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不用有什么顾虑。”
“……如果不是您当这个日航全权,我那篇稿子能见报吗?”
悠木和雅想了几秒钟以后,回答说:“大概也能吧。”
“知道了,对不起。”玉置说话的速度,突然变得很快。
“应该道歉的是我啊!……”悠木和雅长叹一声,“不过,有一条你不要忘了:你前边的路还长着呢。”
悠木和雅说完以后,忽然觉得自己的话都是废话。
不管玉置以后再当多少年记者,也很难说再碰上这么大的事故了。这一点不但悠木和雅很清楚,玉置只要稍微用脑子想一下,也会很清楚的。
但是,悠木和雅只能这样说。一个星期以前,悠木想到过群马县境内,还会发生比“大久保联合赤军绑架事件”更大的事件吗?
追村和等等力相继站起来,向主任办公室走去。已经下午两点了,该去参加讨论日航版面的会议了。
悠木和雅拿起记好了稿件标题的一张纸条,站起身来。
给玉置打完电话,悠木和雅觉得:自己又了结了一档子事儿。他要想办法,说服编辑部的领导,继续详细报道日航空难。作为“日航全权”,他要把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坚持负责到底。
46
“悠木,今天的‘菜单’准备好了吗?”粕谷局长直截了当地问。
悠木和雅看着手上的纸条因答说:“本县唯一的一位遇难者的遗体,身份已经确定了,此事上头版头条。其他相关报道,在社会版全面展开。”
粕谷和等等力点了点头,追村看着自己手上的资料没做声。昨天悠木差点儿跟他打起来,是不是还在生气呀。
粕谷为难地看着追村问:“你的意见呢?”
“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但是这四条消息,都得安排在第一版!……”追村说着,把手上的资料推了过来。
悠木和雅拿起来一看,四条消息的标题分别是:富士见村选举村长、赤城村选举村民委员会委员、草津音乐艺术节开幕、群马县少年棒球赛决出冠军。
“富士见村的两个村长候选人的照片,草津音乐艺术节开幕的照片,少年棒球赛决出冠军以后,孩子们把教练拋起来的照片,都要上头版!……听清楚啦?”追村的口气是严厉的。
“选举这两条,怎么也得安排在第一版,”悠木和雅指着后面两条消息说,“音乐艺术节安排在社会版,少年棒球赛安排在体育版还不行吗?”
“不行!……”追村马上反驳道,“草津音乐艺术节,是文化厅和县政府赞助的,世界闻名的英国BBC交响乐团的指挥,首席圆号演奏家都被请来了,在本县报纸上放进第一版,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可是,跟空难报道摆在一起,看起来不太协调吧?最起码少年棒球没有必要上第一版,还要上一个孩子们,把教练拋起来的照片,太过分了吧?本县唯一的遇难者的儿子,就是农大二附中棒球队的!……”
“你怎么就不能反过来想一想呢?这位遇难者是非常喜欢棒球的,这样的照片登出来,可以说是对他的一种安慰和悼念!……”追村严厉地批评着,“总而言之,问题在于你怎么去理解了!……”
“但是……”悠木和雅感觉这话十分强词夺理。
“别但是了!这是社长的命令!……”追村蛮横地打断了悠木的话,
“《北关东新闻》发行量的增加,主要靠把被选举人的名字,和在体育比赛中出场的运动员的名字,在第一版上登出来这个英明决策!……”追村严厉地训斥着,“不管规模多么小的小孩子的比赛,只要是比赛,就把运动员的名字登出来。看到孩子的名字见报,家长就愿意掏钱购买。订户就是靠这个逐年增加的,这是咱们社长创造的奇迹,不许你随便搞破坏!……”
悠木和雅默默地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那四篇消息和两张照片,大概要占多大地方。把这些都放在第一版,虽然会使头版头条的有关日航空难的报道,显得局促一些,但是,别的版面就可以自由使用了,日航在版面上并不吃亏。想到这里,悠木点头表示同意了。
粕谷松了一口气说:“那就这样决定下来吧。我赞成追村的意见,关于日航空难的报道,我们也不松劲,版面该恢复正常的就恢复正常。日航空难不可能永远报道下去,只有立足本地,才是我们办报的主旨嘛。好了,散会吧?”
悠木和雅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做了一个“请等一下”的手势,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主任,今天我到出版部去了一趟。”悠木觉得自己很痛快地,接受了追村的条件,这个时候说出来比较合适。
“出版部?你去那儿干什么?”
