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烟心头火起,怒道:“你这淫贼!”手腕一转,云霞剑划过一道粉红剑光,向任逍遥心口刺去。任逍遥想不到这丫头说动手便动手,一怔的工夫,先机已失,右臂又被她拉住,无法拔刀,电光石火间,只向旁错了半步。便听哧地一声,剑锋挑过,衣衫裂开,一点鲜血飞出。
云峰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任逍遥心中暗赞,手扳刀柄,红光乍现。刀剑相抵,一声龙吟,惊飞林间寒鸦。
密林中呼啦啦冲出七八个血影卫,银刀排成一线,将任凌二人隔开。任逍遥却微微皱眉,叱道:“下去!”
凌雪烟猛然见了这么多敌手,心中本在打鼓,见任逍遥把他们喝退,心里松了口气。谁知一转眼,看见任逍遥衣衫开裂,露出大半胸膛,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男人裸身,呆了一呆,赶紧低下头去。
任逍遥慢慢擦掉胸口血迹,低头看着她:“丫头,从来只有我偷袭别人,你是第一个偷袭我的。”
“本小姐不用偷袭,也不怕你!”
任逍遥步步逼近,笑意可亲:“是么?你先抬起头来,再说大话不迟。”
凌雪烟一个字不说,挺剑便刺。任逍遥错步避开,躲了七八招,心中疑惑:“云峰剑法向以灵动著称,这丫头的剑法却不似这路。莫非是百味斋的功夫?”一念及此,扬刀架开一剑,多情刃滑向剑柄,急削手腕。凌雪烟剑法虽高,实战却少,见多情刃直奔自家虎口劈来,想到青城弟子死状,方寸大乱,想也不想,一招递出。
人害怕的时候,往往一出手就是最厉害的招式。眼下这一招,是云峰剑法中最凌厉的进手招“云旌蔽日”。
剑光一闪,红霞满天,黑魆魆的密林中仿佛扯起一层霞帔,将任逍遥团团罩住。他身前身后都是剑影,完全分不出虚实。万千剑影汇成一股辨不出方向的锥心剑气,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不知怎地,任逍遥猛然想起光明顶那一战来。
日出时,承影剑反射万道金光,剑影布满天地,剑出,光影追随,天地律动,气势逼人,直如天帝降世,挥斥方遒。可是云霞剑不同。它的剑影没有主次之分。云旌蔽日,顾名思义,就是以柔克刚,以多胜少。这难道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任逍遥长啸一声,一刀劈出,多情刃穿透氤氲红霞,破空而来。
劈的不是剑,是人。
既然分不出虚实那就不分,找不到破绽那就不找。招数比不过时,就比杀人。
论杀人,天下哪件兵器抵得过多情刃?
霞光中嗤嗤声不断,最后是凌雪烟一声惊呼。
“云旌蔽日”无招可破,却拦不住这硬碰硬的一刀直劈。呛呛呛交鸣声不断,凌雪烟已退后两丈,招式也变为守招“云霞绕岭”。
任逍遥心中大快。
血影刀法没有守招,遇上它,你若放弃对攻,除非实力在任逍遥之上,否则决计守不住。凌雪烟苦撑十余招,额上的汗越来越多,出剑虽还短快凌厉,收剑却已乏力。任逍遥力贯刀身,粘住云霞剑一甩,多情刃嗡地一震,云霞剑便向左斜飞。凌雪烟手腕震得酸麻,手臂向左打横,中门大开,胸膛正对多情刃刀尖。
若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此刻想都不必想,定会弃剑保命。可凌雪烟不是。
她竟然迟疑了一瞬。
任逍遥连忙顿足沉腕,刀尖向右下倾斜半寸。
只半寸。
凌雪烟身前红光一闪,耳边听到细微的撕裂声,还未多想,便被任逍遥搂进怀里,吓得大叫道:“放开我!”正想运剑去砍,谁知任逍遥居然听话地松开了手。凌雪烟一怔,周身寒气逼人,刺骨难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低头一看,上衣裂了一个大口子,腰带也断了,下裳正顺着腰际滑脱。
那一刀虽没刺伤她,也没划伤她,却割破了她的衣服。
凌雪烟尖叫一声,忙不迭扔掉云霞剑,一手拢住上衣,一手抓着裤腰,踉跄后退,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咕咚一声坐在地上。任逍遥一步跨来,劈手将她夹在肋下,大步走进树林。凌雪烟双脚乱蹬,口中叫道:“你要干嘛!”
