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晅满意地看着她陷入了茫然,四下打量完之后,终于试图瞧一瞧自己的情况——脸是看不到的,腿也看不到,胸膛…他盯着明显隆起的衣襟半晌,才有些艰难地问:“你在我胸口塞了什么?”

“馒头啊——”

邵萱萱现在跟他讲话,不由自主就带上了点上翘的尾音。

像是春天小溪边刚发芽的迎春花枝嫩芽,又似雨后忙着翻卷起伞盖的菌菇,满满的都是欢愉。

秦晅吸气,再吐气,尽量平静地说:“我饿了。”

邵萱萱的视线瞬间就落到了他胸口上,秦晅无语了:“我不吃馒头。”邵萱萱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他要吃这个,他怀里的可是最后两只,吃完就真没有了…

“你等着啊——”邵萱萱推门出去了。

秦晅听到了驴子的嘶叫声,家鹅的厉鸣声,最后才是邵萱萱回来的脚步声。

“只有烤地瓜了,”邵萱萱显得很高兴,“你就吃这个吧。”

秦晅“哼”了一声,没答话,邵萱萱便将地瓜连着皮递过来塞他手里。

屋子里一片寂静,秦晅瞪着那颗躺在他手掌上的地瓜半晌,一字一句道:“邵萱萱,不要太过分。”

很过分吗?

你以前可干脆就不给我东西吃呢?!

邵萱萱一点儿负罪感也没有,就那么在床边站着,瞅着他看得到吃不着的糗样——要是现在手里有手机、相机,她是一定要拍照留念的!

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解药你是不想要了,是吧。”

邵萱萱越来越张扬的笑容凝固了,不大情愿地走上前,将地瓜拣起来,送到他嘴边:“吃吧。”

秦晅的嘴唇几乎蹭到地瓜和她的手指:“皮还没剥呢。”

“带皮吃了营养好!”邵萱萱加重语气,又把地瓜往前递了递。秦晅这才垂下视线,慢慢地张嘴轻咬了一下,又一下。

这么柔软无助的表情…邵萱萱差点没拿住地瓜。

秦晅吃了几口之后,抬眼看她:“你在这里面也下了药?”邵萱萱偏头不答,秦晅轻笑了一下,没再追问,只是一口一口将地瓜全吃了下去。

邵萱萱甩着手往外走,吃就吃,舔人手指头是什么毛病!

.

村长家穷得当当响,要不是为了那辆驴车,估计连那几个地瓜也舍不得给他们吃,多余的房间当然是没有的。

邵萱萱粗粗洗漱完之后,便又回到了房里。

秦晅仍旧躺在床上,十分大爷样。

邵萱萱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应该自己睡床,他睡地板。

“你是男人,你睡地板吧。”邵萱萱宣布了一声,就上来拉开被子,要把人拖下床。被子被掀开之后,伤腿也就露了出来。

她毕竟没有真的变态,多少有点下不去手了。

秦晅倒是挺淡定的,漠然地看着她在那纠结。

让他睡床的话,自己就只能睡地板了,圣母也不是这么当的啊——邵萱萱苦恼地瞅着他。

秦晅见她没了动作了,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邵萱萱气结,抱了些干草进来铺在地上,跳起来拉着他没受伤的腿,费劲地将人从床上拖下来。

她也不知道要保护一下伤员的脑袋,秦晅落地的时候后脑勺“砰”的撞在床脚上。

邵萱萱胡乱地拿稻草在他身上盖了盖,又将他手脚都缚住,这才裹着被子爬上了床。秦晅瞪着不远处矮桌上那一点即将熄灭的菜油灯,脸色比外面的天空还要黑。

邵萱萱,你够胆!

够胆啊!

邵萱萱舒舒服服地铺好被子躺平了,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

菜油灯终于熄灭,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秦晅空瞪着眼睛,听着屋外凛冽的风声。再过几天就是霜降了,暮秋即将过去,冬天就要来了。

他到底没把什么事情都料中,阴沟里翻船,居然落到了邵萱萱这样的小丫头手里。

月转星移,长夜犹如漫长而沉默的河流,逐渐将人淹没。

琴儿姑娘来敲门时,邵萱萱还在沉睡。

“邵大哥,邵大嫂!”

