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愣了一刹,纷纷说道:“恩公,别给这妖女骗了。”有些经沈珞晴掳去黄泉国的女子和家人都抄起木柴,不住地道:“恩公,您闪开,今天非要打死这个害人精不可。”
姜小白将沈珞晴严严实实抱在怀里,远远看见沈家夫妇一脸焦急,却不往近前来,心中忐忑,却仍道:“你们要打便打,我不还手。只要我在,谁也不许打阿晴。”
众人无法,举起的木柴却又不肯放下。就在僵持的时候,宋犀的声音远远传来:“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人群分开一线,宋犀近前道:“姜帮主倒叫在下意外了。”他瞥了不言不语的沈珞晴一眼,笑道,“姜帮主如此身份,想要这样的女人多得是,何必……”
“什么这样那样的女人!小爷我就一个老婆!”
姜小白扯着嗓子吼了一句,院子里登时安静下来。金小七的嘴张得斗大,常肃昭脸色惨白,宋犀也有些意外,却都意外不过沈珞晴。
“小白,我不能……”
姜小白不理,拉着她几步赶到沈西庭夫妇面前,跪下道:“沈堡主,沈夫人,我,我想娶阿晴,求你们成全。”不等回答,便嘭嘭嘭磕了三个头,院子里顿时一片死寂。
沈夫人想要扶起姜小白,沈西庭却暗中扯住她的衣袖,长叹道:“姜帮主,小女,实在不敢高攀……”他眼中似有泪花,怜惜地看着女儿。
沈珞晴还是没有说话。
她到了荆州之后,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了。
“搞么斯撒!”金小七一溜小跑过来,“沈小姐一定是愿意的,老前辈你怎么这样说。”
姜小白也道:“阿晴,我说过娶你,你也愿意嫁我,是不是?”
沈珞晴抬起头,除了姜小白,不敢看别人,僵了半晌,终于怯怯地点了点头。
姜小白松了一口大气,又给沈西庭磕头道:“求沈堡主成全。”
这下沈西庭再不能说半个“不”字,宋犀、云鸿笑、陆志杰、文素晖及丐帮弟子围过来道喜,夫妇俩表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掩不住的忧愁。周围百姓讷讷地不做声,也不知该恭喜恩人,还是追打妖女。唯有金松瞟着女儿,阴阳怪气地道:“个□□养滴,怎么不出声?心里不高兴?”
金小七偏过头,抹抹脸,撇嘴道:“老特说么斯!我当然高兴,出了这许多丧气事,也该要件喜事冲冲撒。”
姜小白和沈珞晴的婚宴震动了整个江湖。
三月初三这一天,丐帮大宴荆州城,无论谁只要说一句吉祥话,便可讨杯喜酒喝,这排场绝对可算江湖第一。
丐帮弟子虽是乞丐,但他们并不缺钱,何况是帮主的婚宴,新娘子还是湖广第一大户威雷堡沈家大小姐,岂能丢了面子、逊了家底?金小七带人将李家大厅重新布置过,扯起红艳艳的帷幔,挂上五颜六色的彩灯,一派喜气洋洋,连那弥漫数日的药味儿也散了不少。
凡欲与丐帮结交,尤其是欲与姜小白这个新科帮主结交的帮会、商会,只要赶得到,全部赶来。喝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送礼,李家老宅专门腾出来放贺礼的院子已快要下不去脚。
九大派也送了贺礼,以示他们正式接纳姜小白这个丐帮帮主。少林送了一幅紫檀木雕金刚经手串。武当送了一只玉如意,当然传送的又是那好师侄石展颜。身为武林城主的昆仑掌门常义安亲手刻了一对上品昆仑雪花冻龙凤章,又派紫光、紫微、紫星、紫云四人亲自送来。他们虽然还忘不掉当年姜小白送他们王八和王八蛋的事,面上也是客客气气。这又让姜小白觉得,果然权力是个好东西,果然人都是前倨后恭,敬上欺下的。华山、青城、崆峒、点苍四派联名送了一尊半人高的纯金凤凰。峨眉派送的东西最多、最杂、最值钱,抑或是门下世家弟子太多?就连几乎不在江湖露面的龙山派,也派人给沈珞晴送来许多女子应用之物。