“想问问他们,能不能把关于日航的报道结集成书。”
不只是追村,连粕谷也露骨地表现出厌恶。
悠木和雅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反感。出版部连“大久保联合赤军绑架事件”,都没有给结集成书嘛!悠木朦胧地记得,当时粕谷和追村,都去出版部要求过,结果被拒绝了。
“我们都被他们拒绝了,你小子竟然想超越我们吗?……”粕谷和追村用眼睛对悠木和雅说。
“你就那么喜欢自我表现哪?”追村忍不住挖苦了悠木一句。
悠木和雅没有理他,偷偷看了等等力一眼。
等等力面无表情。在佐山和神泽的现场直观的问题上,跟悠木发生争执以后,等等力对悠木客气多了;他也许是觉得,对不起年轻人,也许是觉得日航空难太大了,不能再抱着“大久保联合赤军绑架事件”不放了。
粕谷带着厌烦的表情问道:“茂吕那个老狐狸,是怎么说的?”
“这个嘛……”悠木和雅刚要说话的时候,有人敲了敲主任办公室的门。
依田千鹤子走进来,递给悠木和雅一个纸条,小声说:“这个人要见您,已经上来了。”
为什么千鹤子不把名字说出来呢?悠木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低头看了看纸条上的名字。
望月彩子。
悠木顿时觉得,脸上的肌肉紧张起来。这个人一定是望月亮太郎的堂妹!前天她打来过电话。悠木曾经给她打过电话,她不在。悠木在她的录音电话里说,以后再打过去,但是,由于“减压隔板”问题,搞得非常紧张,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怎么了?”粕谷主任觉得,悠木和雅的表情有些不对头。
“没什么。”悠木和雅觉得,不便把望月的名字说出来。
“不是说有人要见你吗?谁呀?……”
“就是一个熟人。”悠木和雅对粕谷撒了个谎,扭头对千鹤子说,“你帮我接待一下,就说我开完会,马上就去。”
“好。”千鹤子说完,就要退出主任办公室。
“等一等!……”悠木和雅叫住了千鹤子说,“你把她带到地下室的食堂去,给她弄杯饮料。”
依田千鹤子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悠木和雅的意思了,然后便转身离去。
“问你呢,茂吕那小子是怎么说的?”粕谷又把被千鹤子打断了的话题,再次提了起来。
“他没有答应。他说,那种东西,有人买吗?”
粕谷跟追村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那意思仿佛是说:“就是嘛,谁买呀!……”
在他们的表情里,既有对茂吕的厌恶,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没答应给这小子出书,太好了!等等力的眼神,表达了跟他们大体相同的意思。
悠木和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我认为应该用某种形式,把关于这次空难的报道,完整地保留下来。载着520多人的大型客机,居然坠落在根本没有任何航空线的群马境内,确实可以理解为,是别人送来的事故,但是,不容否认的是,这是一起世界最大的空难。如果就让它这么,简简单单地过去了,作为一个报社,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态度。为了让人们看到咱们报社的个性,不管印数多少,出一本书……”
说到这里的时候,悠木发现三位领导都很冷淡,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就不想再说下去了。
以前,为了保持心理的平衡,悠木和雅总是自己对自己说:“望月亮太郎的死,几乎等于自杀,没有必要感伤。”
但是,望月彩子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悠木和雅这种心理的平衡。他的心情很不平静。
47
大约20分钟以后,悠木和雅来到了地下室的食堂里。只见靠墙的一个座位上,坐着一位身穿白色T恤衫的年轻姑娘。
六天以前,两个人在高崎市的墓地里见过面。当时,这位年轻姑娘用两眼,使劲儿地瞪着悠木和雅,目光里带着仇恨。
食堂里没有别人,静悄悄的。开饭时间过去很久了,大师傅们也休息了。
悠木和雅迈步走了过去,那个女子很有礼貌地站起身来,冲着悠木鞠了个躬,两个人落座之后,那姑娘就做了自我介绍。
果然不出悠木和雅所料,望月彩子是望月亮太郎的堂妹,今年20岁了,是县立大学二年级的学生。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但是,她那对黑黑的眼球,唰唧唰唧地闪着智慧的光芒,看上去一定是个优秀的学生。
尽管一看就知道是个淳朴的孩子,悠木和雅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他猜不出望月彩子在想些什么。
“先向你道歉,本来在你的录音电话里,说好再给你打电话的,结果直到今天,我都还没打。”悠木和雅很有诚意地说。
“你一定太忙了吧?”望月彩子微笑着说。笑容里没有讽刺、挖苦的意思,但是,似乎包含着某种深刻的思考。
果然,望月彩子马上说了一番,一听就是事先准备好了的话:“我每天都看关于日航空难的报道,因为我在大学里,就是学习新闻理论和报刊史的。”
悠木和雅眯缝着眼睛,看着望月彩子问:“那么,你今天是……”
望月彩子继续说:“我认为我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比在大学里学的理论,对我触动更大。”
悠木和雅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静静地等着望月彩子说下去。
“这两天,我一直在等您的电话,可是,您一直没有打过来。”
“对不起……”
“你的工作一定很忙吗?”
