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遥却一动不动,手也收了回来,惋惜道:“你师父在这里,你也不怕么?”
徐盈盈吃了一惊,回头看时,果见宋芷颜站在池边,冷冷地瞧着她。她脸上一红,讪讪地裹紧衣服走了。任逍遥这才礼貌地道:“颜姨,您有什么事?”
他一半身子遮蔽在阴影中,一半身子披着月色清辉,嘴角挂着一丝懒懒的轻佻的笑。宋芷颜看着他,心中一声叹息,这感觉实在太像她心底那个任独了。她忽然忆起自己初见任独时,也是这样一个月色明媚的夜晚。
“你早晚会喜欢上我。”任独削断她的剑后,不经意说了这样一句话,她却深深地记在脑海中,一记便是二十年。如今,月光下的她还是像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般,是不是上天也知道她的牵挂,不忍让她老去?可是曼苏拉呢?那个妖女、疯子,凭什么也和自己一样青春永驻!宋芷颜忽然生气起来,声音也淡薄如冰:“你是不是有很多事情不想要我知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任独的意思?你嫌我碍事?”
任逍遥怔了怔。这个女人一向对自己很温柔,为何今夜变得这样冷淡?她又不需要在自己面前邀功,为何计较自己不给她事情做,难道是吃醋么?任逍遥不觉有些想笑,恭恭敬敬地道:“打打杀杀的俗务,怎敢劳动颜姨。”
宋芷颜叹了口气。对着一个如此像任独的人,她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气,只有自嘲:“我这个前辈令你很不舒服,索性什么事情都瞒着我,是不是?”
任逍遥默认。
宋芷颜又道:“我知道任独给你派了人,与申正义这样的高手对衡而不吃亏,不是你眼下修为能做到的。”
任逍遥暗暗佩服。
“你用计逼走了汪深晓,光凭这点已比任独强许多,即使我不在,这个教主,你也可以做得很好。”宋芷颜一顿,接着道,“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南宫世家的猎甲精骑不是华山、点苍、崆峒和正气堂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长江水帮。你不打算派别人去翡翠谷么?”
任逍遥答道:“南宫烟雨的底细还没有查清,我不必心疼。”
宋芷颜一怔,继而心中一寒。她已明白,任逍遥根本不在乎南宫世家猎甲精骑的死活。只是她不明白,这样做对合欢教又有什么好处。她只能叹道:“你这孩子,未免太心狠手辣了些。”
任逍遥谦卑地道:“日后若碰到昆仑派,我绝不会这样狠辣,更不会赶尽杀绝。”
宋芷颜沉默。
她的确不希望日后合欢教对昆仑派赶尽杀绝,否则她心中的愧疚便更深。虽然她早已不是昆仑弟子,可是昆仑对她的养育之恩,还有对大师兄曾万楚的愧疚,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曾万楚是真真切切地疼爱自己。如果没有任独,她一定会遵从师命,和大师兄白首到老,举案齐眉,做风光的昆仑掌教夫人。
但,平淡的幸福,和激烈的爱情,到底哪个更值得追求,谁说得清呢?飞蛾未必不知道烈火的滚烫,飞蛾却也未必留念生的懵茫。
想着想着,宋芷颜心口突然涌来一阵剧痛,眼前发黑,站立不稳,一头向水中栽去。
没有水花。
任逍遥扶住她,皱眉道:“颜姨,你病了?”宋芷颜全身抖得厉害,已说不出话,眼神也飘忽起来,就像个癫痫病人。任逍遥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梁诗诗赶快步走来,一面搀扶宋芷颜,一面道:“师父有个怪病,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发作。”任逍遥“哦”了一声,也伸手去扶宋芷颜,却趁机握住梁诗诗的手。梁诗诗虽不情愿,也只得由他。两人将宋芷颜安顿下来,见她还在喃喃地说胡话,任逍遥不觉皱眉:“这是什么病?”
梁诗诗放下帐子,似是自言自语,又似说给任逍遥听:“我也不知,自我认得师父,她便是这个样子。若说是练功走火入魔,却又不像,倒像是相思病,我……”猛觉腰间一紧,任逍遥居然将她拦腰抱住。梁诗诗不愿吵醒帐子里的宋芷颜,低声斥道:“你干什么!”
