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英少容的刀更快。
刀光一闪,金童子怪叫一声,金针点地,身子斜斜飞出,落在银娘子怀里。银娘子双臂一抱,银纱衣将他完完全全裹了起来。乍一看,瘦瘦的银娘子好似猛然怀胎十月一般,令人忍俊不禁。
可是没有一个人笑得出。
地上多了一条血线,一直蜿蜒到金童子小腿。
谁也想不到,英少容竟然砍了他一刀,并借那一刀之力掠出大殿。
金童子捂着伤口骂道:“他娘西皮!你这该千杀的臭婆娘要我选什么小白脸,小白脸都不是好东西,都出阴招,老子这辈子倒霉就倒在听你话上,哎哟,哎哟……”
银娘子咚地一声将他扔在地上,叉腰骂道:“吃了亏全推到老娘身上,老娘叫你别去你怎么不听?老娘就要选个阴险的小白脸修理修理你,你不服就把个子长起来!”
众人轰地一声笑了起来,笑声中灯影一闪,英少容已经回来,平托刀身,刀上躺着一截带血的小指。
任逍遥问:“谁赢了?”
“英少容”,“金童子”,这两声回答几乎同时发出。
贺鼎跳脚道:“白傲湘,你他妈的又跟我作对!明明是金童子身法快,这个大家都看到了。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有人说是,有人不答。
白傲湘冷笑:“你这蠢物根本听不懂人话。”
贺鼎道:“我怎么听不懂?教主说要一截昆仑弟子的手指,先回来的算赢,这自然是比快慢了。要不是英少容轻功比不过金童子,还砍他个屁。这不是……”他猛地顿住,拍着脑袋喃喃道,“后发先至,这小子的刀也够快。难道是比刀?”
“猪,都是猪!”赵夕霞啪啪拍着桌子大笑,几乎倒在丈夫怀里,“教主要的是完成命令,管你他妈用什么手段。当家的,你说是不是?”陈暮温柔地看着她,不答话。
金童子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英少容身边。别人以为他要动手,他却伸出一根手指。
大拇指。
“好,有你的,老子输了。你也别得意,老子有空一定扎你一针,就扎在你腿上。”
英少容眉峰一蹙:“随时奉陪。”
金童子又哼了一声,声音大得几乎能把鼻涕喷出来。哼完,又一瘸一拐走了回去,撒娇似的靠在老婆怀里。
任逍遥又问:“还有谁想试一试?”
没人。
英少容虽说是偷袭,但金童子的武功大家自有评判。黑道中人哪个不是反偷袭的行家?偷袭一个武功相若的黑道人物,比偷袭武功高过自己的白道人物难得多。
任逍遥道:“既然没人想试,就将这份名单刻在城外山岩上,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话刀锋般刮过每个人的脸庞,“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合欢令,教内一切消息,都以信门冲霄隼和金燕子传递。”
岳之风撮唇打了一声唿哨,殿外冲进一只褐色鹰隼,在殿顶盘旋三圈,最后落在岳之风肩上。随后,两只黑色剪刀尾的燕子落在英少容脚边,眼周毛色金黄,煞是漂亮。
大殿中肃然,只剩江涛阵阵,夜幕沉沉。
云翠翠凤目微动,笑吟吟地道:“我敬教主一杯。”说着,满满斟了一杯酒,送到任逍遥唇边。
她仍旧不服气。她一定要为自己争取,无论是面子,宠爱,还是地位权势,哪怕只是一口气,她云大小姐也要比别人呼得痛快。这次她没有偏头,也没有拨弄衣襟,而是整个人倚在任逍遥身侧,只等他一个手势或眼神,就要滑到他身边去。
任逍遥却将酒杯推开了:“本教还有一道菜招待诸位。”
徐盈盈随着话音一挥手,十三个白衣少女鱼贯走来,在每张桌子上放下一个精致的红漆托盘,盘中是一张银票。
十万两。
有的人睁大了眼睛,有的人则连呼吸都要停止。
十万两是多大的一笔钱?
在宣德朝,一两银子可以买到什么?
一两银子可以买到三百七十斤大米,五十斤上等猪肉,五匹白布,供一家人吃喝一个月。正七品县太爷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四十五两银子。你说十万两是多大一笔钱!
