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刃划过一道赤痕,切入紫阳右肩,从肩头直劈到右足,血如天女散花般飞溅。紫阳惨叫一声,身子飞坠,和自己的另一小爿身子同时摔在教场中,长剑当地一声砸在地上。
他完全成了一个血人,心、肺、脾、肾、胃与纠结的肠子流出一半,右腿白骨隐现,鲜血涌出,筋肉剥离。人还没有死,却比死还要可怕。“任、逍、遥!”紫阳嘶声大吼,突然一掌拍向自己天灵盖,喀地一声,头骨尽碎,七窍流血,身子软了下去。
紫霞、紫明悲吼一声,齐齐跃起。双剑夹峙,天璇式与天枢式。
任逍遥继续冷笑,多情刃脱手飞出,嘤地一声,绕着紫霞腰身飞转,又回到任逍遥手中。
一溜血花飞出,紫霞的身子落了下去。紫光、紫微、紫星、紫云将他接住,他却大吼一声,推开四人,趴在地上抽搐不止。血从他腰间漫出,染红了地面。
任逍遥那一刀竟几乎将他切为两半,四人一接,受力不均,脊柱立断,痛意迫得他举手在头顶挥了两挥,却没有勇气拍下去。紫明也已落回教场中,神情呆滞,目光空泛,双眼血红,静静地一动不动。紫云上前拉着他的衣襟唤句“三师兄”,不想他竟颓然而倒。
不是向前倒,也不是向后倒,而是烂泥般瘫成一片。
他全身上下的骨头,已没有一块完整的。任逍遥一刀甩出,左掌便出凤凰掌刀凤还巢,点在紫明剑尖。那股力道弹入他的手骨,接着是手臂、身躯,直到头骨。
紫云呛地拔剑,却被常义安拦住:“你们不是他的对手。”紫云牙齿打颤,眼中泪光闪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常义安环视四周,叹道:“常义安已老,颜面倒也可舍了。”
“常掌门明白人。得罪了。”岳之风不失时机地走过来,一指点在常义安胸口大穴。常义安扑通一声坐下,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
昆仑弟子见常义安受制,一时错愕,纷纷被血影卫点了穴道,跌坐当场。场面上只剩下长江水帮。岳之风微笑着向钟良玉走去。钟良玉眼中忽然掠过一丝忧虑。

任逍遥看着远处的大江,忽然问:“还魂针还有多少?”
迟仲坤走近道:“还魂针已没了。方才用的是最后五枚。”他看了看花若离,“即使花奴儿的衣钵弟子,没有打造图,也做不出第二十一枚。”
“打造图呢?”
“花奴儿毁了,这是她给人作兵器的规矩。凡经她手,世上绝不许再有。”
“既然这东西如此珍贵,你为何不节省些?”
迟仲坤眸子里闪过一丝精芒,淡淡道:“属下怕教主不放心。”
任逍遥笑了笑,这回答他很满意,心情却有些沉重。这些黑道大豪果然都是老狐狸。迟仲坤心中也是一声叹息。这位教主虽然年轻,心机却比任独深得多,为他做事,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正在此时,两个人从殿内走来。左边一个鹅蛋脸,薄嘴唇,走起路来懒懒散散,似是随时都有可能躺下去。右边一个国字脸,粗长眉,步子沉稳有力,好像永远都不会跌倒。正是血影卫的另两位统领,英少容、宁不弃。
“内外两城已按教主吩咐埋好了火药火油,城中地道也已封死。”英少容的声音低沉有力。
宁不弃接着道:“教主要的东西都已准备停当。”他的声音粗粝高亢。
任逍遥转过身来,沉沉道:“厚葬曾万楚和宋芷颜。”
宁不弃点头,又问:“碑文……”
“昆仑派曾万楚、宋芷颜伉俪之墓,任逍遥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入大殿。
现在,他是这座城的主人,他要好好享受这里的一切。
大殿里亮起了十八盏巨大的琉璃灯,地面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两边摆了十几个条案,案上满是佳肴美酒,酒坛泥封已开,味道甘洌。任逍遥在金丝楠木长榻上坐下。虽然那道彩色琉璃江山图屏风没有了,却有凌雨然。
美女一向是男人最好的陪衬。
任逍遥轻声道:“你看我此刻像什么?”
