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俏有些感慨,不可否认,自己先前对韦明这个人并不怎么待见。她固然可以寻出种种韦明的缺点为自己开脱,可细想想,这何尝不是一种阶级优越感在作祟。有一点韦明说得没错,她的确算得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有些别人努力终生才能得到的东西,在她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数落别人当然很容易,可是,她不认为自己有权利这么做。
她平心静气地问道:“韦明,你想接下来怎么做?”
“林院长,我想拜托你去劝一劝宁欢欢还有她的父母,让她重新回来接受治疗。即使…即使要避开我,也可以去其他的康复院复健。至少,可以让她的情况不至于退化。”
她并没有追问,为何韦明不提自己亲自前去劝说。这一点她是可以理解的,韦明这时候出场,对宁欢欢来说,可能是种刺激,长远来看,定然不会是件好事。有时候,回避,也是一种保护。
书俏说:“抽空我想想办法,你先出去工作吧。”
“你不会怪我不亲自去吧?”韦明的语气有些忐忑。
“韦明,我并不需要一个圣人来当我的职员,不过,我希望大家都能成为一个好的复健师。——你有这个潜质的,要加油。”书俏说。
书俏按照登记的资料,查到了宁家的电话后拨了过去。接电话的声音很熟,她记了起来,那是保姆刘阿姨的声音。每次宁欢欢来复健,都是她陪同的。
“哦,是林院长啊。”刘阿姨说,“欢欢在房里听音乐,她父母都不在家。您有事就打他们手机吧。”
书俏想了想:“这个不急,让我和欢欢先聊两句可以吗?”
“嗨,那孩子话都说不清楚的,你电话里能听明白吗?有什么还是直接跟她爸妈讲好了。”
她的口吻和措辞都让书俏隐隐感到气闷,她理了理情绪,平静而坚持地道:“请把电话拿给欢欢,谢谢。”
“林、吉吉!”
隔着电话,宁欢欢的呼唤更加含糊不清。书俏忙道:“欢欢,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人帮你做肢体按摩?”
“还、哈(好)。”宁欢欢咽了口口水,“按嘛(摩)、做啊。”
书俏隐约听见电话那头的房间里有音乐播放的声音,旋律还很耳熟。
“欢欢,你在听音乐吗?”
“吵、到里(你)了啊?”紧接着,书俏听到欢欢的声音离电话远了些,好像是在对身边的人吩咐说:“把音…干(关)小系(些)。”
“那我关了啊,都放了六七遍了,有什么好听的!”刘阿姨的声音听上去很不耐烦。音乐戛然而止。
书俏对这一切听得很清楚,宁欢欢明明只是说把音量调小,保姆执行的却是自己的心意。书俏心里有火却碍于种种,不能随意发泄。
她忽然想到一个人,在他几乎所有的日常起居都要靠人照料的时候,他会遭遇这样的冷言冷语冷脸吗?她又想到了莲姐和培安,他们看上去是那么温暖宽厚,她的心里才安慰了些。
“欢欢,我打电话来是想说,复健是自己的事,我希望你为了自己而努力,不要受外力的影响,不要轻言放弃。就像,你学写字一样,一定也有很多人,在一开始的时候断定你不能握笔,对不对?可是你看看你现在,写的字多么漂亮,一点也不输给其他人,不是吗?”
“爸、妈也东(同)意不唔(复)健了。”宁欢欢的声音干哑发涩。
“什么?”书俏吃了一惊。
“啊,哒(他)们也缩(说)浪灰(费)钱、斯(时)间。”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书俏知道自己不该在宁欢欢面前说这个,可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怪哒们,额(我)本来啊…咳咳咳咳…”
“怎么了,慢慢说,欢欢!”书俏猜测她是被口水呛咳了。
“唉哟,又弄得这脏不拉几的!电话给我!”
