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萝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起他对秋晨无恋的态度。可是有的事是不能隐瞒一辈子的,尤其是她的出身来历。

是的,当她决定跟他一辈子以后,她还能隐瞒什么?所以,哪怕他因此而不要她,她也必须告诉他——

“我是秋晨无恋。”

? ? ?

秋晨无恋!

子查赫德闭眼,忆起那个静坐在梨花树下的女子,忆起她惊惶失措的神情。原来……真的是她!

只是,到了现在,这一切还能阻挡在他们之间吗?若一早知道她是秋晨无恋,他必然会避而远之,还好他没有那么早知道。

“知道了。”他缓缓回应,丝毫没显露出内心的想法。睁开眼睛,看见阿萝惶恐不安的神情,明白自己吓到她了。事实是,他还在生阿萝擅自逃离他的气。不过她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么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唇角上扬,他露出了劫后最灿烂的笑容,仿佛阳光破开云层,照亮了阿萝的脸,也照亮了她的心。
“不管你是秋晨无恋,还是阿萝,从此以后你只能是我的女人。”攫住阿萝如小鹿般的褐眸,他霸道地宣布。

看着他炙热的眼睛,听着他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话,阿萝的眸子又渐渐泛起了水样的润泽。

“是,不管你是否会厌倦,从此以后我都只会是你的女人。”她回答得如此认真,终于放下阿嬷的告诫,平生首次对一个男人许下永不言悔的承诺。

“终于听到你这句话了。”子查赫德叹息,欣悦地将她揽进怀中。他不要她做他的奴,不要她做他的侍婢,他只要她做他的女人。还好她总算明白了。

脸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阿萝突然觉得一向漂泊无依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踏实安稳的感觉将她包围,未来再次为她点起了希望的亮光。

清脆的鸟叫声从窗子外面传进来,阿萝一怔,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听见这么悦耳的叫声了。

“我想去外面走走。”从子查赫德的怀中仰起头来,她柔声请求。

子查赫德微笑,握住她的手。

时值春夏相交,原野上已是一片葱荣。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野花从脚下一直漫延至天际,间有蝴蝶蹁跹、蜂吟鸟鸣,一切显得是如此的生机勃勃。因为晚间的雨,虽然不见太阳,但雨后的清新一样让人神清气爽,没有丝毫的阴郁。

屋旁的梨树已长出了嫩绿的新叶,早没了花的踪迹。

“谢得这么彻底……”阿萝怅然地低喃,为花开花谢的无迹。

看到她失落的样子,子查赫德的浓眉一皱,“明年还会开。”他沉声道。对于花开花落本没有什么感觉的他,在这一刻竟然很希望那些花能开得久些。只是那一场恶雨——

阿萝垂眼,想起那日醒来时所见到的一切。

“你那日拾的花瓣可还在?”

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子查赫德蓦地哑口无言,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赤红。

“在,当然在,他怎舍得丢?”明昭带笑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再次突兀地响起,吓了阿萝一跳。她疑惑地回头看向他,怎么总觉得他似乎来去无踪、无所不在。

明昭站在茅屋的拐角处,手中拎着那个装着花瓣的竹篮,只是花瓣已枯黄卷缩了,不复盛开时的莹白如玉。

阿萝不解地看了眼子查赫德尴尬的神情,走过去,接过明昭手上的竹篮,“谢谢。”

“不用,谢你的那个地尔图人吧。”明昭忍俊不禁,终于爆笑出声,与他一向的温雅大相迳庭,“怎会有这么笨的地尔图人……”他摇头叹息。

“咦——”阿萝回过头,恰看见子查赫德懊恼地别开眼。

“子查赫德?”她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宁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希望他有丝毫的难过。

“也没什么。”子查赫德瞪了眼双手环在胸前,斜倚在土墙上的俊美男人,“只不过这个焰人说你是梨花魂,只要将凋零的梨花瓣尽数拾起放在你的枕下,你就可以醒来。我看你一直不醒,所以——”所以他不顾自己行动困难,就下床去捡拾花瓣。他没提的是,明昭还告诉他,每拾一片花瓣都要念一遍她的名字。这样荒谬的言语他当时竟然会当真了,想起来真的有些丢脸。

