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去过。”

<她说有听你提起无声电话的事,但天晓得那通电话到底是谁打的呢?郁江太太似乎也认为不是亚由美打的>

原来是利用女警联络网一个打给一个啊,真教人厌烦。无论心意再怎么诚恳,只要是背着当事人讲的话,都无法让人感受到对方的“感同身受”。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家家户户都有接到过无声电话喔,参事官的老家在两个月以前也有过>

“是喔。”

<你再跟美那子好好谈谈嘛!>

“好。”

<记得一定要把事情讲清楚喔!如果美那子还是一口咬定那绝对是亚由美打回来的电话就算了。千万不能让她觉得就连你也跟她保持距离。反正是我打的小报告,所以尽管把我当坏人好了,但是你本身一定要站在美那子那边喔!>

就连姐妹也不会做到这个分上吧!厌烦的感觉消失了,但三上还是无法坦率地表示感激。

<你有在听吗?>

“有。”

<生气了吗?>

“谁生气?”

<当然是你呀!我一直很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讲了什么不该讲的话>

“别放在心上,那个人做什么事都是自己决定的。”

<什么意思?>

被这么一反问,三上为之语塞。

“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是我说破了嘴、还是你说破了嘴,她的想法都是不会改变的。”

<你的话可不一样,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嘛!美那子是打从心里信任你的>

三上感觉仿佛在干部官邸住宅区的正中央嗅到“自己所不知道的美那子”,那股气味实在太强烈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还有其他事吗?”

<啊,专一下啦!你的态度会不会太消极了点?而且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怎么了?难道真的跟美那子有什么不愉快吗?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我不是说过跟你没关系了吗?”

<可是……>

“我们一直都不是处得很愉快啊,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是因为亚由美离家出走的关系……>

“跟这件事无关,是从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或许连不足为外人道的感情都说溜嘴了。瑞希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叹口气说道:

<那我就告诉你,美那子的心情>

“不用了。”

<不行,你一定要听。现在正是你们夫妇最需要团结一条心的时候,怎么可以产生裂痕呢?不管是多么细微的裂痕都不行。如果是从以前就有心结的话,更应该要把话讲清楚>

“我可是一个刑警,家里的事……”

<不要打马虎眼,问题不是出在这里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当你们两个结婚的时候,大家全都跌破眼镜喔,还说这是D县警七大不可思议的事之一。虽然你们都在同一个辖区里,但是那段时间又不长,而且刑事课和交通课也没有任何连结。其他的男同事真的都很不甘心,都说三上这家伙到底使出了什么手段?可是就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对吧?>

三上感觉自己被刺中了要害。

<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在那个辖区里发生的事……>

“别说了。”

<你安静听我说就是了。有一次,美那子因为私底下遇到非常不开心的事,哭了一整个晚上。可是你也知道她比谁都像是一个女警,不可能把情绪带到职场上。所以她打起精神,化好妆、挤出开朗的笑容上班去了。跟平常一样打招呼、跟平常一样工作。中午跟同事一起吃饭、聊天,没有露出半点不开心的表情,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可是啊,就在下班的时候,刚好跟你在侧门碰到,然后你问她:“不要紧吧?”你当时只讲了这句话。可是从此以后,美那子似乎就开始注意起你来了。又过了一阵子,她就告诉我她把交通安全的护身符送给你了>

三上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呀……”

嘴巴自己动了起来。

“是瞎猫遇到死耗子啊!我又不是千里眼,当然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而随便说的。”

<别打哈哈了。我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你难道会不想知道美那子为什么会哭一整个晚上吗?>

三上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别说了,我不想听。”

<不想听也得听。如果这个地方不说清楚、讲明白的话,枉费我不遵守约定跟你讲了这么多。我结论先说在前头,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也不是可以在婚礼致辞时拿出来讲的话就是了。美那子高中时代的朋友、跟她一起参加书法社的同学自杀了。画法社的人感情都很好,毕业后也偶尔会聚在一起,但是那个自杀的女孩却在桌上留下一张字写得很潦草的纸条,说不要告诉美那子>

“……不要告诉美那子?是指她的死讯吗?”

