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浥乔道:“勇武堂被撤,九大派式微。师妹求了很多人,朝廷才饶过龙山派,只把我处斩。我若走了,龙山派必遭灭顶之灾。”又看了梁诗瑄一眼,接着道,“师妹是龙山派代掌门,她好心送我一程,我却逃脱,要她今后如何立足。”
任逍遥正要说话,梁诗瑄却道:“师姐,你走吧。”说完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臂,对任逍遥道,“砍我一刀。”
任逍遥不动。
“快砍我一刀!”梁诗瑄大声道,“你砍了我,带师姐走。”
任逍遥看着她满面焦色,突然狂笑:“哈哈哈哈,我第一次信了,善有善报。”说着紧紧挽住梁诗瑄的手,柔声道,“我为什么砍你?我怎舍得砍你?”
梁诗瑄身子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出牢门。
“你干什么!”
“我带你走。”
“你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些?”
“我哪一次不是为你考虑?”
梁诗瑄语塞,迟疑间就觉腰间一麻,整个人便软软倒在任逍遥怀里。任逍遥抱起她,叫人搀了孙浥乔,刚走出门,就听男监传来曼苏拉撕心裂肺的哭喊。
哒哒哒。
月下江边,一匹赤红色骏马如狂风掠过,直奔大胜关而去。
大胜关原名大城港,因□□于此击败陈友谅数十万大军而更名“大胜关”。从这里直到南京城西的三汊河,水势曲急,洲屿连绵,本是江防重地,只是大战之后,百废待兴,没半个巡查哨岗。姜小白纵马狂奔,心头掠过的,是西湖里凋谢的月瓣,是烟雨中的桨棹,是苏堤上呢喃的双燕,是少年时迷离的翠影。
江边孤零零泊着一条小船,船上模模糊糊有一个影子。
翠翠,翠翠!
姜小白心中喊着,将惊风催得更快。到得近前,一个血影卫迎上来。姜小白跳下马,略一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水边,见云翠翠坐在船舷上,望着江水出神,一头如云长发,已变得枯草一般,乱蓬蓬地披散着。姜小白从未见她如此落魄,心中一哽,唤道:“翠翠。”
云翠翠转过头,月光照着她的脸。她还是那么美丽,可是那双水汪汪的的凤眼,却已干涸,就像没有底的枯井,不见了往昔的灵动。“小白,小白。”她喃喃说着,颤巍巍站起身,艰难地挪下船,一跛一跛地走来。
她的右脚,竟残废了。
这样一个美人,竟变成了跛子!
姜小白的心就像被铁钳夹皱,扶住她道:“翠翠,你受苦了。”
云翠翠紧紧抱着他,就像从前他抱着自己。“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要我再拿两只手去换,我也愿意。”她流着泪,却带着笑,“你还记得吗,当年,在芜湖,你骑着马,把我救出来。你说过,姜小白只对翠翠好,翠翠只对姜小白好,你还记得吗?”
姜小白当然记得。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云淡风轻的早晨,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和云翠翠在一个渡口,和一船的旅人,听着艄公夫妻的情歌,憧憬着一个温暖的家。假若时间可以倒流,他愿意用自己的聪慧,自己的武功,交换永远活在那一天。
“这里离芜湖很近,我们坐船回去,简直一天也用不了。”云翠翠将头贴在他胸口,“我们带着惊风,回去找那个渡口,好不好?”
姜小白却放开了手,轻叹一声:“回不去了。”
“为什么?”云翠翠空洞的眼中忽然写满了恐惧,深入灵魂的恐惧,“你不喜欢我,不要我了吗?你还在怪我拿迷药害你?其实那迷药……”
姜小白摇摇头,打断她的话道:“你永远是我喜欢的女人。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云翠翠的身子却发起抖来:“那,你嫌我老了,丑了,变成跛子了?”
姜小白拭去她的眼泪,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漂亮的女人。”
“那是为什么!”云翠翠脸色惨白,将双唇咬出一抹血痕,“我对你,再也没有一丝隐瞒,再也不会离开。你想我怎样,你说。你说了,我全都照做,全都听你的。”
姜小白凝视着她的眼睛,一万分真心实意地道:“我想要你嫁个好人家,快快乐乐过日子。”
云翠翠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忽又扑上来,抱住他双腿,绝望地大哭:“没有你,我还有什么快乐!你知不知道,我断脚,做苦工,坐牢,还要砍头,可是这些我都不怕。我只要想着你要我的,你终究还是要我的,哪怕我们不能在一起,我也会开心。你如果不要我,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你这么狠心!”
