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哪有什么威风,全赖帮主提携。有帮主带领,咱们丐帮,必定重振雄风,成为江湖第一。”
“帮主的武功,江湖中谁人不服?现如今长江水帮没了,九大派也被夺了敕封,正是帮主带领兄弟们纵横天下的好时机。”
“帮主少年英武,天纵奇才,将来的功绩,必定不逊咱们祖师爷!”
“听说今日在聚宝门,帮主又做了件大快人心的事,属下虽然没见着,但听人说了,脸上也有光彩。”
“帮主交游广阔,朝廷里那么多将领都是帮主的朋友,这下咱们上街去,再也不必看人脸色,倒有不少人要和咱们攀扯了。”
“是呢是呢,这下要入咱们门下的弟子不知道有多少。要不了多久,天下处处都有咱们的兄弟。”
姜小白一直半闭着眼睛——这是他当了帮主后,学会的本事之一。若非如此,他真的怕自己听着这些话、看着那些脸,不能骂娘,还要为了丐帮大局和他们称兄道弟地周旋,会一个不小心吐出来。现在他忽然睁开眼,笑眯眯地道:“你刚才说什么?要天下处处都有咱们的兄弟?”
那人道:“这是自然。哪个门派,不希望弟子遍天下。”
姜小白还是笑眯眯地道:“你知道个屁!”——这是他当了帮主后,学会的本事之二。“天下要都是叫花子,叫花子找谁要饭去?天下要都是叫花子,朝廷征不到人当兵,征不到人服徭役,还不把咱们一口吞了?猪要养肥了杀,这道理你懂不懂?”
堂上院里渐渐安静下来。这些聪明上进的年轻舵主们,似乎嗅到了不同往常的气息。
“师父临终前,跟我说了一句话。”提到袁池明,姜小白脸色肃然,声音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老人家说,这世上没有一定之规,丐帮也不一定要永远兴盛,万事都是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我一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没人说话。
“现在我明白了。”姜小白压根就不指望他们答话,“师父是怕丐帮做成江湖第一,就会像合欢教、像长江水帮那样,被朝廷疑心,被朝廷排挤,早晚要吃大亏。他老人家的意思你们懂吗?”
一片沉寂。
姜小白扫视四下,朗声道:“师父他老人家早就看到了今天,所以丐帮不但不要做大,还要做小。所以我说,今天你们回去后,立刻遣散弟子,变卖田产房屋,只留一二十精干的,咱们在洛阳总舵,置办田庄,大家哥们弟兄好好过日子,怎么样?”
人群哗然。
“帮主不可呀。丐帮十万弟子,怎么遣散?遣散的兄弟们哪有活路!”
“是呀是呀,各舵情况不同,弟子千差万别,千里迢迢聚到一处,这,这没法生活呀!”
“各舵都有各自的朋友私交,江湖往来,几辈子的经营,一下子断了,这不是太可惜吗?”
“还有呐,各舵田产数目差得远了,统统变卖,再一起置办产业,有人占了便宜,有人吃了大亏,这不公平!”
“你这话什么意思?谁占便宜了?”
“谁占便宜谁明白。别说风凉话。九个穷光蛋,一个张百万,平摊算一算,腰缠十万贯。合着人家辛苦赚下的家业,倒便宜了外人,还不落好。”
“你说谁是外人?莫非你们北京分舵不是丐帮的产业?不归帮主调遣?”
“我们自然听帮主的,但帮主也不会给别有用心的人蒙蔽了。”
“你骂谁别有用心?别以为天子脚下就了不起,也就是个要饭的。”
……
姜小白优哉游哉地喝着茶,欣赏他们吵嘴。这样的场面他已经欣赏了无数回,每个人的说辞,他都能倒背如流了。好容易众人吵累了,姜小白才慢悠悠地道:“既然大伙确实不方便搬到洛阳来,那咱们换个简单的法子。”
众人一听,耳朵全竖了起来。
姜小白一板一眼地道:“你们也不用变卖田产,也不用到洛阳来,从今往后,丐帮一分十二,你们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咱们再也不搞丐帮大会,也省得你们吵得累,我听得更累。这法子不错吧?”
众人一时懵了。
有人问:“那,帮主有令,如何通传?丐帮有事,如何聚集?”