小姑娘声音跟黄鹂鸟似的,听得睁了一夜眼睛的秦晅心头烦躁,恨不得一脚把邵萱萱给踹起来。

可惜,他动不了,自然也踹不动。

琴儿姑娘虽然是村长女儿,毕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做事就不是特别的讲究。譬如现在,叫了几声没人搭理之后,干脆就下大力气把门给推开了。

秦晅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属于鹅的气息,以及尖锐的叫声:“呀!邵大哥,嫂子摔倒地上了!”

秦晅都不想瞪她了,这人比邵萱萱还蠢。

邵萱萱终于给她吵醒了,迷迷瞪瞪坐起来,含糊道:“琴儿啊,早。”

琴儿的脸蓦然涨红了,结结巴巴道:“我、我娘做好饭了,让我喊你,我、我出去等你!”说完,“砰”的一声推开门就跑了。

秦晅哑然,小丫头片子桃花居然还挺旺的,扮个男人居然能骗到小姑娘。

那边邵萱萱伸伸懒腰爬了起来,一边扎马尾一边还蹲到他面前:“早呀!”

秦晅不想理她,才一偏头,又给邵萱萱迎面洒了一大把药粉。

白色、浅茉莉香,这似乎是…秦晅屏息盯着她手上的小药粉包。邵萱萱有些得意,“你生气也没用,我买了足足半斤,够撑到你身上的空花阳焰毒发了。”

秦晅冷笑:“你一定比我先毒发。”

邵萱萱撇嘴:“何必呢,你放过我,我也放了你,多好?”

秦晅“啧”了一声:“你莫非没有听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句话?”

邵萱萱:“…”

“你拿了解药,想去哪里,又能去哪里?”秦晅的语气淡淡的,仿佛现在躺在稻草堆里被绑成粽子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你我都不是身体的原主,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何必那么排斥呢?”

邵萱萱并不受他蛊惑:“我脑子没你聪明,玩不过你,也玩不过齐王——你大约也看到了,他昨晚差点杀了我。我一点儿也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以前…我以前可从来不会为这些事情担惊受怕。”

秦晅叹气:“我都栽你手里了,你还这样妄自菲薄?”

这话说来,隐约还有些恭维的意思。

邵萱萱当然也听懂了,心里却有些不大舒服,霍然站了起来:“我去吃饭,吃完我们出发。”说完,再不看他,推门走了出去。

秦晅拿余光跟着她,眼睁睁看着门扉“吱呀”合上。

她以前,从来不会为这些事情担惊受怕。

他禁不住冷笑出声,以前如何,现在就能继续如何?那以前生活在地狱里的人,活该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世世忍耐痛苦,日日经受折腾?

窗外的驴叫声又响了起来,嘶哑难闻,混淆着家鹅高亢的叫声——

秦晅闭上了眼睛,这样听得到看不到的日子,不知有多久没有体验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地瓜的香味和邵萱萱的声音一齐涌了进来:“吃饭了,吃饭了,吃完咱们就上路哈。琴儿在等着我们呢。”

邵萱萱的笑脸隐在白蒙蒙的热气后面,朦胧而遥远——到底凭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秦晅睁开眼睛,还冒着热气的地瓜已经送到了他眼前。

第四十回 渡河

“邵大哥,嫂子很冷吗?”

琴儿看着邵萱萱把秦晅裹得严严实实的,别说脸,连头发都看不到几根了。

邵萱萱含糊地点头:“是啊,感冒…呃风寒…那个…就不好了。”她心里想的却是,小丫头懂什么呀,你“邵大嫂”可是个男人,露着脸万一被你爹看到喉结,那不就暴露了?

琴儿不疑有他,帮着将人抬上驴车,好奇心使然,还是悄悄拉开遮脸的破布往里瞄了一眼,正对上秦晅深潭一样的眼睛。

小姑娘“哎呀”一声就把脸盖了回去。

驴子在这里关了一夜,似乎也有了点感情,琴儿一甩鞭子,就慢腾腾小跑起来,看得邵萱萱又羡慕又嫉妒。

村长所谓的码头,其实就是慈湖汇入青水后的一个小小渡头。琴儿将他们送到渡口,邵萱萱才终于有幸目睹到了那条用来换驴车的“船”。

叫它舢板,都是恭维的!