赵夕霞拈起银票看了看,似笑非笑地道:“教主这是何意?打架的报酬么?当家的,看来咱们以后不能总是偷懒了。”陈暮只是憨笑,仍不言语。
任逍遥走到大殿中央,望着远处星月迷离的大江:“盈盈,你说。”
徐盈盈踏前一步,如数家珍地道:“这四个月来,诸位随教主平了道上那些不听话的地方,奴婢奉命清点财物,所有器物折现后,与现钱加起来,一共是白银两百二十一万两。教主说,钱算不得什么,世上最贵的,是人情二字。诸位这些年的日子都辛苦了,这点意思一定要收下,将来还有许多事仰仗诸位。”她忽然笑了笑,“就连咱们那位没露面的战马堂张堂主,也收了银子。”
落日马场场主张东川原也是合欢教的人,只是远在塞外,一直按兵不动地观风向。如今他见识了任逍遥的整肃手段,又收了送上门的银子,自然乐意效力。桃花夫人忽将纤手点了点,道:“教主好像忘了自己的份了。”“教主有永王宝藏,还看得上这几个小钱?”如意娘子咯咯笑道。
这句话果然又引起了众人关注。贺鼎嚷着道:“教主何时带我们去开那个宝藏,也好叫我等见识见识。”
白傲湘立即冷冷道:“庸俗。”
贺鼎反唇相讥:“什么叫庸俗?钱就庸俗?别看你没手了,真有宝藏在眼前,恐怕你还要用嘴去叼罢?”
白傲湘霍然起身,钢钩闪过一道弯弯的白光:“你今天打得不够。”
徐盈盈掩嘴劝道:“两位若要比试,还请到教场中去。”
贺鼎怪道:“谁要比试了,是这老小子一见我就亮兵器。喝酒喝酒!”说完咕噜灌了一大口。白傲湘也自顾自地坐下。
徐盈盈见他们罢了手,继续道:“教主的意思是,若现在带诸位去开那宝藏,难免被江湖中人盯上,银子花得也不痛快。须得先把碍事的山头铲平了,做起事来才好安心。那宝藏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所以诸位只要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把自己的命保好,就等着分那宝藏吧。”
众人眼中全都射出火红的光,齐声道:“教主所言极是。咱们合欢教先收拾了武林各派,再寻宝不迟。”
徐盈盈笑了笑,学着任逍遥的样子道:“今日单单一个昆仑派和长江水帮,就已折损诸位不少人手,本教如何舍得让诸位再拼?”
有人抢道:“咱们自追随老教主时候起,什么时候怕过拼命。”
有人接着道:“不敢拼命就回家抱孩子去,还走个屁的江湖!”
徐盈盈拍手道:“说得好,说得好!”一顿,又道,“可要是不必拼命,不是更好?”众人一怔,徐盈盈又道,“教主自有办法让九大派自相残杀,等到他们元气大伤,才是咱们出手之时。诸位痛痛快快过了今晚,明日一早,就请离开快意城。”
众人听得全都怔住。桃花夫人咳了一声,幽幽道:“教主这便不对了,总是叫我们歇着,就算不怕我们歇出毛病来,别人兴许还以为我们无能。”
她所言正合众人心意,一时大厅里嘁嘁喳喳地议论起来。一直未说话的任逍遥忽然开腔道:“我何时要夫人歇着了?夫人这般才情手段,岂能闲得住。”
桃花夫人果如一朵桃花般盛开起来:“那,教主想要我们做什么?”
任逍遥道:“诸位久浸黑道,手段该比我多。”徐盈盈接下去道:“诸位原来做哪一路生意,无论杀人、赌场、青楼、黑店、贩私,都重新开起来,不用怕什么九大派。”她看着任逍遥的背影,目光中满是柔情蜜意,语调也变得轻轻的,“现在整个江湖的眼睛,都盯在咱们教主身上了。”
你若是遇到这样一个教主,会不会死也要跟着他?只是,他待属下这样好,所求一定更多。所以徐盈盈立刻将价码说了出来:“当然,诸位闲暇之余,还须加紧训练一百名好手,随时听候调遣。各位府上也要常备三五万两银子,可以让教主随时借用。”她停了一停,笑道,“诸位可听好了,是——借。”
这世上有堂主要教主还钱的事么?没有。有教主向堂主借钱的事么?更没有。这个“借”字分明包含着一点小心机。心机不能换来人心,但肯用心去设计如此微不足道的一点小心机,足见任逍遥对他们的重视和尊敬。而且,任逍遥在这个小而明显的心机后面,还准备了一个小而隐晦的心机:“盈盈,别说了,我他妈都觉得自己像个酸秀才,这酒怎么喝得下去!”