任逍遥不答,闪身进了一辆黑色马车,像扔麻袋一样将凌雪烟扔在车内。凌雪烟跌得屁股生疼,将衣服紧了又紧,忐忑不安地四下打量。
车内点着暖炉,温熏如春,与外面湿冷阴寒的黑夜比起来,不知舒服多少倍。
任逍遥坐在对面,见凌雪烟蜷着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安和警惕,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忽然想起带轻清打猎时的情景来。
那时,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喜欢在心爱的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本事,所以他总是赤手猎狼、猎豹。轻清却最怕他打猎,每次打猎,她心爱的少爷总会挂彩。最危险的一次,遇上了一头熊,任逍遥整整斗了它一个时辰,然后与它同时倒地。轻清远远看着,吓得心跳都没了,哭哭啼啼地跑过去,却被他拉倒在雪地上。
那时,她眼中带泪,面庞含笑,又气任逍遥吓唬自己,又心疼他身上的伤。那神情,任逍遥一辈子也忘不了。此时此刻,凌雪烟若能再加一点高兴的神态,简直和轻清一模一样。任逍遥想着想着,嘴里不自觉地哼起小调来。
这曲调迥异中原,活泼中伴着几分轻佻。凌雪烟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忍不住道:“住口!不许唱那些淫词浪曲!”
任逍遥解下多情刃,笑道:“你听得懂?”
凌雪烟啐道:“我才不懂那些下流话!”
任逍遥笑道:“你不想知道,我偏让你知道。”说着,将曲子又哼了一遍,只不过换成了汉话。“姑娘啊,你的容颜比鲜花更娇艳,多情之人想着你,望得脖子酸!姑娘啊,你像鱼儿活在水晶宫殿,又像夜莺歌唱在青翠林园。”一面哼,一面解开衣扣,将上衣全脱了下来。
凌雪烟吓得一个劲儿向后闪躲:“你,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
任逍遥看也不看她一眼,从暗格中摸出一罐药膏,擦着身上伤口。
细细密密的伤口,状若云纹,从肩头到腰间殷红一片,正是“云旌蔽日”的杰作。凌雪烟长长松了口气,却又立刻呆住。
任逍遥身上的伤疤竟然多得数不清。
有刀剑伤、鞭索伤、烫伤,甚至还有形状各异的齿印,密密麻麻布满古铜色的身子。凌雪烟从未见过如此触目惊心的伤疤,不觉张大了嘴巴。任逍遥见了,放下药膏,挨近道:“怎么了?”
凌雪烟心里咚咚乱跳,半晌才道:“你,你不会把我怎么样吧?”
任逍遥斜睨着她,神色轻薄,笑道:“你这是提醒我?”说着伸手挑起她的发梢。
凌雪烟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骂道:“淫贼!滚开!”猛然一脚踹出,却被任逍遥就势扣住,运力一甩,身子便横躺下来,被他结结实实压在身下。
任逍遥哈哈笑道:“臭丫头,你口口声声叫我淫贼,我若不淫你一次,岂不辜负你了!”
凌雪烟看到他脸上蜈蚣一样的疤痕扭曲贴近,听到数声丝帛撕裂,接着感到一阵温热的压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娘……救我,救命……”
她还不懂男女之事,以为只要脱掉衣服,肌肤相亲,就算交付彼此。一瞬间只觉万念俱灰,全身瘫软,不管不顾地哭闹起来。
任逍遥最厌恶女人哭闹,心中烦躁,暗道:“得不到凌雨然,这丫头就算是云峰山庄补给我的了。”邪念一起,身体便开始发烫,呼吸也粗重起来,尽情体味着身下这具少女胴体的弹性和曲线,忽然想起《黄帝内经》上说,采阴补阳,须选少女,以十五六岁、曲线玲珑者为佳。眼前这丫头不但为佳,简直就是极品。
凌雪烟哭着哭着,便觉得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下身,哭声顿住,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抡着拳头胡乱打起来。任逍遥既不还手,也不招架,只抓住她裤脚一撕,眼前立刻出现一双粉雕玉琢的腿。
这双腿虽不似江南女子那般纤秀白皙,却充满健康红润的光泽。任逍遥愣了片刻,伸手便掐,只觉触手极弹。
凌雪烟疼得全身颤抖,双腿一阵酥麻,拳也握不住,两手乱抓乱挠,抓得任逍遥肩头脖颈血痕累累。任逍遥一手扼住她喉咙,一手掰开她双腿。凌雪烟的脸憋得通红,拼命将身子弓起,双手不知抓到什么,耳中传来嘣的一声。
这大概是她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因为随着这一声,任逍遥忽然不动了。凌雪烟惊慌失措地裹起衣服,从他身下逃出,抹了抹眼泪,发现手中是一块做工粗陋的竹牌。
任逍遥道:“拿来!”