<大概是不想让美那子参加告别式的意思吧!美那子也是这么想的。对方的父母也百思不得其解,听说还打了好几次电话给美那子,问她跟自己的女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嫌隙。因为彼此都很忙,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面。但是被对方指名道姓、而且还白纸黑字地写下来却也是事实。朋友死了,还说不要通知自己,而且当天晚上就要守灵了。最后美那子还是去了,如坐针毡。明明朋友的死让她悲痛欲绝,可是好像不能表现出伤心的样子,好像自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样子。所以她没有出席守灵夜的餐会就直接回宿舍,然后一直哭到天亮>

瑞希连珠炮似的话终于告一段落。

“自杀的理由呢?没有留下遗书吗?”

<什么也没有。只不过,那女的好像跟丈夫分居了。结婚第三年,没有生小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分居,不过自杀的原因似乎就是这个。她先生原本是附近男校的书法社社员,在当地举办的合宿活动中认识,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就结婚了。听说她先生长得很帅又很聪明,非常受女孩子的欢迎。接下来是我的想像。她先生可能是在合宿的时候对美那子一见钟情,所以那个女孩费了一番苦心才将他据为已有。刚结婚的时候,或许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可是后来跟先生处得不好,感到非常孤独,一心想寻死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美那子的脸。想说人生都快要结束了,有些话不吐不快,所以便留下那样的纸条>

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她的想像。

“分居这件事……跟美那子有关吗?”

<哎呦!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有个这么漂亮的女生在身边,周围的女人是无法安心度日的。就算那个书法社的男孩子没有对美那子一见钟情,美那子的朋友也还是会疑神疑鬼、担心这担心那的。像我们这种属于绝大多数的平凡人最了解这种心情了。简而言之,就是那个女孩自己在找自己的麻烦,这样你懂吗?可是当事人并不认为那是自己的被害妄想,拼了命地跟美那子一较长短、拉开优势来取得胜利。所以成功的喜悦让她高兴得几乎要飞上天。没想到才过了三年,婚姻就保不住了。不晓得是她先生有问题,还是有其他原因。总之每件事都让她觉得不甘心,最后终于落入绝望的深渊。这时开始恨起不但无害、还在一旁傻笑的美那子,想让她也尝到一丝半点不幸的滋味>

无害?在一旁傻笑?

“为什么美那子她……”

<因为美那子从头到尾、由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既不知道有人在跟她竞争,也不知道对方超越了自己,更是做梦也不知道自己输给了朋友,而是由衷地为找到好归宿的朋友感到高兴吧!只能说是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只是那女人过于冷血,甚至还有可能想过如果不是美那子的话,自己还会不会嫁给那个男人之类的问题。如果不是一心认为自己的人生被美那子搞得一团糟,不会留下那么残酷的纸条。还有啊,那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因为后悔、因为哀伤、因为充满罪恶感而哭倒在自己的葬礼上。她不希望最后一刻还要受到美那子的干扰,不希望丈夫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美那子身上,哪怕只有一秒钟也不行。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差劲的女人啦!>

虽然差劲,但我了解她的心情——耳边传来瑞希没说出口的言下之意。

三上始终保持沉默,倒是瑞希突然笑了起来。

<拜托,你可不要真的相信啊!这只是我的想像好吗?我的意思是,美那子就是这么特别的一个人,特别到会让我产生这样的联想。因为我也曾经饱受威胁呢!当美那子分配到我手下的时候,我真的感到眼前一黑。心想干嘛这样?什么工作不好选,为什么偏偏跑来当女警?是故意要选辛苦的路走吗?还是想从工作中得到成就感呢?会不会太贪心了啊?在我们那个年代,女警都被当成是警署的吉祥物,为了在工作上受到肯定,每个人都拼了老命,所以希望不要再把这种等身大吉祥物一般的女孩塞进来了。话虽如此,但我们其实也被捧得高高在上,说从来没有沾沾自喜过是骗人的。但是自从她来了以后,我们就连这点身为女人的优势也没有了,年轻男子的视线全都跟着美那子打转,不管上面对她是褒是贬也全都是别有用心。与其说是嫉妒,还不如说是心灰意冷的成分比较大>