姜小白俯下身,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一如当年洞房花烛,沈珞晴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翠翠,都过去了。”月光如水,涛声绵厚,他的泪落下,悄无声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不会说话。我只希望你好。”
谢谢你给过我的痛苦和甜蜜,谢谢你存在我的人生和回忆。只是,现在的我,再不是那个悠悠躺在春风里,看着白云,想着你的青葱少年。前路漫漫,春去匆匆,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也不必回到过去了。
姜小白站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迎着夜风,大步离去。
这一去,就是永远。
云翠翠涕泪横流,身子僵得像一尊拙劣的塑像,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连影子也不再留下。
“姜小白!你这个王八蛋,小杂种!你骗了我,害了我,你不得好死!”
云翠翠抓起一把砾石,拼尽全力,掷向姜小白。
姜小白没有回头。
他径直走到那血影卫面前,拍拍他的肩,高声笑道:“兄弟,咱们走。”
血影卫不解:“咱们?”
“对。”姜小白提缰沉声,“回南京!”
南京城北已经乱成一锅粥。
多年以后,观音门外的驻军说起这一夜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那女人简直不是人!是妖怪,红头发蓝眼睛的妖怪!她背上背着条尸,手上发着蓝光,就像那电母似的,噼噼啪啪地响。伸出手去,碰到谁,谁的心就噗的一下到了她手里,血喷在她身上,都看不出模样。她杀了我们几百人,还把代将军的一只眼珠生生咬掉。”
“后来呢?”
“后来,我们拿□□、□□、三眼铳,就差没搬出大炮来,才总算弄死了她。”
这个女人是曼苏拉。
她看到魏青羽尸身的时候,就已崩溃。
她流落江湖三十年,仇家情人遍天下,知心一个却也无。只有魏青羽,只有这个瘦弱多病的少年,在她疯癫绝望的时候给她关爱,给她最真挚美好的感情。她一度以为他爱的也不过是自己的皮相,于是这个少年就去奔走,就去厮杀,只为了带回凤冠霞帔给她。那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从十五岁到五十岁,哪一个女人,不喜欢这样的承诺、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爱?
曼苏拉等着他,盼着他。只要他回来,无论有没有凤冠霞帔,无论有没有三媒六聘,曼苏拉都会感激上苍,让她荒唐绚丽的一生,有一个平凡温暖的收束。
可她现在只有恨,满心的恨。
她恨得没有了眼泪,也没有了理智,只剩一个空空的躯壳,抱着魏青羽僵冷的尸体,随众人进了地道。
地道出口在城外的树林中。林内星月黯淡,远处的长江像一条银白绸带,在天与地的缝隙间闪闪发光。众人心中明白,只要冲过林外的驻军大营,便是再世为人。
自圣驾进京,皇宫守卫便由锦衣卫总揽。内城防务则是京营三大营负责。其余如于谦的赣军,谢鹰白等人的川军,唐歌的关中军,都驻扎在南京外城之外。任逍遥之所以把曼苏拉作为自己计划中的一环,是因为观音门外驻军,正是谢鹰白、代遴波、唐缎的川军。
生擒魏青羽的川军,害死魏青羽的川军,曼苏拉憎恨的川军!
现在曼苏拉的仇恨已经积攒得足够多,任逍遥只需要给这股恨意找一个出口。
“魏青羽被擒后随军羁押,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你是知道的,他本就体弱,又有刀伤。江南水患,疾病横行,他也染了病。谢鹰白、代遴波、唐缎根本不在乎战俘死活。等魏青羽判了斩刑,转到刑部大牢,更没有人给他治病。”任逍遥仔细观察着曼苏拉的神情,叹道,“我日夜安排,不想还是晚了一步,是我疏忽。”一顿,接着道,“你放心,办完这件事,我一定替魏青羽报仇。”
“谢鹰白、代遴波、唐缎。”曼苏拉将这三个名字慢慢念了一遍,忽然抬起头,目光如刀,“这三个人在哪里?”
任逍遥皱眉道:“他们就在前面的大营里。但我今夜是来救人的,你不要坏了我的事!”