宽度就比一个人肩膀多个几厘米,长度…邵萱萱觉得自己要是有胆子躺上去,大半个身体肯定是泡在水里的。

琴儿也有点不好意思,一手摸着驴子一手扯着衣角,一副很怕邵萱萱反悔的样子。

邵萱萱苦逼地看看那个舢板,再看看琴儿,斟酌道:“不然…咱们还是不换了吧?”我这驴子还能拉车呢!你这个“船”,压根没法用啊!

琴儿瞬间就红了眼眶。

邵萱萱尴尬啊,最后只好在附近找了个渔民卖了那个舢板船,租了只渡船。琴儿这时候倒是挺热情的,帮着把秦晅搬上船,还往邵萱萱怀里硬塞了好几个地瓜。

邵萱萱坐在船舱里感慨:“多好的孩子呀,就她爸太黑心了。”

秦晅嗤之以鼻,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

邵萱萱往外探头瞅了几眼,让他露出头脸呼吸,顺便小声问:“你到底想好了没有,那个解药到底去哪儿找?”秦晅看傻子一样看她:“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想好了没有?”

邵萱萱狠狠地瞪了他两眼,坐到一边不再说话。秦晅却突然主动道:“有人追来了。”

邵萱萱翻了个白眼:“我是吓大的哦!”

在人家里住着时候没人追来,在驴车上时没人追来,上了船就有人追了。你当齐王是傻逼吗?

秦晅没再多话,因为整艘渡船已经突然调头。

船已经行至江心,风浪正大,小小船身就跟枯叶似的随波摆动。邵萱萱跌跌撞撞地将脑袋探出了船舱:“船家,你做什…”

她的话戛然而止,方才租船给他们的船夫正两手高举着蹲在船头,不远处就是她刚才嫌弃不已的小舢板,正孤零零地随波逐流着远去。

卫延撑着长竹篙,回头淡定地瞥了她一眼:“聂小姐请回船舱里去吧。”

邵萱萱哑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跟他拼命?洒迷药?跳水?

邵萱萱脑子里瞬间飘过一大堆应对方法,在看到老老实实蹲着的船夫之后,又都一个一个小螃蟹似的钻回了泥滩底下。

肯定没胜算啊!

邵萱萱缩着脑袋回到了船舱里,秦晅仍旧一脸淡定,就跟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似的。

邵萱萱用口型询问:“怎么办?”

秦晅扯扯嘴角,挤了个嘲讽的微笑出来。

从他们这个位置看去,可以明显看到船在往下游开——既不是返程,也不是渡河,只是顺着水流往南面驶去。

邵萱萱忍不住又问:他要带我们去哪儿?

秦晅总算动了动嘴唇:黄泉路啊,没有听过?

邵萱萱整张脸都垮了,这就是坐上连环杀人犯的车了啊!

“要不然?我们跳江跑吧?”邵萱萱凑到他边上,压低声音道。秦晅懒洋洋地反对:“跳江?我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你是要把我沉江吧?”

邵萱萱叹气,秦晅又道:“你难道没买解药?”

她立刻警惕起来,斩钉截铁道:“没有!”秦晅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讥讽道:“被他们杀掉,都好过跟我回宫吗?”

邵萱萱完全不上当,给了你解药难道你会不杀我?她可不觉得小变态有这么善良可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能性还高点呢。

两人就这么挨着坐在船舱里,看着外面被破开,翻起了浪花的水面发呆。

船速终于慢了下来,随着水流悠然地晃动。

邵萱萱正觉得惊惶,水面渐渐就泛起了一丝丝绯红。她霍然站起,脑袋撞在舱顶,又跌坐下来。

秦晅也盯着水面,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血水越来越多,将周围的江水都染红了,一直漂出去好远,才终于渐渐恢复了水流原本的颜色。

邵萱萱偷眼往船头望去,卫延长身而立,身侧已经没有了船夫的踪影。

杀人灭口这几个字,第一次这样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她看到他把竹篙放下,拎着长剑,轻盈地跳下船舱,慢慢走了过来。剑鞘被留在船头,剑刃上似还有血光隐现。

“聂小姐,烦请你去船头避一避。”

卫延的语气像是在说“外面下雨了,小姐还在在屋内待着吧”一样,邵萱萱哆嗦了半天,也没能把袖子里的药粉给拿出来。

卫延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影子投射在他们身上,像是一片遮蔽了日光的乌云。

“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动手?”秦晅开口道。

卫延不卑不亢地看着他:“不知。”

“孤乃…”