“啊?”阿萝错愕地看了眼笑得无辜的明昭,想起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那他告诉我你们地尔图人的传说……”她重复了那日早上明昭对她说的话。

“哪有这回事?”子查赫德一怔,脱口道。

这一下两人都知道被明昭给愚弄了,不约而同看向他,只是一个恼怒,一个疑惑而已。

明昭耸了耸肩,一脸无奈,“我不过随口说说,哪知你们会当真。”语罢,施施然进了屋,姿态优雅无比,似乎什么也没做过似的。

阿萝和子查赫德面面相觑,哑然无语。他们并非真是愚笨之人,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间,他们已然明白彼此的心。只因全心全意地挂念着对方,所以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愿意去尝试。

“他是有意的。”阿萝靠进子查赫德怀中,微笑道,心中对明昭充满了感激。
子查赫德冷冷一哼,睨了眼正在屋内整理药材的明昭,淡淡道:“我看他是想验证被情所困的人到底有多蠢。”事实上子查赫德是有感而发,当初他对特兰图被青丽娜迷得晕头转向感到不以为然,现在看来他自己似乎连特兰图也不如。

他的声音不加掩饰,明昭自然听得到,只见银发微动,那张俊美的脸回了过来,上面有着认同的浅笑。

子查赫德懒得理这个让人即便被他捉弄了,还是会心甘情愿感激他的男人,扭开了脸。

带着花香的风轻轻吹拂,温暖和煦一如明昭的笑,阿萝的长发被扬起,将子查赫德魁伟刚硬如岩的身体轻柔地包绕。
第十一章 母亲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直饶更疏疏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眉月,阿萝静静地站在那株梨花树下,纤指温柔地抚触那粗糙的树干,耳旁响起阿嬷从小就在她耳边唱的歌。那时她以为词中说的是梨花,后来知道不是。可是对梨花根深蒂固的喜爱却是源于那时,源于这首咏梅词。

“夜凉,出来怎不披件衣服?”一件厚厚的袍子将阿萝裹住,子查赫德隐含责怪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她回首,子查赫德张臂将她轻拥入怀,用自己高大的身体为她挡住寒凉的夜风。

“一个人……呆呆地想什么?”他问,状似无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透过窗看到她站在夜色中,清冷瘦弱的背影显得异常的不实,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见时,他心中产生的巨大恐慌。在才经过那样的劫难后,他知道自己再无法忍受相同的事再发生一次。

阿萝微笑,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

“我在十四岁时就不会笑了。”她幽幽道,如水的目光落在被深沉的夜色笼罩的草原上。过去曾有的一切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在这一刻显得那么遥远而飘渺。“如果不是遇见你……”她停住,想起那一次并不会让人觉得愉快的邂逅。

子查赫德没有打断她的思绪,也不由自主随她回忆起初次相见的情景,一丝浅笑浮上唇角。

“……若非你那样无礼地闯进来,我可能这一世都不会再笑……”她喃喃细语,将所有的心思都婉转地道了出来。

“嗯……”子查赫德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因为听明白了她的话意,所以不再做多余的追问,但唇角上扬的弧度却无法控制地加大。

阿萝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兀自沉浸在回忆中。

“你曾经问过我,我的脸是被谁毁的……”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突然发现以往挥之不去的苦涩不知在何时已消失不见,环绕在她心间的是一种陌生却让人安适的感觉。过去所受种种苦难以及所有的一切,在被他爱惜地拥在怀中时,都变得不再重要。也许,这就是幸福吧。

满足地叹了口气,她心境平和地说起过去的痛苦:“为了逃离那种生活,为了……是我自己将容貌毁去。”她的语气轻描淡写,显示出她是真的不在意了,但她没说出口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当初她的逃离是不是为了能再次遇见他。

子查赫德脸上的笑敛去,浓眉皱了起来,想到冰冷锋利的刀锋划上她娇嫩的脸颊那一刻她的痛楚与勇气,揽住她腰的手不自觉收紧,一丝尖锐的疼痛自心所在的部位升起,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他闭上眼大大地喘了口气,有些着恼地喃喃低骂了句:“笨女人!”哪有人像她这样的?