长江水帮也不例外。二当家钟灵玉、分水蛟游鸿亲自押送来的金银。再加上其他帮会之礼,人们都说,姜小白这辈子即使什么都不干,贺礼也够他花到下下辈子。
然而最惹人注目的贺礼,却是一只烧鸡,和一坛酒。
不是纯金更不是纯银,就是街边任何一个铺子里都能买到的烧鸡和普通白酒。
但送礼的人,居然是任逍遥。
名帖上也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句吉祥话也没有。
姜小白却几乎哭出来。
他本是个又脏又懒散的小叫花,平生觉得最难受的事,就是穿新衣。可是如今他穿着簇簇新的大红喜服,心里却很高兴。沈西庭夫妇亲自把女儿的手放在他手心,两人手挽手拜过天地,拜过父母,拜过袁池明的灵位和丐帮一众前辈,姜小白便急吼吼地挽着沈珞晴去给同辈兄弟们敬酒。江湖中人本没有许多礼数规矩,何况老一辈们还要与荆州的几位官员周旋,便也不挑理。
金小七拎着酒壶跟在新人身边,一路大叫“快喝,快喝呀,老子很少给人倒酒的,板马日的,这次可倒够一辈子的了。”有人揶揄“哪是一辈子,姑娘今后出阁时还有呢”,金小七立刻板着脸道:“老子出个鬼的阁,老子生下来就没有阁。”惹得宾客一阵大笑。
常肃昭跟在姜沈二人身后,怀里抱着三个酒坛子。敬到长江水帮这桌,游鸿直接抢了一坛,没头没脑地道:“去年没喝到咱们帮主的喜酒,今年喝上了姜帮主的喜酒……”
于是他就被钟灵玉踹到了桌子底下:“大喜日子,你添什么堵!”
游鸿自知说错话,索性躺在地上,抱着坛子喝酒。
谁知更大的堵来了。
“就是,就是,新娘子,沈小姐,姜夫人,你得好好谢我,若不是本将军看你可怜,偷偷帮你堕了小孽种,你现在早被丢到沟底……”石展颜打了个响嗝,却被一片惊呼声淹没。
沈珞晴脸色唰的变得惨白,身子晃了两晃,转身便走,
院子里安静下来。
石展颜的酒却还没醒,大呼道:“喝酒,喝酒呀,都他娘的喝酒。”
没人喝。
沈珞晴在黄泉国遇到什么事,人人都可以猜到一二。如今姜小白做了帮主,还一心要娶她,人人都觉得是一段武林奇缘、江湖佳话。然而有些污点,并非说忘记就能忘记。世俗是头可怕的魔兽,能把原本美好的事情变得如鲠在喉,欢喜不得。人们厌弃它,却无法摆脱。
姜小白铁青着脸,默默坐下,连灌三大杯酒。金小七见了,蹦上桌子,手舞足蹈地道:“喂喂,板马日的,这酒里没下黄连,怎么一个个都他娘的苦着脸?可不吉利!”马上有人知趣地附和,大厅里渐渐又闹成一片。
姜小白却转身走了。
最难捱的事不是旁人的冷眼,也不是男人自尊受损,而是所有人都小心翼翼保护着你的自尊。
现在姜小白四仰八叉地摊在屋顶,想起烟雨迷蒙的西湖,和画舫上那抹翠绿的影子来。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什么也没有的小乞丐,谁都可以踢他一脚,谁都不相信他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叫花子。但是他有自由,有快乐,有偷偷爱慕的女人。眼睛一眨,丐帮的内忧外患、任逍遥的亦友亦敌、宁海王府的扑朔迷离、四大长老忧心而师父却不忧心的“四分五裂”,还有酒宴上人们唏嘘怪异的眼光,倏然袭来,在他脑中撕扯纠缠,越滚越大,再也没有半丝宁静。
原来自己从前的不在乎,是因为根本一无所有。
姜小白轻轻叹了口气,望向对面的洞房。
窗纸上透出氤氤红光,在春寒料峭的夜里,显得温暖静谧。
屋里的人呢?
姜小白忽然站起来,握紧拳头,冲了过去。
男人若是娶了一个女人,就该爱她、宠她、保护她,还要让她没有负担地活着,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看不起她,也要将她好好捧在手心里,尤其不能让她等得太苦、太久,否则,男人凭什么拥有这个女人!
洞房里的龙凤花烛已快燃尽。
姜小白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沈珞晴身边,喜滋滋地道:“娘子!”
