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纳从真知子身边走过。刺鼻的香水味使真知子身体里的虫于又骚动起来了。对了,以后再也用不着天天闻加纳身上那股刺鼻的香水味了。
记者室里有一块各报记者共用的地方,几乎所有报社的记者都到了,人手一份报纸坐在沙发上看。茶几上摆着的报纸里摊开了一份《县民新闻》。醒目的大小标题刺得真知子眼睛生疼。“可疑的黑色轿车”、“飞速逃走”、“或许跟杀人事件有关”……真叫人觉得难为情。不过,从在场的记者的脸上可以看出,“黑色轿车”也好,“AB型血液”也好,都已经成了不值得关心的报道。
真知子静不下心来。《东洋新闻》的草壁怎么还不来呢?看了看《东洋新闻》记者站隔间,门半开着,里边没有人。昨天晚上没顾上问的话太多了:工资、调动日期、具体工作地点,是关东地区呢,还是中部地区呢,抑或是东北地区呢?都还不知道。如果不问问条件如何,就痛痛快快地说“好的,我去”,恐怕显得太不值钱了。真知子希望听见草壁再求她一次,那样她才能安心。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问问调她去的理由。
昨天晚上没睡好,一是听到《东洋新闻)要调她去的消息以后有些兴奋,再就是心里放不下佐伯美佐江这个情报之源。她觉得现在有必要跟佐伯美佐江见一面,毕竟这个情报之源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真知子看了一眼加纳。见加纳正坐在电脑前写稿,就问:“加纳,今天能出去采访吗?”
“想去,不过10点钟法院有一个公审。”
“这边我去,你出去采访吧。”真知子早就知道今天的公审。
“真的?”加纳高兴地直拍手。她特别喜欢出去采访,从来都不愿意在法庭上听那些无聊的审判。
真知子整理完一篇稿子,直奔电梯间。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从里边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男人一一是草壁。
草壁见是真知子,打了个招呼以后小声问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想好了……”这里离记者室太近,不便说话。但是,草壁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喂……为什么叫我去呢?”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为什么要我?”
草壁微笑着,对着真知子的耳朵说:“因为你身上的东西太棒了。”
真知子默默地点了点头,逃也似的小跑着顺着楼梯下楼去了。她不好意思在电梯间等电梯了,当时的真知子肯定是满脸通红,她自己都觉得红到了耳朵根。
如果不知内情,听了刚才的对话,肯定认为是一对情人在调情。找野男人的妻子大概就是这种心理吧一一丈夫《县民新闻》养着自己,自己却恋着外边的野男人《东洋新闻》。
走出县警察局大门,真知子直奔县法院。
“因为你身上的东西太棒了。”草壁是这样说的。她身上的什么东西太棒了,当然应该是记者的素质!但是,这句话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太暧昧。也许他指的是她认识佐伯美佐江这个情报之源?至少包含着这个意思。记者的财产是他认识的人,报道案件的记者更是如此。就像美容师调换工作的时候总是把顾客一起带走一样,她调到《东洋新闻》去也要把她的情报之源带过去。上调,就是要把这个人连根拔起来!
这样下去非熬死不可!真知子恨不得马上就跟《县民新闻》离婚,可是,《东洋新闻》要她带着财产过去才肯娶她。
真知子觉得头晕。昨天早晨就有点儿发烧,到现在还没退。

*6*
有半个多月没到法院来了。在第一号法庭听完一个贪污案的判决以后,真知子马上就去了二层顶头的一个大房间一一刑事部。
刚把门推开,就听见一个叫人恶心的声音冲她喊了起来:
“哎哟!我当是谁呢,少见,太少见了!”
说话的人是那个叫村井的新闻发言人,50多岁了,在各报社的女记者之中,恶名远扬。大家给他送了个外号一一“性骚扰发言人”。
“这不是《县民新闻)的真知子吗?到哪儿偷情去了?”看见真知子进来,村井马上开了一个下流的玩笑。
“请您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真知子被动地防守着。
“哈哈哈……不过呢,我今天太高兴了,因为你还没忘了我。这不是,特意来会我了!”