知道他的心思,阿萝不以为意地一笑,缓缓道:“其实……那也没什么……”美丽于她并不重要,她只是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牧羊女子,与自己心爱的人厮守终生,其他的再也不重要了。还记得小时候曾许下的心愿,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才知道一个民族的和平安定不是只依靠女子的色相就能做到的。她不是秋晨无恋了,所以也不再担负那样的责任。

“只是……这样的丑,只怕要委屈你了。”这是她唯一的遗憾。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展露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但是,她更不希望为他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噩运。
红颜祸水,这句话……其实不错。

子查赫德深吸一口气,俯首爱怜地亲吻她的发,“我若在意这些,现在便不会站在这里。”

“而且,我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是阿萝,跟艳冠天下的秋晨无恋又有什么关系?”他柔声道,深邃的瞳眸在夜色中掠过一抹晶亮。他没有告诉阿萝,他并不希望她恢复容貌,只因他不想和他的族王,以及其他男人来争夺她,他只要她属于他一个人。

阿萝一怔,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感动——

“原来你这个地尔图人并不笨。”明昭的声音又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亲昵气氛。只是他的声音及语气就像春天的风,就算时时在人身边打转,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阿萝从子查赫德怀中抬起头来,转过身,温和地看向不知何时坐在台阶上的明昭,并不介意他听到两人的私语。

“你们焰人的爱好就是偷听别人讲话吗?”子查赫德没好气地反讥。其实不是讨厌,而是实在想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如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没有普通人的情绪波动。

明昭依然笑得云淡风轻,“不是我想听,是你的声音大到让我不得不听。”言下之意就是还是子查赫德荼毒了他的耳朵,他是受害者。

子查赫德哑然无语,他本不是一个善辩的人,唯有一笑而过,放弃让明昭显露情绪的打算。

阿萝忍不住温婉一笑,握住子查赫德的手,与他相携走到明昭身边坐下。

明昭脸上的惊异一闪而过,在暗夜中快得没有人能抓住,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也许你们的决定是对的。”

这一句话没头没脑,让子查赫德和阿萝都有些诧异,同时疑问地看向他。

明昭沉默了一下,才又道:“阿萝……你现在依然很美丽。”方才看见阿萝不经意地笑,即使是在这样的一张脸下,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由此可知,恢复容貌以后的她会带来怎样的麻烦。在这俗世之中,出尘脱世的美丽总是难以长久的。

阿萝一怔,因为可以感觉到他的话是发自肺腑,所以颇有些意外,不知说什么,只能回以浅笑,心中却不由升起莫名的怅然。

初夏的风拂在并肩而坐的三人身上,带着凉意,也带着无人说出的离别之意。

? ? ?

翌日,天际出现了多日不见的霞光。

明昭站在晨曦中,那披散在背上的银发仿佛吸收了月亮的华泽和太阳的金芒,闪耀着梦幻般不实的光泽,让人难已移开目光。

没想到他会先等候在外面,子查赫德和阿萝都有些意外。

“明昭先生。”阿萝首先打招呼。

明昭微侧头,唇角含着祥和的笑,金色的朝霞衬着他俊美无畴的侧面轮廓,让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超离尘世的神圣光芒。

阿萝和子查赫德都不由得为这一幕屏住了呼吸。

“我和你们一起走。”对自己所造成的影响视若无睹,明昭淡淡道。

子查赫德率先回过神来,颇觉诧异,“一起?”他要去哪里?

