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他当然不是。他实在是太重情的一个人,只是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来说,身上背负的过往有些沉重。而我,这段日子以来,心里也积压了很多的无奈和伤痛,几乎几次都要喘不过气来。不过不要紧,以后,我和他会一同分担所有;只求,彼此不离不弃。
“思南,本来明天呢,我是想和皓尘一起请你吃饭的。不过…”我不好意思地兀自笑了笑,“明天我要去他家见他妈妈,所以,就下周约个时间吧。”
“哦,原、来、如、此、啊!”思南夸张地一字一顿道,“算了算了,你和孟繁两个,我是一个也指望不上的了。”
我在电话这头只顾着傻笑,也懒得去反驳她了。反正,我知道她也不是当真在和我们计较。
思南忽道:“奇怪了,孟繁刚给我发了条消息,说有事找我商量,也不晓得是什么事,你收到她短信了吗?”
“我?没有啊。”按说,孟繁应该不会有事只同思南说,不告诉我的。
“她不会也要找我‘搬救兵’吧?我呀,快成了个‘灭火器’的命了!”思南虽在抱怨,听着倒颇有“乐此不疲”的劲道。
“好了,那你赶紧给她回个消息吧,没准真有什么急事呢?”
随后我和思南结束了电话。我还是略有不放心,于是给繁星打了过去。电话占线,我一想,可能是思南正好在跟她通话。我挂断后给孟繁发了条消息,问她最近怎么样。她没回我。再后来,我也就忘了这事儿。直到晚上,思南再次拨通我的手机,告诉我:孟繁怀孕了。
“啊?”我一愣,不知该作何反应。
“嗯,”思南声音听起来也有点不知所措,“还好,小林和孟繁的感情是真诚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有了孩子。”
“那他们预备…”
“说是会结婚。”
我舒了口气:“这样的结果还算不错,只是仓促了些。她怎么就光知道通知你呢。”
思南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几秒才说道:“大概也是一时吓傻了,顾不上很多吧。你别多心。”
“不会啦。”我现在心里装满甜蜜和满足,哪里容得下无谓的“多心”,何况,这件事对孟繁的震撼确实会很强大,“顾此失彼”也是正常的。说到底只要她能获得幸福就好了。我问:“婚礼什么时候办?”
“据说会下个礼拜抽空去领证,至于仪式,可能要过完年了。”我刚想回应什么,思南又接着急促地补充道:“沈愫,那个,下周一晚上有空我们三个见下面吧?”
“好啊,这么大的事,是该碰个头,我也好当面恭喜孟繁。”我说,“要不是我先答应了皓尘明天去他家,恨不得明天就和你们见面呢。”
“不必着急,你安心见你的家长要紧。”
挂了电话,不知怎的,思南的最后一句话给我种莫名的沉重感,说不出是措辞还是语气方面哪里不对,总之,她显得带有心事,又偏偏话里有所保留。
我猜不出答案,只得作罢。这也无妨,周一就要和她们见面,到时再想法儿好好聊一聊吧。朋友不就是用来分享心事的人吗?——无论快乐还是忧伤。
每一个我和你
皓尘拖着我的手,满面得意而又郑重无比地把我介绍给他的母亲认识。今时今日的我当然不会反对以他正式女友的身份出现在他母亲面前。
岳阿姨在席间看着我和皓尘,显得很欣慰。看得出,她和皓尘彼此间的相处缺少一般母子间那份亲密自如,多出了几分生疏客气和小心翼翼。这也难怪他们,毕竟,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住在同一屋檐下,血缘至亲的纽带虽然无法割裂,母子关系上却有道无形的阻隔,由岁月积淀而成的“情感缺失”,难以一步逾越。而且,岳阿姨给人的感觉不是天性好亲近的人,五十来岁的她依然端庄美丽,气质上带着点儿严谨的味道,即便笑着,也带着点距离感。经历了潇尘去世的打击,她大概始终无法完全忘记那份伤痛,也就更难开怀一笑。可皓尘跟我说,他对能和母亲像现在这样相处已经很满足了。他十分享受每天母亲为他做饭、甚至叫他起床的感觉。这让他体会和感知到,他母亲原来和全天下的母亲一样爱着自己的孩子。他等待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
“愫愫,答应我,不要告诉我妈项链的事。我不想她再受不必要的刺激。”在接我下楼时他特意叮嘱我。我明白他的用心,自然不会违背他。我也认为,没必要再让一个伤心的母亲再多受一次打击。另外,我知道我和皓尘都有一层没有说出来的私心:我们都不想因为家长的反对令我们的交往受到阻碍。——无论任何理由,我们都不能再忍受放开对方的手。
“沈愫,我不是个好妈妈。我想照顾我儿子的时候,他们都长大了。”岳阿姨在皓尘把吃完的碗碟收进厨房的时候,突然伤感地说道。“我最对不起的是潇尘,以后也没有机会弥补了,我从来没给过他快乐…”
“阿姨…”
我正想着该如何劝慰,皓尘从厨房走出来,目光对上了我的。他坐到她母亲的身边,说:“妈,不是的,你也给过我们快乐,真的。”
岳阿姨不自信地看着他,喃喃道:“是吗?皓尘你是在安慰我吧?”