嘎嘎嘎!
七翼飞蝗已经拍着桌子笑到抽筋,别人也全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够了,迟仲坤才道:“我们走了,教主怎么守得住快意城?”
任逍遥道:“谁说我要守着这座城了?”他迎着众人惊骇目光,傲然一笑,“天下之大,何必圉于一城。”
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陈暮突然站起来道:“说得好!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守着一个地方终老。我敬教主一杯。”这次他的声音不仅雄浑低沉,而且底气十足。赵夕霞看着他,脸色变得如晚霞般俏丽,几乎令人忘了她的年纪。
任逍遥一饮而尽。别人不甘落后,借着醉意,争先恐后地向任逍遥敬酒。云翠翠紧紧跟在任逍遥身边,一面和众人调笑,一面将别人敬的每一杯酒都亲手喂给他喝。徐盈盈、岑依依和凤飞飞颇为不悦,却拿她没有办法,因为任逍遥并没拒绝,更因为云翠翠比她们都漂亮得多。她与梁诗诗本就是暗夜茶花中最美的两个人。
美女总是有些特权的,这点即使女人也不得不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锁了部分我不会修改什么的,因为这书已经出版,出版总署认为没问题,我觉得就是挺清白,大家着急可以在京东亚马逊当当直接买,当然我不建议花这个钱,有钱支持广播剧就好了,因为书我早晚会帖出来的。不过还是尊重网站的审核标准,就锁着吧。全文在我个人的新浪博客也会贴,读者群40822367也会有下载——当然不是现在咯。
第36章 卷二快意城 月异星邪为谁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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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卷二快意城 芜湖治下波云诡
十三芜湖治下波云诡
正午时分,武林城。
一阵疾风骤雨般的蹄声响起,两匹红色骏马并辔冲入教场,马上之人同时勒缰,健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一个泼辣爽脆的声音道:“烈焰驹真是好马!”
冷无言微笑看着凌雪烟,就像看一株挟冰带霜的雪莲。忽然一个人影蹿入城中,却是姜小白。他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凌丫头,这,这,这马是小爷我的,你怎么骑了它一路!”一面说,一面抱着马首,喃喃道,“诶哟诶哟,惊风,你受苦了,让这贵小姐抽了二十七鞭子,诶哟,你疼不疼?”
凌雪烟闻言,也觉得自己打马打得狠了些,却不想失了面子,哼道:“你心疼惊风,以后就不要骑它,扛着它走路吧!”
姜小白噗地一声笑出来。冷无言也忍俊不禁,飞身下马,见教场城墙根下围坐着昆仑派和长江水帮的人,不禁皱眉,上前一一为他们解穴。哪知众人穴道一开,却接连不断晕倒。姜小白和凌雪烟吓了一跳,就听常义安道:“无妨,他们只是受了伤,又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太过虚弱。”
他身子也虚弱得很,却比弟子们强得多。正在这时,城门口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余南通、牟召华和一众丐帮弟子,接着是盛千帆、雨孤鸿、柳岩峰和庞奇豪。常义安的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
昆仑派这个跟头栽得实在太大,而且还是从武林城主的位子上栽下来。
牟召华看到教场中叠放的死尸,脸上立时滴下汗来,急道:“常兄,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们接了讯息,昼夜不停地赶来,任逍遥人呢?”
常义安将昨夜之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道:“小师妹她……诶!”
别人想到宋芷颜一生,俱都默然。只有凌雪烟若有所思地道:“这个飞霜圣剑,真是有情有义得很。”常义安不知她身份来历,见她如此倨傲无礼,正要呵斥两句,猛然瞥见她腰畔那柄剑,怔了一怔,又见大半弟子忍不住点头,便不做声。
冷无言适时岔开话题:“合欢教的人去了哪里?”