“小爷的意思你们不明白吗?”姜小白冷笑,“刚说了怕朝廷忌讳,怎么还提聚集的事?经过这次,以为朝廷不防着咱们吗?朝廷不过给了一块匾,一块牌,看把你们哄得,莫非你们手里的积蓄,买不起几两金子吗?”他停了停,换了一条腿翘,接着道,“你们不读书,也不听书吗?小爷可是听过的。书里历朝历代的事儿,就跟咱们现在是一样的。反正要不是为了选帮主舵主盘龙棍吵嘴,大家平时山南海北,也见不到面,干嘛还绑一块?有好事儿自己受用,有了事儿,就把小爷推出去扛着?小爷可不傻,这丐帮帮主,小爷不干了!”说着,把盘龙棍当的一声戳在桌子上,又掏出金牌撂在一旁,道,“这盘龙棍,还有这金牌,还有那块金匾,你们爱怎么便怎么。”又掏出一个本子,“这是十二打狗棒,小爷不识字,粗略画的,你们各自抄了带走吧。有不明白的,只要请小爷喝顿酒,别做给丐帮丢人的事,小爷包教包会。”
众人见他竟是说真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纷纷道:“帮主你竟不要兄弟们了?”
姜小白喉头一哽,强压心绪道:“小爷要不起。”又一笑,“这样不是挺好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每次选帮主,大家都要结一回怨,不是你不服就是他不服。现在好了,”说着伸手指着一人,道,“你,是北京丐帮帮主。”又一指,“你,是太原丐帮帮主。”再一指,“还有你,是武昌丐帮帮主。你们都是帮主了。这么多帮主,多热闹!有空的时候一起喝喝酒,没空的时候就各自守好各自的一亩三分地,也就没有谁占便宜谁吃亏了。”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低下头去。
平心而论,各舵确实早有自立门户的论调,只是谁也不敢提到桌面上来。袁池明,甚至袁池明之前的帮主纵有此心,也不敢轻言拆分丐帮。说得不好听,这叫败坏祖宗家业。如今姜小白把丐帮几代人的心里话说出来,再想起这几年他竭力周全,如今却要走了,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有人忍不住道:“难道咱们丐帮五百年基业,就这么散了么?”
姜小白心里难过,却依旧笑呵呵地道:“你没听说书的讲过三国吗?头一句就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皇帝还轮流坐呢,说不定以后朝廷有事仰仗大家,又出个像我这样的少年英雄,把大家聚到一块去。到时候你们能少拌几句嘴,就算念着我的好了。”
有人道:“咱们的江湖第一就这么没了,忒也可惜。”
有人抹着眼泪道:“帮主你这样、这样为兄弟们着想,我们实在没脸说个不字了。只是可怜历代祖师爷,今后连个烧纸的地方也没了。”
姜小白嘴角一阵抽动,肃然道:“我是丐帮第三十九代掌门人,祖师爷们要兴师问罪,我扛着!”说着站起身,扫视众人,正色道,“姜小白给你们最后一道帮主令。天黑之前,把小爷辞位和丐帮一分十二的消息,传遍南直隶!”

于是任逍遥和冷无言就在吃晚饭的时候,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么大的事,你是怎么下决心的?”任逍遥问。
“你帮我下的决心。”姜小白提溜提溜吸着热汤面,又抓了一个最大的肘子往嘴里塞。
任逍遥嚼着卤味,道:“我帮你下决心?”
“是啊。”姜小白好容易把半只肘子咽进肚去,喘着气道,“你来找小爷,说翠翠关在刑部大牢,就要砍头。你说只要小爷替你给南宫烟雨收尸,你就帮小爷救翠翠出来,小爷就下了这个决心了。”
冷无言正舀了一勺面汤,放在嘴里,听到这话,不觉道:“任兄不光希望你去收尸,还希望你把南城搅乱。”
任逍遥只笑了笑,并不反驳。
姜小白满不在乎地道:“小爷当然知道他的花花肠子。不过,你想想,堂堂合欢教主,高天原的逍遥王,万万人之上呵,多威风,多气派!恐怕只有利用人的时候,会低声下气地说话吧?小爷就喜欢看他低声下气,反正这混蛋利用小爷也不是头一遭了。”
这次任逍遥笑不出来,冷无言却笑了:“姜大侠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可谓江湖一绝。”
姜小白拿骨头点指着任逍遥,道:“不过你还真有眼力。聚宝门那种守卫森严的地方,从十丈高的旗杆上收尸,也只有小爷的轻功做得到。”
任逍遥淡淡道:“那你还不快去?”
