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点了咖喱和咖啡。
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在踏进这家店以前,他的确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再度拜访雨宫。不会再有第三次机会。要是今天还不行的话就没时间了。当然,不同于上次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拜访,这次他从柿沼口中问到了许多情报。自宅班和雨宫之间有过一通“不存在的恐吓电话”,录音失败之余,还落得被隐瞒的下场。雨宫的态度变得强硬,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自宅班的这些作为。话虽如此,如果要以此做为开场白,必须要慎重再慎重才行。既然这件事已经成为会给D县警带来致命伤的炸弹,要是由三上主动提出可能会刺激到雨宫,可以说是非常危险的赌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呢?像上次那样,明明是警方自己的问题却说是为了对方好,三上现在就可以看到雨宫连眉毛都不会挑一下。
三上把咖喱送进嘴里。有得吃就吃,明天还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呢!父亲的战友笑着把巧克力和当时还很稀奇的冰淇淋蛋糕交给他。“快吃快吃,不赶快吃的话就要融化了”。咖喱的味道有点甜。味觉的记忆总是伴随着少许的幸福感受。
——雨宫都吃些什么呢?
就从这里开始,三上心想。首先要贴近雨宫的心情。套一句刑事部的用语,就是要试着跟嫌犯同化,看穿对方的心路历程,借此找出“关键性的一句话”,再一举突破对方的心防。
三上点起一根烟。
录音失败就发生在雨宫的眼前。尽管如此,雨宫并没有责备自宅班的成员,反而为自己擅自接电话的行为道歉。
会有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因为雨宫当时能依靠的只有警方。所以当自宅班要求他按照指示行动时,一心只想着要救回独生女翔子的他当然是满口答应。自宅班的成员由始至终都绷紧神经,这点雨宫也看在眼里。雨宫家的人和自宅班的成员全都一条心地等待绑匪打来的电话,然后电话真的响了。对于录音机没有正常运作,雨宫就算心急如焚,大概连生气的时间都没有吧!他担心让绑匪等太久会触怒对方,也期待只要接起电话就能听见女儿的声音。不管怎样,电话一旦挂断就万事休矣,所以才会想都没想就拿起了话筒。
录音机肯定有事先试过吧!听说在准备阶段都可以正常录音。所以录音失败与其说是故障,更有可能只是一时的接触不良。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雨宫再耐心地让电话响几声,或许就可以录到“绑匪的声音”。电话挂断以后,雨宫终于注意到这件事,是他破坏了跟警方的约定,白白放掉了搜查上的宝贵线索。或许还会自责于破坏了跟自宅班的革命情感,所以才会说出道歉的话。那肯定是雨宫当下最真实的情绪。然而……
当时,雨宫还深信翔子一定会活着回来。
烟灰落在膝盖上,三上连忙用手掸掉,把烟灰缸拉过来,将香烟捻熄。十四年了,不可能只是在叹息声中度日。雨宫肯定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翻来覆去地想过无数次,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可以巨细靡遗地重新审视、分析每一个环节。
雨宫心中会如何检视录音失败的事呢?当报导协定的协议解除,跟事件有关的前因后果被写成报导、出现在电视新闻里的时候,只有那通恐吓电话从头到尾没有被提到。如同柿沼所说,雨宫肯定会知道警察因为害怕舆论的批评而隐瞒了真相。
当翔子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自宅班的任务就结束了。原该是命运共同体的成员夹着尾巴逃离雨宫家。看在雨宫眼里,或许就是这幅景象。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上门,就连去年敏子去世的时候也一样。
这些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留在雨宫心里呢?或许跟女儿的死比起来,那些都不重要了也说不定;或许因为跟女儿的死有关,所以被浓缩成深不见底的怨叹也说不定。如果是后者,那么三上“关键性的一句话”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谢罪。仔细想想,这十四年来,没有人乞求过雨宫的原谅。虽说只有一开始的时候有参与到,但三上毕竟也参加过64的调查,说起来绝对有资格代表D县警向他谢罪。向雨宫、向佛坛上的母女谢罪。即使没有说出原因,雨宫应该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谢罪。
“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
三上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女服务生以跟刚才判若两人的明朗声音询问他。原本以为她是把在家里所累积的压力或烦闷情绪带到店里来,但是从她前后态度落差之大看来,或许是正在跟店里的工作人员谈恋爱。当他换个角度想之后,原本看起来只是个为生活汲汲营营、饱经风霜的家庭主妇,如今却突然变得明艳动人起来。同样的化学反应也会发生在侦讯室里,脸部看起来像是张平面图的嫌犯,过了某个时间点之后,会突然变得有血有肉、立体化了起来。写在笔录上的名字,也从单纯的符号变成一个真实的人。跟女服务生不同的地方在于带来那一瞬间变化的,并不是美男子捉摸不定的态度,而是侦讯官机关算尽的一句话。