任逍遥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同样很低:“我也害了相思病,是你害的。”
梁诗诗愣了片刻,忽然道:“是么?”任逍遥听她音色有异,不觉松开手。梁诗诗抬头望着他,一字字道:“你喜欢一个人的手段,就是要她听你的话?像梅姑娘,像依依妹妹一样么?你想过她们乐意不乐意吗?”任逍遥一怔,没有说话。梁诗诗冷然道:“师父病了,我要带师父离开这里静养,教主以为如何?”
任逍遥叹了口气:“我是喜欢叫女人听我的话,因为听我的话没错。”他看了梁诗诗一眼,只觉她消瘦的身材愈发楚楚可怜,“你不听自己男人的话,难道要男人听你的话?你能做男人做的事么?”
梁诗诗哼了一声。
任逍遥一怔,也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今晚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他没工夫跟一个不听话的女人浪费时间。只是,心里总有那么一丝丝不甘。
王慧儿咬紧牙关一路狂奔,直到彩色的琉璃世界一片模糊才停下来。她虚脱般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手指已渐渐插入泥土中,身子不住颤抖。
任逍遥,任逍遥,任逍遥!若不是这个人,她还是神算帮风光无限的大小姐,何至于孤身一人如此狼狈,何至于得罪青城派却有苦说不出!何至于承受丧父之痛!她简直恨不得将任逍遥一刀一刀剁碎!
王慧儿哭了好一阵,擦干眼泪,怔怔出神,突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王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她一扭头,见是云鸿笑、文素晖、杨一元、秦子璧和杜家三兄弟,七人俱着劲装,神情冷峻。
文素晖俯下身来,替她擦去眼角泪痕,道:“王姑娘,你逃出来了?”
这句显然是替所有人问的。王慧儿却不知该继续说谎,还是说实话。万幸的是,她居然又流出了眼泪。她突然觉得眼泪这东西不错,在你不知说什么的时候,用它圆场最合适不过,尤其是女人的眼泪。
文素晖果然没再追问:“王姑娘,你一路劳顿,不如先休息一下,王帮主很担心你。”
王慧儿吓了一跳:“王帮主?”
文素晖浅笑道:“是王姑娘的二叔,王知秋王帮主。”
王慧儿心中一沉,暗骂道:“你倒是来得够快。爹在世的时候,你就觊觎帮主之位,我岂能让你得逞!”嘴上却道:“我二叔来了么?那真是太好了。可是,文姐姐你们这身打扮,要去做什么呢?”她这几天连遭变故,说起谎来居然已丝毫不会脸红了。
文素晖瞧了别人一眼,见他们无意隐瞒,才道:“我们打算去抢回上官掌门的尸身,却不想遇见了你。”
王慧儿立刻道:“我也去。我知道上官掌门的尸身停在何处。”她明白自己若想夺回帮主之位,必须做出一些足够令人钦佩的事来,江湖上永远都是靠实力说话的。
杜叔恒突然道:“王姑娘还是莫要去的好。”
王慧儿起身道:“你看不起我神算帮的武功?可我却能从汤口镇逃出来!”
杜叔恒轻描淡写地道:“就是因为你逃了出来,我们才不得不加倍小心。”
王慧儿一怔,旋即变色道:“你不相信我?”
杜叔恒道:“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云鸿笑忽然上前一步道:“算了,杜兄,我们不该怀疑王姑娘。”
秦子璧也道:“不错,眼下之事,还须尽快。”他脸上被曼苏拉抓破的伤口虽已结痂,却将“玉面双环”的玉面尽毁,一说话,整张脸便显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完全没了从前的文秀之气。只是这股狰狞,倒令他说起话来有了些沉稳大气的味道。
杜叔恒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王慧儿感激地看了云鸿笑一眼。当下一行人不再多说,悄悄往汤口镇潜了过去。王慧儿自告奋勇地走在最前面,然而一到镇口,她却傻了眼。
这哪里是那个比杭州夜市还热闹的汤口镇!
赌场里的灯熄了,酒馆里的菜冷了,街面上做生意的人不见了,三五成群闲逛的黑道中人也没了影子,整个镇子安静得可怕。除了沿街屋檐下闪烁的彩灯,小镇已变得死气沉沉。
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长街两侧,密密麻麻摆满了纸人纸马,小巷中隐隐也都是类似之物,在彩灯红红绿绿的光芒映照下,格外瘆人。
汤口镇竟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堂。
杨一元愤然道:“难道任逍遥将全镇百姓杀了不成!”