凌雨然见他满脸得色,冷冷道:“群魔乱舞。”
任逍遥哈哈一笑:“不错,正是群魔聚首,祸乱天下。”说着在她脸颊轻轻一抚。凌雨然正待发怒,大殿门口突然一阵嘈杂,十数人走了进来。南宫烟雨在最前,接着是白傲湘,如意娘子,桃花夫人,金针银剪,赤手翻云,血蝙蝠贺鼎,长白三友、绿叶红花,七翼飞蝗,花若离和鹰燕□□等人。众人分庭落座,大殿里顿时热闹起来。
只是,暗夜茶花却进来一半不到。
任逍遥道:“我教二十年后重夺快意城,诸位辛苦了,今夜不醉不归。”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心潮澎湃,连声叫好。这些人二十年来隐迹埋名,苦苦躲避仇家,已消磨了大半生乐趣。今日一战等于重活一遍,又怎能不开心、不动容?然而他们还来不及说一些应景的话,就听一个纤细而冰冷的声音道:“任教主好威风。”
梁诗诗。
她细眉紧蹙,杏眼微红,再加上本就纤弱的身材,教人看了便想将她拥进怀里,小心仔细地保护起来。任逍遥一下子想到在马车里时,她纤弱光滑的身躯,和迷乱忘情的呼吸。他知道梁诗诗喜欢自己,亦知道她想要的是忠贞不渝的感情。但任逍遥想要的,却是顺从——他浅浅笑着,伸出一只手,柔声道:“诗诗,过来。”
所有人都看着梁诗诗。
她冷清柔弱,像一朵纯白的花,缓缓向主人走去,无论她心里愿不愿意——任逍遥要她,她这样的女人还能有什么选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笑了,然而梁诗诗却在大殿中央停下了。她瞬也不瞬地盯着任逍遥,道:“你,害死我师父,害死兰姐姐。我告诉你,我要带姐妹们离开合欢教,离开你。如果你不答应,就一刀杀了我。”。
大殿中极静,四周隐隐传来回音,任逍遥目光渐冷。
想不到,梁诗诗竟敢这样说话,竟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她真以为自己舍不得她?简直找死!
梁诗诗昂起头,毫不回避任逍遥的目光。除了云翠翠,其余女子都替她捏了一把汗。谁知任逍遥却笑了。随着右颊疤痕微微弯曲,大殿里冰封般的气氛瞬间雪解霜消。他侧目打量着梁诗诗,眼中露出温柔炽烈的光:“我从不勉强女人,你若想走,日出时就可以走,你若想带人走,我也全依你。”
梁诗诗身子晃了晃,几乎难以置信。别人也是目瞪口呆,不知谁吹起口哨来。
“只不过,”任逍遥口风忽地一变,“你要告诉我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人?”
任逍遥眸子里腾起杀气,语声却仍是温和平静:“给宋芷颜通风报信的人是谁,不要说不知道。”
宋芷颜知道自己偷袭武林城的计划,定是有人泄密。这并不奇怪,暗夜茶花是她的弟子,听她的话没错。一群不听自己话的女孩子要离开,任逍遥并不惋惜,更不会挽留。但出卖过他的人,他绝不放过。
梁诗诗身子一震:“我若不说呢?”她知道扯谎没用,何况她也不善说谎。但是问完这句话,她自己仿佛找到了答案。
她瞪着云翠翠。
云翠翠凤目一挑,略带委屈地道:“梁姐姐干什么这样看我?我是决不会说的,何况,”她上前几步,脉脉注视着任逍遥,眼角含笑,“教主也不需要我说。教主想要的,是梁姐姐开口,我又凑个什么劲儿的热闹呢。”
任逍遥冲她一笑,又道:“诗诗,你回头看看。”
梁诗诗一回头,便看见六个女子依次排开,跪在大殿最后一级台阶上,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刀。
血影卫的刀。
“你……”梁诗诗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六个女子都是她的属下,与她关系甚笃。不知任逍遥何时将她们捉了来。
任逍遥淡淡道:“你说出来,不过死一人,若我查出来,死的便是七人。”
梁诗诗紧握双拳,指甲都要嵌入皮肉。突然一个纤细声音道:“不要逼梁姐姐,是我给师父传的信。”随着语声,一个清秀少女走了出来。徐盈盈一见之下,脸色顿时变了。
这少女是她手下。
任逍遥看了她几眼,觉得十分眼熟,试探着道:“小谢?”
少女眼中突然落下泪来:“教主还记得小谢的名字。”
任逍遥顿时明白她为何出卖自己,摇头叹道:“你这小傻瓜,我不单记着你的名字,还记着你喜欢吃不太甜的栗子糕。可是,你怎么总是忘了我的话?”
