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如暮春的花朵,虽然也如常升在半空,到底带了点后续无力的软弱,空洒出漫天漫地的昏黄、绯红。
一阵风吹来,寒意就侵袭到身上。
邵萱萱强忍着寒意冲洗了下彼此身上的泥巴,喷嚏一个连着一个,忍不住问一样冻得脸色发白的秦晅:“有打火机…啊不,那个点火的东西不?”
“火折子?”秦晅摇头,“有也全湿透了。”
邵萱萱望四下打量:“那怎么办?”
“你从我身上拿走的匕首呢?”
邵萱萱不大情愿承认地从怀里掏出那把短短的匕首,秦晅只瞄了一眼,便又吩咐道:“去河岸边寻块石头来。”
难道想让我钻木取火啊?邵萱萱疑惑地往岸边走了走,随便捡了两块石头过来,秦晅示意她拿到自己手边,手指无力地蹭了石头表面一下,摇头:“不是这一种。”
邵萱萱又往下游走了走,在砾石滩上捡了一大捧回来。秦晅这才挑中一块,却又对它的形状不大满意,吩咐邵萱萱将它砸得锋利一些。
邵萱萱瞄了瞄手里的石头,不过是块石英含量大些的普通石头。她举着这块手掌大的石头往岩石上一砸,不但石头碎了,还溅了点火星出来。
“这便是火石了。”秦晅道,言语间对邵萱萱的无知十分鄙视,“你父母对你,还真是娇养呵。”
呵你个头!
邵萱萱很是不屑:“我可是会自己做饭,自己装灯泡,自己拉网线,自己…”“那你去把火升起来。”秦晅打断她。
邵萱萱:“…”
“再去寻些枯草来。”秦晅懒洋洋道。
邵萱萱撇嘴,往林中走去,在灌木从边扯了些已经枯死的茅草。秦晅让她用茅草包住石头,使劲往匕首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火星飞溅得邵萱萱不得不闭上眼睛,手也酸得不行。
“好了,”秦晅突然道。
邵萱萱睁眼一看,手里的茅草果然已经冒起了青烟,她赶紧蹲下来大口大口地冲着它吹气。
那点小小的火苗冒出来的瞬间,邵萱萱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容易啊!
靠着野营的那点经验,邵萱萱总算把篝火堆架了起来。火光映得身上暖融融的,秦晅眯着眼睛休息了会,突然道:“将火熄了,恐怕有人追来了。”
邵萱萱“啊”了一声,紧张地站起来,心疼地瞅了眼好不容易才点着的篝火,拿木棍掘了沙土将火焰浇灭。
秦晅自然是走不了的,她吃力的将人拖到灌木丛后,又按着他的意思折了树枝,仔细将方才留下不少痕迹的泥滩打扫了一遍,这才裹着湿漉漉的衣服躲到他身边。
早知道烤不了多久火,刚才就不该这么矜持,应该直接把外衣脱了先烤干再说。
卫延的船来得极快,流星一样自上游而下,竹篙点在礁石上,像在这片浅滩上张了脚一样——他在附近停留了约莫一刻钟,大约是在观察,随后很快撑篙离开。
邵萱萱松了口气,秦晅却道:“再等一等。”
半个时辰之后,卫延果然自砾石滩那边上岸,提着剑巡逻一般沿岸搜寻了一遍。邵萱萱把脸埋在秦晅与灌木之间,小声嘀咕:“他怎么一直看那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秦晅只说了句:“噤声。”
卫延脚步声极近,靴子碾碎枯草发出的细碎破裂声逐渐远去,终于再一次响起长篙搅动江水的声音。
邵萱萱吓了一声冷汗出来,这才惊觉身上的衣服不知不觉都风干了不少。
“行了,往里面走走,再去生个火来吧。”
秦晅自然而然道,邵萱萱对生火倒算是有了点经验,可“往里面走走”这个事情,可算烦恼到她了。
她自己当然是能走的,问题是秦晅——他自己肯定是走不了的,难道要背着走?
邵萱萱更倾向于像刚才那样拽着胳膊拖着走,秦晅当然是不肯的:“你不是很能干的,背我一程怎么了?”
我凭什么背你呀!