三上要了半杯咖啡。
谢罪可以敲开雨宫的心门吗?不能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这么多年来,他或许等的就是曾经一度相信的警方,能以谢罪的方式来表示正义尚未完全泯灭。问题在于三上办得到吗?把谢罪当成是说服雨宫的武器。这是为了亚由美,为了能够再一家团聚。只不过,他基于这样的心态所做的谢罪,却是要讲给已经永远失去家人的男人听。
——只能上了。
正当他把手伸向帐单的时候,手机震动了。又来了吗?脑海中闪过美那子的脸,不过来电的是另一个“又来了”。
<雨宫那边怎么样了?>
石井秘书课长的口气听起来比昨晚还要不耐烦。
三上看了周围一圈后,小声回答:
“还没搞定。”
<你该不会还没去找他吧?>
“我去了,但他不在。”
<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他家附近。”
<部长刚刚打电话来。他很关心你那边的进度>
赤间的双眼也注视着那条死线。明明跳过刑事部、早就应该把“刑场”打造好,万万没想到居然会遭到家属拒绝。
<你明不明白啊?那是催促的电话>
“我明白。”
<既然明白,就去雨宫家站岗啊!总不能跟部长说搞了半天你没见到他吧>
三上沉默不语,引来石井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口气。
<你倒好了,跟你都没有直接关系……>
后来收讯似乎有些不良,电话就被挂断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打来。
石井口中的“没有直接关系”是指他既不是家属,也不是事件相关人员。就连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的石井都在64的漩涡里被不断地翻搅着。眼前浮现出幸田挥动着红色指挥棒的身影、柿沼痛苦的神情、用双手遮住脸的日吉母亲……
万一翔子小妹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全都是你的错。
三上把公事包拉过来、打开,拿出昨天买的信纸。
“不是你的错”。
他只写了这句话。他并不是真心想拯救日吉。
只要做了好事,就一定会有好报。
这是父亲的口头禅。他大概是想说“你对别人好,将来别人也会对你好”吧!没有读过什么书的父亲,总是以“一定会有好报”这句话来面对所有的难关。
三上把凉掉的咖啡一口喝掉,站了起来。
他其实不知道什么是好事。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三上看了店内一圈,但却找不到那位女服务生的身影。
34
看来似乎要变天了,明明才下午两点天色却已经暗下来了。
雨宫家的车停回停车场了。三上走过去摸了一下引擎盖,已经是冷的。是因为一下子就回来了?还是暴露在冷空气中的关系呢?
三上按了门铃,用双手把西装上的皱褶拉直。隔了好一阵子,久到三上几乎怀疑雨宫是不是还没回家。玄关的拉门终于打开,雨宫的脸露了出来。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土黄色毫无光泽的皮肤和凹陷的双颊,唯一比三天前让人感到多一丝活力的,是他把一头凌乱的白发修剪过了。
“不好意思,我又来打扰了。”
三上深深地弯腰行礼。没有反应。埋在皱纹里的双眼静静地询问他的来意。
“我想要再跟你谈一次。”
“……”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拜托了。”
过了一会儿,雨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请进。”
“谢谢。”
三上跟在他清臞的背影后头,跟上次一样被带进起居室。但这次他赶在落座之前先说了:
“我可以上炷香吗?”
虽然有心理准备会遭到拒绝,但雨宫只是无言地点头,随即走进隔壁的佛堂。就在三上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幸田”两个字映入眼帘,让他的心揪了一下。那两个字出现在信封的寄件人栏位,从挂在起居室墙壁上的信插里只能看到姓。
那就是“幸田手札”吗?脑海中顿时闪过这个想法。他把送进刑事部长官邸的报告书也寄给了雨宫,把所有被隐藏起来的事实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所以雨宫才……。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即使幸田没有招认一切,雨宫也早就看穿警方的欺瞒。所以才更要道歉,这样才会有像这样上香的机会。雨宫点燃蜡烛以后,转头看向三上。
三上深深地一鞠躬,走进佛堂,脚底感受到榻榻米的冰凉。他静静地把紫色的座垫推到旁边,在佛坛前跪了下来,谢罪的话已经来到嘴边。
双手合十,抬起头来凝视着佛坛。两个相邻的牌位前分别摆放着翔子和敏子的照片,两者都露出了满面的笑容。
笑容在他眼前逐渐模糊。
三上感到狼狈,感情完全不听使唤。当他感觉到眼眶一热的时候,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他真不敢相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连忙掏出手帕把眼睛和脸颊擦干。伸向香盒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抓了两、三次都没有抓到线香。斜后方传来雨宫的呼息,或许他心里正在想,再怎么爱演也不用演到这个地步吧!