声音居然有几分焦急。
凌雪烟呆住,低头一看,竹牌上穿着红色绳子,颜色黯淡,接口处已断,正面刻着“轻清”二字,背面是“青梅竹马,白首齐眉”两句话。
任逍遥重复命令:“拿来!”
凌雪烟心中一动,道:“你再敢碰我,我就掰断它!”
任逍遥又惊、又怒、又急:“你敢!”伸手欲夺,却不敢真的动手,眼中掠过一丝古怪神色。
那是,心痛?
他竟会心痛?
凌雪烟只觉奇怪,见任逍遥叹了口气,靠着暖炉坐起,目光低垂,神色黯然,像变了个人一般,忍不住道:“轻清是谁?”
任逍遥愣了片刻,道:“我女人。”
有些意料之中的涩然。凌雪烟低头道:“你很喜欢她?”
任逍遥忽然不耐烦起来:“她死了。”他眼中划过一丝骇人光芒,仿佛一把出鞘的刀,冷冷道,“东西还我,我不动你。”
凌雪烟犟道:“不!我还要姐姐的绿玉簪,还要你放了尉迟姐姐。”
任逍遥恶狠狠道:“你敢要挟我?你想让尉迟素璇死么?”说完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树林外,俞傲和沐天峰并肩而立,一动不动,就像两块石头。唯一与石头不同的,是沐天峰那张硕大的脸。
他的脸在笑,嘴在动,眼睛看着任逍遥脖子上的抓痕,声音柔和诡秘:“看来那丫头是属猫的。”
方才凌雪烟的哭闹声很大,这片林子里的人差不多都听到了。
任逍遥神色不变:“比猫凶得多,恐怕是属豹子的。”
沐天峰笑道:“那可是别有滋味。”
俞傲接下去道:“带着这丫头上路,运气大概也会变好。”
任逍遥有些意外,有些不悦。他不喜欢别人猜自己的心思,而且居然猜中了。“你觉得我该带那个小花豹走?”
沐天峰掰着指头道:“如果教主不带凌二小姐走,她恐怕会把崆峒、青城合谋的事说出去。就算她没有证据,别的门派也会存了戒心。点苍派被崆峒、华山、青城泼了污水,说不定会翻脸。宁海王府大概要重用华山、点苍派弟子了。”
俞傲道:“教主用一张假图,就把九大派联盟打得七零八落,这招实在高明。”
任逍遥道:“拍马屁的人已经够多,你可以免了这一句。”
他散布出那首歌谣,的确是为了这个目的。一点隔阂看似用处不大,却经不得积少成多。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凌雨然的流言蜚语,也是如此积累起来的。这计划里唯一的意外,就是凌雪烟的出现,让蚁穴的力量强大了十倍不止。或许俞傲说得对,这丫头真是个行运小花豹,是替凌雨然补偿自己的。一念及此,任逍遥脑中又出现了那双健康红润、弹性十足的腿,还有掐起来的轻颤,嘴角不觉微微上翘。
俞傲见了他的神色,放心大胆又一本正经地道:“我从不拍谁马屁,想到哪儿,我就说到哪儿。在合欢教就是图这点痛快自在。若是教主哪天做了糊涂事,我也会说出来。不知那时,教主会不会要我的脑袋。嘿嘿,但就是要我的脑袋,我也想说便说。”
任逍遥笑了笑,转目看着沐天峰。
沐天峰便道:“若教主带着凌二小姐走,崆峒派和青城派的勾当就不会泄露出去,如此我们便多了跟他们谈条件的筹码。”他眯起眼睛,别有用心地道,“何况那是只很有意思的小花豹,有了她,一路上都不会寂寞。若是我,我一定带她走。”
沐天峰的精明之处,就是只说自己的想法。
任逍遥很满意。他留下凌雪烟的原因中,的确有这两点。“城里如何?”
“杜暝幽和汪深晓说是追踪我教中人,才到了鹦鹉洲,却都没提见过凌二小姐。”
任逍遥眼中划过一丝冷酷的印记,话锋一转:“查到九菊一刀流没有?”