书俏听到电话那头刘阿姨的抱怨。接着,传来一阵东西摩擦的噪音,跟着传来的,便成了刘阿姨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林院长,您看这孩子才一会儿工夫就把电话上弄得都是口水,我擦都来不及!我看您也别和她一个脑瘫孩子多啰嗦了,有事儿直接找她父母谈,您就是要做他们家生意,那孩子说了也不作数的,您说是不是?”
书俏气不打一处来,却因为担心现在就发作会使宁欢欢难堪甚至更加遭罪而强忍下来,只冷冷地说了句“那好”就挂断了电话。
余怒让书俏泡咖啡的手都有些发抖。她心神不宁地用小匙搅动起咖啡,望着杯中的旋涡,脑海里突然响起刚才在电话里听到的那阵旋律。
挂不得他只听了几个音符便这样耳熟,因为这曲子她也听过,而它的创作人,正是江淮。
她脑中灵光一现,立即拨通了江淮的电话。
“江淮,你曾经说过,可惜你不能帮我什么,对吗?”
“我的确说过。”
“那么,现在就有件事,我要请你帮忙。”
第27章
“我说,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确定我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直到车子停在宁欢欢家的楼下,江淮仍然带着怀疑的语气问书俏。
书俏望了一眼那栋高楼,说道:“坦白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最合适的,可是眼下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江淮,我不需要你说太多不实际的空话,我只是想让你向宁欢欢和她的家人看到真实的你——一个不放弃复健的你!一个…不放弃希望的你!一个一直努力生活的你!”
“你是那样的看我的吗?”他的声音里居然有些惊喜。
书俏出其不意地突然将脸庞向他凑近,装出端详的样子。看他张口结舌,耳根泛红的窘态,没来由地便觉得可爱,跟着便嘻嘻笑道:“是呀,江淮,你哟,比你想象中要努力多了。”
江淮低着头没答话。一旁的培安轻咳了一声,嘿嘿道:
“就是,我也觉得先生挺好的,是吧,林小姐?”
“培安!”江淮喝止了他。“我和林小姐上去一下,你就在楼下等我们吧,一下子去太多陌生人,不太合适。”
书俏道:“嗯,也对,培安,放心吧,你们先生有我照顾呢。这上下都有电梯的,方便得很。”
门铃响过之后,大门打开,书俏推着江淮进了电梯。
宁欢欢的母亲亲自给开了门,书俏在康复院里和她只见过一次,是一个气质干练的女性,见了书俏倒是很客气,只是大约没想到书俏会领着一个坐轮椅的同伴一起过来,脸上露出些许的意外和不解。不过,很快便用微笑掩饰过去了,招呼他们进门后,便让保姆倒茶。
因为有了上次那通电话的不快经历,书俏对保姆刘阿姨就有了些成见。等刘阿姨把茶杯往江淮手里递的时候,她一把接了过来,脸色也不太好看。倒是江淮过意不去,一再跟人道歉:“不好意思,阿姨,我手不太方便,谢谢你的茶。”
宁妈妈起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吸管:“给。”
书俏接过来,插/进江淮的杯子里,对宁妈妈笑道:“谢谢。”
“没事,家里有欢欢这样的孩子,这种事…不算什么。”宁妈妈的脸上露出疲惫的一笑,“我去推欢欢出来,她在家也一直念叨你这个姐姐呢。”
书俏把杯子放进江淮的轮椅杯架里。她意识到自己此行来不是和一个保姆置气的,便理了情绪道:“欢欢妈妈,电话里也没法把话都说清楚,我来这儿,主要是想跟您商量下您女儿接下来的康复计划的。”
宁妈妈道:“欢欢自己也大了,有了主意,她自己不想再复健下去,我们也…不想再勉强她。毕竟,那些项目对她来说…也受罪的,是不是?反正也好不了了,何必再多遭罪呢?这辈子我们养着她,我们认了。”
江淮轻轻地说:“假话。”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插话有些失礼,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我是说,你女儿说的,不是真心话。”