瑞希又笑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连不用讲的话都讲出来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当时还发生过类似职场霸凌的事喔!就连我也参与了一小部分。但美那子实在太坚强了,完全不为所动,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呢!在某些方面甚至比男人还拼命。让人不禁佩服起她来,这世上居然有忘记自己美貌的美女啊,也了解到她是个真诚的好女孩。尽管如此,还是无法真心承认她是个可爱的学妹。因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她还是占尽了便宜。所以当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怀疑她会不会只是假装不知情,但其实把一切都计算得好好的呢?所以我真正开始喜欢美那子,其实是在听到她和你结婚的消息以后喔!我当时难以置信,还问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啊!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美那子所托非人喔!你千万不要误会喔,当时你可是很有前途的年轻刑警,我也知道她送护身符的理由。总而言之,自从美那子嫁给你之后,女警间的气氛就变得和谐了,不过你的身价倒是因此而一落千丈。大家都说什么嘛!看起来一副只对办案感兴趣的样子,结果还不是被迷得神魂颠倒>

虽然这番话只是听听就算了,但三上还是忍不住笑了。

瑞希似乎已经不再继续推敲他们夫妇不合的理由,不管是降临在美那子身上的灾难、还是伴随着这些灾难所引发的苦涩联想,仿佛是出现在喜欢的童话故事里的讨厌桥段,只要跳过去就好了。虽然觉得疲惫却很放松,胸口也变得暖烘烘的。瑞希提供的这些陈年往事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因此,当三上不经意地抬起头,看见某个人出现在眼前时,也还是继续陪恩人讲了好一会儿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改天再听你说。”

三上合上手机,拔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过程中,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过二渡。

37

既是同一个棋盘上的棋子,三上对于巧遇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

想必二渡也一样。只见他笔直地沿着盖有一排官邸的马路朝三上走来,表情和步调全都一如往常,身上穿着跟平常一样的西装。来找赤间有事吗?也或许是刚从别的官邸走出来。一开始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时候,二渡的背后是本部长官邸和刑事部长官邸。如果他是去拜访辻内本部长的话,那倒没什么好奇怪的。赤间还不知道幸田手札的存在,所以二渡可能是在本部长的“圣旨”下采取行动。

三上下车,摆出久候多时的姿态。当彼此的距离缩短到一定的程度时才出声。

“赤间部长出去了。”

二渡无言地继续往前走。在近距离内看到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视线微妙地回避着三上。

“你的动作还真多啊!”

三上紧盯着他的双眼说。二渡还是直视着前方,只回了一句:“彼此彼此。”就头也不回地从三上身旁走过。

——这家伙。

三上转身,在那道瘦削背影的斜后方尾随,走到警务部长官邸的外墙尽头时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二渡在十字路口的转角处转弯,走进巷子里。他那深蓝色的座车就停在再往前一点、路面较宽的地方。

“你跟本部长都密谈了些什么?”

没有任何反应。

“不说话吗?还真是冷淡啊!”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所言不假。

“我已经知道幸田手札的内容是什么了?”

这句话是为了要让他停下脚步才说的。然而二渡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脚步,从长裤的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并用遥控器打开防盗锁。

“你打算对刑事部做什么?”

二渡没有回答,把手伸向驾驶座的车门。

“等一下!”

三上低声说道,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二渡和车门之间。

“我不是说我赶时间吗?”

二渡皱起眉头,三上也摆出同样的表情。

“我也在赶时间。”

“那就快去办你的事啊!”

“长官来视察到底要说什么?”

“与你无关。”

“有关,我可不要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变成搞垮刑事部的帮凶。”

“只是小事。”

三上怀疑自己的耳朵。小事?他是这么说的吗?

