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侦探的工作进行得很快,三天以后,山本在习志野车站下了火车。
在娘家住不下去了,又不想离开年迈的父母太远,所以才选择了习志野吧。静江带着儿子租了一处便宜公寓落下脚来。
山本走出车站,进了站前一家咖啡馆。今天早晨打电话向野崎请假,说感冒得厉害,请一天假,野崎冷冷地说,好好儿养着吧。
山本叫了一杯冰咖啡慢慢儿喝了起来。才下午两点,时间还太早。他打算等静江下班时在公司门口截住她,不打算去家里,因为家里有儿子在。
150张一万日元的钞票揣在怀里。出来的时候刮了两遍胡子,还用吹风机吹了吹头发。西服是崭新的,衬衣、领带、皮鞋
都是新买的。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在一家大企业工作的。
但是,山本心里一点儿都不踏实。
13年的岁月好像一堵厚厚的墙。静江的面容变成什么样了?见了他会说些什么呢?
4点左右,山本已经开始在静江工作的保险公司附近蹓跶了。太阳还很高,散发着叫人心烦的热气。
喉咙干渴得要命。虽然到现在还不知道见了静江应该说些什么,但有一条是已经决定了的,那就是见了面立刻向她赔罪,请
求她的原谅……不对,不对,应该先叫她的名字。
5点了,从公司里出来的人多了起来。山本的心狂跳着,他很自觉地站在离开公司大门稍远的地方,眼睛却不放过每一个从大门里出来的女人。
15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静江的影子。20分钟过去了,30分钟过去了,山本开始感到绝望一今天箅是白来了。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不一定每天待在公司里,静江今天也许在外边跑业务。
泄气的同时又有几分放松。像刚才那个紧张劲儿,见了静江可能连话都说不出来呢。
“以后再来吧!”想到这里,山本打算回车站去。突然,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从大楼侧面的一个门里走了出来。原来还有一个侧门!山本定睛一看,女人们穿得都很讲究,这才像保险公司业务员的打扮哪!
山本把墨镜戴上,一边向女人们走过去,一边拼命地搜寻静江。大楼后边是一个停车场,女人们很快散开,分别走向自己的车,转眼就不见了。
山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身刚要离去,忽然又站住了,因为他看见从侧门里又走出来一位穿白色上衣的女士。
静江!
山本的心脏狂跳起来,跳得整个胸膛都在发痛。
静江好漂亮!被太阳晒得微黑的面庞、整洁的发型、半点都不马虎的淡妆、浅驼色裙子、白色髙跟鞋、得体的着装使她那优
美的线条显得更加鲜明、更加美丽。
静江跟门卫道声再见,径直朝山本这个方向走过来。
山本下意识地让到路边。心在命令着:过去!过去!两脚却一点儿都不听使唤。
“对于我来说他曾经是个好丈夫!”
“谢谢了!”
这两句话鼓舞了山本:“静江见到我一定会高兴的,一定会怀念过去在一起的时光的,一定一直在等着我的出现呢!”
山本的手颤抖着,摘掉墨镜,迎着静江走过去 静江的脸转向山本,看了他一眼。
山本把心里所想到的一切都聚集到自己的眼睛里,可是,静江毫无表情地把视线从山本脸上移开,跟山本擦肩而过。
山本睁大了眼睛,转过身去看着静江的背影。他以为静江会站住的,以为静江会回过头来再认真看看自己的。
可是,静江什么都没做。眼看着静江渐渐远去,山本卡在喉咙里的前妻的名字就要被那汹涌的感情的波涛冲出来了,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喊出来,只知道跌跌撞撞地跟在静江后边走。柏油马路反射的热量把山本的骨头都要烤焦了。
静江穿过停车场,看了看手表,加快了脚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追她。
山本神情恍惚起来:“怎么竟擦肩而过呢?那眼神儿并不是故意无视我,也没有表现出愤怒啊。”
难道是没注意?难道是不记得丈夫长得什么样子了?或者根本就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山本的男人?