秦晅才说了两个字,卫延已经将剑抬起,架到了他脖子上:“我是奉命行事,听到什么就做什么,其他一概不知。”随即又转头道,“聂小姐要是走不动,就把眼睛闭上吧。”

风送船动,引得水声潺潺不息,像是山间泉水的鸣唱声。

邵萱萱当然不敢闭上眼睛,踉跄着爬起来,迈出一步之后,将手里的药包朝着他扔了过去。她实在太过紧张,纸包都没能打开,卫延拿剑尖轻轻一挑,就将药粉打入江中。

雪白的剑刃再一次落回到秦晅的脖子上。

秦晅拿余光看了已经吓得快要晕倒的邵萱萱一眼,笑道:“她身上的毒,皇叔找到解药了?之前那几次,可都靠着我悄悄送药才撑下来的。”

卫延果然一怔,秦晅继续道:“杀了我,她也别想再活下去。”

邵萱萱觉得小变态还真是挺高看自己(或者说是聂襄宁)的,齐王都已经在怀疑自己身份了,哪里可能因为这么点破事就饶你一命?!

但是,卫延接到的命令里,显然并不包括将聂襄宁也一并除去的。

他迟疑了片刻之后,长剑微微下垂,飞快地在秦晅的手腕和脚腕上各刺了一剑。秦晅只白着脸咬紧了牙,倒是邵萱萱控制不住惊叫了出来。

鲜血从他四肢流出,滴落在甲板上,再汇聚成流,蜿蜒流淌。

这一瞬间,邵萱萱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有过将人废掉,不得不乖乖听话的想法,嗓子尖利到能割伤人:“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啊!”

秦晅诧然地看了她一眼,几乎差点没能忍住呼痛声。

邵萱萱浑然不觉,声音几近哽咽:“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她想起自己和俞嫣初一起在茶楼里聊天,这个叫卫延的青年低垂着眼睛,脸上浮着一点儿绯红,像极了在咖啡馆、书吧偶然遇到的羞涩男孩…

可是现在,不过一瞬间,他已经杀死一个人,马上又要向另一条鲜活的生命动刀了。

“你怎么这么随便就杀人呢?!”邵萱萱终于还是把话问了出来。

卫延的表情说不出来的怪异,连痛得不行的秦晅也“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卫延迟疑了片刻,拿了绳子来绑她,又拿袖子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顺便将她的嘴巴堵住。“聂小姐,属下得罪了。”

邵萱萱真的不理解这个世界的人,一比一个不可理喻,一个比一个疯癫。只是绑住她,倒知道要道歉,杀了人,挑断别人的手筋脚筋,却那么理所当然。

绳索难道比刀剑还要伤人?

秦晅笑得累了,正靠着船舱打量她。

卫延又一次回到了船头,撑着竹篙将船带往下游。

邵萱萱忍不住回瞪秦晅,笑什么!这难道很好笑?!

秦晅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你还真是傻得可爱啊。”

邵萱萱咬牙,愤然转头。

秦晅便低头去看自己还在淌血的伤口发呆,一点儿声息也无,只有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泄露了他的痛苦。

“啾——”

头顶突然想起了拍击翅膀的声音,一只白羽灰喙的水鸟徘徊片刻后,落在了船艄上,歪着头打量他们。

邵萱萱没心思搭理它,秦晅倒是很有些兴致,轻快地吹了声口哨。

水鸟惊叫一声,拍着翅膀想要离开。才飞到一米多高,就有利器破空声传来,“啪”一声落回到甲板上。

鸟肚子上插着只黑色的袖箭,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很快和地上的人血汇合。

船头传来卫延的波澜不惊的声音:“刀剑无眼,两位莫要叫卫某为难。”

秦晅皱眉,甲板上的白鸟还在抽搐,黑色的眼珠倒映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终于渐渐失去了生气。