姜小白敲了敲空空如也的盘子和碗:“没吃饱。”
任逍遥立刻冲后厨道:“掌柜的,再来三盘肘子,三碗热汤面。”
“来喽!”掌柜的是个矮矮胖胖的和气人,遇到任逍遥这种食客就更和气了。用五十两银子包下一间全副家当也只值二十两银子的小店,请一个大肚汉吃饭,这样的客人一辈子也未必遇到一个。
姜小白开始了第二轮狼吞虎咽。
“你仔细听着。”掌柜的走后,任逍遥开始说话。他说得很慢,很清晰。“亥初一刻,你去收尸。得手后,出城向东南四十里,到秣陵镇。唐娴和游子如已经在那里等着。之后,她们会送南宫烟雨的棺椁回泉州。而你,向西北,到长江边的大胜关。我会让人把云翠翠送到江边,给你们一条船,五百两银子。”任逍遥斟了一杯酒,用更慢、更清晰的语调道,“我的人只等你到丑正,丑正之后,云翠翠去哪里,是否有追兵,一概不问。”
姜小白终于把头从面碗里抬起:“秣陵镇到大胜关有多远?”
“走官道,一百里。”
姜小白眨眨眼睛:“所以我必须在子正之前办完你的差事,才有可能在丑正前到大胜关?”
“不错。”
姜小白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碗,道:“再见。”
现在距离子正,只有不足四个时辰。其中两个时辰,姜小白要用来睡觉。
看着姜小白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冷无言道:“你为什么要把姜小白拉进来?”
任逍遥似笑非笑地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聚宝门虽是天下第一城防,但轻功高手并不难解决。”冷无言看着他,仿佛要看到他心里去,“你手下的沐天峰便是江湖中一等一的轻功高手,为什么找姜小白?”
任逍遥晃着酒杯,道:“因为我人手不够。”
冷无言愕然。
任逍遥看着杯中的酒,缓缓道:“我要救一百零七个人出来,这里面有五十七人不会武功,还有一个快要临盆的女人。而我四队血影卫,只有一百二十人,其中还有十人跟着唐娆。”他看着冷无言,冷冷道,“你说,我除了利用姜小白,还有什么法子?”
冷无言叹了口气:“我一直在奇怪。凭姜老弟的武功,救云翠翠不在话下,他却要你去救。现在我明白了。”他也斟了一杯酒,“他根本没有被你利用。他是心甘情愿帮你。”
任逍遥的目光跳了跳:“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能。”冷无言显得很愉快,“这一百零七人,大部分是我的朋友。如果没有你,我救不出他们。”
任逍遥听了,放下酒杯,将面庞隐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道:“谢谢。”
他不愿意求人,更不愿意欠别人的情。所以姜小白心甘情愿被他“利用”,所以冷无言故意那么说,所以他们三个谁也不欠谁。
现在冷无言只剩下一个疑问:“你为什么只用血影卫,不用合欢教的人?”
任逍遥沉默良久,才道:“因为这是我的私事。”任逍遥抬起头,望着天边初生的弯月,“我答应过钟良玉,如果他出事,就代他照顾长江水帮的女眷。这件事与合欢教没有关系。”
冷无言有些意外。
他当然不知道钟良玉出征前,已把全部家当交给任逍遥,更不知道钟良玉根本就是被任逍遥间接害死的。但他没有追问。
“我原以为,朱灏逸会接受我的条件,如此这些人便都能一同出海,所以我根本没有调分堂过来。现在已经来不及。”任逍遥似是叹了口气,“我低估了朱灏逸。他还是有一点像你的。”
冷无言淡淡一笑。
无论朱灏逸是个怎样的人,他首先是大明皇族,他的高贵,他的傲骨,他的尊严,丝毫不逊冷无言。他可以不择手段夺取帝位,也可以视人命如草芥、如蝼蚁,却绝不会做任何悖逆祖宗、自毁江山的事。
“我们都有一点像。”冷无言端起酒杯,轻轻碰了碰任逍遥的酒杯,又道,“刑部大牢里,长江水帮的女眷不过二十几人,你却决心救一百零七人。”
任逍遥哼道:“那不过因为我知道,孙浥乔与这些人熟识,我若不全救,你以为她会乖乖跟我走吗?”
