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凌雪烟正想将被子再紧一紧,就听走廊里传来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和船工地痞东倒西歪的脚步声完全不同。若非凌雪烟是习武之人,根本分不出来人有六个之多。这六个人身手都不错。凌雪烟又听了一阵,赫然发觉还有第七个人。
这人脚步轻缓从容,武功远在六人之上,也远在自己之上。凌雪烟心中一紧,忖道:“华山派竟然找到这里来了。这第七个人,会不会是尉迟昭?”她一面想,一面推醒尉迟素璇。尉迟素璇先吃了一惊,眼中蒙上一层深深恐惧。凌雪烟将她揽在怀里,握紧云霞剑。
那七人住的是隔壁房间,一阵洗漱后,再无声息。凌雪烟对尉迟素璇做了一个走的手势,悄悄推开后窗一线,正待溜走,却见对面屋脊上蓦地寒光一闪。
刀光!
凌雪烟关上后窗,眉毛拧成一股麻绳。
尉迟素璇轻声道:“是冲华山派来的吗?”
凌雪烟眼睛一翻:“姐姐想去示警?隔壁又不一定是华山派的人。就算是,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尉迟素璇迟疑了一下,急道:“那怎么办?”
凌雪烟转了转眼珠,道:“姐姐从前门走,悄悄绕到后面小巷口等我。我去隔壁看看。即使你爹生我的气,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尉迟素璇想到凌雪烟的身份,点点头,拉着她的手道:“你要小心。”说完悄悄走了出去。
凌雪烟在屋里等了片刻,外面埋伏的人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不禁暗道:“华山派的人如此对待素璇姐姐,我干什么要给他们示警?就让他们吃吃苦头也好。”她打定主意,拿起剑正待溜走,就听屋顶传来一声瓦片响,紧接着啪地一声,一个黑影自窗外落下,身形不稳,扑通跌在地上,立刻爬起来,纵身掠过墙头。凌雪烟不觉捂住了嘴,心里发凉。
黑衣人在屋顶,屋内的人却能用暗器穿透屋瓦打伤他,这份准头和劲力,只有江湖中绝顶高手才能做到。
那第七个人到底是谁?
尉迟素璇想不到武昌的冬天竟这么冷,竟一直冷到骨头里去。
深夜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口,她只觉一股股湿冷的寒气毒蛇般钻进衣缝,冻得手脚冰凉,膝盖刺痛,秀丽的脸庞毫无血色,嘴唇也变得青紫。
月已西坠,凌雪烟却仍不见影子。尉迟素璇开始担心:“凌姑娘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说话又极爽利,怕是会与爹爹吵起来。若是动手……”她几乎忍不住要回去。可是脚步方动,一股锥心之痛涌来。“可是爹爹见了我,我的孩子……”她双手捂住小腹,想到这孩子今后的生活,一时悲从中来,眼泪簌簌落下。
嗒嗒嗒。
一匹红色骏马从小巷深处缓缓行来。马上之人披着厚厚的黑色皮裘,皮裘在寒月下泛着墨色的水润亮光。
不知为何,尉迟素璇只觉汗毛倒数,傻傻地立在墙根下,看着这一人一马停在面前,仰起头,便与对方目光碰在一处,不禁心中一寒,退了两步。
这人的脸藏在皮裘帽子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眼神锐利如刀,仿佛随意一瞥,便能令人鲜血飞溅。“如此寒夜,姑娘怎么一人站在巷口?”这人的声音年轻,骄傲,残酷,冷漠,又夹杂着一丝笑意,“走吧,我带你找个地方取暖。”
尉迟素璇按了按袖中匕首,道:“我不去。”
这人一笑:“我不是与你商量,你不必答应,也无须拒绝。”
话音未落,这人跃下马来,一指点向尉迟素璇胸口。尉迟素璇拧身一错,砰地一声,指风竟在墙上打出一个浅坑。她心中大惊,想不到这人竟是绝顶高手,当下匕首一摆,猛然刺出。这人身形后退,一缕指风无声无息点在她手臂,顺势夺过匕首,又拿住她的脉门,笑道:“姑娘皮肉嫩滑,若生了冻疮,就不美了。”
尉迟素璇手臂酸麻,又羞又怒,若不是身怀有孕,早一脚踢出,此刻却只能不争气地流泪,颤声道:“你,你想怎样?”
