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转回先前关押袁池明的地方,见殿门紧闭,想到里面有一群疯了般的怪人,都不提开门。但这些怪人原本都是无辜百姓,又岂能不救?正踌躇间,金小七忽道:“小白,蜜珀菊刀既然是给那什么神炼药的,想必会有解药,咱们去炼药的地方看看吧?”
沈珞晴闻言面露难色:“那里是黄泉国一等机密重地,我也没有去过,只怕凶险得很。”
姜小白握住她的手,道:“再凶险的地方,咱们也去过了,再也没什么可怕了。”沈珞晴顺从地点点头,先劝众人喝了些原先收集的怪人血,才往炼药的大殿去。
然而那里的情形却又令众人大跌眼镜。
这里有人,却只有三个不懂武功的老大夫,和十个同样不懂武功的哑巴仆人。其余便是一些似人非人的“东西”:有些人被铁链锁着,浸在盛满药水的铁棺材里;有些人被剔掉筋骨内脏,再被接续或重填;有些人被剥掉几乎全身的皮,又被植上各种各样的新皮。更有甚者,已完全看不出是个人,只能说是一团会喘气的肉,甚至肉也算不上,因为那上面分明长出了各种奇奇怪怪的草叶。
金小七哇的一声吐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大的池子,深达三丈,广有十丈。两条索道带着轮车交错在池子上空。池内零星几个怪人,正抱着人的残骸玩耍,发出野兽般的声音。池壁上有三个铁闸门,其中一个打开,不知通往什么地方。
三个老药师说,他们都曾是名噪一时的大夫,其中一个还是太医院出身。数年前被人掳到此处,被逼做了许多丧心病狂的事,譬如配制迷人心智的药物;将一个人的皮剥了,植到另一个人身上;将人骨头敲碎抽掉,再换上从别人身上取来的新骨;给人下各种各样的毒,再调配解药,有时调配不及,人便死了……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里原本有十几个大夫,很多都捱不过良心谴责,趁看管的武士不防,跳下蓄养马陆打的池子自尽了。
所谓马陆打,便是那些怪人,他们原本都是修建黄泉国的工匠,还有他们被骗来的亲人。
众人听得垂泪咬牙。姜小白暗道:“风漫天呀风漫天,你该把这些都告诉给你的王爷大人,问问他,是不是还要和这群日本畜生合作!他妈的!”
只是,蜜珀为何抓来这么多名医做这种事,仍不得而知。姜小白虽聪明,也猜不到日本人的心思,但见三个老人秉性都不坏,又都是被迫,便要自己那好师侄石展颜以官名保证不追究他们这些年所作所为,只要他们尽力救治黄泉国中幸存的人。三人自然无不应允。
众人料理完一切,出了黄泉国,只见红日当空,万里无云,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禁胸臆大开,仿佛两世为人。
然而他们不知道,确切地说是姜小白不知道,更大的麻烦还在等着他。
第79章 卷四观音泪 将忘情
五将忘情
荆州府炸开了锅。
先是千总老爷调兵围了李家老宅和李家的绿松石矿,赶了许多辆车马,遮遮掩掩进了李家老宅。后是城里来了许许多多乞丐,也住进李府。再后来又多了一家子人,住进城里最大最好的客栈。一些在外经商的人都说,那是襄阳沈家的沈老爷子沈西庭一家。百姓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时谣言四起,衙门便张出榜文来,说李家信奉妖邪,拐卖人口,官府正在彻查。就在这时,偏有人爆出解元何慨然失踪多日的妻子闵小蓉回了家,而且是从李家老宅回来的。这下百姓们可不干了,尤其是家里走失人口的,李家老宅进不去,就去何家哭诉,求解元老爷帮忙。
何慨然本就想把李家的罪行昭知天下,如今见事情过去四五日,官府也没再放一个人出来,更没一个说法,妻子也是一问三不知,便带百姓到府衙请愿,要求准许各户人家进矿进府寻找亲人,若死了,也好入土为安。一连三日,知府费大人才露面,打哈哈走场面,惹得群情激奋,若不是石展颜派兵护持,百姓们险些连衙门大堂也给砸了。如此半个多月过去,这日夜半,月明星稀,白白的月光映着未化净的积雪,猛然轰隆隆一阵巨响,炸碎了宁静的夜。西山烟尘滚滚,整座荆州城都在战栗。被惊醒的鸟雀和无数鸡狗鹅猫嘶声狂叫,末日一般。
姜小白抓起盘龙棍,冲到街上,只见人影幢幢,有人悲呼“官府把矿山炸了”。姜小白大吃一惊,向西山飞奔,远远便看见百十簇火把,和无数攒动的人头。
矿山已矮了一半,任何人也休想再从里面找出什么。荆州卫在外围拦着赶来的百姓,内圈却是一队头戴凤翎盔、身着红衣罩甲的武人。知府费大人、石展颜和另几位千总正围着一个穿鲜色麒麟锦袍的人说话。那人三十出头年纪,面相英武不凡,腰间佩着一柄□□镂刻的弯刀,刀柄上悬着一块白玉龙鱼坠子。姜小白见了,蓦地想到凌雪烟也有这么一块玉坠,不禁心中一沉。
锦衣卫?他们怎会来了荆州?