静江拐弯走上一条小路,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前后看了看,马上露出找到了的表情,向停在小路边的一辆深蓝色小轿车 走去。走到轿车前,她顽皮地笑着敲了敲车窗玻璃,随即开门上了车。
深蓝色小轿车从山本身边静静地驶过去。开车的是一个长得很端正的50来岁的男人。静江向他微笑着,他也向静江微笑着。
从那以后,山本连自己应该朝哪边走都不知道了,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商店的橱窗里照见了自已的影子,皮鞋和领带好像都在奇怪地发光,让他联想到舞台上的小丑。
一个小时以后,山本来到一处闲静的居民区,按照私人侦探提供的地址,顺利地找到了静江母子的住处。那是一座半新不旧的二层搂房,一层靠角落的一家门口上,钉着一块写着“酒井”的脾子。只写着静江的姓,没有写母子二人的名字。
山本躲在一根电线杆子后边盯着静江家的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楞。 昏黄的自行车灯摇曳着,一个骑车的少年过来了。那是一穿着初中学生制服的少年,由于个子比较小,裤子显得有些长。
他下车以后把车放好,从车筐里把书包拿出来,回头看着山本。
一双率直的眼睛,对藏在电线杆子后边这个可疑的男人没有表露出一点儿反感。那眼睛长得跟静江的眼睛一模一样,细长 的,闪着善意的光。
就算堕落为一个坏孩子,也会引起人们同情的。父亲是个杀人犯嘛。
少年消失在钉着“酒井”的牌子的房间里,灯亮了。山本看着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既没有激动,也没有在心里掀起感情
的波澜。
时至今日,血缘关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不管从孩子的角度来说,还是从山本的角度来说,双方都是外人。
山本默默地顺着原路返回车站,买了火车票,正好赶上一趟慢车。
孤独终于降临,虽然来得晚了一点儿。
脑海里出现了死在精神病院的那个老人凄惨的样子。手腕和脚腕被绳子勒出的紫色的血痕,鲜明地浮现在眼前。
“我死了以后谁来给我收尸呢……”
眼泪涌了出来,他真想大哭一场。他把额头顶在车门的玻璃上,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了。孤独感攫住了他的身体,也攫住了他的心,胸口好像被一条粗大的绳子勒着,越勒越紧。
—片模糊的世界里,他看见了自己孩提时代的情景。在一片空地里,残存着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防空洞。他钻进洞里,越往
里钻越想往里钻。看见里边有各种爬虫,还有蝙蝠。回家以后跟母亲一说,被母亲臭骂了一顿。
大学时代是最快活的。认识了说各种方言的同学,到新宿去喝酒,到涩谷去闲逛,跟女朋友约会,听父亲讲他自己的人生经历……
工作以后也很有意思。公司里有年轻气盛的同事、唱歌赛过歌手的上司,家里有贤妻静江。跟静江一起看电视,还泡在一个
浴缸里洗澡呢……
那天,碰上了那个女的,一切的一切,都完蛋了……
完蛋了,从那天开始就完蛋了,不是从今天开始才完蛋的。
往日的生活场景一个个支离破碎,从眼前消失了。
9点多钟的时候,窗外出现了已经看惯了的霓虹灯。山本在大宫站下车以后没有回家,直接进了常去的那家弹子房。
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那个叫“贵公子”的女人。“贵公子”又输红了眼,下嘴唇凸了出来,充血的眼睛瞪着老虎机。山本二话没说,拉起“贵公子”就往外走。拉到附近的一个情人旅馆里,疯了似的抱着“贵公子”又亲又咬了一阵,打开房间里的冰箱把所有的酒类都拿出来,又叫来外卖寿司,大吃大喝了一通以后,跟“贵公子”上了床。
钱是可以支配一切的。钱,可以支配身体下边这个“贵公子”,可以支配野崎。笠井的钱则要用来支配山本去杀人。
他又想起了他杀了的那个女髙中生。绐了她两万日元呢,拿起来回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非要闹,要死要活地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钱!钱!钱!一切都是为了钱!