钟良玉沉声道:“昨夜他们在大殿饮宴,天亮时许多人离去,血影卫却全部撤入温柔乡。”
凌雪烟听了,忧心姐姐安危,急道:“那你们等什么,还不快些去找!”说完双臂一展,已掠上大殿。
常义安见了她的身法,暗道:“果然是云峰山庄的人,凌鹤扬莫非也要对付合欢教么?他若出手,固然稳胜,昆仑却也没了扳回面子的机会。”正思量间,又见盛千帆跟了上去。常义安不认得他,却认得他的身法,心中又是一怔:“怎么,盛家的人也坐不住了?莫非勇武堂要重演二十年前……”
突听姜小白咂嘴道:“这位盛兄弟,也只有追凌丫头的时候,轻功才会特别的好。”他偏头看着冷无言,“我说,你猜温柔乡有没有埋伏?小爷我出一个铜板赌没有。”
冷无言摇头:“姜老弟好兴致。无论有没有埋伏,我们都要去……”刚说到这,大殿中传来声声剑鸣,夹杂着凌雪烟的叱骂。众人一惊,提气纵身,来到殿内,却见云霞剑和云灵剑纠缠在一起,一红一白两道剑光,一个飞云飘忽,一个蛟龙出海,铮铮声不绝于耳。盛千帆立在一侧,凝神观战,却不出手。大殿正位长榻上昏卧一人,竟是凌雨然。
“说,你这王八蛋把我姐姐怎样了!”凌雪烟一进来就看到这男人站在姐姐身边,不由分说便动了手,哪知他武功竟不弱。
这男人自然是林枫。
昨夜与凌雨然分别后,他本打算去救昆仑弟子,只是温柔乡内机关虽破,先天八卦阵仍在,加之血影卫不时巡视,林枫竟迷了路,直到天亮才摸索回大殿。一进大殿,就看到了昏睡不醒的凌雨然。林枫不知这就是昨夜与自己缠绵人,正要为她解穴,凌雪烟便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林枫顺手抄起凌雨然的长剑招架,却不知这便是名动天下的云峰山庄四名剑之一。他见凌雪烟一身白衣,剑法狠辣,以为她也是合欢教的人,想到昆仑惨变,剑下毫不留情,一招龙御九天,剑尖抖出六朵剑花,罩住凌雪烟身前大穴。盛千帆不由轻呼一声,沉璧剑离鞘飞来。
学剑之人皆知,剑法愈高,剑花愈多,最高者一剑可抖出九朵剑花。凌雪烟见眼前这男人年纪不大,却可一剑抖出六朵剑花,登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见盛千帆□□来,也不问青红皂白,气道:“谁要你帮忙!”剑走偏锋,竟往他身上刺去。
盛千帆一剑接了林枫的招,见云霞剑朝肩头飞来,不知凌雪烟为何恼怒,心中惊异,竟忘了躲闪。叮地一声,林枫已替他挡下这一剑。盛千帆看了他一眼,讪讪道:“多谢。”
凌雪烟刺出那一剑,本有些羞惭,听了这话反倒昂起头,瞪着盛千帆道:“这人欺负我姐姐,还偷了她的剑,你怎么谢他!”
盛千帆简直哭笑不得,暗暗道:“我明明帮你,你又为何一剑刺向我?哎,你的脾气未免太难捉摸了些。”
“喂,你想什么?不许胡思乱想,还不赶快帮忙!”凌雪烟见盛千帆默而不语,火越烧越旺,剑尖一摆,一招云海纵横,向林枫咽喉刺去。
林枫身子一晃,不与她纠缠,反手将云灵剑掷了出去。凌雪烟见他弃剑,挥手接下。林枫叹息着一笑,心道:“这女子虽是绝色,脾气却太暴烈了些,她身边这位公子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忽见紫光、紫微、紫星、紫云与常义安进得殿来,钟良玉跟在最后,心中一热,快步迎上去道:“师父,四位师兄,钟帮主,你们……”
常义安摆手:“无妨。你怎么在这里?”
林枫心中一惊,垂首道:“弟子学艺不精,被合欢教所擒,刚刚逃到此处。”他当然不会说自己与一个合欢教女子有了夫妻之实,许下三生之约。这件事如若说出,慢说别人不信,就是他自己也觉得是一场梦。
常义安习惯性地捻起胡子,自语道:“奇怪,任逍遥费尽心力夺回快意城,怎会弃城而去?”转身对冷无言道,“诸位进城时,可有异样?”
庞奇豪抢着道:“咱们来的时候城门大开,除了一块石碑上写满了一群鸟人、鸟名号,一个鬼影子也没见到,哪儿来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冷无言突然变色:“不好,快走!”
众人未及思索,便听轰隆隆、轰隆隆,山崩地裂一般,大殿墙倾梁摧,缓缓下沉。凌雪烟惊呼着将姐姐背起,不想凌雨然衣袖中滑出一卷画轴,滚落展开,一串美人画像倏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细看时,这竟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用五色丝线,细细密密地绣在素帛上。
美人图!
