同啦!”
普祥真人瞧着松竹,嘴里啧啧有声:“看看,看看,还是你这师兄悟得深。”
松竹脸上一红,辩道:“可说到弟子们练功上,还不都是一个意思。”
普祥真人摇摇头:“人早晚都要死,为何有人活得好,有人活得不好?。”
松竹答不出。尉迟昭却拱手道:“真人一席话,令晚辈茅塞顿开。”
普祥真人不耐烦地摆摆手:“你算了吧。自打道爷成了太掌门,好像放个屁都是香的。”尉迟昭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装傻充愣不言语。普祥真人挽了挽袖子,对姜小白道:“道爷话说完了,你小子还想打吗?”
姜小白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小爷既然是武学奇才,怎能不打。”
“好!道爷绝不拿内力欺负你。不过,话要说清,才好办事。”普祥真人眼角眉梢全是笑,“你这是替合欢教打?”
众人这才记起,眼下双方各胜两局,平了一局,只剩武当派没有出手。所以这最后一局比试,至关重要。
姜小白想到任逍遥并不在乎输赢,索性点头应了,身子一纵,凌空拔起丈许高,绳镖破空袭来。普祥真人双臂挥动,插在雪中的八柄宣纸剑倏然飞起,排成一个圆圈,把姜小白围住。
“呀,真武荡魔剑阵!”
松竹大呼小叫,脸上一片兴奋。松石也按捺不住激动,趋近两步观看。众人从未听说武当派有什么“真武荡魔剑阵”,猜到必是普祥真人新创的厉害武功,当下凝神观瞧,生怕漏了一招半式,连眼珠也舍不得转一转。
姜小白只觉这八柄剑好像八个使剑的隐形人,但试了几次,内力倒都与自己旗鼓相当,暗道:“老牛鼻子果然狡猾,就算我打断这些剑,也伤不到他。哼,老油条,真他妈是根老油条!”心里想着,手上不停,一抖一抽,绳镖回头,绕身一匝,形似飞龙在天,云腾雾绕,转瞬便接了八剑。
宣纸剑不退,仍呈合围之势,却不再紧逼。姜小白身形落地,哈哈笑道:“八剑而已,小爷还有一式没出呢!”
普祥真人淡淡道:“九式四十五招,九五天方阵是么?”
姜小白脸色一变,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宣纸剑倏然打横,八剑八招,迎风铁扇、弃物投先、舜子投井、红霞贯日、乌云掩月、猿猴献果、仙人照掌,兑换抱月,同往姜小白神庭、人迎、膻中、商曲、命门、尾闾、肩井、太渊八穴打来。
以内力御八剑而招式各不相同,不仅需要极精纯的内力,更需一心八用不可。姜小白以一敌八,败势立显。然而他却大喝道:“灵、行、方、色、时、谷、味、气、音!”
绳镖倏忽翻折,划过一道赤红飞线,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被分成九段,一阵叮叮当当声后,八剑又被击退,他们却没能看清姜小白出手。
普祥真人见他又破了自己剑圈,眼中浮起一丝复杂神色,连声道:“很好,很好。”说着盘膝坐下,双手齐奇当空虚画,曼声道,“囷囤四围固,团团囫囵圆,道道连连进,达达迭迭还。”
八剑连震,凌空飞舞,竟是在写“囷囤团圆道连达跌”八个字。虽是写字,一笔一划却暗蕴杀机,场中风谲云诡,雪花已飞不进二人之间。
武当功夫素有“武通于医、拳纳于字”的美誉。这拳纳于字,说的便是武当拳法视之无形,听之无声,却将书法之锋芒、阴阳、刚柔、吞吐、伸缩、转折、迂回、起落、向背、先后融会贯通,将神、气、力纳入功法,是谓字拳。字有万千,招式亦有万变。普祥真人以八卦为形,将字拳精要纳入剑法,挥洒之间,气度万千,众人只看得如痴如醉。普祥真人心下大快,高歌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他这般高手兴致勃发之刻,丹田气自行涌动,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四周山峰遥遥回响着“罢如江海凝清光,罢如江海凝清光……”一句,余音不绝,声震长空。宣纸剑随着诗意和回声不停振动,各各出击,竟似有了生命一般。
谁知姜小白的绳镖更见奇异,以一敌八,见招拆招,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雪花都近不得他身,不多时,便在剑阵外堆起一道五寸得雪圈。
冷无言看得分明,姜小白的绳镖每一振皆有五种变化,联想他所说九字,心中恍然:“我原以为这九五天方阵取乾卦五爻之意,招式也必以卦象应之。如今观来,九五乃教化度法之意,与八象不相干,却与普祥前辈融会字卦的剑阵针锋相对,果然好阵法。”
