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南通道:“小白,从前你与任逍遥结交,做了许多错事,我等纵然知道你是被人利用,也不得不重重罚你,以正帮规,塞人之口。”
姜小白“唔”了一声,不说话。
余南通接着道:“你若真喜欢云翠翠这个女子,便该劝她弃暗投明,擒拿任逍遥,你立此奇功,再迎娶云翠翠,也是本帮一大喜事。帮主栽培你多年,老夫也不愿你前程尽毁,望你三思而行。”
姜小白点点头,深深一揖,道:“多谢余长老。”余牟二人见他如此,都松了口气。钟良玉也轻松不少。谁知姜小白直起身子,说的却是:“翠翠已经嫁给我,已经算是弃暗投明了。常言道,出嫁从夫,今后长老们有话要问,找我就是。她知道的我全知道,长老问我也是一样。”
他要云翠翠,就要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宣布,谁要找云翠翠麻烦,就先来找他。
“你……”牟召华上前一步,正待说话,院墙上传来一阵粗声大笑。一个声音道:“好小子!有种!那女人嫁了你,倒真是福气。”这是庞奇豪的声音。紧接着,柳岩峰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恭喜姜兄弟。”
姜小白早知院墙上有人,也不惊慌,拱手道:“多谢多谢,原来今日来喝小弟喜酒的朋友真个不少。不知游寨主在哪儿?”游鸿吃了自己的亏,却不见踪影,显然是等机会捉云翠翠,所以姜小白要把游鸿诱出来。
柳岩峰道:“他等着给新娘子敬酒,你小子可要小心了。”
姜小白心头一热,道:“柳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
余南通忽道:“任逍遥在哪里?”
姜小白的回答就是三个字:“不知道。”
牟召华将竹棒一横,呼地带出一阵风,愠道:“这时你又不知道了么!”
姜小白点头:“因为翠翠也不知道。任逍遥又不是傻蛋,既然撵她走,自然不怕她给别人透消息,怎么会还待在原来的地方。”
牟召华咬牙切齿:“你这是故意拖延时间!”
姜小白叹了口气,心知这件事永远也说不清,索性不提:“翠翠不知道任逍遥去了哪儿,却知道美人图的秘密,我想诸位对这个更感兴趣罢?”
钟良玉等人全变了脸色,院墙上的柳岩峰和庞奇豪也安静下来,目光都钉在姜小白脸上。突然咻地一声怪响,夜空中爆开一个光点,发出耀目白光,将整个院子照得明晃晃的。众人顿觉眼中一片炫目的银光,什么都看不见,眼泪已流出,耳中传来尖利的破空声,似是无数暗器射来。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道:“姜少侠莫慌,这些人在下替你料理。”
银光中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上百铁器撞击地面。姜小白管不得许多,拧身扑进屋中。眼前仍是什么都看不见,喊道:“翠翠,快跟我走。”
没有回答。
姜小白心中一凉,云翠翠是被抓走了,还是自己逃了?思量间,就听砰地一声,窗子大开,前后左右涌来阵阵压力,仿佛四堵墙将他困住。姜小白心知钟良玉等人追了进来,躲也无用,幸好大家的眼睛都看不见东西,眼珠一转,大喊道:“翠翠你在哪里?”说完身子一纵,向上猛提,哗啦一声撞破屋顶,单手一撑,人已跃出。
可他还是看不清周遭情形,只觉得手脚所触又热又黏,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钻入口鼻,像一把铁钩子,几乎将晚饭都掏出来。姜小白心下骇然,用力揉揉眼睛,恍惚间看见一个女人的影子一闪而没,正要去追,腿上却一紧,往屋中坠去。
姜小白一出去,云翠翠便将被子卷起系好,从后窗丢了出去。黑暗中果然出现数道刀光,冲被子飞扑过去。她冷笑一声,趁机跃出。那些人发觉中计,返身来追,云翠翠脚伤未愈,几个起落,已被他们围住,正要呼救,便听到那声怪响,接着满天银光,饶是众人不在院中,也被晃得眼前一片银白。
云翠翠依墙而立,一颗心咚咚跳得厉害,待她睁开眼,便见方才包围自己的八人已倒在地上。每个人后心都是一个血洞,心脏已没了,血流满地,几乎漫过她的鞋底。云翠翠狠命捂着嘴,却觉头顶流下一股热热的东西。
血!