“嗯……也算是吧!……”悠木和雅含糊地说。
“人的生命有大小吗?”望月彩子突然转入正题。
悠木和雅感到呼吸困难,脑子里一片空白。望月彩子说的话,瞬间刺痛了他的心,这种难以名状的痛楚,逐渐蔓延到了整个胸腔。
望月彩子继续说了下去:“这些生命重,那些生命轻,这些生命珍贵,那些生命不珍贵……看了最近的报纸和电视上,关于日航空难的报道,我发现,整个新闻媒体,都认为只有在这次空难中,遇难的人们的生命,才是最珍贵的。”
悠木和雅顿时无言以对。
“八年前,我父亲死于交通事故。我是在育英会的照顾下,艰难地读完高中的,现在也是靠奖学金上的大学。”望月彩子开始慢慢地说道,“我没有觉得孤独过,因为伯父伯母把我,当做他们的亲生女儿,亮太郎哥哥把我当做他的亲妹妹,我也把他当做亲哥哥……”
悠木和雅这时候才发现:依田千鹤子为望月彩子准备的冰咖啡,里面的冰块已经化光了,装吸管的小纸袋,望月彩子也根本就没有打开过。
“我父亲是个泥瓦匠,待人特别和气。我们全家对父亲的死,都感到万分悲痛。父亲并没做错什么,他只不过是在人行横道上过马路。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把父亲撞倒,并从他的身上轧了过去……”
望月彩子说到这里,双手放在胸前,好像要把剧烈起伏的胸膛摁住似的。
“父亲受了重伤……报纸上用了很小的一个角落,报道了这次事故。”望月彩子低声说,“我上大学以后,在图书馆里,查到了那天的报纸,登在社会版最下边的角落里。”
悠木和雅现在,能够做的只有沉默。
“三天以后,父亲就死了。但是,报纸并没有报道。”望月彩子静悄悄地诉着苦,“警察说,事故发生以后,24小时以上死亡的,不属于交通死亡事故。不但报纸没有报道,也没有统计到交通死亡人数里去……”
望月彩子说到这里,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看着悠木和雅的眼睛说:“报纸把他给遗忘了。父亲既不是什么伟人,也不是什么名人,从这个社会上消失就消失了。他的生命是小的、轻的,不珍贵的……所以,受了重伤,被送进医院的事情,早就被记者们给遗忘了。父亲死了,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
望月彩子用手绢,擦了擦噙满泪水的眼睛,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又使劲儿吐了出来,定定地看着悠木和雅:“亮太郎哥哥不也是很快地,就被你们给忘记了吗?刚才去你们编辑部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的,高兴着呢!……亮太郎哥哥跟你们在一起,工作了那么长时间,登了一回报就算完事了,谁也不会再想起他了!……”
“不是这样的!……”悠木终于说话了,不是为了给自己辩护,而是为了安慰彩子,“大家都想起过他!……”
“畜生,你们骗人!……”望月彩子尖利地怒吼着,“一群婊子养的下流坯子!……”
“虽然我们没有一直想着,.但是,我们的确想起过他的!……真的!……”
悠木和雅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一阵阵发虚。望月亮太郎背上了“临阵脱逃”的罪名,自己才从被动的情况下解脱的。
望月彩子微微向前撅着下巴:“是你逼着亮太郎哥哥出去,他才撞车死的吧?”
悠木和雅点了点头说:“是的。”
“那么,”望月彩子那泡在泪水里的眸子,挑衅似的看着悠木和雅,“就请您一直想着他吧!……”
悠木和雅又点了点头。
“我的亮太郎哥哥,请您每时每刻地想着他。”
悠木和雅深深地点了点头。关于望月亮太郎的死,在悠木和雅的心里,所留下来的阴影,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我就一直想着他,从15岁起就一直想着他。”望月彩子沙哑的声音颤抖着,“我喜欢我的亮太郎哥哥,不行吗?”
此后,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谁都没说话。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望月彩子突然站了起来,义正词严地警告悠木和雅说:“前天伯母来电话了,她让我转告您,请你不要再到亮太郎哥哥的墓地去了,以后永远也不要去了!……”
悠木和雅也站了起来,说了一声:“明白了,请转告你伯母,我以后决不再去了。”
“还有……”望月彩子突然从包里,拿出几张稿纸,向悠木和雅递了过去,“这是我关于小的、轻的、不珍贵的生命的思考,希望能刊登在你们的读者来信栏目里。我投过一次稿,但没有给我登。”
“知道了,这回一定给你登,我保证。”
“谢谢您!……”望月彩子说着,很有礼貌地向悠木和雅鞠了一躬,转身走出了食堂。
听着望月彩子远去的脚步声,悠木和雅顿时感到浑身无力,瘫坐在了椅子上。身体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得动弹不了。
20岁啊,年龄才及悠木和雅的一半,却把新闻媒体的本质看透了!