孙浥乔就是钟良玉的妻子,就是那个即将临盆的女人,就是任逍遥要救的人里,最重要的那一个。
冷无言微笑道:“这不是实话。”
任逍遥闭上了嘴,突又恼道:“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能。”冷无言愉快地换了话题,“说说你的计划。”
任逍遥长长出了口气,沉声道:“姜小白亥初一刻动手,你我亥正动手。我带英少容、俞傲两队去女监,你带岳之风、沐天峰两队去男监。出监房向北,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家合用的煤场。现在是夏天,那里没有人值守。我们就在那里汇合。东墙下的柴堆里,有一百零七个包袱,里面有衣服、药品、防身匕首,还有些碎银子,每人拿一个。西墙下的煤堆里有五十把刀,会武的人,每人拿一把。之后,从地道出观音门。”
冷无言吃了一惊:“地道?”
任逍遥点头。
冷无言叹了口气:“无怪你拖到现在才动手。”
任逍遥道:“二百余人出城,还有许多不会武功的人,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守军,我便要卫红鹰、于紫燕挖个地道出来。”
七天时间虽然短,但若要鹰燕□□盗倾天下挖一条二三十丈、穿越城墙的地道,简直比小孩子玩泥巴还容易。
“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任逍遥笑了笑,又有些伤感,“年初时,他们两个便有意退隐江湖,只是一直没有高天原的海船来。这是最后一次为我办事。”一顿,继续道,“地道外有准备好的马队,冲过城外驻军的营防不成问题。之后,还有十里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他神色肃然,口气沉凝,“我带三队血影卫阻住追兵,你和岳之风送他们去江边。唐娆的船会在江边等。你们上了船,就去长江口,自有海船接应。”说完,又添了一句“有没有纰漏”。
冷无言沉思半晌,道:“没有。但留下的应该是我。”
任逍遥扬眉一笑:“杀人你不行。”
他和冷无言的武功或许分不出胜负,但若论杀人,任逍遥比冷无言更有经验。阻击追兵需要的,恰恰是杀人的经验。
任逍遥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腰畔的多情刃:“冷大侠更适合救人。”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多情刃划出一道妩媚红线,呼啸而出,嘭的一声打在端菜上来的掌柜胸前,又带着嘤嗡声旋回。任逍遥左手一扬,黑鲨鱼皮鞘鞘口向外,多情刃红光乍灭,入鞘无声,只剩刀鞘上绣着的白龙和浪花,透出五色光华。
扑通一声,掌柜倒在地上。
冷无言皱了皱眉:“他并没听到你我谈话。”
任逍遥站起身,淡淡道:“若不是你在,我便杀了他。”一顿,又道,“亥正见。”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冷无言看着桌上满满的两杯酒,不知怎么,心中竟有些郁郁。良久,将承影剑置于膝上,弹剑低歌:“肝胆一古剑,波涛两浮萍。渍墨窜旧史,磨丹注前经……”

任逍遥出了小巷,沿着秦淮河漫步,最后拐进一家不大不小的青楼。
不大,表示这地方不引人注意。不小,表示这地方的服务很不错。任逍遥径直进了一间装饰精致的屋子。屋内点着甜得腻人的熏香,红幔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今日不见客。”
这声音温热绵软,仿佛火山中喷出的岩浆,将冷未冷,似凝未凝,听得人全身发烫。
任逍遥的身子还没发烫,语调却已温柔许多:“曼曼,是我。”
红幔后立刻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和一双长得要人命的腿。“你这小冤家!”五个字说完,一个披着金色宽袍的胡女已冲到任逍遥面前。
她有一双海水般蔚蓝的眼睛,一头褐红色的弯曲长发,一张丰润饱满的嘴。金色宽袍堪堪裹着她的身子,雪白酥胸似露未露,美得令人窒息。任何男人看见,都要生出一股邪恶的欲望来,纵然为她坐化骷髅,也在所不惜。