突然就听何慨然道:“费大人,衙门如今既未说清李家罪行,又未寻得失踪百姓,何故炸毁矿山?莫非要掩盖什么不成?”
费大人一张油光水滑的脸登时一寒,斥道:“何慨然,你未免太多事。尊夫人不是已回去了。”
何慨然凛然道:“何某食朝廷俸禄,当为天子分忧,百姓请命,岂能只顾自家安乐!费大人,您也是饱读圣贤书、同进士出身之人,为何问出如此怪话?”
费大人拂袖道:“上差们商议案情,哪容你胡闹!”
何慨然大声道:“天下人管天下事,大人们食朝廷俸禄,朝廷俸禄出自百姓税赋,百姓都可问询,既问了大人就该答,千古一理,何来胡闹!”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有人嚷“何解元说得对”,有人嚷“炸矿我们不管,我们要亲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人嚷“大人们怎知矿里一定没活人了,细细搜过吗?要是搜过,怎么半月来一点消息也不给?若不是解元娘子回来,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外围的府卫兵丁抵挡不住人群,何况兵丁中也有走失了亲人的,包围圈就像被火舔着的纸片一样,迅速缩小。姜小白抱臂暗道:“姓费的,我看你怎么收场!”
他自黄泉国一出来,便主张即刻将个中情由告知百姓,并要各家人来李府认人、领银子。可是余南通、牟召华、谭正川、曹宣四位长老和十一位分舵主却不这么想。第一,论江湖道义,丐帮能做的已经做足,不宜再插手官家的事,弄不好要出大麻烦。第二,当务之急是安葬袁池明,重立帮主,否则丐帮便要四分五裂了。姜小白虽然不明白为何有“四分五裂”之说,却自幼惧怕四大长老,又因师父故去,沈珞晴也被沈家人接走,一时失魂落魄,便再没心思过问场面上的事——他本就是个懒散惯了的人。如今见费大人被何慨然质问,心底也算稍稍出了口气,暗想着读书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锦衣卫锵锵锵拔刀,护在几位大人身侧。何慨然虽然理直气壮,到底是个文弱书生,一时惴惴,侧目瞧见姜小白,立时像抓到了靠山一样,大声道:“姜帮主,您既解救了贱内,捣毁了黄泉国,如今怎么不为百姓们说一句话?”
姜小白脑子里嗡的一声,往四周一看,长老们都不在,顿时千百个念头齐齐涌上心头,张口结舌,支支吾吾。
忽然那穿麒麟锦袍的人道:“这位便是姜帮主么?”他缓步走近,锦衣卫的护卫圈子也随之移动。就见他拱手道:“宋某一路上便听人说,丐帮出了位百年少见的少年帮主,只身捣毁李家密地,早想结交,今日得见,幸会幸会。”
话虽说得和气,一双眼睛却绽□□光。
姜小白心知此人武功不可小觑,瞥到一旁的石展颜,脑筋一转,干笑道:“好师侄,这位大人是什么人,也不给师叔我引见引见?”