沈珞晴身子一震,鼻子微酸,抬起手,旋即被握住,一股温暖干燥的热力直达全身。接着眼前一亮,便见姜小白凝神瞧着自己,不禁粉面泛红,眉睫一低:“你看什么。”
姜小白捧着她的手道:“看我老婆。”他轻轻抱住她,仿佛抱着一朵柔软娇弱的花,生怕弄皱了它。“阿晴……”
他本想说“我喜欢你”,但不知为何,这在云翠翠面前脱口而出的四个字,此刻却卡在喉咙里,不肯出来。
沈珞晴的纤纤指尖划过他手臂,那上面被雪蚕丝勒出的切口留下了一道道疤。她忽然觉得,自己与姜小白之间,也似有了许多道深深的切口。
“当初,你要是把我抢走,就好了。”
姜小白一怔。
当初,他若把云翠翠从忘忧浮抢走,会怎样?
当初,他若不管隔壁的闲事,只管去追翠翠,会怎样?
当初,他若不论沈珞晴的婚约,和她一起偷溜到海角天涯,又会怎样?
沈珞晴看着呆呆的姜小白,噗哧一笑,圆圆的眼中满是温柔。
“笑什么?”
“你好像比以前俊了些。”沈珞晴咬着他的耳朵道,“我的小白,原来也是俊相公。”
姜小白摸了摸自己的脸,茫然道:“是么?”
沈珞晴点点头,脸色绯红,从果盘中拈起一颗蜜饯,低声唤了句“小白”,半含口中,送到他嘴边。
姜小白感到唇边一阵热气,不知怎么,心怦怦跳得厉害,脸憋得通红,只傻傻地看着她,却一动不动。沈珞晴笑了笑,闭上眼睛。姜小白这才偷偷喘了口气,将手心的汗抹净,一口含住她小小的唇。
蜜饯好甜好甜,仿佛蘸了全天下的糖芯。
有个老婆真好。
姜小白忽然又想起了云翠翠,想到她为自己洗衣煮饭的那些日子,想到自己曾说要和她生一群小兔崽子的话。
然而只一瞬,他便强迫自己不去想,专心看着沈珞晴,只觉得她也像一颗甜甜的蜜饯,在暖暖的烛光里,等着被自己一口吃掉。想到这里,姜小白突然坏坏地笑了,顺手拿起一颗蜜饯,道:“来,我也喂你一颗。”说着便把蜜饯塞到嘴里。
沈珞晴摇摇头,抽出千年雪蚕丝,仔仔细细、温温柔柔系在他腕上,低下头,喃喃道:“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姜小白一怔,心中忽觉冷飕飕的,低头看时,手背上已多了一滴热热的、晶莹剔透的东西。
那是,眼泪?
沈珞晴抬起头来,双眸烟水迷蒙,仿佛西湖上的雾。姜小白心中害怕,只想抱紧她,却蓦地头晕起来。等他想到那颗蜜饯定有问题时,已无力相抗。
“小白,我不能做你妻子,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我留下来,只会害你、害丐帮被人瞧不起。”
沈珞晴一字字地说,面容仿佛刀刻。
姜小白想要大吼,想要告诉她自己一点都不在意,怎奈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头也越来越沉。
“小白,你还有好多事要做,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对你身边的人。你安心睡吧,明早起来,就、就忘了我罢。”
姜小白眼前起了一片雾,沈珞晴的模样越来越模糊。
“阿晴!”他用尽全身力气扑出,却从床上滚到踏板,又歪倒在地,头不知撞到什么,磕得生疼,手中似乎抓到一片裙角。
沈珞晴跪下,流着泪,一根根扳开他的手指。
“阿晴,你别走,别走。”姜小白的泪越来越多,手上的知觉却越来越少,口中不断念着“你是我的,我的……”
只是,终于失去。
第80章 卷四观音泪 剑气近
六剑气近
人间四月,芳菲酴醾。
自黄泉国解救的伤者都已返家,三个大夫也领了赏银,欢欢喜喜地去了。劫余的荆州城热闹非常,大街小巷商铺重张,荒芜经年的田间耕牛哞鸣,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城里的茶馆人声鼎沸,人们仿佛要将憋了三五年的阴闷一朝扫尽。有说经商的,有说娶妻的,有说读书赶考的,不一而足。但说得最多的,却是丐帮的姜大侠。
“你们可知道姜大侠在做什么?我想带着老婆孩子去谢谢他。”
有人远远答道:“你别打这个主意了,沈家姑娘走了,姜大侠伤心哩,谁去烦他?可忒不开眼。”
问话的人立时忐忐不安起来:“这……”
旁边有人道:“我听说,眼下丐帮和长江水帮,并九大派的人,都在帮忙找沈家姑娘。想来这些门派要找个人,容易得紧。”
不知谁冷笑道:“真个找假个找?找回来,莫非她沈珞晴就是贞洁烈女了不成?”