山本在“贵公子”身上折腾了一夜。这堆淫肉是花钱买来的,不干白不干!可是,干完以后,山本感到更加孤独了。
16
第二天山本没去上班,也没打电话请假,一直睡到中午。起床以后又去弹子房,晚上又用钱买“贵公子”的身体。这样混了好几天,心情还是越来越坏。被一个男人搂抱着的静江那赤裸的身体,一直在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转眼到了9月,山本旷工一个多星期了,公司方面也没人找他。野崎正愁找不着合适的理由开除他呢。
自暴自弃一现在的山本正是这句成语的写照。
“公司,爱怎么地怎么地吧!静江,愿意跟谁就跟谁吧!我本来就是一个既没有妻子又没有孩子的可怜虫!”山本这样想着,每天喝得酩酊大醉。
稍微清醒的时候他也想到过将来怎么生活,但转眼就忘了个—干二净。管他呢,先把这150万花完了再说!
又过了几天,笠井来电话了。
“您已经决定接受我的委托了吧?山本先生!山本先生!”笠井的声音变得非常迫切。原来,第三盘录像带被敲诈了300万。这次电话追问得特别紧,先前的冷静荡然无存。
山本躺在床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笠井的电话,反正听听也费不了什么劲儿,就能得到一大笔钱。
这回山本提到了报酬问题。由于数目太大,山本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五千万……?”
“对!五千万!决不食言!父亲留下的股票大约有三千万,其余部分可以通过提前支取退职金的办法筹到。求求您了,您就 答应了吧!”
连想都没敢想过的数目。敲诈笠井的人以百万为单位要钱,山本估计笠井也就是给一千万,没想到要给五千万!
这笔钱连吃带玩儿够花几十年的。有了这笔钱,就可以笑着跟野崎说再见,找不着工作也没关系了,也不必因为自己有前 科,整天去看别人的脸色了。
眼前浮现出静江的面容。
这回怎么样?上次打算送的150万不过是个零头!有了这五千万,就可以从那个男人手上把静江夺回来!那个男人还不是用
钱把静江弄到手的,开始是以加人保险为诱饵,最终得到了静江的身体。山本要是有了这五千万……
山本那在空中游荡的视线突然聚焦于一点,在那里,他看见赤裸着身体的静江正躺在那个男人身体下边愉快地呻吟。
“这种不要脸的女人,连丈夫的模样都忘记了的女人,不值得留恋!我应该这样干:把这五千万悄悄地花在她身上,给她买
一所房子,让她在那里住一辈子,让她在我山本买的房子里,在憎恨和感谢交织的心情的折磨下,一直住到死!”
“山本先生!山本先生!”,
笠井在电话里的叫声把山本从遐想中拉了回来。
“您就接受我的要求吧!求求您了!您要是不嗯一声的话,我的一切就全完了!”
“山本先生!”
山本终于恢复了理智:“办不到。杀人的事我不能干。“
笠井爆发般地狂叫起来:“山本先生!求求您了!杀了他!求求您杀了他!”
叫声简直要把鼓膜震破了,山本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甚至觉得那是一个魔鬼的狂叫。
笠井的计划,本来打算听听而已的,看来还是陷得太深了。
现在笠井认准了山本一个人,好像除了山本他谁都不会去找了。忽然,山本想到一个不杀人也能帮助笠井摆脱困境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那个敲诈笠井的人又不是黑社会的,只不过是个40多岁的小个子,看上去色迷迷的。笠井打算从这个世界上抹掉,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不把他抹掉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如果反过来去威胁他,让他把录像带都交出来,不也可以帮助笠井摆脱危机吗?