这次沐天峰皱了皱眉:“我早早便安排人手埋伏在黄梅镇,可英少容放了绿云后,没见一个可疑的人出现。接下来怎么做,还请教主示下。”
任逍遥没说话。
把小云弄疯,是要九菊一刀流猜不透自己是否知道听潮宴结盟官员的名单,如此自己的回旋余地便大了许多。至于英少容怎样把小云弄疯,任逍遥不关心。留小云一命,是为了引九菊一刀流的人出来,无论是杀她灭口,还是接她回去,追风堂的暗探可跟踪查出九菊一刀流的联络点——这个倭寇组织在中原一定有巢穴,否则不可能每次都如神兵天降。沐天峰的手下,别的功夫不敢说,轻功绝对算得一流,只要对方出现,便决计跑不掉。谁知,九菊一刀流居然没有派人来。
任逍遥心中不快,语气沉沉:“把他们撤回来罢。”
沐天峰应了一声,又迟疑着道:“南宫门主带走了云翠翠,说是回岭南。姜小白和沈家那个丫头去了威雷堡。王慧儿与杜叔恒去了镇江。要不要监视他们?”
上次他布下的眼线被南宫烟雨发觉,至今耿耿于怀,总想赢回面子。任逍遥却道:“不必。已经有人监视他了。”沐天峰有些意外和失意,就听任逍遥又道:“威雷堡情形如何?”
听到威雷堡,俞傲精神一振:“射月堂已把湖广武林各家关照了一通。除了陆家庄、华山派、丐帮荆州分舵和冷无言,没人敢去助拳,威雷堡已是咱们囊中之物。”
沐天峰拍着肚皮道:“俞老弟,你忒不开窍。教主快意城都舍得,又岂会在意威雷堡。”
俞傲辩道:“快意城不过名头大,变不出金银,有个屁用!沈家不同,那绿松石买卖可是日进斗金。”沐天峰当然明白,他只是看见任逍遥沉思的样子,不希望俞傲打扰而已。俞傲却不明了,又问了一句:“贺鼎死了,血蝠堂……教主怎么处理?”
任逍遥没有回答。
他在想,武当派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陆沈两家既成姻亲,陆千里自然要来;尉迟昭怕女儿惹出乱子,自然也要来;丐帮自袁池明失踪以来,十二分舵各自为政,荆州分舵表面上听命四大长老,实际上已是荆州首富李家的势力。李家与沈家都做绿松石买卖,沈家出事,李沛瑜自然会坐不住;至于冷无言一行人,武功虽高,任逍遥却不惧。
唯一令他感到棘手的,是武当派。
荆襄之地盛产绿松石,做这一行的人数不胜数,沈李两家能坐上头把交椅,除了靠手艺、靠生意经,更要靠人庇护。李沛瑜这富家公子哥入丐帮,是为了要丐帮做李家的□□。沈家背后,却是声名赫赫的武当派。武当派是国教,沈家是国教最大最老的香客,所以武当派一定会出面。若是武当派插手,合欢教两卫两堂的力量显然不够拿下威雷堡。但任逍遥想要的并非威雷堡,是以他全然不惧,吩咐道:“血蝠堂的东西,由你们两堂平分。”
俞傲一喜,沐天峰却一怔。
自己居然捡了个大便宜?
他不知道,任逍遥的用意在于平衡。他不希望任何分堂一家独大。在任逍遥看来,对待下属,就像对待女人。若总宠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就会妄自尊大,干出燕啄皇孙、龙漦帝后的事来。若谁都不宠,她们便会献媚争宠。对下属。若不表现出明显好恶,他们就会像女人争宠一样拼命办事。若宠信其中一个,难免会让权力集中,甚至威胁自己。
每个朝代覆亡之际,总会有权倾朝野的奸臣背负着亡国之罪。其实若无人主宠溺,何来奸臣,奸臣又如何能亡国败种?与其骂人臣奸佞,莫若骂人主愚笨。
任逍遥接着道:“他们的人先不要动,告诉他们,拿下威雷堡为贺堂主报仇,论功行赏,再议其他。”
俞傲立刻道:“属下明白!”
沐天峰目光闪动,片刻后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他真正听懂了任逍遥的意思,那就是:这些人是用来作牺牲。
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任逍遥又何惜一堂人之命!

 

 


第49章 卷二快意城 联骑并辔花解语
二十五联骑并辔花解语
凌雪烟扑到尉迟素璇怀里大哭,断断续续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恨恨道:“我要杀了任逍遥,一定要杀了他!”
尉迟素璇将她搂在怀里,柔声笑道:“傻丫头!”一面给她穿上新衣,一面附耳说了几句话。
凌雪烟听得满脸通红,几乎将下唇咬破:“真的吗?尉迟姐姐不是编个谎哄我吧?”