第四十一回逃离

第四十一回逃离
船在青水上行了约莫半日,卫延放了飞火流星出去。
一点儿亮光在灰白的天空中一闪即逝,邵萱萱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搞笑电影里的台词——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她却笑不出来,来的不一定会有千军万马,却一定有决定他们生死的人。
白鸟的尸体已经僵硬了,秦晅似乎也晕了过去。
邵萱萱朝着秦晅的方向挪了挪,轻轻地拿肩膀撞他。
秦晅睁开眼睛,木然地看着她。
邵萱萱犹豫片刻,主动凑过去,将嘴上的破布蹭到了他唇边。
秦晅瞬间明了她的意思,张嘴咬住布料,邵萱萱往后仰了仰头,很快将嘴巴解放了出来。
“解药我放在袖子里了。”
秦晅苦笑,现在说这些,到底还是晚了。
邵萱萱自然也看懂了他这笑容的意思,但是换句话说,他要是还全须全尾的,她可真不敢就这么冒冒然给解药。
毒蛇总是要拔去毒牙,才能为人所饲养的。
邵萱萱想要秦晅再如法炮制,帮着把她手上的绳子解开。秦晅干脆地拒绝了,“咬不动,没力气。”
邵萱萱愤然:“就是一根绳子而已。”
秦晅语气讥讽:“那就要多谢你买的那半斤药粉了。”
邵萱萱脸皮毕竟没有厚到可以完全睁着眼睛说一瞎话的地步,含糊分辨道:“谁知你树敌这样多,中了毒也难叫人放心。”
“你才知我处境?”秦晅一点儿也不退让。
邵萱萱也没了主意,那要怎么办呢?
秦晅却又道:“你将那支袖箭拔出来。”
邵萱萱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袖箭”,是插在白色水鸟身上那支。
邵萱萱努力往那边挪动,膝盖全跪在了血水中,不知是人血还是鸟血。她咬咬牙,低下头挨近鸟尸,脸颊碰触到粘稠的血液和僵冷的鸟身。
袖箭不长,大半箭身都没入鸟身,拔出时血沫飞溅,甚至有些落进她眼睛里。
邵萱萱咬着箭身,突然有些担忧,箭上要是有毒,那不就完蛋了?
按着秦晅的指点,她将袖箭放到船舷上,被缚住的双手果然成功拿到了它。
船越行越慢,似乎有了靠岸的打算,邵萱萱焦急地拿锋利的箭头磨砺着绳索。
绳子终于断开的瞬间,秦晅阻止了她立刻想要割断脚上绳索的想法:“先拿解药给我。”邵萱萱再不迟疑,自袖子里寻了解药出来,塞进秦晅口中,这才低头去割脚上的绳索。
秦晅虽然解了毒,要立刻恢复力气还是不大可能的,况且手足俱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邵萱萱帮他裹了伤口,迟疑地看着船外有些湍急的水流。
“真的要从这里跳下去?”这跟沉江也没什么区别吧?
“你识得水性,我如今解了毒,也能在水中屏息忍耐一二,总比落到皇叔手上要好些。”
邵萱萱也是真怕了喜欢不动声色搞“恐(和谐)怖(和谐)主(和谐)义的齐王,心里哀叹了一声“上帝保佑”,先将秦晅推了下去,自己也紧跟着跳入水中。
秋水时至,水流激昂,邵萱萱只来得及拽住秦晅的一角衣衫,就被江水冲击得直往下游而去。
满目都是灰青色的江水,再看不到倒映着的苍穹和云朵,就连卫延发现他们落水之后的呼唤声,持篙拨动水体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青水汤汤,远山如黛。
邵萱萱起先还能尽力游着,避开暗礁,到了后来,已经只剩下屏息的意识。天光暗淡,世界在她的意识中无声睡去了。
再醒来,身上缠满了不知名水草,半个身体都陷在泥滩里,竟然死里逃生,躲过了这一劫。
她吃力地从污泥中爬起身,下意识去寻找秦晅,哑着嗓子喊:“秦晅?秦晅?殿下?太子?”
称呼换了一圈,也没得到应答。刚刚活过来的心又沉寂了下去,秦晅要是真死了,她的日子也就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她抹了把脸,沾了满手的泥巴很快蹭到了脸上,拖长了声音继续喊:“秦晅——太子——小变态——”
“胡乱喊什么?”
一个男声突兀的响起,带着浓浓的不满。
“你是生怕人家找不到我们,还是特意想来报复我?小变态又是什么东西?”

第四十二回协商

第四十二回协商
邵萱萱赶紧抬头,找了一圈才在不远处找到秦晅——他显然已经醒来多时了,大半个身体浸在水中,黑头发垂落在脸侧,滴滴答答往下滴着水。
“扶我上来。”秦晅吩咐道。
邵萱萱还在为死里逃生而兴奋,无暇顾及他的倨傲态度,涉水过去,拔萝卜一样将人从泥水里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