书俏和欢欢妈妈一同看向他,只有欢欢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但凡有条件复健的残疾人,没有一个不想自己的身体情况能转好的。哪怕,一万分的努力只能换来一分的成果,也愿意去尝试。如果没有这样的信念,欢欢不会坚持那么多年,如果要放弃,最初最难的那几年早就放弃了。如果真有什么能让我们放弃努力,那或许只有…感觉被身边所有的人放弃,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欢欢妈妈,你想放弃吗?你想过一个被命运几乎放弃的孩子,又再一次被至亲放弃的感受吗?”江淮的手指轻轻颤栗,“幸运的是,我没有尝过这种二次的打击,所以我活了下来。十五年了,复健没有让我站起来,甚至没有恢复我左手的功能,可是,就因为我仍然被我的亲朋挚友需要着,仍然受着他们目光的鼓励,所以我还是很感恩地活了下来。十五年的努力,我换来了右手大半的自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值得,因为这恐怕很难去估量。我只知道,如果再用十五年的努力,能换回另一只手的灵活自如,我很愿意。”
书俏勾起嘴唇,眼角却湿了。
江淮操控着电动轮椅,停在了宁欢欢的面前:“欢欢,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和哥哥握个手吧。”他缓缓地将右手伸向欢欢的轮椅。
宁欢欢歪着头,点了点,右手很快捉了他。
“你的手比哥哥的还有力呢。”江淮微笑道,“听你林姐姐说,你写得一手好字,对不对?哥哥可不行,写字歪七扭八的,可丑了。”
书俏走近他们,蹲下身道:“欢欢,你是不是很喜欢作曲家江淮的音乐?这个哥哥就是江淮呀。”
宁欢欢瞪大了眼睛:“噗(不)会吧…”
“他哪点不像作曲家了?”书俏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江淮是坐轮椅的吗?”
宁欢欢咧嘴笑道:“兹(知)道哈,网桑(上)写了。就四(是)、米(没)想到哥哥那么‘苏艾(帅)’。”
书俏止不住哈哈大笑,指着江淮的红脸道:“你看你看,把你哥哥乐的,都脸红了。”
于是,江淮的脸就更红了。
笑闹过之后,书俏正了颜色,向宁欢欢问道:“欢欢,如果你是不想去姐姐的康复院治疗,你可以换一家继续复健,可是,姐姐不希望你就此放弃让自己身体变得更好的机会。欢欢,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姐姐不想骗你,也许复健不能让你恢复健康,可至少会让你的身体减少痉挛,防止萎缩,你会生活得比较有质量,现在,你告诉姐姐,你还要不要继续复健?”
宁欢欢的瞳仁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我叮(听)、妈妈的,我先、回房…”
书俏还想劝,却被江淮的一个眼神劝止了。书俏推着宁欢欢回了卧室,江淮紧随其后也跟进来。
“我和欢欢坐会儿,你和她妈妈好好聊聊吧。”江淮扬起头,对她小声说道。
林书俏思忖了一下,这样的安排挺合理。有些话,当着欢欢的面,兴许宁妈妈并不方便张口。
“林院长,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失职的母亲?”宁妈妈幽幽地看着书俏,声音轻颤。
“我更愿意相信,您很不容易。”书俏坐回沙发,很真诚地回答道。
“说起来,我和她爸也算尽力了吧。”宁妈妈点头,眼神却有些空洞麻木,“生下欢欢的头两年,我和他爸爸几乎每天都会哭,有时候是抱头痛哭,有时候是各自偷偷地哭,哭肿了眼睛,第二天继续上班。后来,眼泪不知怎么就干了,心里想着的就只有挣钱养家,因为我们知道,如果没有钱,一个重残孩子会过得有多惨!为了欢欢,我们连二胎都没敢要,一心打拼着事业,心里却空落落的,总觉得…就算自己一切做的再好也都没有意义!因为一个没有健康孩子的家庭是谈不上未来的,那么今日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麻痹自己。一家人就像生活在一个无底深渊里,不管再怎么爬也爬不出那个洞口。不怕你笑话,我和她爸最享受的时间就是在单位的八小时,只有那段远离家的时间,才是我们喘息的时间。我们可以暂时忘了自己不是一个残疾孩子的父母,可以假装自己很成功。林院长,你大可以笑话我们的虚荣,指责我们的自私,可我们…我们真的需要喘口气,让我们不至于被这没有尽头的牢狱生涯逼疯!”