尉迟素璇道:“这种事,我纵想编谎,一时也编不出。”说完,也有些脸红,赶紧岔开话道,“他已答应放了你,还要我把云霞剑还你,你快走吧。这次你命好,下次万一……可保不住了。”
凌雪烟想到刚才的情形,赶紧打断道:“尉迟姐姐你呢?你不走?”
“我和他一起走。”
凌雪烟一怔,几乎跳起来,抓着她双肩道:“那混蛋可没安好心!你,你可别拿自己的命换我。”
尉迟素璇叹了口气,极轻极快地道:“凌妹妹,你已帮了我很多,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能再要你为我冒险了。”她以指做梳,理着凌雪烟散乱鬓发。“我这条命,早就和死了没有分别。任逍遥想利用我要挟我爹,是没安好心,倒也没什么了。我也能利用他,平安到威雷堡去。若能再见爹和……和他一面,我也死得安心了。要是还能救妹妹一次,就是我的福分了。”
凌雪烟看她的神色,知道劝不动,暗道:“凭我一人之力,也救不出尉迟姐姐,不如去找冷无言来。”想到此,便辞过尉迟素璇,沿原路返回。走到江边,却又踌躇起来:“诶,若是这么回去,可真没有面子。再说,回去怎么对姐姐说呢?那混蛋竟然不要姐姐。可是,他记挂着以前的夫人,好像,又没什么错……”想着想着,脚下不觉兜起了圈子。
黎明时分,乃是一日中最冷的时候。凌雪烟冻得瑟瑟发抖,心头一阵难过。她第一次离开亲人朋友,独挡一面,本以为凭自己本事,什么事都会一帆风顺,谁知走起江湖来处处吃亏,想着想着,几乎落下泪来。正在这时,林中传来一阵车轮声,任逍遥的马车缓缓驶出。凌雪烟见了,提剑屏息,远远辍行。
山间雾气未消,冷寂逼人,马车走得不紧不慢,凌雪烟却快要捱不下去了。折腾了一夜,早是又冷又饿,只求任逍遥快点到市集上去,自己也好买碗热粥暖暖身子,却未曾想过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一个铜板。
“怪事!往常就是赶上三天三夜山路,也不觉得怎么,今日怎么这样累?难道我功夫变差了?还是说,湖广的冬天真比塞外冷?”凌雪烟正在胡思乱想,马车居然停了下来。血影卫纷纷下马,往她藏身的方向走了过来。凌雪烟的心一下子悬起,紧握剑柄,正不知是退是战,却见这些人解开裤带,竟是小解,羞得她赶忙把头低下,大气也不敢喘,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过了一会儿,那响亮的哗哗声总算停了,凌雪烟却仍不敢抬头,更不敢睁眼。直到脚步声远去,车马声响起,才惴惴不安地起身,心里又是恶心,又觉得丢脸,恨不得把那几人活活掐死。
“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这轻笑声此刻听来,仿佛炸雷一般。凌雪烟蹭地跳转过身,就见任逍遥端坐马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原来小花豹藏在这里偷看,早知你喜欢看这个,昨夜我……”凌雪烟刷地一下脸红起来,骂道:“闭上你的臭嘴!”话未说完,便一剑刺了过去。
云旌蔽日!
谁知任逍遥竟一提缰,沉雷鼻子里喷着白气,直冲过来。
凌雪烟自幼爱马,怎舍得伤了烈焰驹这等千里马?急急收剑,倒险些被沉雷踢倒。她自知追不上烈焰驹,见沉雷身后还有一匹烈焰驹,不管三七二十一,厉喝一声,翻身上马。她在塞外长大,骑术自然了得,谁知挣了几缰,这马却不走,只在原地打转。
任逍遥远远看着,抱臂笑道:“小花豹,你连我的马都拿不住,还想拿我?”
凌雪烟心中发狠,踩稳马镫,从鞍桥微微站起,跟着马的脊骨展动身子,手中松松紧紧地勒缰,几个回合下来,这马见不能把她掀下背来,竟渐渐安静了。
任逍遥有一搭没一搭地驱着沉雷,直到凌雪烟与烈焰驹配合无间,才全力催马。两匹烈焰驹一前一后,踏着川泽间湿润的土地,踏着垄沟田坎上残留的麦穗,踏着铺满大地的灿灿金辉,将一个又一个村庄甩在身后,拨开浓厚雾气,惊起飞鸟无数,仿佛两条火龙嬉戏追逐,在灰冷凄凉的初冬,透着别样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