原先那人道:“说得不错。说不定沈家姑娘早就抹脖子了,怎么还藏着让这许多人找不到。”
“我若是她,我也早早一头撞死,免得现世丢人。”
“嘘——噤声!看在姜大侠面上,少嚼舌头罢。”
众人一时都不再说话。
如今在荆州百姓心中,除了皇天后土,第一大恩人,便是姜小白了。纵然他们恨极了倭寇,恨极了与倭寇有关的人,也至多是绝不称呼沈珞晴一句“姜夫人”罢了。
金小七望着窗外柳枝参差,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道:“没良心的东西!没有沈小姐,谁能从黄泉国活着回来!”
与她同坐的是文素晖。荆州城里的议论,她也听了一路,只替沈珞晴可惜,却也没法责怪旁人嚼舌根。听了金小七的话,便宽慰道:“这也不能怪他们。当日情形,除了我们又有谁知道。他们大多没见过沈小姐,只是心里恨,拿她说嘴罢了。”说完,脸上竟有些微红。
从那日风漫天劝说自己的话来看,宁海王府、华山派似与倭寇牵连不少。破黄泉国后,风漫天只与云鸿笑说话,好像忘了自己一般。百姓愈是恨倭寇入骨,文素晖心中愈是忐忑。华山派的清誉尚在其次,最要紧的是,冷无言与此事有无瓜葛?
自己为何独独悬心于他?文素晖不敢深思。
金小七见她托腮不语,换了一副笑脸,道:“荆州的事了了,华山派么斯打算的?”
文素晖微惊,吱唔道:“威雷堡事后,师父已将华山派交与云师兄料理,你问他便是。”
金小七鬼黠黠地一笑:“是啊是啊,文姐姐当然不知,文姐姐满心都在表少爷身上。自从武昌见了,我就知道……”
“小七!这话乱讲不得。”文素晖忍不住摸了摸鬓边的白色绢花,稳一稳心神,才道,“我由得你诨说,若是坏了冷公子清誉,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金小七轻佻地道:“你要为展大英雄守孝三年,江湖皆知,我也服你。可三年之后呢?难道你终身不嫁?”
文素晖面泛红霞,啐道:“你这小丫头,再嚼舌头!你怎么不去看看你的姜帮主。我看你这些日子,比他还要憔悴了。”
这话仿佛一记榔头,正捶在金小七心坎上。
沈珞晴走后,姜小白日日泡在酒窖里,谁的劝也不听,什么事都不管。丐帮合并荆州、武昌分舵,推举金松为新湖广分舵舵主,与荆州地方打点,筹备洛阳继位大典,凡此种种,全是四长老和众舵主商议着办。众人虽对姜小白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也只得由他去。
但金小七不同。
姜小白不争气,仿佛丢了她的脸一般。若非如此,这位乞丐窝里长大的女爷,也不会出来听什么风雅茶谈。眼下被文素晖一说,纵是沾泥带土的脸上也透出红光来。正要辩解,就听街上一声哭喊,一个女子栽倒在茶馆前,后面追来一个壮汉,拿着柴棍劈头便打,边打边骂:“贱人,贱人,从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回来,不好生守妇道,倒去勾引汉子。今日我便打死你,免得污秽!”
那女子身形单薄,肩背挨了几下,额头上流下血来,伏在地上只知哭,连求饶的声音也没了。金小七一肚子火正愁没个出路,当下几步蹿出大门,一把夺过汉子手中柴棍,骂道:“个□□养滴,老子救她出来不是给你打的。要打,老子奉陪,来来来,打呀!”说着丢开柴棍挽袖子,可挽了几挽,袖口条条缕缕也是挽不住。
汉子见街上的人都围过来,重重道:“金小姐,您不知道,这贱人,她不守妇道,她、她……咳!”