一抬头,两边院墙伏着八个黑衣人,腰挎银刀,手拿飞抓,飞抓上抓着的,正是八颗人心。
血影卫!
他们都戴着奇异的眼罩,大略是为了银光爆开时不丧失目力。云翠翠顾不得脚踝剧痛,转身便跑。谁知八人竟然齐刷刷追了过来。云翠翠吓得魂飞魄散,一头扎进黑魆魆的小巷,只当自己这次死定了。谁知血影卫似是专来戏弄,明明已追上她,却不出手。云翠翠也不敢停,更不敢问,惶惶如丧家之犬,眼见面前出现一道高墙,想也不想便翻了进去,落地时一跤跌倒,脚踝撕裂般疼痛,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任逍遥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本就想要自己的命,只不过故作大度,将自己送给姜小白见最后一面?怒火烧着恨意,云翠翠紧双拳,打定主意,若是血影卫追来,她决不再逃,还要杀了一个两个给自己填命。
谁知血影卫竟没跟来。
她愣了片刻,转眼打量了一圈院内情形,见四周全是金灿灿的菊花,风轻露冷,月过中天,正房屋中亮着灯,传来句句吟哦。
果然富贵多闲人。
云翠翠叹了口气,心中羡慕而嫉妒,正待退出,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顺次走来三人。为首的中年男子满脸络腮胡,正是韩良平。他伤势未愈,走动还不甚灵便。后面两人却是杜伯恒、杜叔恒兄弟。三人敲了敲房门,开门的是常义安,将三人让进了屋。云翠翠心中惊异,不知自己闯到了什么地方,却觉身后花丛微风轻拂。
有人!
她用最快的速度拧身刺出一刀——绝不可将后背暴露给对手,尤其是高手,这是宋芷颜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然而她的匕首还未出鞘、身子连一半还未转过,穴道便被制住。宋芷颜还说过另一句话:“若碰到绝顶高手,便不必出手。”此人武功不在常义安之下,是当之无愧的绝顶高手。他是谁,为何要擒自己?云翠翠不及细想,便觉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到了屋顶。至于对方如何将她夹在腋下,又是如何将她放下,则根本不知。她半躺在屋顶,看不到这人长相,只能感到头顶一亮,想是他扳开了一片屋瓦。微微侧目,便见常义安、韩良平和杜氏兄弟正在闲谈饮酒。
云翠翠脑中飞快转着:“这人偷听别人说话,想来也不是正道中人。他未制我哑穴,大概也知道我的身份。我若应对得体,倒比落在常义安这些人手里强得多。”想到此便屏住呼吸,仔细听屋内谈话。谁知听了一阵,满耳都是江湖客套话,什么崆峒派路经此地听闻武林城变故突生,特来拜会常掌门。什么武林正道当合力绞杀合欢教,还江湖一个太平。什么崆峒派将倾全力支持宁海王府抗倭义军……若非夜风寒凉,云翠翠早已听得睡着了。唯一有用的话,只有一句,这处庄园是芜湖知府黄大人的别院。
屋里忽然传来咕咚一声,云翠翠一惊而醒,向下看时,见韩良平栽倒在地,人事不知。接着杜家兄弟倒了下去。常义安按剑在手,身子不住打晃,面色如土,僵持一阵,也晕了过去。云翠翠看得一身冷汗,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因为她感觉身后那人正用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她。她正在奇怪,这人既已得手,为何还要等,就见杜家兄弟和韩良平竟然齐刷刷地醒了。
确切地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昏迷过——被迷药放倒的人怎么可能一挺身便站了起来,且目光炯炯,神态如常?
杜叔恒瞧着地上的常义安,有些忐忑:“这法子可骗得过常掌门?”
韩良平一面和杜伯恒搜索常义安的床榻,一面道:“三公子多虑了。那美人图是绣在素帛上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出这个主意。”说着,已拿着美人图转身。杜伯恒将上衣脱了,让韩良平将图绕在自己腰间。
云翠翠猛然醒悟,下药的是韩良平和杜家兄弟,他们是为了美人图而来。想到这图根本就是假的,是任逍遥放出来的迷雾,云翠翠几乎要笑出声来。
杜叔恒道:“韩师兄的计策果然高明。”
韩良平脸上毫无得色,反黯然道:“我等如此,实有违江湖道义。若非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我绝不做这样的事。”
杜伯恒道:“师弟不必自责。崆峒派有数十弟子在军中为官,宝藏落在咱们手里,一样抗倭,还可光大师门,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韩良平不置可否。云翠翠心中啐道:“当□□就不要立牌坊,想要宝藏就不要说什么大道理!名门正派,呸!”