“请您把公判日期安排表拿出来给我看看。”
真知子说完,把视线转向坐在墙角的办公桌后边那个30多岁的女人。那女人一边翻阅公判日期安排表,一边在写着什么,脸上流露出对村井极端蔑视的表情。
女人叫佐伯美佐江,低着头飞快地写着。村井那么大声地开下流玩笑,她肯定知道真知子进来了,甚至还凭直觉知道真知于是来找她的。但是,她不看真知子这边,一眼都不看。
情报之源一一虽然真知子自己在心里这么称呼她,但俩人的关系并不那么亲密。她给真知子来过两次电话,都是直接打到县警察局记者室。她在电话里亲自告诉真知子两个已经决定逮捕的犯罪嫌疑人的名字。
在刑事部这个大房间里,真知子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负责在法院采访的时候,几乎每天到这个房间里来,彼此知道谁是谁,但没有互相打过招呼。第一次说话是一年前在环城北路那个书店的停车场里。当时真知子已经把法院的采访任务交给了矢崎,后来又先后转给了织田和加纳。
真知子把一块草莓形状的橡皮握在手心里走出书店。在昏暗的停车场,真知子从她的身边走过,认出了她,她也认出了真知于。俩人停住脚步说了几句话,内容是什么,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真知子手里握着刚刚偷来的橡皮,她也好像有什么事急着要走似的。当时,至少互相知道了俩人都是独身,她还感慨地对真知子说了一句:“女记者够难的吧。”
三天以后,黄昏时分,她给真知子来电话了,压低声音说:“八木原市抢劫银行的案子破了,我看见逮捕证了。名字是……”
真知子愣了一下之后,激动得跳了起来。她是怎么知道逮捕证下发的事的呢?就因为她是法院的人?真知子弄不明白,但这消息肯定是确切无疑的。遗憾的是这个消息没能抢在其他报纸前面发表,就在真知子用电脑把稿子打完的时候,县警察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了“抢劫银行的强盗被逮捕”的消息。要是新闻发布会晚一天召开,真知子的稿子肯定能引起轰动。太遗憾了!
佐伯美佐江为什么要向真知子透露这种属于绝密的情报呢?真知子想来想去.终于弄明白了:“因为她在书店里看见我偷橡皮了!”
真知子为什么要偷橡皮呢?既不是因为买不起,也不是因为缺橡皮用,那只不过是一种通过寻求刺激来缓解工作压力的手段。关于这一点,真知子认为只有佐伯美佐江能够理解她。
在法院采访期间,真知子见过村井对佐伯美佐江大发雷霆,还见过村井那猥亵的手揉搓她的肩膀,她扭着身子躲避的情景。在以男性为中心的法院工作,性骚扰无时不在困扰着她。她也看见过村井用下流的语言调戏真知子,所以肯定对真知子抱有同情,并且在某些方面跟真知子有同感。于是,当她偶然看见真知子偷橡皮以后,更加深了对她的同情,于是故意泄密,对真知子来说是一种援助。对她自己来说则是一种发泄。
真知子没能在报道“抢劫银行的强盗被逮捕”的消息上占先,一个月以后,佐伯美佐江又告诉她一条情报,是一个杀人未遂者的逮捕证下发的情报。虽然是一条小消息,但比各报的报道早了一天。真知子想表示感谢,于是假装成佐伯的亲戚打了一个电话。佐伯惊慌失措地压低声音对真知子说了句:“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就把电话挂断了。
即便佐伯不这样叮嘱,真知子也不会把可以得到逮捕证的情报的事告诉报社的其他人。那天正赶上东田休息,进藤倒是察觉到了,但只是小声对真知子说:“情报之源应该带进坟墓,就是上级追问也不要暴露。”
真知子当然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这个情报之源是女人跟女人心灵相通的结果,如果让那些男人知道了,不定要说出多么难听的话来呢。而且,逮捕证的情报之源属于超A级,作为一个专门报道案件的记者,简直就是无价之宝。
打那以后,凡是碰上警察说“犯人不明”的案子,真知子都期待着佐伯美佐江的电话。可是,一个电话都不来了。为什么呢?是因为很难看到逮捕证了呢,还是因为佐伯美佐江再也不想提供任何情报了呢?……
“真知子对工作真是满腔热忱哪!”村井凑上来,打断了真知子的遐想。她赶紧收拾起东西,转身就走。不料慌乱之中碰掉了桌子上的烟灰缸。
“啊……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难道还能让咱们的真知子小姐打扫卫生吗?嗨!佐伯!过来打扫一下!”