杜叔恒冷然道:“杀人未必,做陷阱却有可能。”说完,他的目光便落在了王慧儿身上。
王慧儿顿觉芒刺在背,狠狠心,竟然闪到街上,一步步往温柔乡走去。云鸿笑等人不禁替她捏了把汗,纷纷将兵器抽出,只待一有人偷袭,便立即出手。王慧儿只觉这条街长得没有尽头,温柔乡门前的两盏大红灯笼就像一双血红的眼睛,在等着她送上门来。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已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
院子没有一个人。
王慧儿站在温柔乡门口,衣襟已被冷汗湿透。身后衣袂声响,云鸿笑等人跟了过来。
杜叔恒尴尬地道:“王姑娘,在下错怪你了。”
王慧儿不语,只是笑笑,她必须要表现得大度一些,才能与这些年轻高手打好关系,才能为自己日后重掌神算帮打下基础。“上官掌门的尸身就停在二进院子的西厢房里。还有,任逍遥身边有一群武功高强又凶狠的杀手,大家要小心。”
杜叔恒拍拍她的肩:“怕什么,咱们几人一起,江湖中有谁能拦得住。”
王慧儿猝不及防,肩头隐隐作痛,心中不悦,却仍是抬头冲他笑了一笑。
云鸿笑沉声道:“这里静得古怪,大家小心为上。”
就在这时,庭院深处传来啪的一声,但在这静谧的夜里,和着众人紧张心情,不啻晴天霹雳一般。众人吃了一惊,屏息往院内潜去。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只有西厢房亮着灯。屋子中央停着一口未上钉的棺材,周围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纸人纸马,伴着一盏油灯,凄迷可怖。屋里只有两个少女,一个眼睛又大又圆,布偶般颇具奇趣,另一个下巴尖尖,小狐般可爱慧黠,正是凤飞飞和玉双双。她们坐在屋中下棋,啪啪的声音是投子所发。就听凤飞飞愁道:“我输了,你这小妮子棋艺见长。”
玉双双呵呵笑道:“不是我棋艺见长,是凤姐姐想着教主,心神不定才会输的。”
凤飞飞啐道:“你不想?”她伸出一只手来,戳着玉双双的额头道,“等你长到十五岁,就由不得你不想了。”
玉双双挺了挺胸:“我已经十五岁了。”
凤飞飞揶揄道:“那又怎样?若没有我,你敢一个人看守这间屋子!”
玉双双赧然低头,片刻才道:“凤姐姐,教主为什么对这个上官掌门这么好,连他的尸体也要花费重金保存?”
凤飞飞道:“我们若能猜到教主的心思,就……”
话未说完,噗地一声,屋内灯火突然熄灭,八条人影自门窗飞扑而入。二女拔剑喝道:“什么人!”
王慧儿冷冷道:“闪开!”一剑刺出。她见识过徐盈盈的武功,此刻又有七人相助,丝毫不惧。呛地一声,三剑相交,王慧儿后退三步,身后立刻涌来一股绵柔之力,却是杜叔恒。就听他道:“昆仑派飞霜圣剑么?”一句话说完,已击出四拳,拳不走实,用意不用力,如游龙一般。正是崆峒派最厉害的拳法“花拳绣腿”。
崆峒武学由易到难,分飞龙、追魂、夺命、文武醉、神拳、花架、奇兵和玄空八门,每门都有十几套功夫。弟子们都是从最简单的飞龙门入手,一套套练上去。寻常弟子练到追魂门和夺命门便可出师,能练到“花拳绣腿”这一套的人,已是江湖一流高手,便是崆峒派本身,也不过七八人而已。凤飞飞和玉双双手中虽有剑,却完全摸不透他的招式,剑剑落空。再加上一个王慧儿,顿时落了下风。云鸿笑见状沉声道:“此地凶险,不要纠缠。”众人听了,立刻抢至棺材旁。杜仲恒背起上官燕寒尸身,其他人将他护在中心,正待闯出去,就听嚓嚓数声响,纸屑飞舞,灵堂四周的纸人纸马竟然动了起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凤飞飞和玉双双跃到院中,嫣然道:“诸位少侠,就让这十二妖尸陪你们玩吧!”纵身一掠,便消失在夜色中。
云鸿笑冷笑:“果然不出所料。”剑光一展,剑气纵横,立时有三个纸人向后倒去。
王慧儿终于明白这群骄傲的人为何都肯听云鸿笑指挥了。他年纪虽轻,剑法修为居然已不逊于华山掌门谷冷仇了。然而还没等她赞一声好,那三个纸人居然如提线木偶般直挺挺地立起,发出一阵吱吱吱吱的笑声,其余的纸人纸马也跟着笑起来,声音尖利飘渺,听来只觉头皮发麻。
文素晖骇然道:“十二妖尸是什么东西?”