曼苏拉握紧双拳,蔚蓝的眼睛仿佛死去的星辰,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我不坏你的事。你只说,这三个人,是什么样子,多大年纪。”
任逍遥心知目的达到,当下将三人样貌描述一番。曼苏拉不等听完,便背起魏青羽尸身,冲出树林,向大营奔去。任逍遥看着她背影,突然道:“俞傲!”俞傲立刻近前。任逍遥附耳低声:“带你的□□手,帮她冲进大营,事成后信花为号,即刻回来。”俞傲点头,带了一队人追去。任逍遥转过身,目光扫过树林中陌生的男男女女,沉声道:“你们都知道我是谁。有些人还是我的仇家。但你们听清楚,我救你们,不是为了化解仇怨,所以无须感念。想要报恩,去找钟夫人,找冷无言,找姜小白;想要报仇,除去今夜,本教主随时恭候。”
没人说话。
任逍遥下颌微扬,双目威棱一闪:“今夜若有人不听号令,本教主就斩了他。”
锵的一声,血影卫长刀出鞘,刃上寒光若雪。
任逍遥穿过人群,走到树林另一侧。梁诗瑄、钟灵玉、王慧儿陪着孙浥乔,见任逍遥过来,都不言语。任逍遥亦不多言,只拉起梁诗诗,快步走到无人的地方,四目相对,却一时无话。
她清丽秀美的脸庞,依稀还是当年西湖畔的模样,岁月不但没有侵蚀她的容颜,反而给她添了沉静疏朗的气韵。任逍遥看着她,忽然笑了笑:“你真有些像一派之主了。”
梁诗瑄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片刻才道:“你却还是从前那样,蛮不讲理。”
任逍遥淡淡笑了笑,道:“你走吧。”
梁诗瑄脸色一变。
任逍遥,你将我掳来,现在又放我走,你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把我当什么!
“我当然想要你在我身边。”任逍遥苦笑了一下,“可接下来的十里路,我不能保证你不受伤。”
梁诗瑄心中一柔,脱口道:“你要小心!”
任逍遥一怔,又一喜,挨近她的脸庞,柔声道:“我知道。”
梁诗瑄感到他炽热气息,感到他轻轻抚着自己的长发,突然不敢去看他。
任逍遥侧过头,在她耳边道:“这次太仓促了,我没有安排。你不要回龙山派了,暂且到丐帮南京分舵去。等我回来,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在哪里置一处田地,再也没人拖累你,你和我……”
“任逍遥!”梁诗瑄突然大力推开他,细眉杏目中全是愤恨和不甘,“你当我是什么?是玩物吗?”
任逍遥见她神情,便明白她又要说什么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忠贞不渝的话,心中猛地蹿起火来。
梁诗诗,你未免太固执,太清高,太自以为是!莫非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不快乐?
但是他没有说出口。
他只静静地道:“我当你是我女人。你不愿意,就给我滚。”
啪。
梁诗诗打了他一巴掌,自己却像挨了他一刀,踉踉跄跄奔出树林。月光下彻,风吹起她的白衣,就像一抹水云,慢慢消失在田野里。
任逍遥站在树冠的阴影中,一动不动,身上落满了斑驳的颜色。良久,才道:“你看够了罢。”
你,指的是冷无言。
“对不起。”冷无言缓缓走近,“我不是故意偷听。”
任逍遥侧目看着他:“你有事?”
“的确。”
“请讲。”
“你早就知道魏青羽死了,是不是?”
任逍遥沉默。
“刑部大牢的犯人若是死了,尸首立刻就会处理掉。可魏青羽的尸体不但没有处理,还涂了特别的药水,看上去就像刚刚死去。你骗得了曼苏拉,骗不了我。”
任逍遥沉默。
“你故意激怒她,要她去杀谢鹰白,要她去送死,对不对?”
任逍遥沉默。
“这个局很漂亮。利用一个已死的人,牺牲一个活着的人,让这最后十里路好走一些。”冷无言语声渐冰,“我真的很佩服你的手段。”
任逍遥突然不耐烦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冷无言目光一沉:“我想知道,任教主为何如此无耻。”
“我本就是黑道中人,本就无耻。”任逍遥冷冷道,“你若看不惯,就拔你的剑!”
冷无言不动如山:“任逍遥,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比剑的。你要动手,过了今夜,冷某随时恭候。”
任逍遥怒道:“冷无言,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干净吗?你以为这件事情与你无关吗?你明明就在南京,明明知道我也在南京,明明知道你那些朋友早晚要处斩,为什么不找我救人?你以为我一定会拒绝是吗?你若早早与我联手,我何必去算计曼苏拉?”