这人抄起她双腿,将她横抱怀中,柔声道:“我不是说过,带你找个地方取暖么。”不等她惊叫,又道,“别喊,被华山派的人看见,可是不妙。”
尉迟素璇只觉天旋地转,一下子昏了过去。
第48章 卷二快意城 且把愁肠换轻狂
二十四且把愁肠换轻狂
凌雪烟心中忐忑,忽听吱呀一声,隔壁门内鱼贯走出六个白衣剑士,手中拿着一截竹管,向周遭的房间内吹着什么。
青城派?迷香?
凌雪烟见一个白衣剑士已到自己门前,连忙掠回床上,屏住呼吸。等人走后,又悄悄来至窗前,见他们守住院子四角,隔壁一个沉沉的声音道:“杜掌门既然来了,不妨入内一叙。这般藏头露尾,伤了弟子们的交情,岂非不妥。”
啪啪啪,三声击掌。
对面屋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似有很多人离去,接着一个紫红色的人影飘落,赫然是崆峒掌门杜暝幽。
咔嗒一声,隔壁屋门大敞,一片昏黄灯光洒入院中。杜暝幽信步走来,边走边道:“汪掌门的出神还虚指愈见精进,我的弟子怕是要养上三月才可复原了。”
凌雪烟心中一凛。
原来方才打伤那崆峒弟子的不是暗器,而是汪深晓的出神还虚指。青城派这门功夫,与峨眉派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手齐名,皆是上乘武学。凌雪烟从来只闻其名,如今见了,一颗心怦怦直跳。
汪深晓道:“杜兄过誉了。区区小技,又怎及得上杜兄的子午易通神功。”
杜暝幽不语,轻拂衣袖,丈许外的屋门缓缓合拢,仿佛有人轻轻推着它一般。
凌雪烟以手掩口,几乎惊叫出来。
若说以掌力驱动事物,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种功夫可以办到,但做到轻缓柔慢,毫无声息,非崆峒派镇山绝学子午易通神功不可。这两位掌门,竟是来比试功夫的么?
杜暝幽望了望屋内陈设,落座道:“汪兄一向是个雅人,如何住到这等鄙陋的地方来?杜某小徒包了武昌最好的晴川客栈,汪兄若不去,可是不给崆峒派面子了。”
汪深晓淡淡道:“杜兄盛情,在下心领了。青城山人一贯粗茶淡饭,陋室而居,比不得贵派弟子,飞黄腾达。”
杜暝幽不尴不尬地笑了笑:“你我兄弟说话,何时这般酸腐起来?实不相瞒,杜某此来,”他轻轻咳了一声,“杜某此来,乃是想与汪兄合研美人图的秘密。”
汪深晓哈哈笑道:“杜兄说笑了,如此要紧之物,在下岂会带在身上?”
杜暝幽早知他有此一说,微微笑道:“汪兄难道甘愿永王宝藏一分为五,只拿两成?”
汪深晓目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沉声道:“青城派化外散人,富贵如浮云,不似贵派人丁兴旺,勇武堂迎来送往,所需浩大。杜兄若认为两成宝藏不足用,青城甘愿退出。”
“勇武堂”是永乐朝敕封九大派时,朝廷专设的理事衙门,置京营五军营下,属兵部制。九大派都设有分堂,专事上传下达、国情教化、杂造采买之事。勇武堂分堂管事一职,最初由朝廷指派,后来则是各派弟子充任。堂中所辖之事,也从上下打点,扩大到协理门派事务。九分堂里,人最多、事最忙的,无疑是崆峒分堂。在军中出人头地的崆峒弟子,都会回拜师门,彼此联络,勇武分堂就是协调安排这些事情的最好地方。杜暝幽继任崆峒掌门前,正是崆峒勇武堂分堂管事,不但与兵部官员相熟,与天下军户大族亦往来甚密。他很少在江湖走动,就是因为他根本认为,崆峒派若想发扬光大,成为武林第一,关键不在江湖,而在朝廷。
朝廷可以一句话让九大派成为武林正统,一句话奉武当道教为国教,这便是权力之伟大。对武林盟主来说,权力的支持,要比武功的支持重要得多。
不惟对此,便是对天下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如此。
反抗权力的下场,只有死。
不知怎地,杜暝幽忽然想到二十年前那场血战,心中不畅,音调不觉高了些:“汪兄何必绵里藏针!上官燕寒死时,汪兄就在皖境。犬子在芜湖所为,也没能瞒得了汪兄。十年来,汪兄收服黄陵、点易、青牛、云顶四派,青城势力早已是川中第一。若说汪兄心中没有一局看向川外、看向朝廷的大棋,杜某决不相信。”
汪深晓静静听着,不说一句,因为杜暝幽还未谈到关键。
果然,杜暝幽话锋一转,道:“如今,军中崆峒派已是树大招风。为了崆峒和弟子们的前程,勇武堂每年都在四方打点。这一笔耗费,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但以汪兄的眼界,料可略知一二。青城派若统领川中武林,这种事情早晚绕不过,两成宝藏怕是不够。汪兄若非想到这一点,便不会出现在芜湖,更不会亲至黄鹤楼罢?”