三上压低声音说:

“你给我听清楚了。幸田手札是潘朵拉的盒子。是颗别说是刑事部,就连D县警也会被夷为平地的炸弹。”

“那又怎么样?”

“你说什么?”

“让开。”

二渡不耐地说完之后,再次把手伸向车门。但是手臂却被三上抓住了。

“你打算把D县警出卖给东京吗?”

三上的手被狠很地甩开,力道之大令人惊讶。

“不要用你那么肤浅的眼光来看事情。哪有什么县警本厅的,警察是一整个生命共同体。”

三上一时大意,身体被用力推开。只见二渡瘦削的身体顺利滑进驾驶座,发动了引擎。

“等一下!”三上的声音淹没在加速前进的引擎声里。

三上三步并成两步地跑向自己的车,跳上车并发动引擎。二渡前方的大马路上有一堆红绿灯,现在追还追得上。

那句话可不能听听就算了。

警察是一整个生命共同体……。这就是二渡的行为逻辑吗?就算断手、断脚、断尾也在所不惜。为了追求整体最大利益,可以将刑事部的危机视为小事。即使自己所属的D县警会蒙受巨大的损失也甘愿。问题是,警务部透过这场骚动想要维护的整体最大利益到底是什么?警方纯粹只是一个调查机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永远都是。而刑事部可以说是警方之所以存在的理由,不可能有任何整体最大利益可以用削弱刑事部的力量来交换。简单地说,这只是将地方视为草芥的“东京”的专断罢了。肯定只是一小部分的特考组坐在安乐椅上梦想着应该要这样、应该要那样,然后强迫地方照单全收。

三上狂打方向盘,把车子开到大马路上。双眼凝视着前方。还在。深蓝色的小轿车就在隔着两个红灯的前方。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跟二渡不同挂,但是对他仍有期待。期待二渡跟自己一样,在上头的命令就是一切的组织中,都是体内拥有两个灵魂的同志。一旦四目相交,就能对彼此的身不由己心照不宣。期待二渡也跟自己一样,都是戴着假面具在讨生活。

是自己看走了眼,二渡根本没有半点迟疑,也没有羞耻或恐惧可言。明明是立场决定行动,但是他讲出来的话却像是坚不可摧的信念。他的身体里只有一个灵魂。那近乎洁癖的冷酷令三上难堪。反观自己,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身不由己,感叹自己的境遇,自怜自伤、自怨自艾,所以才会期待与二渡藉由互舔伤口疗伤。发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庭,也断了回到刑事部的念头,但是他并没有因此重生,连浴火重生的浴字都沾不上边,身体里还是存在着两个灵魂。明知自己无能为力,还是拼命想要做些什么,搞得自己郁郁寡欢。从头到脚都沉浸在自怜的情绪里,甚至迷失了职务本身的意义与本质。真是太丢脸了。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没想到原来只是这么没用的男人。

胸口涌起一股热气。

要是春天没有人事异动,他还留在搜查二课的话会怎么样呢?要是他以刑警的身份前往东京述职的话又会怎么样呢?

肯定不用摘下面具。只要还在刑事部的地盘里,就可以一辈子不用面对自己的真面目。可以一辈子都对自己感到骄傲。他始终深信不疑,自己可以刑警的身份长成一棵大树,而不是别人的枝或叶。在法治的大地上牢牢地扎根,让破案的业绩刻划出年轮,傲然挺立,直到老朽为止。然而一张人事异动的纸片,就轻易瓦解了这个对他来说独一无二的真实世界。不只是职务上的楚河汉界,就连公私的界线都被打破。思念女儿的心情变成自己的弱点。组织的魔爪不仅伸进自己的家庭,还在他心里撒下不该有的猜忌种子。一切都是为了亚由美、为了美那子……他真的是这样想吗?