这画竟是美人图!
众人耳朵里嗡嗡一片,什么都听不见,只把鼻孔张得有眼睛那么大,眼睛张得有嘴巴那么大,嘴巴一开一合,分明喊着“美人图”三字。盛千帆离得最近,眼见大殿就要塌陷,抄起画卷向外掠去。众人猛醒,接连跃出。回头看时,这座浮于云端、狂气十足的殿宇已沿着山壁垮塌,石柱林被炸成一堆碎石,连接温柔乡的悬空石廊扭成麻花样,碎石断木噼啪滚落,带起的烟尘足有丈许高。温柔乡成了一个巨大的凹坑,东梁山整整矮了一头。
教场几被烟尘掩埋,泥土洪水般涌来。众人还没站稳,脚下突然也晃动起来,仿佛整座武林城都在颤抖。冷无言脸色大变,心知此刻说话无济于事,挟起一个受伤的昆仑弟子,向外飞奔。众人纷纷效仿。待出得城来再回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武林城,抑或说快意城,这个辉煌了二三十年的地方,已成了一个巨大的砖瓦泥土堆,楼阁的碎片燃着熊熊大火,坠入江中,咝咝声响,腾起阵阵白烟。两山之间鸟雀盘桓,嘲哳不散。
庞奇豪使劲揉揉耳朵,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钟灵玉的嘶喊。
许贲,许贲,许贲的尸体还在教场里!
钟灵玉只觉万箭攒心,天旋地转,不顾一切在土石砖砾中掘着,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什么也拦不住她。片刻间已是十指鲜血淋漓,纵使五六个帮众也拉不起她。众人一时没了主意,钟良玉却断然道:“让她哭!”
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目光有些散乱。
兰思思的尸体也在城中,昆仑派和长江水帮死难弟兄的尸体全在城中,一具也没有来得及抢出。钟灵玉可以为了心爱的人哭,他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是长江水帮帮主,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必须处乱不惊。钟良玉只觉得很累,很疲倦,想要掉头逃走,却只拍拍妹妹的肩,深吸一口气,转身对常义安道:“常掌门,如今武林城毁了,我等还须尽快有个计议。”
武林城城主还是昆仑派当值,常义安既然继任为昆仑掌门,自然要为这件事情做个了结,所以钟良玉有此一问。常义安斜眼看了看盛千帆手中的美人图,沉声道:“唯今之计,只有先入芜湖城为伤者医治,再设法周知各派,沿江搜索任逍遥踪迹。”众人眼见昆仑派与长江水帮元气大伤,都无异议,当下同往芜湖去。
芜湖属南直隶太平府辖下,青弋江、水阳江、漳河经此汇入长江,是七千里长江水道的繁华港埠之一,人文荟萃,风景昳丽。众人一夜水米未进,行了半日,都有些支撑不住,远远望见芜湖城门,正自欣喜,就见一队官军疾驰而来。为首一个将官模样的人身着软甲,年纪三十开外,一脸刚浓络腮胡,甚是威武。后面跟着一顶四人抬的宝蓝小轿。待到近前,将官喝一声“停”,翻身下马,紧走几步,对冷无言拱手道:“表少爷一向少见。”
冷无言见了他,微微吃惊,道:“韩大哥?”回身对众人道,“这位是太平府卫指挥佥事韩良平韩将军。”见众人毫无表情,又笑着添了一句“崆峒派五门弟子”。
韩良平右手拳,左手掌,当胸一推:“诸位朋友远道而来,幸会幸会。”
众人本对官家十分不耐,尤其是长江水帮的人。但听了“崆峒派五门弟子”七个字,顿时显出几分亲切,纷纷回礼。
江湖皆知,崆峒武学由易至难,分飞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神拳门、花架门、奇兵门和玄空门,共八门一百零八种功夫。前五门须循序渐进,不可僭越;之后的花架门、奇兵门等列任选;玄空门则是掌派人独修的内功法门。崆峒弟子以修习武门数目分级列座,修得几门便为几门弟子,以不同纹样的玉佩为识。是以崆峒派中七门弟子已是最优,六门、五门弟子可谓一流精英,五门到三门弟子足可闯荡江湖,三门以下通常不能出师。你若问这一代崆峒派中各门弟子都有多少,答案是五门以下不会少于三百人,五门弟子不超过十个,六门弟子一个也没有,至于七门弟子,只有一个,那便是崆峒掌门杜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