汪深晓神色坦坦,语声淡淡,就像供桌上的三清祖师像,无论叩拜的人如何,我自岿然不动:“杜兄想要如何,不妨直言,在下洗耳恭听。”
杜暝幽心中冷笑,表面上不动声色,微微欠身,压低声音道:“我可助汪兄统领川中武林,将来汪兄要助崆峒弟子杀敌建功。至于那美人图上的宝藏,你我平分。”
汪深晓终于有些动容,却非欣喜,而是疑虑:“杜兄为何要选青城为盟友,而不是华山和点苍?”
杜暝幽道:“第一,你我是同一类人。第二,川人勇武,在军界地位甚高,何况还有唐家堡这个天下第一的兵器锻造场。第三,华山自诩清高,不入军政两界,只追着宁海王府,赌得不留后路,太过危险。第四,点苍弟子多在水师效力,而今上对南洋航务兴趣缺缺,恐怕这次三宝太监回来,便要禁了此项,这是京师勇武堂传出的消息。这回答汪兄满意否?”
汪深晓点头:“欲求明晰,目光深远,消息灵通,杜兄不愧勇武堂出身。”
这句话也不知是恭维,还是讽刺。杜暝幽皮笑肉不笑,却听汪深晓厉喝道:“什么人?”
杜暝幽吓了一跳,凌雪烟更吓了一跳,手一抖,剑鞘碰在墙上,发出叮的一声。
声音虽轻微,在杜暝幽与汪深晓这等高手耳中却已足够清晰。
屋内油灯熄灭,立在院中的六个青城弟子已往凌雪烟的房间包抄过来。杜暝幽跃至窗前,笑道:“汪兄谨小慎微的性格,果然不错。”
凌雪烟这时才知汪深晓那声厉喝是诈敌之计,骂道:“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卑鄙无耻!”
砰地一声大震,窗子碎成四五块,声响虽大,客栈却还是寂静无声。凌雪烟明白这里所有人都被迷香放倒,呼救也无用,心中一阵打鼓。杜暝幽一脸寒意,走入房间道:“小丫头牙尖嘴利,杜某少不得替令严慈管教一番。”说着挥手一拳打来。
花拳绣腿融合子午易通神功,已不单是打虚不打实,而是虚实皆打,虚实变换。凌雪烟出剑若实,力道便被卸掉。出剑若虚,便遭反攻。一连七八剑都是如此,手心已满是冷汗,想到门外还有一个汪深晓,自己绝难脱身,凌雪烟不由喊道:“杜暝幽,你可知我是谁!”
杜暝幽道:“云峰山庄海渊灵霞四剑,老夫还不至于不识得。但无论你是谁,既听了我们的话,就请到敝派做客罢。”
最后一个字说完,手上突然加快。凌雪烟见斗大拳头打来,递出一招白虹落渊,剑尖自下从对方手腕向手肘滑去。杜暝幽变拳为掌,掌切剑身。嗡地一声,凌雪烟虎口剧痛,云霞剑险些脱手。忽听嗤嗤破空声传来,凌雪烟身子一晃,横移数尺,谁知又有数道指风袭来。如此三番,已被逼到墙角,眼见杜暝幽欺身近前,心中大急,身子一矮,欲自他腋下冲出,头皮却猛然剧痛,痛得眼泪都掉下来。
杜暝幽竟然抓住了她一绺头发。
凌雪烟打破脑袋也想不到,堂堂一派之主,儿子都比自己大了十几岁,居然使得出这种手段,正要大骂,就听嘣嘣嘣数声,发上力道全消,脚下一歪,噗通一声摔倒,又飞快爬起,一摸之下,自己的头发竟断了。
被数枚铜钱割断了。
门外一个声音道:“还不走!”