杜叔恒道:“韩师兄,如今这局面,咱们是不是该继续装作中了迷药?”
韩良平点点头,将一包粉末掺到酒里,举杯道:“雨楼主精于毒道,为策万全,咱们索性将这迷药喝了。”说完一口将酒喝了,趴在桌上,昏昏睡去。杜叔恒一脸诧异,杜伯恒摆手道:“罢了。他是眼不见为净。”
这话没错。以韩良平的为人,根本不想如此,无奈这是授业恩师杜暝幽的意思,他实在不能拒绝。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自欺欺人,将自己迷倒了事。
杜叔恒叹了口气,道:“我们要不要也……”
杜伯恒截口道:“三弟,你怎么糊涂起来。我们若迷倒自己,中间若出了变故,如何是好!依我看,还是……”
这句话还未说完,就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崆峒派瞒天过海,端的好计,这案子任是怎么查,也绝无人想到是英雄侠义的韩将军下的迷药,更绝无人能找得到美人图半点线索。”
云翠翠吓了一跳。身边这人等了这么久,此刻竟然开口说话,难道他有把握杀了杜家兄弟?
杜家兄弟面容失色,抵背而立,起手便是花拳绣腿,低喝道:“谁?”
这人嘿嘿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无修而修,斯为大修。无成而成,斯为大成。无德而德,斯为大德。无有而有,斯为大有。”
杜家兄弟脸色变得更难看。
这四句话正是青城派流布最广的口诀,许多江湖人都说得出。杜家兄弟吃惊并不是因为这口诀,而是因为他们根本没察觉对方是何时来的。若他们知道这人还带了一个云翠翠,恐怕会更加惊惶。
杜伯恒道:“来的是青城派哪位?”
这人道:“两位贤侄若不想让杜暝幽盗取美人图的事情传出去,便分我青城一杯羹。”嗡地一声,桌上多了一个拇指状的凹印,四周毫无裂痕,仿佛刻在桌上一般。
青城派出神还虚指!
杜家兄弟立刻明白,屋外这人竟然是青城掌门汪深晓。
只有汪深晓,才有资格称杜家兄弟为“贤侄”,才有资格直呼杜暝幽的名字,才有本事不露痕迹地隐在一旁。最要紧的是,只有他才能施展出神还虚指,因为这门功夫与峨眉派三十六式天罡指穴手、与崆峒派玄空门武学一样,都是掌门独修秘技。
杜伯恒自知与弟弟加起来也不是汪深晓对手,便道:“汪前辈亦端的好计,不费吹灰之力便要分一份宝藏去。”
云翠翠脑中已是一片混乱:“汪深晓不是好东西,我还要不要告诉他美人图本是假的?”踌躇间就听汪深晓淡淡道:“崆峒弟子为官最多,杜暝幽却自命清高,不与官场弟子来往,更不要他们半点捐助。这次却遣你二人拜会韩良平。汪某与他相交多年,他若无事,岂会登别人的三宝殿?你们假托送王慧儿回镇江,只能骗骗外人罢了。果然汪某所料不差,杜暝幽另有所图。”
“住口!”杜叔恒恼他对父亲不敬,口气变得冷冷的,“汪掌门这十年间吞并蜀中四派,霸占堂口无数,江湖朋友有目共睹,似也与贵派‘虚无’之道有悖罢?”
汪深晓却不恼:“敝人的确不算清高虚无,却也从未求过清誉。”口气忽地一凛,“美人图给我一半,剩下的事情,烦请令尊亲来商议。”
他知道若是将美人图全要了来,说不定会被崆峒派咬成盗图之人。只拿一半的话,崆峒青城便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必须互为掩护。杜氏兄弟对望一眼,眼中全是愤恨、不甘和无奈,却不敢得罪汪深晓。若他此刻高呼一声,崆峒派损失的便是百年令名。杜伯恒鼻子里哼了一声,将美人图解下,撕成两半,一半放在桌上,另一半贴身收好。
哧地一声,一只飞抓穿窗而来,将半幅美人图掠走,同时在桌子上抠出五点抓痕,将出神还虚指的印子毁得踪迹皆无。接着一阵衣袂声远去。杜氏兄弟你望我,我望你,只觉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简直恨不得也用迷药把自己迷倒。
云翠翠被汪深晓提着,越过一排屋脊,忽见屋檐下飞出一个人影,人未到声已到:“放下她!”