邵萱萱坚定地拖着他往林子深处走去,任凭脚下的树枝、砂石磨砺在他身上。
“行了,别只顾着往草长的地方躲,当心有蛇。”
邵萱萱迅速停下脚步,四下张望,这地方,还真可能有蛇!
一是林子里实在有些阴冷,二是害怕真有虫蛇野兽来骚扰,邵萱萱迅速地升了一大堆火出来。
秦晅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锋利的眉毛也温柔了不少:“你就不饿?不能去寻些吃的来?”邵萱萱下意识就往他胸口看去,落了那么一次水,他脸上的那点胭脂早就洗刷干净了,怀里的馒头早已经不知所踪。
但邵萱萱那一副饿了就往他胸前瞥的下意识反应还是惹得他不高兴了,阴测测地笑了一下。
邵萱萱尴尬地挪开视线:“这里都只有树啊草啊的,有什么能吃的啊?”
“河里有鱼,天上有鸟,陆上有野兽,多得是办法。”秦晅道。
邵萱萱哼哼唧唧不肯起身,说得倒是轻巧,河里的鱼那么好捉?天上的鸟用石头砸下来吗?至于陆上的野兽…邵萱萱打了个哆嗦。
秦晅等了一会儿,才又主动指点道,你不是买了半斤药?洒一些到水里,到下游等着。
邵萱萱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秦晅皱眉:“那空花阳焰的解药呢?”
邵萱萱抿嘴不答,警惕地看着他。秦晅嗤笑道:“你在这上头防我,防得住?”邵萱萱霍然起身,往河岸边走去。
秦晅凝视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人完全消失,才看向头顶的天空。
高大的林木将天空切割得只剩井口般狭隘的出口,天光暗淡,云絮凌乱。
邵萱萱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带回来几条砸得快变形的淡水鱼,最大的不过手掌大,最小的只有手指头粗。
邵萱萱随便拿树枝穿了穿,挂在篝火边,烤熟之后,非常不公平地进行了分配。
大的全归自己,那三条只有指头粗的归秦晅。秦晅看看鱼,再看看她,“我拿解药同你换怎么样?”
邵萱萱停下吃鱼的动作:“哦?”
“我知道什么地方有空话藤和阳焰草。”
邵萱萱的眼睛亮了起来,灼灼地盯着他。秦晅继续道:“但我也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当然,得是手足俱全地活下去。”
邵萱萱终于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意思,自己不但得好好照顾他,还得给找个医生,好好帮着治疗治疗。
邵萱萱慢腾腾把鱼咽了下去,“你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救了你,你回头又来欺负我,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秦晅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我现今连这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都要另说,哪里还有空与你为难?你若是肯尽心帮我,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我的承诺定然还是作数的。”
邵萱萱一脸的不信任,秦晅又道:“你即便不信我,还不是一样要救我?”
邵萱萱哑然。
秦晅静静地等待着,看着她恶狠狠地将手里的鱼一口一口咽下去,又拿了烤得焦了大片的鱼走到自己身边蹲下,递过来,嫌恶地说:“吃吧。”
鱼肉淡而无味,还夹杂着浓重的土腥味。
秦晅笑了笑,张嘴吃了两口,挑剔道:“刺太多了,内脏都没挖掉。”
邵萱萱将鱼翻了个面,把肥嫩的鱼身部分递过去。秦晅这才就着她的手,慢慢吃了下去。林中草木茂盛,秋后鸣虫正盛,一声一声此起彼伏。
秦晅又建议道:“你当真非要找到空花藤和阳焰草不可?我在宫中备下的那些药,足够支撑数月了,只要与接应之人…”
邵萱萱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
找到这两种植物,解药就算握在了自己手里,从他手上拿解药,那不是一样回到之前的境地?
秦晅也不勉强,靠着树干,检视着自己无力垂落着的手腕。
天光从树梢间渗入,斑斑驳驳,落了满面满身。偶尔有鸟雀从头顶飞过,“扑簌”一声,带着萧瑟秋季特有的肃杀与匆促。
邵萱萱收拾完鱼骨,又把篝火弄小了一些,回身见他坐着发呆,愣了愣,一直压在心头的疑问自然而然就问出口了:“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第四十三回秋蛇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秦晅闻言愣了下,抬头看向她:“怎么,这便关心起我来了?”