凌雪烟一怔,猜着必是冷无言等人来救自己,便自窗口跃了出去。汪深晓喝道:“抓住她!”凌雪烟却惊呼着退回半个身子。
原本守在院子四角的六个白衣剑士,此刻都到了院子中央,只不过不是站着,是躺着。
每个人的喉管都被割破,身上地上一片殷红,还冒着腾腾热气。
凌雪烟傻傻站着,看着这六个前一刻还活生生的人,一颗心快要跳出腔子。杜汪两人的脸色也变了。
是谁在一瞬间毫无声息杀了他们?这个人是不是也听到了方才的话?
忽然,刚才那声音又道:“真不走了?”
凌雪烟已知道这人绝不是冷无言,更不会是林枫或盛千帆,他们绝不会肆意杀人。虽然如此,她却也不想多留片刻,纵身掠上屋顶,向西飞奔。汪深晓腾身追上,杜暝幽却一动不动,冷然道:“可是尉迟掌门到访?”
那声音懒懒地道:“尉迟昭算什么东西!”
随着话音,屋脊上已多了一个穿黑色皮裘的人。
皮裘帽子垂在脑后,如刀目光更见锋锐。月光下,他右颊横出的紫红色伤疤十分显眼,嘴角笑意更是恼人。
杜暝幽心念转动,沉声道:“任逍遥?”
任逍遥懒得说话,手腕一动,刀锋映着月光吐出。
多情刃浸着血渍,红得妖娆,红得令人窒息。
杜暝幽却镇定下来。他与汪深晓的话若被别人听了去,倒还有些麻烦,可若是任逍遥听了去,反倒等于没听。当下冷笑:“任教主胆色过人。”
任逍遥自嘲道:“色胆包天而已。”
“听闻上官燕寒、申正义、曾万楚都死在你手,袁池明也被你擒了去。小小年纪有此修为,实在难得。”
任逍遥不语。
杜暝幽口气一冷:“只可惜走了邪路,你若再不悬崖勒马,这里便是你葬身之处。”
任逍遥仍旧不语。跟汪深晓一样,他也认为杜暝幽还未说到关键。
杜暝幽干咳一声,又道:“崆峒、华山、青城、陆家庄、丐帮,再加上冷无言,天下有谁能够从武昌城出去!”
任逍遥答得很干脆,只有一个字:“我。”
杜暝幽说得也不多:“是么?”
任逍遥笑了笑,答非所问:“你要帮汪老儿做川中领袖么?”
杜暝幽一怔,未及言语,就见多情刃刀尖一立,当空斩来。他冷哼一声,双掌推出,一股大力潮水般漫了过去。
崆峒派八门共百多样武学套路,招式多不胜数,惟玄空门的子午易通神功无招无式,纯以掌力制人。
没有招式,便没有破解它的招式。
任逍遥周身都被杜暝幽掌力攫住,就像头上多了个凌空砸下的大泥塘。自己那一刀仿佛砍进淤泥,不但力道消失无踪,连撤手都已难了。一时之间,似乎无论血影刀法、驳鱼刀法、凤凰掌刀、昆仑剑法,甚至峨眉派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手,都对它无可奈何。
但任逍遥竟然笑了!
杜暝幽余光扫到身侧,心中猛然一沉。
七步之外,一个身披斗篷,身形消瘦、生了一对大大招风耳的年轻人,正张弓搭箭。
弓似象牙,弦如满月,弦上之箭通体幽蓝,不知什么材质铸成,闪着淡淡的光。箭尾非翎非羽,而是一枚拳头大小的蓝色五角星。
七星破月弩,穿云蓝星箭,俞傲。
杜暝幽牙关紧咬。
这个距离,无论什么样的高手,也接不下射月郎君独门兵器全力一击,何况面前还有一把多情刃。“任教主谋略出众,杜某领教了。莫若你我同时收手,这般僵持下去,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杜暝幽想到自己带来的二十名崆峒弟子,即使脑子再笨,此刻也该赶来了。
谁料任逍遥厉喝道:“杀!”
话音刚落,咻地一声,蓝光爆射。
此刻正是杀杜暝幽的大好时机,任逍遥怎会错过?威胁到九大派掌门性命的机会,他绝对珍惜。
杜暝幽,退。
他绝不会不惜代价地杀任何人,在他看来,只有自己的命最要紧。只是他的身法虽快,却还是快不过穿云蓝星箭,蓝色箭尖已挨着他的皮肉。
天下没有人的身法快得过七星射月弩发出的穿云蓝星箭,姜小白也不行。
杜暝幽翻掌一握,掌心立刻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痛,仿佛握住一道火流。饶是如此,箭尖仍是入体半寸。杜暝幽摊开手掌,掌心已磨破了皮,血痕宛然,再抬头,任逍遥和俞傲的身影已远在三四丈外。
凌雪烟发足狂奔,汪深晓却越来越近,正不知如何是好,耳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往前走,出码头,沿着汉水上溯,到仙女山时,就可以找到你的朋友。”凌雪烟吓了一跳,头皮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了起来。
这声音不是客栈中救了自己的那个人。
侧目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贴着自己飞奔。他身形肥胖,看起来十分和气,皮肤细腻白嫩,宛如女子,一只肉嘟嘟的手正在额头抹汗。
他是什么时候贴近自己身边的?