“牢狱?”书俏体味着这两个沉重的字眼,无法反驳也无法劝说。
宁妈妈苦笑道:“如果说,欢欢是身体被残疾禁锢的话,我和她爸爸就是精神上陪她一起坐牢的人——无期徒刑,到老到死。”
书俏走上前,低下腰轻轻拍了拍宁欢欢的妈妈。对方抬眼看她,却被她的胳膊紧了紧,温柔地环抱住了。
“我还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我不知道一个母亲的心情,更无法体会有一个像欢欢这样特殊的孩子,当妈的会是怎样的焦虑无助。所以,我不是上来和您说些漂亮话的,我只是想尽我的一点心力,哪怕,只是给欢欢带来一点笑声,又哪怕,只是给您一个支持鼓励的拥抱!欢欢妈妈,眼泪是不会流干的,伤心、着急、感动、欣喜——这些情绪都会让我们流泪,想哭的时候,不要吝啬自己的眼泪,好吗?”
“林院长…”宁妈妈抱着她,大哭起来。
“就在上你们家之前,江淮还很犹豫,他怕自己的样子不够让欢欢和你们信服,他怕你们看了他会对复健更加没有信心。其实,与其说,我是要让你们对复健有信心,不如说,是要让你们相信,即便肢体严重残障,也依然可以活得高贵优雅。”书俏浅浅柔柔地笑着说,“家人朋友的鼓励,能做到身体上的复健不能做到的事。而兴趣和毅力,是最好的老师。我认识的残障朋友不少,有江淮这样的作曲家,还有大学教师,当然,也有做着一份普通工作的平凡人。我倒觉得,我们不必过分悲观,无论是江淮还是欢欢,他们的人生,其实并不是我们能一眼望到头的。我们何必断言,那路上只有荆棘,没有繁花呢?”
第28章
宁欢欢让刘阿姨取来了纸笔。随后道:“阿一(姨)粗(出)去下,瓦(我)想…单独摇摇(聊聊)。”
“嗨,这孩子,有什么话不能给我听的?你们两个人都这么不方便,放你们在房里要是万一出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江淮道:“阿姨,欢欢希望你暂时回避一下,麻烦你。”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却有种不容他人拒绝的固执意味。刘阿姨撇撇嘴,退出了房间。
——谢谢。欢欢在本子上写道,又颤巍巍地朝着江淮的角度举起一点来。
“我对旁人的这种‘善意’也深有体会。”江淮有些无奈地一笑。
——哥哥,你是林姐姐的病人吗?
“不是。她…是我的好朋友。”
—能有朋友真好啊!
“你没有朋友吗?”
欢欢摇头。——我从生出来就这样了,六岁以前,我连坐都坐不起来。没上过幼儿园,也没上过学。除了亲人、保姆、复健师,我几乎不认识其他人。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接着写:——大概也没有人想认识我吧。我没办法让自己变得讨人喜欢一点。
“改变是很难的,无论是改变自己还是改变这个世界。”江淮道,“可是,有些改变仍然是必要的,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只能停留在原地。我们的人生啊,就像做复健一样,为了每天一点点的进步,代价却是全力以赴的努力。——甚至,当希望渺茫的时候,仍然不问结果,不言放弃。”
——不问结果?
“不问。”江淮说,“也许你会笑我鸵鸟,可是,有时候,不问结果是最好的选择。”
——我懂。就像…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不问结果。
“这条路很难,可我却不能叫你不要试。”江淮轻喃道。
——哥哥试过吗?