这竟然是任逍遥的声音,他竟然一直藏在屋檐!云翠翠心中一阵狂喜,若非受人所制,简直要大喊大叫了。
汪深晓也几乎喊出声来。对这个斩断自己左臂、又知道上官燕寒死因的人,他恨不得千刀万剐!当下力贯右臂,将云翠翠推了出去,足尖再一扫,屋瓦片片激飞,乒乒乓乓的声响中,汪深晓已掠出墙外,消失无踪。
瓦片声会惊起黄府中各路高手,这乱摊子就留给任逍遥和云翠翠罢,反正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何况以任逍遥的脾气,十有八九懒得辩解,美人图失窃的事算到他头上,再好不过。
这道理任逍遥当然明白。可他仍然收刀掠下,双臂一展,将云翠翠抱在怀里。一回头,汪深晓的人刚好不见。任逍遥不觉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自己所作所为,倒像是与汪深晓商量好了一样,时间拿捏居然分毫不差!
他将云翠翠赶走,除了要利用她散布美人图是赝品的消息,更希望她与姜小白相处一段时间。唯有如此,姜小白才不会继续迷恋她。因此云翠翠一走,他便派岳之风带人暗中保护。后来崆峒派突然出现,说是送王慧儿回镇江,却又不顾她的下落安危,转去拜会韩良平。与汪深晓一样,任逍遥也认为此事蹊跷,但他不会像汪深晓那般夜探黄府,因为凭他的武功和身份,这样做太过冒险。
一个理智的掌权者不该轻易冒险。
所以他命血影卫将云翠翠赶入黄府,自己暗中尾随,果然斩获颇丰——美人图失窃,只会让人更加相信它是真的;青城派与崆峒派互相利用,嫌隙不小,将来对付他们,这一点定会派上大用场。
云翠翠第一次接触任逍遥的怀抱,一股难以言表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幻想过无数次的怀抱,并未给她风光的感觉,也不似姜小白那样温暖甜蜜,甚至和忘忧浮的客人没有任何不同。若一定要说不同,那便是比普通人更冰冷,更僵硬。
失望!
一股深深的失望笼罩着她,院子里的呼喝和火把光亮已引不起她丝毫注意。
任逍遥忽然贴着她的耳朵道:“你放心,姜小白会救你。”说完将她放下,再一纵身,向西厢房掠去。
黄府花厅灯火通明。
众人听到那阵瓦片声,发现常义安、韩良平和杜氏兄弟昏迷不醒,美人图不见了,接着便抓到云翠翠。恰好游鸿、柳岩峰、庞奇豪、余南通、牟召华和钟良玉也赶了回来。游鸿把姜小白重重掼在地上,啐了一口道:“撒了半夜网,死了大半兄弟,就抓了这么条臭鱼,真他娘的丧气!”
姜小白被捆得像个粽子,哎哟哎哟叫了两声,嘴里骂个不停:“你们怎能不信我,那劳什子图是假的,假的,翠翠可以证明。你们还我翠翠,还我翠翠,还……”猛然瞥见云翠翠站在一旁,不禁愣了。忽又扭头大骂道:“你们这群混蛋,难道就会欺负女人吗!有本事放开小爷,咱们单打独斗,哎哟!”
这最后一声是被游鸿一脚踢中。姜小白还待骂上几句,冷无言已道:“什么真假?”
姜小白立刻来了精神,大声道:“翠翠说了,美人图是假的,是任逍遥用来离间江湖各派的,大家不要为它争来争去。翠翠你说是不是?你可是弃暗投明了的!”
一句话使得众人全往云翠翠身上看去。
云翠翠却只觉无趣。
她已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通了任逍遥的用意,更想通了汪深晓不杀她的原因,悲从中来:“任逍遥利用我刺探崆峒派的用意,丐帮利用我逼迫小白,汪深晓利用我栽赃合欢教。所有的人都利用我,都利用我,利用过后就扔掉!”她忽然很想报复,对所有蔑视她利用她的人,都要报复。“小白,只有小白他对我好,我说什么他都听。可是,可是他不会替我出气,他不会去害人。”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并且迫不及待地做了第一步——她冷冷道:“我没说过,更没见过美人图,又怎么知道什么真的假的!”