胖子的轻功怎么也高得吓人?
凌雪烟蹙着眉,轻咬了一下嘴唇。
从前,她只知自家剑法天下无双,却从未想到江湖中还有这么多奇人异士,这么多神奇功夫。相比之下,自己那点本事实是微不足道。
这白胖子又道:“去吧,我帮你引开汪老儿。”
凌雪烟记挂尉迟素璇,依言前行,回首一望,见那人围着汪深晓团团打转,快如鬼魅,汪深晓却挨不着他的衣角,放下心来,转身向仙女山奔去。刚出鹦鹉洲,便听一阵嗒嗒的马蹄声追来。她握紧云霞剑,回身一望,却看到了任逍遥。想起削断自己头发的铜钱,凌雪烟不由恼怒起来:“你干什么跟着我,臭不要脸!”
任逍遥缓住去势,在马上俯身笑道:“是你跟着我。”说完立直身子,双腿一夹马肚,沉雷放蹄飞奔,竟也是往仙女山去的。
凌雪烟顿时傻了眼。
难道尉迟素璇在他手上?
反正不能再回那个客栈,跟去看看又怎么样!起码,这家伙喜欢姐姐,不会把自己如何。想到这里,凌雪烟咬牙发足跟上,到仙女山时,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一抬头,却见任逍遥好整以暇地在江边闲逛,凌雪烟登时生起气来,猛踏几步,按剑道:“尉迟姐姐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不知道。”
仍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凌雪烟怒道:“你手下明明说,到仙女山就可以找到我朋友,你怎么能……”
任逍遥突然走近一步,道:“我就是你朋友。”
凌雪烟语塞,呆了半晌,猛然跳起来,一巴掌甩了出去。啪地一声脆响,竟然又结结实实打在任逍遥脸上。任逍遥瞳孔一缩,眸子里忽地闪过一片冷光。凌雪烟见了,心中正忐忑,又听到啪地一声,眼前便全是金星,耳朵里嗡嗡直响,脸上火辣辣地疼。
任逍遥居然毫不吃亏,一巴掌十足十打还给她。
一个男人,居然打她,还打脸?天下第一剑都没有碰过她一指头!
凌雪烟捂着脸,一脚踢过去。任逍遥出手如电,攥住她脚踝向上一提,便将她摔倒。凌雪烟狼狈地爬起来,叫道:“你混蛋!我姐姐怎么会喜欢你!”
生气归生气,她至少明白任逍遥武功在自己之上,不敢再轻易动手。
任逍遥若有所思,喃喃道:“她喜欢我?”
凌雪烟猛点头:“我姐姐,她那个人,即使心里喜欢,也不会说出来。你要是也喜欢我姐姐,就去看看她。她,她都瘦了。”
任逍遥沉默。
他确实喜欢凌雨然,也确实讨厌凌雨然,讨厌她的矜持。任逍遥一贯认为,感情就该随心所欲,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各走各的路。若搞得自己不痛快,倒不如不喜欢。每次看到凌雨然,他便总是既恼又爱,想把她的伪装统统扒光。这心思凌雨然自然不知,只被他的举动气得半死,吓得半死。
凌雪烟见他久久不语,有些着急,扯着他的衣袖道:“姐姐的绿玉簪都给了你,自然非你不嫁。你,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对她的?”
任逍遥怔了怔,才想起凌雨然想用簪子刺死自己的事。当时他随手将簪子带走,至于放在哪里,早忘得一干二净。凌雨然竟对别人说簪子“给”了自己?想到此不由冷冷道:“你若想替她说媒,就去别家。我没碰过她,不做这活王八。”
凌雪烟一愣,气得跺脚:“你?你怎么能……不敢承认也罢了,干什么骂我姐姐!”
任逍遥不屑一顾:“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是我任逍遥不敢做的。认不认要看我心情。她这种人,就算骂了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