帮助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去杀人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是不存在的,但如果有丰厚的报酬,帮助别人从危机中解脱出来,还是可以的嘛。比如说……
山本想到的不杀人也能帮助笠井摆脱困境的办法慢慢在心里具体化起来:只要把录像带拿回来,就可以帮助笠井渡过难关。
想到这里,山本放下电话,过去把窗户关好,回来重新拿起电话对笠井说:“也许可以想一个更合适的办法。”
“真的?这么说您答应我了?谢谢!谢谢!谢谢您!”,笠井千恩万谢,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让我再好好儿想想。”说完,山本把电话挂断,把窗户打开,坐在窗前点上一支烟抽了起来。
“杀了他!求求:杀了他!”笠井狂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看来笠井是从心底里想把那个敲诈他的人抹掉,只把录像带拿回 来是不肯出五千万的。如果笠井的主要目的不是杀死对方的话,少出点儿钱找谁不行呢?干吗非要找他山本呢?
想到这里,山本觉得有几分惋惜。如果不干这个大买卖的话,前边的人生之路只有一条:辞掉公司,永远背着有前科这个 沉重的包袱,在世人的冷眼中忍气吞声地过活,不要说病了没人管,死了也没人收尸……
但是,如果有五千万在手,就可以买另外一条人生之路。
山本感到眼前出现了一线光明。
可以采用骗笠井的办法,让他认为已经把人杀了。五千万他也不是白拿,录像带给他拿回来,并且保证他不会再因此被敲诈。
这不是不可能的……山本掐灭手中的烟,紧接着又点上一支,在心里复述了一遍笠井的杀人计划。
地点是池袋的两座大楼之间的一个停车场,那里的灯光比较昏暗,从大街上来看也是个死角。敲诈笠井的小个子将开一辆红
色沃尔沃前来取钱。
山本的行动顺序是,先到停在另外一个停车场的笠井为他借来的车上去〈车上有电棍、匕首、手套、运动衣、运动鞋等作案 具,车钥匙藏在保险杠底下),换上运动衣、运动鞋,装作跑步锻炼的样子跑到停着沃尔沃的那个停车场去。见到小个子以后就说是替笠井来送钱的,很自然地坐进车里,乘其不备用电棍将其电晕,再用匕首杀死。然后从小个子身上翻出他家里的钥匙,
连同录像带一起拿走。为了制造抢劫杀人的假相,要同时把钱包里的钱拿走。从沃尔沃上下来以后,仍然装作跑步锻炼的样子回到借来的车上,把录像带和小个子家里的钥匙放在车上,换下运动服,还把车钥匙藏在保险杠底下,走着去池袋站坐电车回大宫
的宿舍等笠井的电话。
笠井呢,在山本杀死小个子的时候可能跟很多人在一起喝酒聊天儿什么的,以证明绝对不在作案现场。估计山本已经得手以后给山本打电话,如果确认山本已经把小个子杀死,就到池袋开上那辆借来的车直奔小个子家回收剩下的那些录像带,然后把五千万打到山本的账户上,并替山本还车……
山本打算修改一下笠井的计划:
用电棍把小个子电晕以后,不是杀死他,而是就那样把他留在车上,把钥匙和录像带翻出来送到借来的车上去。
不行……小个子不可能一直昏迷不醒。醒过来以后要是回家的话,有可能撞上正在那里回收录像带的笠井。
避免这个问题也不难,只要暂时剥夺小个子的行动自由,不就撞不上笠井了吗?用电棍给他电晕以后,嘴用胶带封上,再结结实实地绑起来。等拿到那五千万,再去把他放了。
山本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可行。笠井是不会亲自跑到停车场去确认小个子死没死的,顶多也就是密切关注报纸和电视新闻。等他意识到小个子可能没有被杀死的时候,山本已经拿着那五千万跑得无影无踪了。至于那个小个子,尽管被山本整了一下,也不敢去报警,他利用女高中生敲诈别人本身就是犯罪,另外他也不敢再找笠井的麻烦,一来作为敲诈手段的录像带一盘也没有了,二来他害怕再敲诈下去自己真的会送掉性命。
可行!绝对可行!
山本确信自己的计划滴水不漏。利用笠井的所谓“不留痕迹的犯罪”制造一起“不留痕迹的不犯罪”!