明昭将头转了过去,泛着银色光泽的眸子注视着遥远天际初升的旭日,一丝幽光在其中闪过,因为是背对着阿萝二人,所以没有人看见,“我要去你们莫赫部住几天。”他说得理所当然,根本不是商量又或征询。

子查赫德先是一怔,而后露出欣悦的笑,“欢迎!”他性格直爽,丝毫不掩饰对明昭的欣赏和喜爱。

阿萝却有些疑惑,她不认为明昭是一个留恋人世情感的人,自然不会因他们的离去而不舍,所以他这样的举动实在让人难以揣测。只是他实在是一个让人喜欢的人,即便知道他别有目的,也依然让人难以拒绝。

于是三人成行,在榆林买了马,并骑向莫赫部飞驰而去。

在宽广无垠的草原上行驰了半日,太阳升到了正中,放射出热度。前方出现了一片疏林,树上的叶子已长得很茂盛,葱绿的一片,让三人一直被空旷的原野充塞的眼睛陡然一亮。

那是一处水源,在这一路行走的人都知道。
三人放缓马速,慢慢沿着一条被马蹄踏出的小路走进林中。一个如月牙一样半弯的小湖静静地躺在那里,清澈无比,溪水从树林的一头源源不断地注进来,又从另一头淌出去,终年不盈不溢。

而在湖边的长草地上,已经有了另一个过路人,正跪在湖畔汲水。只见她身型婀娜修长,花白的长发铺了身后一地。

除了明昭,子查赫德和阿萝都是一怔。可能察觉到有人来到,那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带着岁月沧桑的秀美脸庞。

却是特兰图的母亲——禹妹。

看到他们,禹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仿佛早以预料到他们的到来。扭过脸,她又继续用水袋汲她的水。

子查赫德和阿萝对望一眼,感觉到对方心中的疑惑,但谁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下了马,来到禹妹的身后。

子查赫德尚未开口,身后传来明昭和煦的声音。

“老人家,您要去哪里?”随着声音,明昭越过二人,来到禹妹的旁边蹲下,“……我来帮您。”说着,从禹妹手中拿过沉甸甸的水袋,为她装水。

看着这个做什么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的年轻人,禹妹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我要去找我那个不孝的儿子,他竟然为了他的兄长去找凶残的马贼报仇,撇下我这即将入土的母亲不管。”

子查赫德浑身一震,失声道:“什么?姨母,特兰图去找哥战了?”

禹妹没有理他,接过明昭递给她的水袋,没有说谢谢,只是突然伸出一只手放在明昭的额上,眼中闪烁着深邃智慧的光芒。半晌,道:“好孩子,你一定会找到你要找的人。”

她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听得一旁的两人一头雾水,但明昭脸上的笑容却在瞬间收敛,神情变得认真无比。

“承您吉言。”他没有说更多的话,但和他朝夕相处了近月的二人却知道禹妹的话说中了他的心事。

叹了口气,禹妹这才站起身看向神态恭敬的子查赫德,“一切因你而起,也应该由你去结束。”她的神情中并不见丝毫不满和厌恶,只是淡淡的无奈。

听到她的话,阿萝紧张起来,想到曾经历的血腥场面,不由自主抓紧了子查赫德的手。不管他去哪里,她都会跟随在他身边,她帮不了他,但至少她不会让他独自面对一切。

知道她的心思,子查赫德心中一暖,脸上却只是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你放心,姨母,我一定会把特兰图毫发无损地送到您的面前。”

禹妹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承诺而有丝毫缓和,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阿萝。

“你跟我来。”她说,就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语气威严而不可抗拒。语罢,迳自向林外走去。

阿萝不安地看了眼子查赫德,惶惑的心因他温和的笑而突然定了下来。松开他的手,她心情平静地跟在了禹妹的身后。

禹妹在林沿站住,目光落在澄蓝的天空中一只自由翱翔的雄鹰身上。阿萝悄然来到她的身后,静静地等待她说话。

良久。

“曾经我以为我可以改变宿命的安排。”禹妹苍老的声音如时间的磨轮在空旷的原野上悠悠响起,“我以为既然上天赋予了我预知未来的神力,那么就应该意味着他也赋予了我改变未来的权力……”

说到这,禹妹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了苦涩和无奈,也充满着对命运的屈从。

“早在子查赫德出生的时候,我就预见了他和你的相遇,知道你非同一般的出生和来历。”禹妹说出隐藏在心中数十年的秘密,自从被地尔图人俘虏后,她就再没显露出七色族圣奴的超凡能力,“我认为你的出现会带给地尔图人莫大的灾难,只因凡是有你的地方就不会有和平,凡是拥有你的人都必将鲜血沾身,而子查赫德也不会例外。”