石展颜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了!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才拔高声音道:“这位是锦衣卫南镇抚使宋犀宋大人,奉圣上旨意巡查南省军务。”
此言一出,人群里立即响起一阵轻呼。
若说朝廷里还有什么律法管不着、却管得着律法的人物,那么非锦衣卫莫属。它虽归属兵部名下,兵部却无权辖制。能调度他们的,唯大明天子一人。锦衣卫分南北两司,各设镇抚使一名。南司总揽军中事务,北司专司诏狱。
宣德皇帝继位后,对武林中事不甚过问,甚至勇武堂的折子也多是不看。这位天子似乎并不如他的祖父永乐皇帝那样,将武林中事看得很重。川中之变即便涉及多家军户大族利益,宣德帝也不过是命剑神凌鹤扬出山,与勇武堂正堂管事周焱、锦衣卫北镇抚使许鹏泽前去料理。
许鹏泽出身寒微,唯一拿的出手的履历便是剑身凌鹤扬弟子这个身份。然而武林中人都知道,凌鹤扬从不收徒,只准品行端正的青年到云峰山庄为奴,洒扫庭除之余,观剑听讲,学得多少,全凭悟性,两年后必须离开,无论为善为恶,都与云峰山庄无关。许鹏泽在凌鹤扬身边砥砺两年,出山后用尽手段,成为仅次于锦衣卫指挥使的北镇抚使,虽然大权在握,春风得意,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出身寒微的印记。人前人后,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军户出身、又拜武当掌门为师的南镇抚使宋犀相提并论。如今得了圣命,自然要借着整饬四川武林的机会,大大表现一番。
青城山一战后,许鹏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唐家堡大公子唐歌“请”至京城。人们以为唐家就要遭祸,谁知数月后传来消息,唐歌因为许鹏泽的举荐,竟被封为大明京营杂造局监事。唐家一时又变得炙手可热,再也没人提代遴波与唐娆的婚事,再也没人敢骂唐娆私通任逍遥,仿佛权势能将人的脑子洗个干净,将不光彩的东西统统抹去。
第二件事,便是说服勇武堂正堂管事周焱,立代遴波为青城勇武堂管事。青城弟子中,乔残废去一手,与妻子桑青花归隐剑阁,曲意秋一心求道,章紫萝一介女流,又痴恋唐三公子,门派大事本就全靠代遴波支持,若不是九大派有“传承武道,不立军户弟子为掌门”的密约,他早就是名正言顺的掌门了。如今得了许鹏泽和周焱襄助,自然更加心向朝廷。至于黄陵、点易、青牛、云顶四派,无论权势财势,都可忽略不计,代遴波也便顺手推舟,与林枫和解,让四派取回镇山典籍,重新划分码头。
第三件事,就是保住峨眉派谢鹰白的峨眉勇武堂管事之职。任逍遥虽是邪派,更是钦犯,然而他所说的上官燕寒遗命却不假。后来盛千帆与凌雪烟送来天罡指穴手心法要诀,任谁也没法改变狄樾继任峨眉掌门一事。但狄樾毕竟年幼单纯,又无过硬的身家背景,谢鹰白虽犯了门规,但有许鹏泽和周焱出面,峨眉派上下仍旧由他掌控。
这三件大事做完,明眼人都看得出,川中武林表面看来四分五裂,骨子里都渴求着勇武堂垂青。若要得此,非得拜谒周焱不可。而周大人“清正廉洁”,不轻易与江湖中人往来。要走通这条路,还要靠许鹏泽许大人出力。于是这暗中的花花交易,便是倾长江之水,也难说尽了。
但最令许鹏泽心花怒放的,并非川中捞到的大批好处,而是宣德皇帝的赏识——能够一举收服唐家堡、峨眉派、青城派及诸多门派,可是自勇武堂设立以来未曾有过的大功劳。即便宣德皇帝不甚在意武林势力,也少不得大大嘉奖一番。
北司立了这等大功,南司的人岂能咽得下这口气?宋犀当即自请南巡军务。宣德皇帝素知他与许鹏泽面和心不合,也乐得两司中人为争功尽心办事,自无不允。宋犀一路走来,听闻丐帮欲立新帮主,荆州或有大变故。此虽不关南司的事,宋犀却乐得来看一看热闹,何况荆州卫指挥使石展颜,也算得宋犀一位老友。
谁知这趟热闹,竟是凑对了。石展颜和知府费大人为了掩盖真相,尤其是掩盖荆州官场与李家沆瀣一气之事,百般恳求宋犀设法周旋。宋犀看得出,这两人心中早有计议,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考虑到自己将来还有用到石展颜之处,宋犀便顺水退舟,定下这炸毁矿山,把那些还未救出却已神志不清的百姓,连同黄泉国的罪恶,统统掩埋的计策。如今百姓闹了起来,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石展颜没想到炸了半截,就已赶来这么多百姓,这里面还有自己的大克星姜小白。他原以为有宋犀在,即使动起手来也不吃亏,不想宋犀居然对姜小白十分客气。
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居然对一个小小的丐帮帮主如此友善,实在匪夷所思。
宋犀目光明灭,一团和气:“姜帮主少年英雄,为朝廷、为百姓奔走,宋某感佩在心。”
姜小白只觉一团风雷之气盖顶压来,以自己目下修为,竟自忖不如。饶是如此,他嘴上却从不输阵:“宋大人客气了。”又四下望了望,笑呵呵地道,“看起来,宋大人是个能做主的大官了?”