皓尘说:“妈,的确,对你,我和潇尘是有埋怨的。我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可以一心扑在教学上,偏偏对自己的儿子漠不关心。”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恨意和激动。一旁的岳阿姨低下了头,一脸后悔自责的神态。皓尘继续说道:“不过妈,我也不会忘记我们在一起时开心的日子。我知道,以前每次我生病,你都会好担心,整晚地守着我,唱歌给我听。你还记得‘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这支歌吗?”
岳阿姨的眼睛亮了一下,笑意和眼泪同时涌进了眼眶。“记得,我经常给你唱的嘛。”
“是啊,我们家有台钢琴,小时候你还教我和潇尘弹过这首曲子呢!我还记得那天傍晚的太阳光很亮很暖,足足洒了半个屋子,我们三个坐在钢琴前,多么快乐…”
“皓尘…”岳阿姨一把抱紧了她的儿子,“妈再唱给你听,好不好?”
皓尘点了点头。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他们在跳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
这首耳熟能详的波兰儿歌原是首欢快的曲子,而今被岳阿姨放慢了节奏浅吟低唱,听来多了分怀旧的惆怅。我好像被带回了那个我不曾经历的傍晚,在一架旧钢琴前,小小的皓尘和潇尘,围坐在年轻温柔的母亲身边,欢乐地唱着儿歌;阳光洒在琴键上,流水般的琴声在房间里回响…岳阿姨渐渐泣不成声,皓尘哽咽地继续和道:“…小熊小熊点点头呀,点点头呀一二一;小洋娃娃笑起来啦,笑呀笑呀哈哈哈…”
我别转脸,偷偷抹去泫然落下的泪水。
送我上楼后,皓尘搂着我说:“我真的很幸福,前面二十几年从所未有的幸福。”
皓尘的转变我看得很清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看上去是那么孤独而冷漠。这段日子,他体内埋藏的热情、活力、希望逐步逐步地释放了出来,今天站在我面前的,几乎是一个活泼开朗的男孩子。我把我心里对他这种变化的感应告诉了他,他笑着问:“那你比较喜欢哪一个于皓尘?”
“傻瓜!‘于皓尘’只是个名字,世界上也许不止一个叫‘于皓尘’的人,但世界上只有唯一的你。”我看着他的眼睛,“人,都有无数个切面,无论哪一面的你,我都喜欢。忧郁的你也好、快乐的你也好,在你身体里跳动着的始终是同一颗心:它从未放弃善良、希望和爱,而且…那里有我!这就够了。”
他亲吻我的眼睛,呢喃着我的名字。我的心脏剧烈狂跳着,里面有个声音在呐喊:我也是一样的——无论是忧郁的我、还是快乐的我,每一个我,都深深爱你。
周一下班后,我坐地铁去了中山公园附近的一家茶餐厅,这里是三条地铁的交汇点,交通对我们三个都比较方便。思南电话里说她已经订了位子,说好谁先到谁先进去坐。我报了“夏小姐”的名字后被领位带进餐厅,思南和孟繁都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沙发座里。这家餐厅的楼层不低,从这里望出去,外面是灯火通明的繁华街景。
“你们动作都还满快的嘛,居然是我最后一个到。”我边摘下围巾边说。
“我们也是刚进来。”思南说,看了孟繁一眼。
孟繁接道:“是啊,先点菜吧,肚子好饿!”