小谢眼中忽地腾起一丝柔情,然后渐渐冷却,大声道:“放了梁姐姐,我立刻就死。”
任逍遥笑了笑,声音温和亲切:“小傻瓜,想走的人我不会留,犯错的人我一定罚,这两件事本没有关系,你说对不对?”
小谢低头不语,不知想些什么。
梁诗诗忽道:“你说过,我带走谁都可以。”她拉住小谢的手,“跟姐姐走,离开这鬼地方。”可是小谢没有动。梁诗诗一怔,压着声音也压着怒火道:“难道你情愿让这男人玩弄?”
小谢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他喜欢我,是真的,我能感觉到。我,我也喜欢他。可是我太笨了,总是不能让他满意。我犯了错,他要罚我,是应该的。”
梁诗诗几乎气结,愤愤地放开手,走下石阶,将那六个女子一一拉了起来。血影卫没有阻拦。任逍遥不发话,他们从不多动一下。
玉双双忽然道:“梁姐姐!”声音既胆怯又不舍,还带着几分迟疑,“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梁诗诗理着她额前刘海,有些伤感地道:“双双,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接近他,也不要让他接近你。”
他,指的当然是任逍遥。这句话一出口,梁诗诗自己都愣了愣,一跺脚,带着六女离开。
大殿内死寂无声。
任逍遥道:“盈盈,小谢是你的人,你来处理。”
徐盈盈道声“是”,心里闪过千百个念头。小谢是任逍遥宠爱过三天的女子,她的错可大可小,并不难办。但任逍遥显然不单是要处置她,想到此,徐盈盈走到小谢面前,拔剑递过去道:“主仆多年,我不送你了。”
小谢看着任逍遥,期待他说些什么。
任逍遥没有说话,很久。
小谢绝望地叹息一声,双手颤抖着接过剑来,蓦地身形一展,扑向任逍遥。却见银光一闪,血线飙出。小谢扑通一声栽倒,倒在任逍遥一步之外,喉咙血流如注,却拼命昂起头看着任逍遥,一双可爱的眼睛渐渐没了光彩。她想说话,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就这样怔怔流泪,直至气绝。
英少容收刀,仿佛拂去一缕灰尘。旁边过来两人,将小谢尸体拖走,又将地面擦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仿佛根本不曾有个花一般的女子出现过。
凌雨然虚脱一般,喃喃道:“她不想杀你,她不是要杀你,她只想……”
任逍遥打断她的话:“我明白,我也不想杀她。”他看了英少容一眼,“你没做错。”英少容微微欠身,不说话。
大殿里一阵沉默,每个人都想着方才发生的事。任逍遥不忙说话,他希望别人对自己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片刻后,又开始寻找能够打破这沉默的人,否则这便不叫庆功宴。云翠翠见了,轻轻一笑,像猫儿挠着人的心窝,柳腰一摆,嗔道:“真煞风景!”
她本就爱出风头,梁诗诗折了任逍遥的面子,徐盈盈被小谢拖累,岑依依、凤飞飞和玉双双又一贯怕她,这个时候,她不出风头谁出风头?
晚秋夜风寒凉,她却仍穿着翠色薄衫,白生生的手臂若隐若现,水汪汪的凤眼含情迢睇,可爱而不失风情。她知道这样子最容易讨男人喜欢。
果然卫红鹰呵呵笑道:“那女人不知好歹,教主不必跟她一般见识,照属下看,这位,这位,呃,这位姑娘要好得多。”于紫燕怒道:“死鬼!哪里好得多!”她虽是面带怒容,却也忍不住学着云翠翠的样子摆了摆自己已说不上是腰的地方。旁人忍不住哄堂大笑,大殿里重又热闹起来。
任逍遥道:“翠翠,带你的姐妹给诸位兄弟敬酒。”
云翠翠心花怒放,却嘟着嘴道:“翠翠不会敬酒,怕伺候不好,惹教主不高兴。”
任逍遥知道她必有下文,便顺着她的话道:“你会什么?”
云翠翠理了理衣衫,轻巧地转了个圈,歪着头道:“教主重夺快意城这等大喜事,岂能无舞助兴?”
任逍遥一笑。云翠翠有些闹,有些心机,并不是他中意的那一类。但此情此境,他的确需要一个懂得锦上添花的女人,便有意逗道:“没有管弦,你也跳得?”