还真会自作多情啊!邵萱萱撇嘴:“爱说不说,叫什么总能告诉我吧?”邵萱萱以己推人,觉得大家应该都更喜欢被称呼本名,而不是别人的名字。
好吧,叫“邵豉”、“邵公公”和叫“秦晅”、“太子殿下”还是有那么点区别的。
投胎和穿越,显然都很考验人品。
秦晅歪在树身上,没什么精神道:“都已经死了,叫什么有什么关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这话邵萱萱听过无数次,第一次听到有人拿来形容名字的。她咕哝道:“谁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就带来了。”
秦晅看着她冷笑:“除了我,你敢跟谁说你叫邵萱萱?”
邵萱萱哑然,想要反驳说自己上船之前就用了,却又不由得心虚。顶着这张脸,“邵萱萱”这三个字,确确实实得谨慎使用。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说道:“衣服干了,吃也吃饱了,咱们走吧。”
秦晅摆出一副我是病患的表情,问道:“怎么走,你背我?”邵萱萱四下张望一圈,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不甘不愿道:“也只能这样了,再不走,卫延来了怎么办?”
船她是不敢坐了,卫延就在这河上呢。
秦晅淡淡地瞥了不远处的河道一眼,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邵萱萱说到做到,已经走到他身前蹲下,肩膀羸弱而单薄,实在不像能够将人背出去的。
秦晅盯着看了片刻,这才慢慢抬起手臂,架到她脖子上。他手筋脚筋俱断,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下来也折腾出一身冷汗,两只手掌无力地垂在她身体两侧。邵萱萱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站起来,脸很快憋得通红。
入秋后草木枯黄,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听到清晰的断裂声。邵萱萱背着他,走起来更加摇来摆去,偶尔一个趔趄,还要扶住树干才能站稳。
秦晅虽然努力偏头避开,还是撞了好几次额头。
好不容易出了这片林子,邵萱萱一屁股坐到地上,顺便也将手足无力的秦晅给甩得“砰”的撞在身后的一棵杨树上。
邵萱萱听到声音后回头,便见秦晅脸上青紫了一片,正黑着脸瞪着她。
“哎,你的脸…”话说到一半,邵萱萱也终于猜到了原因,硬生生把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这附近都是荒山,这样走走停停,一直到天色全部黑下来,也不见人家,更不要说官道。倒是那条青水,支流众多,汩汩流动,如影随形一般。
秦晅起先任着邵萱萱瞎走,等到天都黑了,才懒洋洋地劝道:“今日恐怕是走不出去了,不如就地休息,明日赶早吧。”
邵萱萱仅有的那点野营经验,挑的也是老驴友们走惯了的路线,睡袋、帐篷、罐头一样不缺,这时听到两人要这样在这里住下,心里多少有些发慌。
这个季节,恐怕还有蛇呢。
但见秦晅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也不愿意在他面前丢脸,认认真真在附近找了一圈,寻了处自认为不错的地方,就拿着匕首和那块在河滩边捡到的石英石开始打火。
秦晅皱眉道:“还是换一处地方吧。”
邵萱萱不赞同:“你懂什么,这里背风、也不怕山洪,地势够高,林木也没那么密,既不容易引发火灾,也方便求救…”邵萱萱消声了,要是再现代社会,这地方当然好。可他们现在还在躲齐王和他的手下,篝火一点燃,引不来搜救队不说,恐怕还要暴露行踪。
她改口问道:“那你说哪儿好?”
秦晅早选中了地方,随口道:“往回走走,刚才经过的那个小坡附近就不错。”
邵萱萱将信将疑地往回走了两步,差点撞到树。秦晅不耐烦道:“按我说的走,先往左边走三步,再往右,两步,往前…”
还真是片比较平坦的背风小土坡,清理完杂草后,大小也正好。
邵萱萱吃力地打着了火,点燃了小小的一堆篝火。
这里附近当然还能找到水源,但要在这么小的山涧里捉鱼,就实在太为难人了。邵萱萱折腾了半天,也就摸到几颗长着青苔的螺丝。
秦晅直接就打算饿着肚子睡觉了,邵萱萱饿得难受,心里又烦闷,忍不住问他:“这样走,你确定我们能在毒发前找到解药?”