真知子看了一眼坐在墙角的佐伯美佐江。脸色铁青的她也正在看着这边,但她的视线跟真知子碰在一起的时候,马上回避了。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来吧。”真知子故意大声说,她想看看佐伯美佐江的反应。可是,佐伯什么都没说。重新把视线落在文件上,握着笔的手继续动起来。
走出法院大门,真知子觉得脚步非常沉重。
同感和信赖是记者与情报之源保持联系的生命。如果说在真知子与佐伯美佐江之间曾经有过同感和信赖的话,现在恐怕已经没有了。从佐伯刚才那毫无表情的脸上,真知子看不出任何想得到的东西。不,不仅是刚才,可以说从来就没看出来过。真知子一直期待着有那么一天,本县发生了一个轰动全日本的大案,佐伯向她透露了有关逮捕证的绝密情报……同时也感到非常的不安,因为自己跟佐伯的关系实在是太靠不住了。
真知子没有向佐伯提出过一次要求,虽然不止一次地想过,但还是默默地遵守了“等待联系”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她有一种预感:佐伯就像手里捧着一个加工精细的玻璃制品,稍有动作就会摔个粉碎。
可是,失去了佐伯这个情报之源,《东洋新闻》还会要她吗?真知子手里拿着一把家传的宝刀,可是没有能力把它从刀鞘里拔出来,这种话有人相信吗?
而且,如果调到《东洋新闻》去,真知子肯定要离开此地,离开的时候。必须要把佐伯美佐江这个情报之源介绍给别的记者。怎么介绍?太困难了!自己只在法院刑事部的房间里和书店的停车场里跟佐伯见过面,连她住在哪里、她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都不知道。这一点暂且不提,本来那同感和信任是在真知子和佐伯美佐江之间产生的,难道那是能够转交的东西吗?
“但是,如果《东洋新闻》提出来,也只能按照人家的要求去做。”真知子想。现在正处于人生的十字路口,绝对不能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在连舵手都要失去的泥船上已经累得疲惫不堪了,就算淹死也要跳进大海里,游向那艘永不沉没的大帆船……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是东田。
真知子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跟我一起去吃午饭吧。”不等真知子回答,东田已经迈步向前走了。

*7*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附近的一家荞麦面馆,在靠里边的桌子面对面地坐下。
真知子为了回避东田的目光,假装欣赏着墙上的书画作品。她感到内疚,这是她自己不曾料到的一一离开《县民新闻)这条泥船竟然还感到内疚。
东田的情绪好像特别好,跟昨天电话里那个东田判若两人。
“《东洋新闻》放空炮了吧?”东田幸灾乐祸地说。
现在的真知子,听见“东洋”两个宇就心跳加速、喉咙干渴。
“好像是吧,不过,我们也不示弱嘛。”真知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东田向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可别这么说,咱们的黑色轿车也许不是空炮。”
“什么?”
“昨天晚上去刑警部部长家了,他问我,写了吗?这种问法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是吗?别的报社可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真知子非常冷静地说。同一个报社的记者,直到昨天谈起报道案件的事来还是那么兴致勃勃,现在却提不起精神来了。过些日子,东田知道真知子去了“东洋”的时候会怎么想呢?肯定会想起今天在这家养麦面馆吃饭的事来,肯定会大骂:“那个臭女人!明明已经决定调到‘东洋’去了,还装成‘县民’记者的样子跟老子一起吃饭!”