冷无言呼吸一凝,说不出话,半晌愠道:“强词夺理!”
任逍遥手按刀柄,还要再说,就听林内一阵骚动,夜空中腾起一道赤色烟花。
曼苏拉已入死境。
第117章 卷五千秋碎 男儿血
十九 男儿血
烟花腾起的一刻,江防大营已被曼苏拉搅得天翻地覆。
她冲进大营,活生生挖下代遴波一只眼珠。川军惊惶护主,根本顾不得拦截任逍遥、冷无言等人。百余匹骏马蹄声轰鸣,瞬间便碾过大营。任逍遥带英少容的人马接应俞傲,一路冲杀,不多时,也到了江边的芦苇荡。
唐娆的大船靠不得岸,停在江心,正用三五小舟,接应众人上船。见任逍遥来,唐娆叫声“逍遥”,跃上沉雷,偏坐在他鞍前,就像一朵娇柔的紫荷花。
任逍遥心中一热,将方才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温然道:“我身上有血,别弄脏了你。”
唐娆搂着他的脖子,咬着他耳朵,腻声道:“我不管!我想抱你,就要抱你。你也要抱我。”
任逍遥当即单手揽住她的腰。
唐娆不依:“还有一只手呢?”
任逍遥一笑:“那只手去抱多情刃了。等办完事再抱你。”说着将唐娆抱下马,一眼瞥去,见孙浥乔、钟灵玉、王慧儿还在江边,不觉皱眉,“你们怎么还没上船?”
钟灵玉和王慧儿都不答话。孙浥乔道:“任教主再生之恩,怎能不道声谢便走。”说着拉住钟王二女,“两位妹妹,我身子太重,你们便代我行礼罢。”
王慧儿神色僵冷,钟灵玉左右为难。
长江水帮虽然与合欢教没什么太大过节,但钟灵玉的爱人却死在血影卫手中。至于王慧儿,无论是杀父之仇还是剥衣之辱,她都绝对无法原谅任逍遥。
所幸任逍遥本就不需要她们感激:“不必了。今日一别,怕也没有相见之日。”一顿,望向岳之风,“伤亡如何?”
岳之风身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却都不是他的血,所以他还是微笑着:“四队血影卫,十五人轻伤,一人重伤,□□用了过半,无人殒命。”
任逍遥目光明灭,一语不发。
这最艰难的十里路,似乎走得太容易、太顺利了。
就在这时,江边突然响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喊杀。芦苇荡仿佛被一把巨大的剃刀剃平,无数火把照得江岸明白如昼。数千锦衣卫冲杀过来,将众人围在江边的荒滩上。紧接着哒哒哒马蹄声响,一队骑手穿阵而来,为首一人,正是锦衣卫北镇抚使许鹏泽。
“圣上有旨,着宁海余党任逍遥、冷无言即刻缴械,听候问讯,抗旨者格杀勿论!”
冷无言脸色一变。
任逍遥却大笑:“宁海余党?慢说他朱灏逸,就是朱瞻基,也不配做我主子!”说着一挥手。血影卫立即散成一个半圆,外围十连弩,内线影流刀,将任逍遥及众人护在正中。
许鹏泽催马前出,长笑一声,仿佛出了一口憋闷数年的恶气道:“任逍遥,冷无言,青城山上让你们逃了,以为今日还能逃吗?”
冷无言与任逍遥并肩而立,低低道:“听到了么,是皇帝要抓我们。”。
任逍遥哼道:“那又如何?”