“哥哥啊,没试过就放弃了。”江淮自嘲地笑了笑,“哥哥是胆小鬼。”
——如果有下一次的心动,还会放弃吗?
宁欢欢将本子转向江淮,两眼亮亮地望着他。
江淮没有回答。
从宁家出来坐上电梯,书俏提议做东请江淮吃饭以作答谢。
江淮道:“我在外面吃饭不太方便。”
书俏从包里取出一个万用袖套和餐具包:“我早就想好了,提前就把你的餐具带出来了。”
江淮惊诧:“你特意买的?”
“那倒不是,”她嘿嘿笑道,“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院里就有,不过你放心,这套还是新的,没人用过。”
江淮默了两秒:“能找一间有包间的餐厅吗?”
书俏禁不住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去我哥的餐厅吃怎么样?”
“你哥哥是开餐厅的?”
“对,不过他餐厅的菜不怎么好吃。”
江淮一副憋笑的样子:“有你这样说自家人开的餐厅吗?而且,还是你要请客的餐厅!”
“虽然菜式普通,可环境不错,而且我已经提前让他把唯一的包间留给我了。”
“还可以在很多事情上给予特殊照顾,对不对?”
书俏说:“你不会不高兴吧?”事实上,为了请江淮吃这顿饭,她特地审核了菜单,力求菜式方面食用简便些。只是这些,她不希望给江淮知道,生怕造成他的挫败感。
江淮笑道:“怎么会?我谢谢你的周到还来不及。”
书俏跟着他的轮椅从大门斜坡往下走,培安已经提前打开了后车厢。在轮椅被推入车里的那一刻,她发现他的笑容已经隐去,替代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无奈。她想,那些刻入日常中随时随地可能出现的不便,总是一次次地凌迟着他的欢乐。
江淮的车是经过特殊改装的,而书俏哥哥的餐厅开在闹市区,江淮下车时难免引入注目。
江淮对此表现得很平静,只是扭头对培安道:“这里人多,容易撞到人,还是你来推我吧。”
书俏听了抢先一步握住了轮椅的把手:“我来。培安你去推门。”
这是一家雅致的小餐厅,一进门就见到几只大大小小的猫咪蹲在各处。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放在餐厅醒目的中央位置,一位长发女郎正在弹奏。
“名副其实的‘猫与钢琴’。”江淮道,“难怪取这个店名。”
“我起的名字,直白又文艺,对不对?”
“嗯,很有水平。”
听到他的肯定,书俏的脸上不觉荡漾起一朵笑涡来。不经意地一低头,看到他后脑勺上有几根发丝略带凌乱,想也没想便伸手替他理了理。
他略抬头看向她,抿紧的唇线渐渐放松下来,什么也没说。
倒是她有些心慌地解释道:“你头发有一点点乱,我帮你整理了一下。”说着再次推起他的轮椅,一直推到一个屏风隔断的包间里。
“这里也不算是真正的包间,希望你不要介意。”书俏说,“当初这样的设计,是为了客人既享受到相对私密的空间,又能欣赏到外面的钢琴伴奏。”
“没关系,这样就很好。”江淮道。
“书俏,你的客人到了?可以上菜了吗?”屏风口,一个长得和书俏有五成相像的男人微笑着问。
“我哥哥书培。”书俏替他们介绍道:“这是江淮,这是王培安。”
“你们好,”也不知是不是书俏提前打了招呼,乔书培见到装备特殊的江淮后,表情并无一丝异样,“我妹妹提早一天给我打了电话,让我把包间留出来,江先生你可一定要尽兴。”
江淮颔首道:“给乔先生添麻烦了。”
书俏假装不耐烦,半是撒娇地推着书培往屏风外头去:“好了哥,菜单什么的也不用了,你看着上菜吧,我和朋友聊聊天,除了上菜,别叫人进来打扰我们。谢啦!”
乔书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道:“看起来,你也把我列入了‘打扰’的范围了,是不是?”
书俏没理他,回了座位,从包里取出万用袖套:“我帮你戴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