姜小白傻了:“你?”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云翠翠,全没防备游鸿一个巴掌打了过来,啪地一声,两眼直冒金星,嘴里一片腥咸。
游鸿嚷道:“姜小白,这回你怎么说?你他娘的就是故意拖延时间,帮着你那个好兄弟任逍遥,帮着那帮倭寇逃走!”
听到“倭寇”二字,庞奇豪立刻上前道:“小妖女,快把任逍遥的行踪说出来,否则有你好看的。”云翠翠却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庞奇豪顿觉失了面子,一掌向她脸上掴去:“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肯说了!”
游鸿伸手架住他的手臂,道:“庞兄弟真是个粗人,这么一张俏生生的美人脸,打坏了可没处修补去。”
庞奇豪跳起来道:“你这厮难道还心疼她不成。”
游鸿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云翠翠,似笑非笑地道:“心疼,当然心疼,凡是漂亮女人老子都心疼。”说着一把揪住云翠翠的衣领。
姜小白见状,眼睛发红,怒道:“游鸿你这个王八蛋,你敢碰她,小爷活剥了你!钟良玉你也是个混蛋,你,你还想当什么正道英雄,你他妈先管好自己的人!冷无言你更是混蛋,你,你忘了正气堂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冷无言果然脸色一变,然而还不容他说话,钟良玉已道:“姜兄稍安勿躁,长江水帮并非你想的那般龌龊。”
游鸿的确没有进一步动作,反而瞪着姜小白:“你很在乎这个女人?”
姜小白脸一红,张口结舌地道:“我,我……”
“听说这女人从前是杭州忘忧浮的头牌?”
姜小白骂道:“那又怎样!你他妈的!你……”他翻了翻眼睛,没有再骂。他忽然觉得,若真把游鸿惹急了,他找一些不相干的人欺辱云翠翠,就像正气堂的赵原一样,钟良玉也管不了。
游鸿却笑了笑,看了一眼钟良玉,等他微一点头,才接着道:“姜少侠,我长江水帮买卖行天下,三教九流无所不通。老子若是废了这女人一身武功,再卖到窑子里去,你就是寻遍天下,到了头发花白时,也未必找得到她。”
姜小白狂吼道:“你敢!”
游鸿道:“你若是帮我们问问她,任逍遥在哪里,我们自然不会这么做。不仅不会,还会好好照顾两位,从此江湖上谁若是为难两位,便是跟我长江水帮过不去。你看如何?”
姜小白低了头,咬牙不语,云翠翠却突然开口道:“十万两。”
众人全都怔住了。
云翠翠一字一句地道:“给我十万两银子,我带你们去找任逍遥。”
姜小白怔了怔,突然大声道:“翠翠,你怎能出卖他,你,你不是一直喜欢他吗?”
喜欢他,这三个字像尖刺扎进姜小白心里,可是他不得不说。
云翠翠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舍得我变成残废,再被卖到窑子里去?你不想和我厮守一辈子?”
姜小白的心一抽,呆了半晌,定定地看着她道:“我喜欢你,可是我不想为了要喜欢你就出卖朋友。他,他虽然不太够意思,可是的确是我的朋友,我怎么能拿朋友的命换自己老婆和好日子。翠翠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我,我会想办法给你的,你不要……”
话未说完,游鸿已一掌切在他后颈。他生怕姜小白再说下去,云翠翠会改变主意,索性打晕他了事,又扭头对云翠翠道:“你这□□胃口倒不小,十万两,啧啧,任逍遥在你这儿的份量看来不轻。”
啪地一声,一只茶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凌雪烟扔下这一句,便踹开门走了出去,剩下一屋子尴尬的人。
这手段的确不光彩,凌雪烟再如何无礼,也没人吭声。
他们若知道任逍遥就在府中,不知又该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任逍遥闪进西跨院一间屋子,侧身跳到床上。他知道此刻姜小白必已被擒,虽然性命无虞,却有些莫名担心,便决心留下来看看事态发展。
理智的掌权者虽然不该轻易冒险,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住在黄府的人已被惊动,何况钟良玉等人折回,此刻出府反比隐匿不动更危险。任逍遥打算藏到床上,等这间屋子的主人回来,便擒下他做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