生命的重量!
一边在口头上说着,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同等宝贵,一边挑剔地选择着,决定着轻重,把生命等级化,并把这种价值观,推广到整个社会——这就是今天的新闻媒体!
伟人的死,非伟人的死。可怜的死,非可怜的死。
悠木和雅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去医院看望安西耿一郎的时候,在医院大厅里,看见的那位老太太的面容。那个老太太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看着电视上正在直播,停放遗体的藤冈市体育馆外边,亲属们痛哭失声的情景,自言自语地说:“我死了要是有人那么哭,就心满意足了……”
那个老太太竟然羡慕那些,因为飞机失事遇难的人们,因为她知道,自己死了以后,是不会有人哭得那么伤心的。
悠木和雅的眼前,又出现了老太太身旁,许多面无表情的人……这些又让他想起了望月亮太郎。
小的生命……轻的生命……浑蛋!生命绝对不能分大小轻重!……但是……
悠木和雅斩断纷乱的思绪,嚯地站了起来:“浑蛋,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从‘日航全权’的位置上撤下来!……自己不能当逃兵!……”
悠木和雅大步走出食堂,打开望月彩子给他的读者来信,边走边看。
刚看了几行,悠木和雅就停下了脚步,再往下看,全身的血液,好像被谁抽走了似的——悠木和雅被望月彩子的文章打动了。
望月彩子把刚才跟悠木谈的那些内容,自己形成了文字。尤其使悠木和雅感到震撼的,是最后的那四行:
在我父亲和堂兄死后,那么多人,没有掉一滴眼泪,为此,我不会哭泣。
在这次世界最大的空难中,那么多人遇难身亡,为此,我也不会哭泣。
48
“三十五度八!……”
“都几点钟了,他妈的,气温还是这么高!……”
下午5点多,在编辑部大办公室里,人们议论纷纷。
悠木趴在办公桌上,用红笔紧张地改着稿子。
《黑匣子记录下机长冷静地跟同事对话》
《减压隔板断面绵软无力》
《已经有三百四十二具遗体身份被确认》
……
佐山和神泽突然来到了悠木和雅的身后,佐山叫了他一声。
悠木和雅没有回头,也没有吱声。佐山又叫了他一声,他还是没有吱声。
两个人转到悠木和雅的侧面,提高声音叫道:“悠木先生!……悠木先生!……我们耽误您一下行吗?”
悠木和雅瞪了他们一眼:“什么事?……”他的表情怪吓人的。
两个人倒吸一口凉气:“没什么大事,为昨天的事,我们向您表示感谢!……”
“算了,不用了。”悠木和雅不耐烦地说。
“给您添麻烦了,真对不起!……”神泽向悠木鞠了一躬。
“算了算了!……”悠木和雅生气了。
佐山和神泽向后退了一步,两个人面面相觑。
悠木和雅用拇指和食指,使劲儿地按着太阳穴,头盖骨里回荡着小时候,母亲经常唱的摇篮曲,震得他耳膜生疼。
小东西,更可怕!大东西,倒没啥!
它还小,就怕它!它大了,才有办法对付它!
这是悠木和雅最讨厌的一首摇篮曲。
悠木和雅摸了摸衣袋,里面装着的是望月彩子写的“读者来信”。悠木和雅原本以为:望月彩子写这封“读者来信”,是为了向他悠木复仇,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把它扯碎就是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不是一封匿名的读者来信,望月彩子把自己的身份,完全公开了:名字、住址、年龄、县立大学二年级……写得一清二楚。
悠木和雅准备承担:为望月彩子写的“读者来信”,在报纸上刊登以后,所引起的一切后果。
一个只有20岁的年轻姑娘,竟然……
我悠木和雅决不能够,把这么好的稿子毁掉——结论在一个小时以前就做出了,还犹豫什么呢?
悠木和雅呆呆地坐在了椅子上,像剥大葱似的,把一个又一个理由剥掉,最后剩下的是:明哲保身!
逡巡不决的悠木和雅拿起电话,拨通了望月彩子的电话号码。
“喂,我是望月彩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性声音。
“我是《北关东新闻》的悠木。刚才……谢谢你了!……”
望月彩子愣了一下:“啊……噢……怎么了?”彩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发僵。
“你写的那封读者来信,真的可以见报吗?”
“能给我登吗?”
“倒也可以!……”悠木和雅犹豫着说。
“那太感谢您了,求您帮我登出来。”
悠木和雅换了一个拿话筒的姿势:“你不害怕吗?”
望月彩子顿时笑了起来:“哇哈哈哈哈哈哈!……害怕的是悠木先生您吧?……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得对呀!……”悠木和雅微微一笑,但脸上的肌肉僵硬,笑得很不自然。他挂上了电话,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负责“读者来信”栏目的稻冈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