“九五”乃《周易》后天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中第一爻,极阳、极盛,应帝王之相。后世人无论施教化,定礼法,均自合“九五”之制——奉天、地、人、神、鬼为五灵;择木、火、土、金、水为五行;辨东、南、中、西、北为五方;识青、赤、黄、白、黑为五色;以春、夏、四季、秋、冬为五时;播稻、黍、稷、麦、菽为五谷;尝酸、苦、甘、辛、咸为五味;感风、热、湿、燥、寒为五气;听角、徵、宫、商、羽为五音。
想通此理,冷无言忍不住指尖轻划,一招一式学起来。跟了十数招,又发现这功夫任意两招皆可组成新招,新招再与旧招组合,仍是新招,竟完全猜不到它的理法。姜小白却运用随心,组合施展,招招不同。
融会字拳的真武荡魔剑阵虽是变化万端,但九五天方阵却囊括世间一切。
再跟下去,冷无言骇然发觉,任意三招亦可组成新招,新招再组,照旧是新招,变化之繁杂,实是他闻所未闻。待姜小白将五招合为一招,冷无言已决定放弃。
他性情平和,剑术也走冲淡简约一路,对此实在无法驾驭,心中对吃喝真人敬佩不已,又对姜小白能体悟运用如此繁杂的招式叹服不已:“无怪吃喝真人游历江湖四十余年,才遇到姜老弟一个中意的传人,这份头脑,果非常人能有。”冷无言叹了口气,余光过处,见盛千帆二指呈剑式,微微比划不停,却是在参悟真武荡魔剑阵。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摇头,过不了多久,终于也放弃。两人四目相对,都忍不住苦笑。
彼时场中已斗了近百招。
松竹、松石的神情由骄傲转为担忧。众人都看得出,普祥真人若只凭招式,的确无法胜了姜小白;但若凭内力取胜,又自坏了先前承诺。无论哪样,对普祥真人、对武当派都棘手得很。
就在这时,忽听姜小白大叫一声,“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跌在地上。宣纸剑随他身形齐齐落下,嗤地一声插入雪中,仍呈八卦之型,将他圈在中央。众人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又听两声惨叫,夏振腾和聂振达跌出大厅,扬手一抛,捂着左眼痛呼不止,指缝里血如泉涌。再看他们抛出去的东西,竟是两枚眼珠。
那眼珠竟是黑色的,上面还插着一枚亮闪闪的银针。
一个尖锐急促的声音冷冷道:“老子最恨偷袭暗算的家伙,尤其是比武的时候,更尤其是老子看得起劲的时候。这针还给你们!”
随着语声,一个枯瘦肮脏的道人出现在姜小白身旁,双手不停,转瞬间封住他三十六处大穴,正是吃喝真人。再看姜小白,脸色发青,只是青意漫不过脸颊,显是中了毒。
沈西庭变色道:“你这杂毛好没道理,分明是你偷袭暗算我的弟子!”
吃喝真人头也不抬:“老子说谁偷袭,谁就是偷袭,就算没偷袭也是偷袭!”说着从姜小白心口取下两枚银针,冷冷道,“若不是他们,怎知银针有毒?若不知有毒,怎舍得自己抠了眼珠子?”
夏振腾忍痛喊道:“毒意入眼刺痛,难道我们还不知有毒么!”
吃喝真人冷笑:“那道爷就再扎你脑袋一下,你舍不舍得连自己脑袋拧下来?”话音未落,信手一挥,夏振腾骇得连退三步,才发现银针不是冲自己而来。
银针居然射向了昏迷不醒的李沛瑜。
一片惊呼声中,李沛瑜长身而起,银针已没入座椅。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足尖一点,向厅后飞扑。沈西庭心念转动,大声道:“站住!”
站不住!
非但站不住,简直就是飞了回来。
李沛瑜飞过大厅,直直撞上大厅檐下廊柱,却没有跌落下来。
一柄血红色弯刀,洞穿他的肩胛骨,将他牢牢钉住。伤口处血流喷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李沛瑜面容扭曲,嘶声大叫:“任逍遥,你没走?你,你够狠!”
任逍遥居然已坐在威雷堡大厅的主位上。
众人的心思全放在姜小白和普祥真人身上,放在那精彩绝伦的比武上,谁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俞傲、沐天峰躬身一礼:“见过教主。”
血影卫冲上高阶,将钉着李沛瑜的廊柱团团围住。荆州分舵的人几欲上前,但见李沛瑜不发一言,都不敢轻举妄动。任逍遥挪了挪身子,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那种轻慢的态度简直要把人活活气死。
凌雪烟已气得冒烟,径直奔过去,一脚踹出,嗔道:“你什么时候找人冒充你的?”从客栈出发以来,她便没和任逍遥说过半句话,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
任逍遥抬腿躲过,笑道:“怎么,小花豹一刻也离不开我了?”