秦晅闭着眼睛不吭声,邵萱萱拿小石子扔他。他迅速地偏头躲开,警告地看她。自从他手脚废掉之后,邵萱萱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他这样的神情,邵萱萱本来是十分惧怕的,可是这一路行来,他不是不能动就是动不了,眼神再凶恶,也只是笼子里的困兽,伤不了她分毫。
邵萱萱觉得他有点虚张声势。
“说说呗,躺着也睡不着。”
秦晅不理她,邵萱萱饿得发慌,又憋了这几天,心里的火气渐渐起来了。你真以为自己穿越成了太子,就真的贵胄之身,与人不同了?
之前种种一桩桩一件件从她脑海里掠过,最后都汇合成了一个念头:自从避开卫延之后,他就一直没什么着急赶路的意思,对自己手足被废似乎也浑不在意,是不是在等那位接应他的人呢?
邵萱萱打了个冷战,抿紧了嘴唇,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现在不能丢下他走,这一走,就是把活命的机会给扔了;带着他一起走,势必要面对卫延的追杀和他那边人的围堵。
邵萱萱想得头疼,睡意也渐渐侵袭而来,突然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声音由远而近,明显是朝着这边来的。邵萱萱瞬间就爬坐起来,攥紧了匕首。秦晅显然也听到了,睁开眼睛,侧耳听着,半晌后说:“是蛇。”
邵萱萱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挨了挨:“什、什么蛇?”大半夜的不睡觉,爬来爬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秦晅没好气道。如今天气渐寒,想来这个时间的四处出动的蛇,应该是为了冬眠做食物储备了。
蚂蚁储存东西是存在蚁穴里,而蛇先生们,则更加直白的多,一般就一口吞下,放肚子里了。
窸窣的声音响了一阵后,又低了下去,很快又在很近的距离响起。
秦晅让邵萱萱把篝火烧旺一些,安慰道:“秋蛇肥硕,要是侥幸捉到几条,今晚就不用饿肚子了。”
邵萱萱当然想吃饭的,可一想到对象是那些滑溜溜、软绵绵的爬行动物,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犹豫着捡了一根柴禾拿在另一只手,心里完全没底。
秋蛇肥是肥了,攻击性也强,大有吃一顿少一顿的觉悟。秦晅让邵萱萱弄个树枝来做木叉,准备叉蛇的颈部。邵萱萱一面削树枝,一面小声抱怨:“你懂得倒是挺多的,以前也是咱劳动人民的一员吧,可我没经验呀,万一捉不到怎么办?”
秦晅什么人,对这种程度的套话直接就当空气。
声音越来越近,一条暗纹花蛇从草丛中冲出的瞬间,邵萱萱“啊”的惊呼了一声。那蛇长得可是真丑,但脑袋是三角形的,显然是条毒蛇。
她没能成功叉住蛇头,只好挥动着燃烧着的木条驱赶。
这蛇果然畏光畏火,昂起的脖子缩了又缩,最后居然灰溜溜钻回了草丛里。邵萱萱松了口气,秦晅却可惜上了:“就这么把晚膳放走了?”
邵萱萱张嘴就要反驳,这时才发现自己刚才因为害怕,躲到他身后,赶蛇时候半个身体往前探,几乎就要躺到他怀里去了。
她干咳一声,站了起来。
秦晅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开话题道,“你坐下来,我教你一点些粗浅功夫,再遇到什么,也能抵挡一阵。”
邵萱萱不大相信地坐下来,教会了她,他还能有好?
但这时候若没有她,秦晅就跟废人没什么两样,任人鱼肉的主。
秦晅让邵萱萱活动了下手腕,捡些大小趁手的石头来练习投掷飞石。什么阴手阳手邵萱萱通通听不懂,秦晅干脆放弃了,只让她盯着一处地方练习:“反正你也睡不着,一面练一面还能守夜,一石二鸟,是吧?”
邵萱萱愤愤地把手里的石头砸向选定的树干,飞出四米后果然又一次偏移了目标。
她倒是想放弃算了,但一想到刚才那条滑溜溜的蛇,又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再练一练——这些技巧,对付人也是一样的。
虽然土气了点。
秦晅所谓的练习技巧其实就是集中精神、注意手腕和手指的发力方法,枯燥乏味的要命。邵萱萱想起他拔下她头上的簪子,随手一甩就扎入小侍卫咽喉,渐渐觉得手心都有些出汗。
这样的程度,需要多少次枯燥的练习?