——都是那个坐冷板凳的混帐害的。

一切都是二渡为了报那年夏天的一箭之仇。原本已经内定由他前往东京述职,却在最后一刻成为泡影。除了是二渡搞的鬼以外,再也想不出别的可能。他只动了动手指就把三上的名字划掉,把白金车票给了跟自己走得比较近的前岛。让一名刑警坐上开往康庄大道的列车,却把另一名刑警放逐到缺氧的空间。不对,不是放逐,而是硬把三上留在本垒,为了让他亲眼目睹两人的立场已经猪羊变色了。

灯号变绿的同时,三上用力踩下油门,迅速地超越并排在旁边的黄色小轿车,切入右边的车道,然后继续加速,超过一辆大卡车,再切回左边的车道。深蓝色的轿车就在隔了大约十辆车的前方。天色渐暗,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三上把遮阳板放到靠近眼睛的高度,用单手扯下领带,趁机又超了前面的车。路上全都是一些只有在周休二日才有机会驾驶的家伙,不是车速慢到不可思议,就是开车的时候不知道在兴奋什么,让三上颇为耗神。重复着加减速,距离深蓝色的轿车只差四辆车了,正式进入教科书上写的尾随态势。

——凭你一个坐办公室的警官,最好是有本事甩掉我。

就算你是栖息在管理部门蓄水池里的怪物,那又怎样?我可是大排水沟的守门员,专门把被人类欲望弄得混浊的污泥挖出来,加热、沸腾、搅拌,再不眠不休地把浮泡捞出来。蓄水池算什么?刑警工作对三上来说早就不是职业,而是血肉的一部分了。对三上的私怨暂且不提,连刑事部的本质都不了解的人,有什么资格掌管警察的人事?

三上粗鲁地打着方向盘,变换车道。透过挡风玻璃,已经可以看到二渡的头了。赶时间的急事?是要去哪里?又是要去找谁呢?三上决定追他到天涯海角,直到他供出真正的目的为止。

二渡的轿车在十字路口左转,开上河岸旁的旧路。马路缩减为单线道,三上隔着两辆车尾随在后。车窗外的高楼大厦逐渐消失,左手边是一大片堤防。配合蜿蜒的河流,马路也忽左忽右地描绘出平缓的曲线。这样刚好可以从两辆遮蔽物间看到二渡的车尾。正前方的家庭式房车踩下刹车,显然是因为开在前面的二渡减速慢行。二渡打出右转的方向灯,算准时机跟对向来车交会而过,在十字路口顺利右转。

三上也跟在他后面慢慢地转弯,不让对方发现自己被人跟踪。只见二渡的车在下一个路口左转,四周是安静的老住宅区。来到这里,三上知道二渡的目的地了。不对,不是知道他的目的地,而是脑海中闪过住在这附近的那个男人的名字。

——不会吧?

三上屏气凝神,慢条斯理地把车子开过去。他看见二渡的车转入巷子。眼前是冲击性十足的画面。因为二渡的车不偏不倚地就停在红叶石楠的树篱旁。

这里是尾坂部道夫的家。瘦削的背影消失在玄关。

38

冬天的太阳正缓缓西沉。

三上回到堤防运动场的停车场,注视着马路,紧盯着那辆深蓝色的轿车。

脑海里勾勒出二渡的动线。在官邸住宅区发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去拜访辻内本部长。但事实上,或许他是从对面的刑事部长官邸出来也说不定。说不定他是去对敌将荒木田发动突击,投下一枚震撼弹。因为始终找不到着力点,只好把目标扩大到已经退休的部长。又或者是已经察觉到历代刑事部长都跟隐匿脱不了关系的事实,所以就勇敢地去向最上面的人宣战。

动线是连起来了,但对手是历代刑事部长中最优秀的人物。虽然不同于特考组的高高在上,但是对D县警的人来说,同样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正常人绝对不会想到要冲进那个男人的家里问出些什么来。这个人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赌一把再说的类型?还是习惯看低其他部室的精英思想使然?不管他是哪一种人,总之是迫在眉睫的死线让二渡不得不采取大胆的行动,这点应该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