“不管怎么说,”东田吃了一大口面条,“要随时准备报道犯人被捕的消息,那条路上安了被称为N系统的摄像头,说不定一夜之间就能找到犯人。”
真知子昨天晚上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希望警察通过N系统找到犯人,然后要求法院下发逮捕证。然后就是佐伯美佐江打电话告诉她关于逮捕证的消息。她想最后确认一下佐伯美佐江现在还是不是她的情报之源,确认了这一点,就可以昂首挺胸地到“东洋”去了。
想到这里,她更觉得有罪恶感了。面条吃了不到一半就把筷子放下了。
“减肥哪?”东田不怀好意地笑着把脸凑了过来。
真知子身体里的虫子蠕动起来,不,这次是真知子向所有的虫子发布了总动员令。
男人们就是这么看女人的。保持身条,关注时装,找个男人,恋爱结婚一一这就是男人眼中的女人!真是混蛋逻辑!为了这种男人何必感到内疚呢?而且是一条泥船上的男人!不择手段地弄个情报什么的倒是有两手,但没有一点儿记者气质。什么都听上边的,从来不考虑下边的人是什么心情。这些年给了真知子多少难堪哪!对了,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是我不好,对不起啊!”
“啊?”
“昨天晚上,刑警部部长对我说,在我之前你去过。”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一一真知于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我并没在意。”
“我可是真心向你道歉。以后我再也不干涉你,一切由你做主。”
“可是……”
“是这么回事,”东田往前探了探身子,“我想让你来接替我的工作。”
“啊?……”
“下个月人事调整。女记者担任记者部主任,在咱们报社虽然没有过,但我认为你完全胜任这个工作。我马上就跟总编室主任谈……”
真知子在心里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就别来这套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此刻的真知子直想咒骂命运之神安排得太不合理,迷惑不解地看着东田。
下午,真知子又到处转着走访可能跟那个主妇被杀事件有关的人去了。走访的时候,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看见矢崎、织田、加纳这几个年轻记者就觉得头晕目眩,听了他们的汇报就感到心痛,好像自己是一个可耻的叛徒。
《县民新闻》决定继续报道“黑色轿车”。有三个居民向警察报告说,看到过那辆黑色轿车,其中一个是在距离被杀主妇家20米处看到的。
傍晚,编辑部主任进藤来电话说,要跟真知子谈点儿事。
编辑部在报社大楼的二层。真知子心情沉重,脚步也很沉重,还是感到内疚,不知道自己能否心平气和地面对进藤。
进藤把真知子让进屋,立刻躺在了沙发上。他的肝病刚好,脸色蜡黄,但男中音和犀利的目光依旧。他直截了当地对真知子说:“坐吧,找你来是为了矢崎的事。”
“矢崎?矢崎怎么啦?”
“他母亲病了,病得很厉害。”
“啊?”
“肺气肿。矢崎每天除了上班都在医院里,以后上班时间也得用上了。矢崎的父亲死得早,也没有兄弟姐妹。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得让他去尽一份孝心。”
真知子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这些事情都是第一次听说呢?
进藤接着说:“找一个人替换矢崎,具体找谁由你决定,全报社的记者随你挑。”
真知子一下子没转过神来,愣着没说话。
“喂!发什么大头愣啊,说呀,谁合适?”
“这……谁合适……这怎么好说呢?”
“你觉得谁好使唤就挑谁嘛,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您这不是为难我吗?”真知子心想,“过几天我就是‘东洋’的人了,还挑什么呀!”
“有什么为难的?挑你觉得好使唤的!”
“不会挑!”
进藤听真知子这么说,惊奇地瞪大眼睛,慢慢坐了起来:“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不挑,我挑!这总行了吧?”进藤看着真知子的脸说,“我说水岛,你发烧了吧,脸怎么这么红啊?”说着伸手去摸真知子的额头。真知子一想到进藤那粗糙的大手就觉得恶心,赶紧背过脸去。
进藤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把手缩了回去:“别没日没夜地干了,像我似的,身体一垮就什么都完了。健康第一!”