处理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本就用不着犯罪嘛。
确实应该惩罚一下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个子,但大可不必杀了他。既不杀人,又帮助笠井摆脱了危机,一下子救两个人。“小 个子也好笠井也好,都应该感谢我而不应该恨我。”
山本心里这个痛快,好像那五千万已经拿在手上了。
17
山本一觉睡到太阳落山,醒来以后,还在为自己的伟大计划激动不已,连肚子都不觉得饿。
7点多钟,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好子,说有话要跟山本说。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实在没法把好子往屋里让,就让她在外边等一会儿,换好衣服出来,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你不打算来公司上班了吗?”见山本点头,好子低头看着桌子,又说话了,“经理也太过分,太过分了。”
好子挑选着尽量不刺激山本的词语,把野崎在山本缺席的宴会上向大家讲述山本有前科的事说了一遍。
山本没怎么生气,他的心早不在公司里了,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好子特意来看他,他感到髙兴,但听到野崎的名字的
时候觉得腻歪。
“好子不必为我担心了,我马上就交辞职申请。”
“非辞职不可吗?”好子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颤抖的声音说:“经理调戏过我。”
“什么?”山本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好子。
“没人的时候,他摸我的胸,还摸我的……”
“咦,这才是好子要跟我说的。”山本想。
“那个人最下流无耻了。好几次要带我去情人旅馆,我……我该怎么办……”好子眼泪涟涟,双手捂住了脸,“你刚来公司,他就把你过去的事情告诉我了,还说只告诉我一个人。”
“他是怎么说的?”,
好子犹豫了,不知道怎么说好。
“没事儿,你照实说吧。”
“……强奸女高中生……还把人家给杀了……这种男人……你可要当心啊……”
这种事野崎干得出来。为了接近好子,把只有经理才能知道的秘密告诉她,以便勾引她。
山本没有感到吃惊。他并不关心野崎是怎么说的,他关心的是好子的态度。如果好子说的这一切是真的,就等于说山本刚进公司好子就知道他有杀人前科的事了。但是,好子没有躲避他,甚至可以说对山本还有好感。眼前好子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面对一个有杀人前科的男人,没有紧张感,也没有嫌恶感。
山本的脑子乱得很。五千万的事已经扰得他心神不定,说不定笠井现在正在给他打电话呢,可好子却在这里谈野崎的性骚 扰。不听吧,又觉得不太合适,人家是把你当作知心人才跟你说这些的。
“和你父母商量商量嘛。”
听山本这么一说,好子低下了头。她告诉山本,父母早就去世了,她是跟姐姐一起长大的,后来姐姐嫁到广岛去了,很少有
联系,周围也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好子也许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来找山本的。
从咖啡馆出来,好子问:“以后有事还可以来找您吗?”见山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脸上显得有了精神,髙兴地说了声“谢谢”,还深深地向山本鞠了个躬。
看着好子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以后,山本才转身回宿舍去。
“谢谢”,听到好子这样说的时候,山本好像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听了别人的话以后感到心情舒畅的事,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了。
静江也说过谢谢,但她不是面向山本说的。笠井也说过谢谢,但那是他确信山本将要为他杀人以后才说的。
可是,好子呢……
自我感觉良好曾经让他吃了大苦头,所以他不敢肯定好子到底是不是对他有好感。不过,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而是决心要得到那五千万的理由。比如说将来跟好子一起开个小店之类的,也算是一个理由啊。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理由,哪怕是一个非常模糊的理由。如果没有任何理由的话,他的行动就会失去动力——毫无目的的行动是持续不下去的。
回到宿舍不到五分钟,笠井来电话了。
18
“三天后采取行动。”笠井在电话里说。
敲诈他的小个子说要在那天送给他第四盘录像带,开价400万。
山本也不希望这样白白给小个子送钱了。这样送下去,支付五千万酬金就会发生困难。于是他慌忙行动了起来。
他先去池袋仔细地看了看那两个停车场,然后去杂货店买了胶带和绳子——这些笠井不给他准备。回到宿舍的时候将近下午
5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