文素晖将那女子扶起来,问了几句话,走近道:“这位大哥,你太性急,不关嫂子的事。是有人调戏了嫂子几句,被嫂子骂了,那人没脸了,才诬陷嫂子。”她压低声音,递过一块碎银子,接着道,“快带嫂子去抓点药,别落下伤。”
汉子愣了愣,一语不发地接过银子,拉着老婆离开。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窃窃私语,有的说“也别怪人说,从那地方地方回来的女人,怎么也不干不净”,有的说“在那里面呆久了的女人,这次不偷人,早晚也偷人”,还有的说“沈珞晴若是不走,姜大侠日后也难保家宅清净,走得好”。
文素晖皱了皱眉,金小七却一跺脚,甩着袖口的破布片,阴阳怪气地道:“天气热了,吃东西也容易坏肚,肚子坏了,嘴巴就臭,说出来的话都让人恶心。”周围人听了,立时走得干干净净。文素晖摇首道:“金伯父知道了,又该说你掉底子,给丐帮添乱了。”
金小七一甩手:“这些人不讲道理,你不说掉底子,我就说了几句话,倒是我掉底子?”一顿,讽道,“我早就看出来了,那些臭男人根本就不想要老婆了,只不过荆州府按人口份分银子,现在银子分完了,他们也就看老婆不顺眼了。这种男人就该好好教训。你倒好,还给他银子。难不成,荆州人打一次老婆,你华山派就给一次赏银吗?”说完,鼻子里狠狠哼了一气,掉头便走。
文素晖心中委屈,却也明白金小七所言不差,一转身,见云鸿笑站在身后,忙道:“云师兄哪里去?”
云鸿笑道:“荆州事毕,我们也该离开,今日正去丐帮辞行。”
“姜帮主如何了?”
“老样子。”云鸿笑的语气有些沉重。
文素晖叹道:“沈小姐若是知道,一定会回来,她绝不忍心看姜帮主如此下去。”
云鸿笑哂然:“没有沈小姐,无论对丐帮,还是对姜兄,都是最好的结果。丐帮、长江水帮、九大门派是何等的势力耳目,若真要发狠找人,怎可能找不到。”
文素晖心中一凉,后退数步:“难道是你们、你们……”
云鸿笑正色道:“师妹,各门各派绝无加害沈小姐之心,只是不愿寻她罢了。”
文素晖只觉全身被冷水浇透,怔怔看着云鸿笑,良久垂首道:“师兄接掌华山派后,似是变了。”
“是么?”云鸿笑怅然道,“当年展师兄为王府第一侍卫,三十万义军教习时,你也说过这话罢?”他看着文素晖,“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展师兄为何郁郁,甚至,师父他老人家和风漫天、和黄泉国的倭寇,在做什么?”
文素晖轻咬下唇,答非所问:“在素晖心中,云师兄和展师兄都是英雄侠士,是华山弟子楷模,断不会做出违背江湖道义之事。”
云鸿笑凝目瞧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说了两个字:“不错。”
西山被炸平后,荆州城北的浅山一带愈加开阔。春风一吹,林木葱葱。文素晖心中百转千回,随着云鸿笑来到一处雅苑。雅苑依山而建,既无匾额,亦无楹联,不知什么所在。守门小厮见有人来,只耳语几句,便开门放行。
苑内亭台楼阁,莲池曲廊,原该雅趣盎然,此刻却充满森森之气——曲廊上三步一岗,站的竟全是锦衣卫。绣春刀虽未出鞘,也令人不寒而栗。文素晖不明白云鸿笑来此何为,正待发问,就听曲廊深处有人道:“云少侠、文姑娘到了,方可开宴。”
赫然是宋犀的声音。
云鸿笑神态自若,举步前行:“云某来迟,望宋大人恕罪。”
曲廊尽头是座敞轩。宋犀边迎边道:“荆州城挑来挑去,只有费大人的避暑别苑最为清静。大家都是自己人,云少侠、文姑娘请随意。”
文素晖举目四望,见座中居然是石展颜、陆志杰、常肃昭和风漫天,不觉皱眉。
石展颜是荆州卫指挥使,武当弟子;陆志杰是三晋武林世家陆家庄少主,更是华山派乘龙快婿;常肃昭是丐帮弟子,姜小白的九师弟;风漫天是宁海王府的人。这些人分明八竿子打不着,怎么成了“自己人”?
就见宋犀自腰畔取出一块青色玉牌。玉牌手掌大小,莹润透亮,牌上雕着云纹青龙,正中刻着“宁海”二字。宋犀一字字道:“八月十五,听潮宴所议之事,于今有了些变化,是以宋某代王爷请诸位一叙。”
此言一出,满座之人俱都肃然。
洪熙元年八月,时为宁海王世子的朱灏逸为避汉王谋反同党之嫌,于中秋大摆听潮宴,请江南各府卫好友赏月观潮。是以汉王一案虽牵连宗亲大臣无数,与宁海王府来往的官员却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