这些日子,凌雪烟本已习惯他叫自己小花豹、臭丫头,可是眼下众目睽睽,他仍叫得这么亲热,不禁脸一红,叱道:“你少臭美!”
声音虽厉,却隐隐含着一丝笑意。凌雨然和盛千帆听了,心里都是酸酸的。忽然就听扑通扑通两声,夏振腾和聂振达倒在雪中,七窍流血,已然毙命。
他们纵然挖了眼珠,仍逃不脱毒发身亡的命运。
沈西庭睚眦欲裂,还未说话,任逍遥便道:“两胜两平,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
郑振飞怒道:“如何了结?血债血偿!”众人听了,跟着叫喊起来,大厅里登时乱了。
“好!”任逍遥忽然一声大喝,将别人的声音全压了下去。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神色肃杀,仿佛一座暗火汹涌的火山:“那我们便来算一算这血债。二十年前,快意城被杀的合欢教弟子有四百之众,家母跳城自尽,这笔债怎么算,沈西庭你说说看。”
沈西庭冷哼,面色有些不自然,大声道:“合欢教为害武林,杀人无算,死有余辜。若要老夫再选一次,老夫仍会随九大派出战。”
声音虽大,底气却有些发虚。冷无言心中一动,不知沈西庭为何要说“再选一次”?莫非当年一战,还有别的路可走?
任逍遥冷然道:“邪派的人被杀,便是白杀,正派的人被杀,便要报仇,好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我问你,那四百人中,你认得几个?可有人杀过你的亲朋好友?可有人证明他们杀过张三李四?你可知快意城的八十个婢女连半点武功也不会?她们没有杀过一个人,你们这些英雄豪杰,却怎么连她们也不放过?”
沈西庭答不出。
二十年前那场杀戮,根本不是江湖恩怨。他们杀了别人,也等于杀了自己。从快意城活着回来的四十一人,都想让这件事烂在心里,可惜……
任逍遥哂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杀合欢教的人?如今血债血偿的该是谁?”
沈西庭面色发青,神思恍惚,咬着牙不说话。陆千里见势不对,大声道:“诸位莫要给任逍遥一面之辞乱了心智。合欢教聚集黑道邪魔,祸乱天下,尽人皆知。任独淫邪之名,举世……”
任逍遥霍然盯住陆千里,厉声道:“淫邪?什么是淫邪?女人多便是淫邪,你怎不说皇帝老子淫邪?我爹女人再多,也从未强迫过任何女人。就是我任逍遥,以前不会、以后也绝不会做这龌龊事,倒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
他几乎脱口而出“倒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害死了我的轻清”,一股恨意从心底升起,喀地一声,花梨木太师椅已被他掌刀劈成两半。
如果此刻多情刃在手中,这里一定至少死一个人。
大厅内鸦雀无声。
任逍遥恢复平静,冷笑道:“倒是陆少庄主,搞大了尉迟小姐的肚子,不敢认账,还千里迢迢迎娶沈家千金。这等本事,我任逍遥自愧不如。”
陆千里如遭雷击,尉迟昭脸上也挂不住。众人虽猜到陆志杰与尉迟素璇有些纠缠不清,却没想到两人连孩子都有了。沈西庭还算镇定,知道此刻不是要面子的时候,沉声道:“多说无益,任教主若要大开杀戒,沈某奉陪到底。”话音刚落,威雷堡弟子已围拢上来,陆家庄、华山派纷纷效仿,将任逍遥与血影卫隔开。
任逍遥丝毫不惧:“莫非沈堡主不想知道令嫒下落么?”
沈西庭面色遽变:“卑鄙!”