云鸿笑长剑一横,沉声道:“左道旁门,杀出去!”
众人应了一声,各执兵器一阵砍杀,转眼便到院中,却还是处在包围圈中。纸人纸马不仅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反而每中一剑,裂开的纸皮内便飞出一缕轻烟。院里烟雾弥漫,再加上啾啾吱吱的笑声,说不出的诡异。众人惧那烟中有毒,不敢再砍。谁知他们不动,十二妖尸也不动,双方一时僵持了起来。
突然就听文素晖道:“一,二,三……”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十,十一,这纸人纸马加起来只有十一个!”
话音刚落,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便自上官燕寒体内传出:“细心的女人!”
这声音飘飘忽忽,若有似无。随着这句话,上官燕寒的尸身突然冲天飞起,杜仲恒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心口已被一柄匕首深深刺入,流出的血红中泛绿,腥臭扑鼻,不知是什么毒。那尸身落在屋脊上,轻叱一声,十一个纸人纸马齐齐跃起丈许高,向众人撞来。云鸿笑心念闪动,大呼道:“莫要碰它们!”
他说晚了,嗤嗤嗤几声响,纸人纸马已被兵器剖开,一大股血滚落下来,浇了众人一身一脸。这血非但不热,反而冰冷异常。定睛看时,那十一个纸人纸马的确是人所扮,只不过每人胸前都挂了一个羊皮囊,血便是从那里泼出。
屋顶那人尖声狂笑,喝道:“紫幢妖尸出来!”手掌一扬,一点红芒飞流直下,爆出一阵血色烟雾。院子四周立刻响起了啾啾吱吱的笑声,二三十双红色眼睛由远及近,疾行而来,看打扮,竟是镇上的乡民,地上的十一个“尸首”也站了起来。屋顶那人口中叽里咕噜,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这些乡民鼻子动了动,好像闻到了美味一般,怪叫着冲了过来,仿佛野兽。
王慧儿吓得尖叫:“这是什么妖术!这些人怎么了!”
云鸿笑大声道:“他们都是迷失了心智的乡民,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忽然掠起,一剑向屋顶那人刺去。
擒贼先擒王。
屋顶这人纵身一跃,向后院掠去。云鸿笑救人心切,只想擒下这人替乡民解了邪术,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文素晖见状心中着急,却被三个乡民团团围住,又不敢出剑伤了他们,索性就地一滚,撞开他们。她穿过一进院子,来到温泉池旁,听到屋顶上刀剑声响,刚要提气纵身,岂料双足一紧,似被什么东西缠住,噗通一声跌进了池中。她心中骇然,横剑一挥,却什么也没碰到。恍惚中触到池底,足尖一点,身子斜飞而起,刚一露出水面,喉咙却猛地一紧。
扼住她喉咙的人是任逍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文素晖,好像在欣赏一头掉入陷阱的猎物:“文姑娘,我不是说过,你若光明正大地来,合欢教没有人会阻拦么,你为何要偷偷摸摸地来呢?”
文素晖感到他手上力道松了一些,才有力气说话:“你把那些乡民怎样了?”
任逍遥道:“不愧是展世杰的未婚妻,命在旦夕,还在牵挂别人的死活。”
文素晖鼻子一酸,几乎流出泪来,恨恨道:“我们中了你的计,死便死了,那些人不是江湖中人,你也不肯放过么!”
任逍遥悠然道:“紫幢菊刀的驭尸术几个时辰后便会失效,于人无损。我并未杀人,他们若是出了事,可是死在你们手中的。”
文素晖怒道:“我们岂会杀手无寸铁的人!”
任逍遥道:“你们几个人不会,但是别人就不一定了。”
“别人?”文素晖一脸疑惑,突听远远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伴随着更多啾啾的凄厉笑声。她听得出,这是华山、点苍、崆峒、正气堂的传讯响箭,其他的想必是长江水帮、飞环门和神算帮的哨声。心中一喜,想到定是驻扎在镇外的武林同道赶来支援。继而一惊,难道镇上那些纸人纸马,竟都是中了邪术、变成妖尸的汤口镇百姓么?