这胡女赫然就是二十年前江湖十大美人第二、骷髅美女曼苏拉。
“你还知道来!”她死死抓着任逍遥衣襟,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再不来,我就要……”
任逍遥掩住她的嘴,心中不由想起多年前,那个荒诞缠绵的地牢。他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在乎魏青羽,我真有些羡慕他。”
当年,他在五灵山庄的地牢遇到时而发疯、时而清醒的曼苏拉,不知她是父亲的情人,还与她一朝缠绵。黄山事后,她踪迹全无,是因为魏青羽秘密将她带回了五灵山庄。那时魏侯已死,魏青羽要保护曼苏拉,保护这个大他二十几岁却容颜不老的初恋情人,下人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他们两人原想再不问江湖中事,平平静静过一辈子。然而这个秘密不知怎么被朱灏逸得知。他请魏青羽上门做客,对他和曼苏拉的□□大加肯定。魏青羽感佩之余,也被朱灏逸的为政之道说动,一心为宁海王府效力。但曼苏拉并未如其他将领的家眷一般,住进南京。只因以她武功,即便搬到南京,也能随时走脱。朱灏逸那般人物,自然不会做这等不讨好的事。
魏青羽出征前对她说,你在五灵山庄安心等我,等我凯旋,等我给你带回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等我们风风光光地奉旨完婚。
曼苏拉便乖乖地等,满心憧憬地等。可是她等来的,却是庐州兵败、魏青羽被擒的消息。她自来没什么心机智谋,一路赶去庐州,大军却已到了南京。她到南京,很快被血影卫发现。任逍遥得知她的来意,便安排她在青楼藏身,并承诺帮她救魏青羽出来。曼苏拉心知凭自己一人之力,几乎不可能找到关押魏青羽的地方,冒失动手,只怕会害了他,便答应下来。
“姓任的男人都这样会说话。”曼苏拉松开手,语声平缓,却透着无可挽回的决绝,“我已等了三天,明天就是斩首的日子,你再不动手,我拼了这命,也要把刑部大牢翻过来!”
任逍遥看着她美艳绝伦的脸,心中却是一片唏嘘:“这样一个尤物,却中了观音泪之毒,青春不老,不知能活到几时。魏青羽,你也算有福之人。”嘴上道:“我不但会说话,更会办事。”他轻佻一笑,自顾自躺在曼苏拉香香软软的绣床上,闭目道,“亥初三刻叫我。”
曼苏拉一怔:“叫醒你之后呢?”
“去刑部大牢。”
曼苏拉低呼一声,跳上床来,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你真是个说话算话的好冤家!我和青羽一定请你喝喜酒。”
任逍遥却笑不出来。
他甚至有些厌恶自己。
因为他并没打算把魏青羽救出来。因为三天前,魏青羽已死在牢中。但任逍遥并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曼苏拉,而是派人给了狱卒一百两银子,和一瓶药水,让他们擦在魏青羽身上。
现在,所有事情都按照任逍遥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亥初一刻,姜小白把聚宝门闹翻了天;
亥初三刻,任逍遥带曼苏拉到了玄武湖东,把她交给冷无言;
亥正,两队人马同时潜入刑部大牢。
在血影卫面前,狱卒与一块会动的肉没有区别。不到一刻钟,狱卒便全没了呼吸。但任逍遥踏着满地鲜血,走进女监时,心中却并没有那种志得意满的快感。
事情太过顺利,往往不是好兆头。
孙浥乔的牢房是女监的最后一间。任逍遥走到门前,便看到了第一个意料之外。
昏黄监牢里摆着一桌精致酒菜。桌边除了憔悴浮肿的孙浥乔,还立着一个白衣女子。她细眉杏眼,姿容绝世,在这幽仄的囚室里,就像一朵暗夜中的山茶。
“诗诗!”
任逍遥脱口而出,旋即想起她已改名梁诗瑄,心中莫名侘傺。
“你来这里做什么?”梁诗瑄挡在孙浥乔身前,眼中满是警惕,“劫狱吗?”
任逍遥点头。
“你怎会来劫狱?”
任逍遥答不出。
如果他照实说了,孙浥乔绝不会接受他的救助。他只道:“我欠钟良玉一个人情,如今是还的时候了。”
梁诗瑄愕然。
孙浥乔却道:“任教主,多谢了。”她的声音很轻,很虚,明显气血不足,“可我不能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