云翠翠羞怯地笑了笑,眼中却是自负神色,拔下发簪,让一头黑发长长垂着,抬起头,双手举过头顶。轻薄的衫子滑落,一双粉藕般的手臂露了出来。
柳眉,凤目,纤臂,楚腰。
颈轻摇,肩轻颤,一阵柔韧的蠕动,波浪般从右手指尖传到左手指尖,再轻轻传回,如此反复,腕间金铃细细作响。接着是腰、胯,一阵一阵柔韧的颤动,波浪般从她不盈一握的腰间传到脚尖,再从脚尖传回,媚眼如丝,极尽撩人,像一条蛇、一截柳枝,在旁人凝滞的呼吸中摇曳。
但,目光却只给任逍遥一个人,舞也只给任逍遥一个人。
云翠翠发誓要将凌雨然比下去。
啪,啪,啪。
任逍遥笑着击掌。余人怔了怔,立刻跟着爆出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叫好。云翠翠面色微红,娇喘微微,斟了一杯酒,递到任逍遥面前,头却一偏,偷眼看着他,唇角上扬,不显山不露水地笑着。另一手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指尖微曲,将衣襟拉低了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风情却无限。凌雨然看着她,忍不住脸红心跳。她原以为岑依依已经足够风情,谁知跟云翠翠比起来,岑依依简直是条死鱼。
任逍遥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眼睛却并未盯着云翠翠,甚至面色都有些凝重:“万家酒店之事,诸位想必都清楚。不错,确是九菊一刀流所为。”
众人本陶醉于云翠翠的舞姿,听他发话,便都放下手中杯盏。贺鼎道:“那值得什么,教主带大伙杀过去就好。”
白傲湘冷笑:“你这老怪只知乱杀,毫无城府。”
贺鼎立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白傲湘,老子当年便看你这活死人不顺眼,今日咱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如意娘子咯咯笑道:“你们两个老鬼,二十年前水火不容,如今一把年纪了,还是喜欢争来争去。”
桃花夫人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二十年前是为了姐姐争斗,如今却不是了。”
如意娘子的脸色立刻不如意了:“你这贱人说什么?”
桃花夫人浅浅笑道:“没说什么,我只说姐姐你二十年前艳倒八方。”她将“二十年前”说得特别重。
如意娘子铁青着脸,瞪着她道:“我看你倒该换个绰号,叫做……”
啪地一声,毒掌覆雨赵夕霞一拍桌子,道:“教主还未发话,你们两个吵什么吵!”她长得天真纯美,嗓音却又粗又哑,“想出风头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没羞没臊的让人恶心!当家的,你说是不是?”赤手翻云陈暮灌了一口酒,不答话,白傲湘和贺鼎却已忍俊不禁。但南宫烟雨和花若离没有笑,金针银剪,绿叶红花,长白三友,七翼飞蝗、鹰燕□□也没有笑。他们并非合欢教昔日堂主,为任逍遥效力,一为名利,二求庇佑,别的一概不关心,也没有立场关心。
如意娘子和桃花夫人寒着脸,脸上脂粉都快被冻掉,却没发作,甚至连一个字也没说。因为她们怕赵夕霞,更怕她丈夫陈暮。合欢教四十九堂堂主的武功不仅有差距,而且差距很大。武功最高者,是海天一线海飘萍、踏雪无痕步蘅芜两人,迟仲坤、陈暮、赵夕霞次之,白傲湘与贺鼎中等,桃花夫人与如意娘子只能敬陪末座。莫说赵夕霞当面骂来,就是当面打来,她们也只能乖乖受着。
任逍遥看得有趣。这状况早在他预料中,但他现在打算结束这小小闹剧:“现在还不是与他们为敌的时候。不过,他们倒提醒了我,合欢教的规矩,该改一改了。”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的呼吸不由加重。
就见两个血影卫展开一册七尺长的横卷,岑依依奉上笔墨。任逍遥拿起笔,点划钩沉,一气呵成,投笔道:“这就是我任逍遥的合欢教。”