任逍遥哈哈笑道:“你们一定以为街面上那些妖尸是合欢教的人。你说,名门正派屠灭汤口镇百姓,这事情传出去是不是有趣极了?”
文素晖登时全身冰冷。
他们的援兵一定急于杀到温柔乡中来。那些百姓被邪术驱使,再加上披着纸人纸马的外衣,一定会被当做合欢教的人。如此一来,谁会手下留情?文素晖只觉得血往头上涌,牙齿打颤,骂道:“你这邪魔,你不得好死!”
突然一个人影掠到池对岸,却是那控制妖尸之人。他用极不熟练的汉话道:“教主,那七个人都已擒住。”
任逍遥点头道:“交给飞飞和双双,回去等我命令。”一顿,又道,“你就是新的紫幢菊刀刀主?”
这人扬出手中一柄胭脂红色的弯刀:“是。”
任逍遥一笑:“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这人立刻扯下脸上的伪装,露出一张白皙小巧的脸来,居然是个女子。她二十五六的样子,长得十分普通,普通到即使看了她五六次,也绝难在大街上一眼找出来。
任逍遥扳着文素晖的下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记得这张脸,明日好给汤口镇的百姓报仇。”
文素晖一怔:“明日?”
任逍遥挥手示意那人退下,才郑重其事地道:“不错,明日。”说着松开了手,“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到外面去告诉那些名门正派,不要杀害汤口镇的百姓,二是跟踪我去找你的师兄,你好好考虑一下。”言毕,他便转身向后门走去,走得不紧不慢,仿佛散步一样。
文素晖从水池里爬出来,望着他的背影,简直要将银牙咬碎。她跺了跺脚,朝前门狂奔而去,一面流泪一面大喊:“不要伤害那些妖尸,他们不是合欢教的人!”
温柔乡外已是血肉狼藉。
第17章 卷一多情刃 运筹翡翠谷
十七运筹翡翠谷
天色微明,任逍遥跨着沉雷,施施然到了翡翠谷。他是一个人走来,凤飞飞和玉双双已经先一步押着云鸿笑等人去了,那些黑道中人也都跟着去了。
谷中翠竹如海,溪流纵横,淡金色的阳光穿过高大的竹林,洒在地上,像落满绿毯的金星。
没有追兵。
他的追兵正在忙着救人,料理误杀百姓的后事,想办法与徽州府的官员解释。任逍遥知道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责任推到合欢教头上,但是他不怕。他在绩溪写给帅旗的指令其中一条,便是要紫幢菊刀着手准备施展驱尸术,擒一批正道中人到翡翠谷来。这倒不是为了以为人质,而是以为诱饵。唯其如此,其他门派才会明知翡翠谷有埋伏,也不得不急急忙忙地闯进来。
任逍遥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喜欢玩弄敌手喜欢得过了头。他要王慧儿告诉别人翡翠谷有机关埋伏,再迫使别人硬着头皮来踩这陷阱,而且是按照自己计算的时间来踩——等汤口镇的残局料理完,该是正午时分。现在看来,这时间不会相差超过一个时辰。
所以他的心情很愉快,一面走一面赏景,愉快得就像他身上随风飞舞的黑色绸衫。
此时此刻,若有美相伴,该是完美无憾了罢?任逍遥这样想着,便听到梅轻清的声音叫道“少爷,少爷”,接着一团红云笔直地冲了过来。任逍遥微笑皱眉,跃下马将她揽在怀中,然后才看见南宫烟雨。
南宫烟雨仍穿着那身淡烟色衣服,束发银绸上的墨绿翡翠在竹影下愈发幽邃,脸上带着过场似的笑容,鼻梁一侧显出一道笔挺的阴影:“谷中已布下一百零八处陷阱,教主再往前走,便须梅姑娘引路了。”
任逍遥道:“这一百零八处陷阱够不够杀二百人?”
南宫烟雨傲然道:“加上猎甲精骑从旁出击,莫说二百人,便是两千人也杀得。”
任逍遥点点头:“你现在马上带三十猎甲精骑离开。”
这句话说完,不但南宫烟雨,就连梅轻清的脸色都变了。猎甲精骑耗费心血布下的天狩大阵,此刻任逍遥却要他们离开,未免太不近人情。
任逍遥又道:“给你一个月时间,查出汪深晓与陈景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