三上把香伸到蜡烛的火光上,指尖的颤抖还是停不下来,以致前端迟迟无法点燃。那对母女的笑容正注视着自己。眼泪再度夺眶而出,这次没有流过脸颊,而是直接滴在榻榻米上。他想要逃离这里。他无法好好地说明自己为什么哭泣,这对母女两人的灵魂是一种亵渎。
好不容易把线香点燃,三上双手合十,把握着线香的手按在额头上,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他没能祈求半件事,甚至是她们的安息。
三上利用膝盖转身,重新面向雨宫,头还是低低的,双手放在榻榻米上。模糊的视线范围内只看得见雨宫的膝盖和手。焦点落在食指的指尖,宛如血泡般发黑的指尖似乎正代表着雨宫的怨念。
眼泪完全停不下来,事先准备好的说词也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三上把额头贴在榻榻米上。
“真的非常抱歉,我改天再来。”
非常严重的鼻音。三上一股作气地站起来,对雨宫行了一个礼,快步地沿着走廊往玄关的方向走。
就在他把脚尖伸进鞋子里的时候,背后传来雨宫的声音。
“你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谈吗?”
“没关系……我改天再来。”
三上没有回头,开始往外走。
“是东京有大人物要来那件事吧!”
三上停下脚步。
“我无所谓,让他来吧!”
三上慢慢地转过头来,只见雨宫低着头站在走廊上看着自己。
“真的没问题吗?”
“礼拜四对吧?我会在家里恭候大驾。”
35
眼角感到微微紧绷。
三上驱车往市内的方向奔驰,脑子里只能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赤间警务部长的官邸。
心情乱糟糟的。他成功地以“眼泪攻势”搞定了雨宫,但那眼泪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为了亚由美、为了美那子,不管使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无所谓。内心深处或许真有这样的念头。而雨宫也真的被他的眼泪打动了,以为那是谢罪的眼泪。他有点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无意识地达成任务,完全把家属玩弄于股掌之间……。
随着离雨宫家愈来愈远,三上的罪恶感也变得愈来愈稀薄。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就是一切。原本已经快要放弃了,没想到会挥出再见全垒打。当部长官邸的住宅区映入眼帘,阳光也同时射入了胸口。这种自私自利的心态反而让三上松了一口气。自己刚刚是怎么了?居然在别人面前突然掉泪。回顾自己的过去,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失态,今后也没有信心能够跟这样的自己共处。
想要马上去向赤间报告也是出于盘算。前天,当赤间破口大骂,说他是个无能的广报官后,两人之间的时间就停止前进了。他其实没把握能在视察之前与记者俱乐部达成和解。就算雨宫愿意接受慰问,但要是记者拒绝对长官进行突击采访,那还是一点意义也没有。所以在好不容易搞定雨宫的阶段,他的确想先向赤间争取一些正面的评价。如果不确实做到这一步的话,他怕对刑事部的愧疚又会卷土重来。刑场已经准备好了,但刑事部的罪与罚到底是什么呢?他无法对长官视察的真正目的毫不知情、置身事外,为了问个水落石出,他必须去见赤间。
盖着一排部长官邸的马路笼罩在假日的宁静中,他把车停在路肩,走上大约十公尺的距离,按下警务部长官邸的门铃。
<三上……?到底有什么要事?>
赤间前来应门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不愉快。是因为对三上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吗?讨厌有人在非上班时间来访是特考组的常态没错,但他不是很在意自己是否能搞定雨宫,所以刚刚才打电话给石井吗?
“关于雨宫那件事,我要向你报告。”
<哦?怎样了?>
语气听起来似乎没有刚才那么不耐,玄关的门也稍微打开一条小缝。没戴眼镜,穿着打扮也是毛衣加西装裤,十分轻便,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另外一个人。下垂的肩膀和瘦弱的胸膛尤其引人注目。原来平素的威严都是靠着剪裁得宜的西装和金丝边眼镜撑起来的。不过一开口还是平常的赤间。
“你这样突然跑来让我很困扰,下次要透过石井。”
“雨宫芳男愿意接受慰问了。”
三上迅速地表明来意。
赤间露出“哦?”的表情,让三上进到门口脱鞋的地方,但是并没有要请他进屋的意思,自己穿着拖鞋站在高一阶的门框上。
“长官可以进入雨宫家,也可以上香,没有错吧?”
“雨宫已经亲口答应了。”
屋里传来女人的笑声,应该是利用周末让人在东京的妻子过来的吧!难怪赤间会那么不耐烦,肯定是对异物混进了私领域感到厌恶。
“然后呢?停车的地方搞定了吗?”
“主屋前院的空间可以停几辆车。”
“前院太近了吧!不能让长官离开雨宫家以后,先走个几步再接受记者的包围吗?”
“如果是家门前的马路,就有足够的空间。”
“如果是家门前的马路,拍得到主屋当背景吗?”