我把羽绒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展开菜单:“啊,是有点饿了。你们吃什么?”
“随便好了。”孟繁说。
我合起菜单,笑道:“现在你可是最不能‘随便’的人,你有资格‘讲究’的啊,以你为先吧。”我把菜单推到她面前。
“先不要研究吃什么了!”孟繁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不止。
“不是你说要点菜吗?”我狐疑地望向思南。“怎么了,她?”
思南带着安抚的神态,拍了拍孟繁的肩膀。这反倒更让我疑惑不安。她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几碟小菜和点心;随后深吸一口气,看着我说:“有件事,我们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我举起茶杯凑到唇边,正要啜饮。
“孟繁遇到冰焰了。”
指尖一滑,茶水洒了出来,溅到了毛衣上。我放下杯子,急问:“她在哪里?”
再见冰焰
“她在哪里?”当晚在我房中,我把孟繁碰到冰焰的事告诉了皓尘,他也颇感意外,跟着问我冰焰的下落。
可以料想,我接下来要告诉他的事,只怕会令他更加吃惊。
“皓尘,孟繁是在医院碰到她的。”我没有透露孟繁怀孕的事,一来不愿透露好友的隐私,二来这根本不是谈话的重点,“孟繁说,很明显看得出,她怀孕了。”
皓尘楞了楞,随即反应道:“你是在告诉我,她怀的是潇尘的孩子?”
“是,”我点头,“那天孟繁在医院门口看到她,怕她有意避开,就叫了车一路跟随她回了住所。最后她还是没忍住,跟冰焰面对面证实这件事;她承认了:孩子,是潇尘的。”我咬了咬嘴唇,说,“我们都知道,求证完全是多余,冰焰肚里的孩子,只可能是潇尘的。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和别人在一起呢?”
“潇尘的孩子!”皓尘叹道,眉宇间有些喜形于色,旋即又陷入了沉默。半晌,他开口道:“潇尘的孩子会在这个世界上出生,对我是很大的欣慰和惊喜;可对冰焰来说,这条路太辛苦了…”
他的话也是我的心声。潇尘的离去,曾让我们这些亲人、朋友感受到绝望的痛苦,这个遗腹子的存在,对活着的我们何尝不是种安慰。只是,人生的路还很长,冰焰如果选择生下他,注定往后的日子会少不了坎坷。
“我们都无法代替她作决定。不管她的决定为何,我们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支持。”我说。
“改天一起去看看她?”
“那是当然,”我说,“只是她未必愿意见我…哦,我已经让孟繁她们联络她、请求她,让我跟她见面。”老实说我心里对冰焰同意见我这件事,没有十足的把握,别说“十足”,就是半成把握也没有。想到这里,不觉黯然。
皓尘的两只手轻捏住我的双肩,随后慢慢把我拉进怀中:“不要气馁。无论如何,我们,总得面对她。”
有他一旁鼓励宽慰,我感到舒坦很多。冰焰怪我,我能理解;她若拒绝见我,也在情理之中;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这种状况下,我必须见到她,即便,她会对我极尽冷言冷语或难堪的责难,我都必须和她好好谈一谈。事实上这场对话早就该进行了。之前,我总有意无意不愿直面冰焰对我的怨恨,如今,已避无可避。
第二天中午,我意外收到一条手机简讯:你要见我?
号码是陌生的,但我确知,发信人是冰焰无疑。
我的手指差点按了号码拨出键,又在放上绿色按键的一霎僵住。我对冰焰是否做好与我对话的准备毫无信心,我自己也有些害怕,不知该对她从何说起的感觉。电话终究没有拨出去,我回复了一条信息:是,你愿意吗?