这根本就不像进藤说的话,真知子感到迷惑不解。内疚的心情似乎要变成别的一种什么感情了。
真知子借了编辑部一张桌子,打开电脑准备写稿子,忽然想到应该给矢崎打个电话。
“矢崎,对不起,我不知道……”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临阵脱逃。”
“好好照顾你母亲去吧。”
“嗯,那我就请几天假。祝您一切顺利,保重身体。”
“好的,再见!”真知子挂断电话以后,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水盈眶。电话那头真的是矢崎吗?说话那么客气,那么谦和。曾几何时,矢崎一直看不起真知子,把她当傻子耍着玩儿,甚至说什么:“女的也能当记者吗?”
以前是真知子多心了?还是她总爱把自己当作受害者,敌视周围的一切,结果听不到别的声音厂?
稿子怎么也写不下去。黑色轿车……在被杀害的主妇家附近出现过……
昨天晚上进藤的推理也许是对的,她对矢崎打听来的这个消息也许是小看了。
“祝您一切顺利,保重身体。”矢崎的话在耳边回响。东田要把自己的记者部主任让给她,进藤让她在全报社挑选用着顺手的记者……
还不只他们,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忽然都变得那么热情,那么亲切。随便向她打一个招呼也好,随便问问她负责报道的案子进展如何也好,甚至那些带有几分调戏意味的话都不觉得刺耳了。放电脑的桌子,坐在屁股底下的椅子。堆积如山的书啊、资料啊,全都亲人似的围在她的身旁。
“这只不过是一时的感伤。”真知子在心里提醒自己说。这间屋子里应该扔掉的东西太多了,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真知子写完稿子,慢慢向门口走去。进藤还在沙发上躺着呢。
“对不起,我先走了。”真知子真想加上一句,我就要调到“东洋”去了。
一旦下了决心离开,就收不回来了。四年前离开进藤的时候也是如此。
“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男中音从身后传来。
真知子没有回头,她不想让进藤看见她的泪眼。
走在楼道里,真知子听见编辑部那扇门关闭的时候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在真知子听来,既像古堡里多年不曾开闭的厚重的大铁门发出的声音,又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最后一次拉响了汽笛。

*8*
第二天下午5点。
真知子把车停在法院附近的马路旁边,坐在车里等着佐伯美佐江下班出来。她决定跟她的情报之源见一面。见面的话很可能把这个情报之源彻底毁了,但是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明天是答复草壁到底去不去“东洋”的最后期限。
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她想拜托佐伯美佐江,一旦杀害主妇的犯罪嫌疑人的逮捕证下来就及时通知她。凭直觉她觉得警察已经把开黑色轿车的人找到了。《县民新闻》用了那么醒目的标题报道了黑色轿车,总应该给读者一个交代。也许警察已经在拿着逮捕证追捕凶手呢,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确认一下逮捕证已经下发,写一个特快消息。
当然要在《县民新闻》上发表,因为自己就要调到敌对的报社去了。虽然这样做也不一定能够减轻自己的叛变行为,但从心情上来讲好受一些。
法院的职员专用出人口开始有人往外走了。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佐伯美佐江,只见她直奔停车场,钻进一辆红色小轿车就上了公路。
真知子低下头,等佐伯的车过去以后,立刻跟了上去。当了这么多年记者了,尾随采访目标的车已经相当熟练。不过今天尾随起来觉得很吃力,浑身没劲儿,好像在发高烧。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往右拐可以直奔环城北路。真知子在环城北路的书店碰到过佐伯,认为她住在那一带,肯定往右拐。出乎意料的是,佐伯往左拐了。
“也许是回家之前顺便干点儿别的事吧。”真知子这么想着,继续尾随。红色小轿车拐了几个弯,开进了一个老住宅区,又拐了两个弯,直接开进了一幢二层小楼下边的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