她的话仿如一道霹雳,炸得阿萝的脑子好一阵空白,久久不能思索。

禹妹毫不关心阿萝的反应,只是迳自续道:“所以我一直在依靠自己的影响力努力阻止子查赫德继承他父亲的族长之位,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为了特兰图。”说到此,她再次笑了起来,“特兰图那小子根本不是当族长的料,比野马还难控制,一天到晚就知道跟在奇柯小姑娘的身边打转,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我怎会希望他来顶替他父亲的位置。”
阿萝缓缓回过神,渐渐明白了禹妹的意思。这个老人只是想保护这个灭了她母族,却一起生活了数十年的族群而已。
“如果子查赫德不任族长之位,那么无论他和什么人在一起也不会影响到莫赫部,甚至于整个地尔图部族……”
话明明没有说完,禹妹却突然沉默下来。在这寂静得有些突兀的空间,阿萝不由自主细思起老人的话。
一声尖啸,那只在高空盘旋的苍鹰突然如箭矢般向地面俯冲而下。等它再次飞起时,利爪下已紧紧地抓住了一条仍在扭曲挣扎的长蛇。
阿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下,收回游散的神思,目光落在禹妹灰白及地的长发上。
“您要我离开子查赫德?”她幽幽开口,突然有些累。难道说,对于她两情相悦也是不被世人所容许的吗?那么她究竟又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呢?
禹妹回过头,脸上的神情是出乎阿萝意料的温和慈祥,她微笑道:“若我要你离开他,你做得到吗?”
阿萝怔怔地看着老人首次露出的友善神态,无意识地摇了摇头,而后突然有些生气。
“若是如此,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为什么要告诉我子查赫德的行踪?”当初是老人自己多事,现在却又来为难他们,她究竟想做什么?
禹妹看着阿萝难得一见的恼怒眼神,眸中掠过一丝惊艳,反没有丝毫被顶撞的生气。“原来是骨子里透出的美丽,难怪……”她摇头叹息,语意未尽。
阿萝听不明白,也无心深究,修长秀雅的眉却轻轻地蹙了起来,她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她和子查赫德未来的路不会太平坦。
“我不想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禹妹回归正题,抬头仰望明净的天空,智慧清澄的眸中闪烁着对命运的敬畏。“你和子查赫德注定要在一起,无论生死。而我——”她的脸上首次露出温柔宠爱的笑。
“我不希望子查赫德那小子死。他……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不愿意看见他痛苦,不愿意他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才会不想他坐上族长的位置,这样他就不会有机会陪地尔图王去摩兰国,就不会遇到你。退一步说,就算他遇到你,没有族长的身份,他也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心爱的人而不影响整个部族,不会左右为难。”这是禹妹第一次说出自己真实的心意,一直以来,她在所有人面前对子查赫德都不假辞色,谁也不知道,她对子查赫德的爱惜丝毫不比特兰图的少。
听到老人发自真心的话,阿萝不由动容,却找不到话可以说。
禹妹苦笑,续道:“只是命运的不可改变,我是通过子查赫德这孩子才真正懂得的。”
子查赫德两亲兄弟都有继承父亲权位的资格,在这个男女平等的地方,决定权位的人选不是只有他们的父亲说了算。地尔图人武风盛行,只有勇士才会受到众人的尊敬和爱戴,所以要继承族长之位的人必须经受住所有人的考验,并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才行。
子查赫德两兄弟自幼就随父亲征战沙场,都拥有坚韧无比的毅志力和强大无比的作战能力,为族人所拥护。但子查赫德却多了特兰图所没有的沉稳机智,而在该勇往直前的时候也丝毫不逊色于特兰图。正是这点,在禹妹精心安排的不利于子查赫德的考验中,十八岁的子查赫德还是胜了十七岁的特兰图一筹,夺得了族长之位。这是禹妹始料不及的,但那时的她还是坚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常言道人定胜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