沈夫人嘶声道:“你把我的晴儿抓到哪里去了!”说完就要冲出,被弟子们拦住。
任逍遥遥遥一指:“这就要问李舵主了。”
众人听了,不觉朝李沛瑜望去,只见他双目凸出,神色却不慌乱,甚至淡淡一笑:“任教主,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了。”猛然厉喝,“杀”。
随着这一声,哎哟哎哟的惨呼声顿起,威雷堡和陆家庄已有七八人遇刺身亡。待众人反应过来,发觉动手的竟是荆州分舵的人,想到姜小白口口声声喊得“倭寇”,一时全红了眼,举刀便砍,大厅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到片刻,丐帮弟子已全部毙命。
李沛瑜纵声大笑,凄厉的笑声压倒一切。众人正在错愕,冷无言却面色剧变,身形一动,飞扑李沛瑜,喀地一声轻响,复又飘回。
笑声戛然而止。
李沛瑜下巴脱臼,双目几欲喷火,眼中一片恐惧之色。任逍遥顿时明白,他不怕死,只怕不死。他若不死,就会被逼问沈珞晴的下落,他不说,威雷堡的人不会放过他。若说了,九菊一刀流不会放过他。他被钉在柱子上,唯有服毒自尽。冷无言打掉他的下巴,就是让他无法自尽。
冷无言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李沛瑜,你是蜜珀。”
李沛瑜说不出话,只死死瞪着冷无言,瞪着任逍遥。
冷无言不理会旁人的震惊,继续道:“万家酒店,派人引袁帮主十弟子入陷阱的人是你,告诉绿云菊刀如何分辨总舵弟子的人是你,九华山中擒了四位长老的人是你,放走任兄的也是你。昨夜杀害威雷堡十三人,嫁祸给姜小白的人更是你。姜小白与你比武,你害怕暴露自己不会丐帮武功,佯装受伤,却暗中和同伙偷袭暗算。”
叮地一声,一支精致小巧的银色管子落在地上。
“这种九菊一刀流才用的吹弩,是从你嘴中取来。想必夏振腾和聂振达口中也有。冷某佩服你们的忠心。”
“李沛瑜”神情颓唐,一双眼睛渐渐没了神采。
冷无言转向沈西庭道:“沈堡主,您的弟子自然不是倭寇。那两人是冒充的。”
沈西庭连退三步,哑着嗓子道:“他们……”
“死了。”任逍遥施施然起身,“不信么?后院那些棺材是谁安放的?”
咚地一声,沈西庭晕了过去。
心爱的女儿落到倭寇手里,四个徒弟死了三个,他已撑不下去了。沈夫人和威雷堡众人手忙脚乱地围过来,相公、老爷、堡主一通乱喊。郑振飞狂吼一声,往后院冲去。
任逍遥叹息着摇摇头,对冷无言遥遥一笑:“你早对李沛瑜起疑了?”
冷无言淡淡道:“否则我怎会仅凭六字,就任你妄为。”
手腕一抖,先前俞傲射来的穿云蓝星箭没入地转,箭身直立,上面赫然刻着六个字:助我揭穿蜜珀。
任逍遥大笑:“你就不怕,我是故布疑阵骗你?”
“你骗得了我么?”冷无言语声傲岸,略略一顿,眼中又闪过温润神色,缓缓道,“我信任朋友。而且,我也有话对你说。”
任逍遥一怔:“什么话?”
冷无言将声音放低、放轻:“此处不便。”
任逍遥沉默半晌,点头道:“这里的烂摊子你收拾,三天后,隆中恭候。只不过,”他环顾四周,冷冷道,“若有人窥伺,莫怪我心狠手辣。”
“那,三天后呢?”不知怎么,凌雪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任逍遥接过血影卫奉上的多情刃,看了看她,还没说话,就听厅外数声剑鸣,劲风激荡,大厅灯烛尽数熄灭。众人吃了一惊,齐齐冲出,一望之下,不禁愣住。
只见普祥真人的八柄宣纸剑断成十六截,吃喝真人的绳镖却断成了十八截,散落雪中,殷红如血。两人面色微红,气息不匀。松竹松石欲搀扶普祥真人,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松竹眼珠一转,叱道:“哪来的野道士,偷袭我太师父,简直……哎哟!”
普祥真人收回手指,悠然道:“没大没小!叫太师伯!”
所有人都愣了。
难道说,游戏江湖四十余年的吃喝真人,竟是武当派前辈耆老,竟是普祥真人的师兄?

 

 


第54章 卷三江湖白 血海七杀战太极
三十血海七杀战太极
松竹松石见普祥真人不似开玩笑,正要躬身下拜,吃喝真人却冷冷道:“老子可没说这牛鼻子是老子师弟。”
两个小道弓着腰定在半空,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
普祥真人袖子一甩,嘴角带笑:“襄阳城外一见,我便知师兄必会找我一较高下。四十年过去,你的九五天方阵,与真武荡魔剑阵还是不分胜负。”他显得十分得意,但看到昏迷不醒的姜小白,却叹了口气,“可师兄的徒弟,却比我的徒弟强得多。我那几个弟子,在他这年纪时,万万没有这般造诣。这叫师弟我好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