横卷调转过来,众人未看内容,先是一惊。任逍遥的字初看似《石门颂》,却少了舒展飘逸,多了扬厉纵横,每字末笔锐如刀锋,通篇给人的印象。竟像一块布满刀痕的岩石。
再看内容,写得是:
血影卫,岳之风,英少容,宁不弃;
暗夜茶花,徐盈盈,岑依依,凤飞飞,玉双双。
刑门,南宫烟雨;
信门,蛮七婆婆,金蜈上人;
禁门,海飘萍;
乐门,步蘅芜。
血手堂,白傲湘;
如意堂,如意娘子;
锦衣堂,金针银剪;
射月堂,俞傲;
追风堂,沐天峰;
鬼爪堂,迟仲坤;
白鹭堂,花若离;
云雨堂,陈暮,赵夕霞;
蝙蝠堂,贺鼎;
战马堂,张东川;
胭脂堂,桃花夫人;
三友堂,长白三友;
鹰燕堂,鹰燕□□;
飞蝗堂,七翼飞蝗;
销金堂,绿叶红花。
众人有的惊愕,有的惊喜,有的惊叹。
惊愕的是辈分高、资格老、武功好的人。他们完全不知任逍遥何时作出这个决定,只觉这年轻教主礼数虽周到,做起事来却有些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可是他们偏偏对这样的安排挑不出一点毛病,因为占据高位的多是他们。
惊喜的是鹰燕□□一干人等,想不到任逍遥会将自己命为堂主,与旧部平起平坐,几乎要感激涕零。
惊叹的是南宫烟雨、花若离和暗夜茶花一干年轻人。俞傲和沐天峰不在,若在恐怕也要惊叫起来,尤其是南宫烟雨。他虽不清楚刑、信、禁、乐四门是做什么的,却清楚以自己的年纪和阅历,实不该排在蛮七婆婆、金蜈上人、海飘萍和步蘅芜之前。
唯一波澜不惊的,便是岳之风、英少容和宁不弃三人。
任逍遥道:“诸位对这样的安排可有不满?”
他问的虽是所有人,眼睛却看着云翠翠。云翠翠也在看着他,一双眼睛已快喷出火来。
为什么偏偏没有她?为什么在她出了风头之后没有她?一种叫做难堪的恶劣心情潮水般吞没了她。若不是任逍遥的注视,她定要一把火烧了那横卷。
赵夕霞笑道:“只是换了换名字,堂主还是堂主,能有什么不满。当家的你说是不是?”陈暮“嗯”了一声。赵夕霞好像感到一丝丝不被重视,一巴掌打过去,却只轻轻抚了抚他脸上的伤疤,眼中柔情无限:“哎呀,你这木头……”
迟仲坤捻着胡子道:“翻云覆雨还是一点没变。”
赵夕霞倚着陈暮,轻轻笑着,陈暮却忽然出了声:“我想变,只是不敢。”他的声音雄浑低沉,却少了些底气。旁人以为赵夕霞必定勃然大怒,谁知她却柔柔地道:“你这木头,除了我,谁会要你!”
陈暮只是笑了笑。
迟仲坤又道:“不知教主的刑、信、禁、乐四门有什么名堂。”
任逍遥淡淡道:“击杀叛逆,传递消息,总揽教务,总理钱财。”
迟仲坤干笑一声,点点头道:“好,好,很好。不但人安排得好,字也好。”任逍遥能如此清楚快速地回答这个问题,可见这设想绝非心血来潮。迟仲坤深知步蘅芜、海飘萍、蛮七婆婆、金蜈上人都是任独亲信,虽不在场,却绝对会支持任逍遥。只不过他注意到一个问题,而且立刻说了出来:“以教主的眼光,血影卫统领人选必不会错。只是旁人不了解他们,恐怕心中不服。”
任逍遥一笑,他正等着别人提这个问题,看来迟仲坤十分善于察言观色。“所以,今晚谁打败他们,谁就可以取代他们。”他环视四周,微笑道,“诸位千万客气,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人人都想去试,但人人都不想第一个试。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金童子摘去描金绘彩的鬼面面具,灿灿金纱裹着矮矮身子,长长金针别在身后,看起来活像个被钉在地上的蜜橘。他的脸很白,一双狭细眼睛精光四射,尖着嗓子道:“老子来试试。”
任逍遥点头:“你挑谁?”
金童子望了望银娘子,见她眼睛盯着英少容,颇为不悦,伸手一指:“他。”
英少容立刻走了过去。
他身形单薄,相貌英俊,显得有些阴柔,有些危险。
金童子道:“教主说怎么比?眼扎瞎?牙敲碎?腿打折?”
“不要伤了和气,但比试不见血又无趣。”任逍遥笑着将酒杯扬起,“杯子落地时,你们各去取昆仑弟子的一截手指来,先回来的便算赢。”说完手一松,杯子啪地摔得粉碎。
一杯碎地,金童子拧身飞扑,金纱飘起,笑容也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