天下皆知,锦衣卫北司专司诏狱。所谓诏狱,便是天子亲自过问的案子,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皆无权过问。能让宣德皇帝感兴趣、而又与任冷二人相关的案子,绝非宁海余党那么简单。
冷无言的判断是:“朱瞻基的目的,是追回传国玉玺。”
自靖难之乱起,朝廷已失落玉玺二十六年。朱灏逸之所以能祸乱大半江山,也因其手握玉玺、自称“建文太子”之故。是以朱瞻基一进南京,便秘密讯问所有宫人,得知朱灏逸最后一次视朝,曾分别召见任逍遥与冷无言。这两人,一个是合欢教教主、高天原的逍遥王,一个是朱灏逸表弟、名满江湖的剑客冷面邪君,托付玉玺再合适不过。只是此事事关朝廷脸面,朱瞻基只能命锦衣卫北司暗中查探。所以许鹏泽才用“宁海余党”的说辞。
任逍遥想通此理,冷笑道:“如此甚好。”
冷无言眉梢一昂:“的确甚好。”
没有人会傻到随身带着传国玉玺。许鹏泽若想找到玉玺下落,就必须生擒任冷二人。而生擒,往往意味着生机。
“你带人继续登船。”任逍遥眼中划过一道凛冽光色,“我去宰了许鹏泽。”话音未落,人已掠上马背,呼道,“英少容,岳之风。”英岳二人影子般率队跟进。六十人跃马扬刀,就像闪电撕破云层,刹那间冲入锦衣卫阵中。影流刀狂飞如电,江滩上登时人喊马嘶,血雨飞溅,腥气冲天。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烈焰驹一马当先,任逍遥左冲右突,手起刀落。多情刃红光暴涨,连毙数十人。听到沉雷欢嘶,任逍遥只觉心怀大畅,竟放声狂笑。
藤原村正为多情刃除甲开刃至今,已有三年光阴。三年来,任逍遥手握十分堂、四血影卫、高天原水师大军,根本没有一件事需要他亲自动手。如今他终于又尝到了嗜血杀戮的滋味,怎能不笑!
锦衣卫心胆俱裂,节节败退。任逍遥目光一扫,钉在许鹏泽身上,纵马追去。许鹏泽挺剑相迎,锵的一声,长剑断为两截,剑柄受力,砰的打在许鹏泽胸骨。许鹏泽闷哼一声,两眼发黑,催马要逃,□□却一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低头看时,坐骑竟被烈焰驹撞翻在地,折了两条腿。
任逍遥狞笑上前,正要举刀,就听半空咝咝声不断,劲风扑面,还未看清是何物,便觉胸前一痛。
唐门毒砂!
锦衣卫中竟有唐家堡的人!
沉雷也被毒砂打中,痛嘶不已。许鹏泽趁机遁入人群。任逍遥疼惜沉雷,加之胸前一阵撕痛,圈马欲退,却被十余个黑衣蒙面的唐门弟子围住。其中一人喝道:“毒蒺藜!”
嗡嗡嗡暗器声不断。
任逍遥刀锋一划,暗力涌出,毒蒺藜就像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变向弹飞,周遭锦衣卫哎哟哎哟倒地。然而唐门弟子的包围不变。血影卫被数百锦衣卫缠住,接近不得。许鹏泽远远笑道:“任逍遥,你以为本官真那么不堪一击?”任逍遥心知中计,却不肯弃马。唐门那人又喝道:“五瓣梅!”
嗖嗖嗖□□声响,二十道蓝光破空袭来。
五瓣梅是唐家堡最出名的淬毒暗器。二十支五瓣梅的价钱,已比知府一年俸禄还要高。可是唐门弟子居然用这些价值连城的暗器,去杀一匹马。
烈焰驹!
射人先射马!
任逍遥大怒,正要去救,就听破空声响,又有十支五瓣梅向自己袭来,一时心内发狠:“找死。”单掌一按马鞍,多情刃脱手飞出,红光一闪,叮叮叮叮打落五瓣梅。接着双掌齐出,嗡的一声,空中竟起刀声。四个唐门弟子身首异处。任逍遥身子落下,反手抄住多情刃,一刀横扫,带起一阵摧筋断骨的瘆人声响,又四个唐门弟子拦腰被斩,血花箭一般飞出,江风一吹,喷了他一身一脸。众人见他一个起落间便手刃八人,发梢衣间滴答渗血,双目射出骇人光芒,吓得仓皇后退。
许鹏泽远远道:“拿锁链来!”
一语未完,就听哗啦啦声响不断,十六条铁链仿佛八把剪刀,将任逍遥死死铰住。唐门弟子齐齐出手,又是二十支五瓣梅呼啸而出。
任逍遥眼色一厉,正待出刀,就听身后希律律的马嘶,伴着漫天咝咝声奔来。
沉雷!
它驮着唐娆跳进锁链阵。唐娆十指轻弹,漫天紫线穿刺迂回,将二十支五瓣梅尽数挽住。丝线一振,五瓣梅掉头而回,噗噗噗射入锦衣卫胸口。铁链阵登时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