在等待冰焰回复的期间里,我看了三次表。五分钟后,手机在桌上一闪一闪地振动,我抓起它,迟疑着、终于按键打开短信:
——好。
我的眼泪差点失去控制地涌出来。说不清是因为惊喜还是伤感,抑或是兼而有之。手机在掌中又是一振,向手臂传来轻微酥麻的感觉,头脑倒是就此清醒了,那些相互交错盘旋的念头一时间纷纷退去。查看短信的内容,是冰焰发来的住址。
在那扇紧闭的深啡色门前,我下意识地抓紧了皓尘的手。皓尘扭过脸来,给了我个鼓励的眼色,抬手按门铃。
我以为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门被打开的一刻,当冰焰挺着隆起的腹部站在我们面前,我仍然为之一怔。
我回过神后,朝冰焰脸上打量去,她的模样竟也有些出神。她上下扫了我一眼,又把目光飞快地转向我身边的皓尘,随即,视线仿佛就此凝固了。
“潇…”她动了动嘴唇,那个名字看样子几乎要脱口而出;下一秒,脸上出现顿悟的表情,跟着出现的是失望神伤的苍白。她让开一步,淡淡地道:“进来吧。”
房间不大,是和我现在住的小区类似的老式公寓的一室户格局。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电器只有一台21寸的电视机和一个小冰箱,处处的痕迹都显示这是个单身蜗居。墙上张贴的大幅婴儿画像赫然入目,甜甜的天真表情,为这简陋的小屋添了几分生动的灵气。
冰焰拉过房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坐下,示意我和皓尘坐到床沿上。
“冰焰,你好吗?”平常的一句问候,开口却是那般艰难。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不是吗?”她的语气淡漠,可当她把手轻放在隆起的腹部时,眼底还是荡漾起了温暖柔和的光辉。“不准备恭喜我?”
“恭喜你。”这句话既是万分由衷,又不乏忧虑和心痛。
“谢谢。”
“邱冰焰,”皓尘道,“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愿意留下这个孩子。”
冰焰苦涩地一笑:“我留下他,不是为了你。”
“我知道…”皓尘哑声点头道,“另外,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生下孩子的后果,我承认我很希望你把孩子生下来,不过,如果你觉得这对你日后的生活有不便的影响,我们不会阻止你…”
“别再说了!”冰焰打断他。
“对不起。”我和皓尘同时道歉。
“算了。”冰焰抬起左手,盖在眉眼处,微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手,重新抬眼看我们,一抹冷冽的笑在嘴角若隐若现:“听繁星说,你们现在在一起?”
“嗯。”我应道,突然被冰焰提到这一点,略觉有些不好意思。
“真不愧是亲兄弟。难道双胞胎间不止‘心有灵犀’,连品味也如此相近吗?”冰焰嘲弄地笑道,“这个世界,很奇妙!”
我的心像猝不及防地被什么咬噬了一口,不轻不重,却足以感受到疼痛。皓尘的脸上也褪去了血色,显然,这句话的杀伤力,对他,比对我还要巨大。
我的手下意识地寻找着皓尘的手,当我们两手交握,手指间的冰凉渐渐有了回暖;皓尘在与我一个对视后微微一笑——我想,他也已经从突如其来的言语刺痛中缓过劲来。
等我的情绪波动暂时平复下来,我这才注意到。冰焰的脸色转瞬间变得刷白。
“你不舒服吗?冰焰?”我不由从床沿上站起,伸手触碰她的脸颊。
皓尘见了我的反应,大概也留意到了冰焰的反常。他走到椅子边,俯身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们…”
冰焰倏地站起,不知是否是起得太猛,身子略微晃了晃;我正试图去扶她,她避开了我,一手扶住椅背,一手死死地盯住皓尘。
顺着她的目光所抵达的位置,我终于明白,她看到了什么那么激动——是皓尘脖间佩戴的项链——潇尘的项链。我问过皓尘为什么会想到戴起它,他说,是为了提醒自己把握当下,也是为了带着潇尘的那份爱活下去,提醒自己加倍地珍惜我和我们的感情。
“原来,你知道?”冰焰朝项链一指。
皓尘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那么你就该知道,她——沈愫是什么人,是她害死潇尘的!”冰焰逼近我近前,带着失控的神情吼道。
皓尘张开一条手臂,似要拦住冰焰可能实施的进一步紧逼,同时将半个身子挡在我和她之间:“这么说根本不公平!发生意外,她也不想的。”
冰焰拍手笑道:“好、好伟大的爱情!”她瞟了我一眼,语带尖锐地嚷道:“好无辜的可人儿!——拜你所赐,我多么有幸,这辈子能见识到两次了不起的爱情!”