宋犀一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道:“宋某区区五品官耳,怎敢在知府大人面前妄称做主。”
费大人连忙道:“上差如此说,教下官怎么担当得起。”
石展颜也道:“宋大人是皇上面前的人,我们怎敢与大人相提并论,呵呵。”
姜小白打断道:“你看,还是宋大人说了算。大人请说说,这里到底怎么回事,也免得大半夜吵吵闹闹的,本帮主还想去睡觉呢。”说着,居然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拦腰。
宋犀不觉拧了拧眉。
姜小白的奉承,果然不是好受的。
好在宋犀久在官场打滚,这点场面上的套路说辞早已烂熟于心,当下提高声音道:“李家勾结倭寇,信封妖邪,聚敛金银,残害百姓,铁证如山,荆州府不日即将专帖呈报湖广三司。如今炸毁矿山进出通道,一是为了防止有贼人动那批金银的心思,二是怕那些中了毒的百姓出来伤人。”
姜小白大笑三声,作揖道:“大人料事如神,果然有人在动那批金银的心思,我就是头一个!”
此言一出,人群大哗。匆匆赶来的丐帮长老更是吃了一惊。
就听姜小白不慌不忙地道:“那些钱既然是搜刮老百姓的,就该赶紧分给百姓,可比大人们攥在手里、日夜派人看守省事得多。大人这么英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山间登时静极。
只一刹,便听金小七跳脚道:“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赶紧分了,大家高兴,贼也没了惦记,这可是好事。”
众人见她一个女子挑了头,都纷纷应和,场面又开始混乱起来。
宋犀处变不惊,微微笑道:“这固然是好法子,只是荆州城并非每家每户都走失了人。现下死人不论,活着的人失了心智,说不清来历,若由家人认领,必有浑水摸鱼之辈,倒教费大人为难。”
费大人连忙点头称是。
宋犀接着道:“姜帮主可有什么好法子?”
姜小白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暗骂:“这群狗官,没一个好缠的。”他心里明白,宋犀打出受害百姓难以统计的借口来,分明是想等风头过去,私吞钱财,偏偏别人没法子驳他。
突然金小七道:“不就是黄泉国的冷香么,有什么难为的,把它治好就得了。”她叉着腰,环顾四周,“沈小姐不是没事了么?解元娘子也没事。这病肯定能治好。治好了,按人户分了银子,不就得了?”
宋犀、费大人和石展颜一愣,尤其石展颜,几乎变了脸色:“这、这病能治好?”
金小七眨眨眼睛,大声道:“我们可救了三个名医出来,怎么治不好?不但能治好,还能让人说出一些狗仗人势的当官的,是如何跟李家勾结,不顾百姓死活,在黄泉国里乐呵的!”
姜小白一拍大腿:“对!小爷怎么忘了,那□□是谁配出来,谁就能解。”
费大人和石展颜冷汗涔涔,都望着宋犀。
宋犀骑虎难下,沉吟道:“姜帮主的意思,是丐帮愿意为这些人负责,治好他们的病么?”