赤间连小细节都不放过的这点让三上更加肯定,本厅无论如何都想以64被害人的家做为发信场所。
“重点在于电视上的画面,长官保持着上香时的肃穆神情在外面回答记者的问题……可以呈现出这种感觉吗?”
“我想是没问题。只要从马路这边拍摄,主屋就会出现在长官的背后。”
“不要只是用想的。前一天要先彩排过,务必要万无一失。”
没有半句慰劳的话。不过从他松开眉头的表情来看,赤间的心情还不错。似乎也没有要追究记者俱乐部扬言要抵制记者会的问题,是认为只要在明天的媒体恳谈会上与分局长等级的人物好好地疏通一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吗?还是另有什么锦囊妙计呢?
屋子里头又传出了笑声。
“报告完毕就回去吧!我还有事……”
“部长。”
三上打断他的话,可不能忘了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
“不好意思,我还有一事请教。”
“什么事?”
赤间的眼睛瞟向屋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长官发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刹那间,赤间的眼神飘忽不定,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你在说什么?长官只会回答记者的问题,不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我知道。”
要是这时候触怒赤间可就得不偿失了,但是……。
“刑事部似乎变得很敏感。”
“哦?是吗?”
“根本是一触即发的状态。只要一提到幸田手札的事,就会马上暴跳如雷。”
“幸田手札……?”
出乎意料的是赤间居然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是在装傻?还是真的不知道呢?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讲清楚一点。”
“我是说……”
三上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吞回去。万一赤间真的不知道,说出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他想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长官视察的真正目的。
“我身为广报官必须掌握所有的情况,所以请告诉我本厅真正的用意。”
“你也稍微有点长进好吗?”
赤间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你知道又能怎样呢?广报室只是装在墙上的扩音器。转播室在别的地方,而且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拿起麦克风,这样你懂了吗?”
墙上的扩音器……极少数的人……三上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好让视线落在脚边。就在这个时候……。
“爸爸,还没好吗?”
有一双白色的袜子伴随着娇嫩的声音滑到走廊。约莫是国中一、二年级,是个眼睛圆滚滚、身材娇小的少女。一跟三上的视线对上,马上捉迷藏似地躲到柱子后面。
赤间堆起满脸的笑意。
“抱歉抱歉,再等我一下下喔!”
“再不出门就要来不及了啦!”
“不要紧的,从进场到开演还有一段时间。”
“可是妈妈说路上可能会塞车。”
“我知道我知道,小亚跟阿良先上车等我。”
不能再待下去了,三上行个礼说:
“那么,我就告辞了。”
就在他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耳边传来噗嗤的笑声。回头一看,半个身子还躲在柱子后面的少女正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三上。她用手捂住嘴巴,似乎正忍住笑意。
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
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有种感觉,似乎从少女看着自己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不是透过镜子,也不是透过照片,而是映照在别人眼中的自己的脸……。
他有一点体会到亚由美的心情了。
好想拿什么东西把自己遮起来、藏起来。少女原该惹人怜爱的新月般双眼,感觉却像是恶魔的眼睛、犯罪者的眼睛。
36
天空乌云密布,一副随时就要下雨或下雪的样子。
三上回到车上,手机正在怀里震动着。在赤间的官邸里似乎也震动过一次。看了液晶屏幕一眼,是村串瑞希打来的。
有个声音令他抬头往上看。只见警务部长官邸的铁卷门缓缓升起,一辆银白色金属光泽的轿车正慢慢地开了出来。赤间握着方向盘,副驾驶座上是打扮得很漂亮的夫人,后座还有两颗头钻动着。车子正朝自己开过来。三上低下头。两辆车擦身而过。
用眼角余光轮流看着车里的后视镜和两旁的照后镜。赤间的车渐渐远去,他打亮尾灯,转过街角。尽管如此,三上还是觉得有好几双带笑的眼睛正瞅着自己。
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三上回过神来,按下通话键。
<你在忙吗?我是不是等一下再打比较好?>
话是这样说,但瑞希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是一副现在就要讲的感觉。
“没关系,你说吧,什么事?”
<大约一个小时以前,美那子打电话来了>
“喔。”
因为是意料中的事,所以安心和厌烦各占一半。
<她问了好多关于无声电话的事,最后说跟你们家不一样,你们家是亚由美打回来的>
“喔。”
<你有好好地跟美那子谈过吗?>
“谈过了,但是不是好好地我就不知道了。”
<引起反效果了吗?总觉得她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好不客气>
“真是对不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听起来会很敷衍吗?
“没有引起什么反效果,你不用担心。”
<真的吗?我还以为美那子又一个人在那里钻牛角尖了,一整个坐立难安。事实上啊!松冈家也有打电话给我喔!>
冷不防冒出松冈的名字,害三上吓了一跳。
<不是啦!是郁江太太打来的,不是参事官啦!你有去过官邸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