冰焰的话语、动作、笑容,通通使我不寒而栗。她的反话说得那么明显,她就是为了让我难过才这样说、这样笑。我不怪她,尽管她所说的字字句句对我都不啻是种刑罚。可她,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眼前的冰焰,让我恐惧而又心疼。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伟大的爱情,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再帮个忙,让我见识见识‘伟大的亲情’、以及——‘伟大的友情’呢?”冰焰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和皓尘,抛出一个听来莫名的问题。
纸包不住火
“还在难过?”走着走着,皓尘停下来问。
从冰焰家离开,一路上我都有些心神不定。冰焰态度冷淡本是可以预料的必然,只是当真去面对时,还是感到很失落。我清楚皓尘也心里不好受,不想他再为了安抚我而强打精神,勉力挤出笑容道:“还好。至少没被硬生生赶出来。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多了。”
“她…心里更苦吧?能作出那个决定,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吧?”皓尘沉吟道。
“是啊,所以我没怪她的意思。”
“前面有个小公园,散散步再回去?”
我挽紧皓尘的臂弯,依偎在他一侧。我们相携漫步前行,默默看着绿意寥落的冬日园景,一时寂静。
冰焰,什么时候你能真正再接纳我的友谊呢?我迷惘地在心底奢求。是奢求吗,冰焰?
——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伟大的爱情,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再帮个忙,让我见识见识‘伟大的亲情’、以及——‘伟大的友情’呢?”
冰焰所说的“伟大的友情”是怎样的呢?这句话我一想起就泛起不安。她说话时的语气神情带着“别有深意”的韵味。我当时就忍不住追问话里的含义,她却避而不答,最终凄然地一笑了之。
我甩了甩头,念头一转:眼下,最要紧的还有另一件事。我引领皓尘在途经的一张长椅上坐下,随后说道:“冰焰怀孕,我们应该尽早让你父母知道。”
“你说得很对。等下回去,我就告诉我妈。”皓尘拾起飘落在绿色长椅上的一片枯叶,旋转着叶柄把玩,“潇尘,妈也会很安慰吧。”他喃喃自语道。
正如所预期的,岳阿姨对此事欣喜远多于震惊。如果不是皓尘告诉她时已经很晚了,她几乎恨不得立即冲到冰焰家去探望。最终,还是第二天,由我和皓尘陪同一起去了。
“邱小姐,谢谢你。”岳阿姨含着感恩的泪水笑着说。
“叫我冰焰吧,阿姨。孩子我会好好生下来的,您放心。”冰焰把岳阿姨拉至床沿并肩坐下。岳阿姨的手与她交握着不放,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妈,冰焰现在一个人住,你有空常来照看她一下。我和沈愫也会下班也会常来的。”皓尘说。
“怎么?你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吗?”
冰焰摇头:“他们…不会轻易就同意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不想横生枝节。”
“这么说是预备瞒着他们了?”我担忧地问。
“当然不能隐瞒一辈子。”冰焰淡淡地答,眉眼却耐人寻味地瞥了瞥我和皓尘。“或者,会有个让他们接受的方法…奉子成婚的话,我家人的态度大概会好很多?”
我和皓尘、岳阿姨面面相觑,皆不知其话该作何解。
冰焰站起来,走到我和皓尘跟前,来回踱了数步,突然停下,转身对坐着的岳阿姨说:“阿姨,我不想让孩子生来没有父亲。”
“冰焰,”岳阿姨脸上流露出无比怜爱的表情,“我知道,我都明白,可潇尘福薄,没办法看到孩子的出世、成长。你不要担心,我们会照顾你的,将来…如果你有好归宿,我保证,这个孩子不会拖累你、成为你的负担,我和皓尘,会抚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