这样处心积虑地掌握这些杀人方法…“哗”的一声,石头这一次飞太高也太偏,落进了附近的草丛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脸上有点烧,预料中秦晅的讽刺却没来,扭头一看,他竟然已经闭眼睡着了。

第四十四回获救

邵萱萱愣了一下,随即就有些愤懑,手上力气加大,“噗”一声,石块竟然掷入树身。
她吓了一跳,爬起来走到树边一摸,废了半天力气才把石头挖出来。她有些惊诧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依旧纤长细腻,只是因为生火和与石块的接触而染上了不少灰土。
刚才,是自己扔的?
邵萱萱有点小激动,捏着石头退回到刚才的位子,再一次用力掷出。
石头飞出几米,直接落进了草丛里。
再试,仍然失败。
刚才那一瞬间的成功,仿佛做梦一样。但是树身上的小凹坑却明晃晃存在着,提醒着她,这件事情切切实实发生了。
邵萱萱多少有些不甘心,努力把秦晅说的要诀在心里过了一遍,深吸了口气,再试了几次,再没有奇迹出现。
她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却见秦晅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睛,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干嘛,你不是睡了?”
秦晅没说话,扯了扯嘴角,果然又把眼睛闭上了。
那一瞬间的眼神,仿佛游客观赏动物园里的猴子,又像是饲养员观察进入繁殖期的动物,叫邵萱萱十分不舒服。
月升星黯,夜风吹得林梢树影间全是沙沙的声音,甚至隐约有兽类的鸣叫声。
邵萱萱裹紧衣服,想起刚才那条蛇,又爬起来往篝火堆里扔了好几根柴禾。她迷迷糊糊终于也睡了过去,再醒来,只觉得身下的土地都在晃动,仿佛又回到了船上。
她睁开眼睛,头顶是一大片奇怪的褐色,既没有树影也不见青天。
身体,或者说身下的土地依旧在规律地起伏、晃动着。
她猛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还盖着条薄毯,转过头,就见秦晅端坐在一旁,正侧头看着外面发呆。
这是…
她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只看到大片大片的水,和倒映着的蓝天白云。
被抓了!
又被抓了?!
邵萱萱瞬间紧张起来,扭头探向船头,果然看到一个撑着竹篙的人影,心登时就沉了下去。
秦晅倒是很冷静,连回眸看她一眼的动作都懒得坐,只望着外面的江水发怔,看穿了生死一般。
邵萱萱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怎么办?我们…我们还是从水里逃?”不过这个卫延心也真大,都这样了,还敢不绑她,到底有多小瞧人呀!
秦晅这才慢悠悠转过头,深看她一眼,轻声道:“你看这儿,美不美?”
邵萱萱哪儿有空跟他扯这个,焦急道:“都到生死关头了,还看个屁的风景啊,不就是江水么,有什么好看的!”
秦晅却道:“这水应该是青黑色吧——那边的远山该如何形容…呃,鸦青色?山鸠色?”
邵萱萱压低声音打断他:“你真是不要命了?!他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难道就这样认命了?”
秦晅笑笑:“认命了有什么不好”
“可是…”邵萱萱都带上哭腔了,“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就甘心这样死了啊——”
“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了。”秦晅淡淡道,“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邵萱萱觉得他今天真是怪极了,一时好似完全看穿了生死。一时又高深莫测跟自己说什么风景、生死。
然后就觉得船身一晃,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她整个人都绷紧了,转过身,意外发现来人竟然不是卫延,瘦长身材,腰上悬着剑,躬身行礼道:“殿下,到地方了。”
邵萱萱浑身一震,蓦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齐王的人!
秦晅“嗯”了一声,那人打了个呼哨,很快又有人上船,还带了副肩舆,恭恭敬敬地将他抬了出去。邵萱萱往外看了两眼,隐约看到岸上还站着人,似乎还听到了马匹的喷气声。
坐着秦晅的肩舆抬出去之后,外面有人轻轻说话,她觉得那人的声音十分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难道是张舜?
她瞬间摇了摇头,张舜的声音要尖锐得多。
船舱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要是想跑,当然也可以——要再想拿解药,当然就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