他将“丐帮”二字说得极重,目光也看向人群里的四位丐帮长老。言外之意便是,丐帮插手地方军政之事,若办得好,无功,若办得不好,却有过。姜小白不知这里面的深浅轻重,四长老却明白得很,只是他们更明白姜小白的脾气,一时不知如何劝阻。
正在这时,解元何慨然忽然走上前来,扑通一声对姜小白跪下,大声道:“多谢姜大侠。”
这话一出,周遭百姓立刻像秋收时候的麦穗遇着了镰刀头一样,一层一层跪下去,“多谢姜大侠”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震碎了西天的云。
姜小白何曾受过这等大礼,只觉脑子里一片嗡嗡响,脚下轻飘飘得像要飞起来,把盘龙棍往地上一顿,结结巴巴地道:“不、不用,我、我一定,一定治好大家的病,我们丐帮,我们丐帮……”
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
金小七扑哧一声笑出来,扶起何慨然道:“好啦好啦何解元,快起来吧,我们姜帮主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我们做叫花子的,不跪别人就阿弥陀佛了。”
姜小白仿佛惊醒,胡乱搀起几个百姓,口里连声道:“对,对,对,你们快起来呀。”
丐帮众人见了,也都依葫芦画瓢,把百姓搀扶起来。只有常肃昭立在最角落的地方,神色与费、石二人一样慌张,抬脚要走,却迎面撞上宋犀凌厉非常的目光,登时心中一震。
李家大院住满了疯疯癫癫的人。
姜小白和金小七带着丐帮弟子,将人一一运来,又一一安置好。三个老大夫开了药材单子,请他去买,好制解药。这下姜小白可犯了愁。打架拼命他在行,赚钱可就要了他的命。何况这些药材又贵、量又大,没有一万两银子根本办不齐。就在费大人那一干人等着看他笑话的时候,沈珞晴的父母送来两千两银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百姓们看到丐帮果真是在尽力救人,纷纷捐出钱来,如此人带人,一些生药铺索性将库里药材捐了,库里没有的也都派了人去外面采买,一分银子也不收。这下药材一下子超了所需数目,金小七便出气似的带着人天天熬药,半个荆州城都飘满了药香。费大人面上挂不住,也捐了些钱。但丐帮长老计议后,又悄悄将钱送了回去。这事情也没有告诉姜小白——以他脾气,若是知道,这钱定然要收下。
渐渐有病患好了起来,百姓对丐帮、对姜小白益发感激。费大人倒也愿赌服输,第二日便派了专人到李家登记造册,誊写文书,分发钱财。姜小白不放心,一日三趟地去看。可惜他大字不识一个,看也白看。又是沈家夫妇帮忙,替他照看着。这下姜小白总算见着了沈珞晴。可沈珞晴似乎有意躲着他,天天与金小七、文素晖一道照顾病患。姜小白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敢贸然去问,只好在隔壁院子远远瞧着她,顺道与九师弟常肃昭研习十二打狗棒,筹备丐帮洛阳大会。
丐帮因辅佐宋□□赵匡胤而兴,便以□□出生地洛阳夹马营为总舵所在。按照帮规,传位大典除了祭天祭祖等礼仪,新帮主还须持盘龙棍,在四大长老和十二分舵舵主面前演练一遍十二打狗棒。
名为演练,实为考校。一来保证盘龙棍即使落入奸人之手,也无法掌握丐帮;二来为新帮主立威,除了四长老和十二舵主,谁有不服都可出手。新帮主胜了自然好,若败了一两场也无妨,不过脸面难看。但若是场场皆败,那便要重选帮主。故而丐帮的传位大典得了个诨名,叫做“打不服”。姜小白虽然没有做帮主的野心,却是个绝不肯丢面子的人,是以日夜苦练,倒也略解心中块垒。
只是,面对常肃昭,姜小白总觉得别扭。
黄泉国发生了什么,世上已不会有人知道,但心结一旦有了,却不似矿山一般可以炸平。
这一日,正午刚过,姜小白与常肃昭对了一遍棍法招式,猛听隔壁院子传来一声尖叫,接着砰砰声响,似是打破了几个药罐子。两人奔去一看,人群已围了数层,当中一个刚刚恢复神智的女子,竟揪着沈珞晴的头发大打出手,口中骂道:“你这坏女人,贱女人,你害苦了我!”
沈珞晴发髻散乱,竟不说话,更不还手,任她踢打。一旁的金小七和文素晖死死拉着那女人,无奈那女人疯了一般,两女又不敢动武,拉拉扯扯中,四人撞翻了一排桌子,汤药洒了一地。
姜小白怒火顿起,冲过去一把架开那女人,骂道:“你他妈的,撂下饭碗就骂厨子,忒没良心!是谁救你的?”
那女人咕咚坐在地上大哭:“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被这女人拿去给那些黑心肝的臭男人糟蹋。她白长了张漂亮脸蛋,竟是个贱货!”
姜小白气得跺脚:“你骂谁?你再骂一句试试!”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赶来,费大人和丐帮长老、舵主们也都到了。女人猛地跳起来,一头撞到沈珞晴小腹,嘴里叫喊着“你害了我,还装好人,你是青行灯,你这妖女,我跟你拼了。”
青行灯三个字一出口,院里顿时乱了起来。
谁不知道黄泉国捕人的全是青行灯鬼女?
谁不知道夜半看见青行灯就会不明不白地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