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子暖昧地点了点头。
“妹妹夫妇失去了因病而早逝的独子。从报纸上得知,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件原来是由于这件事为契机的……对他们的怜悯之情简直无法言说。”
植村用目光扫了一下报道,的确是这样写着:

七年前,其子俊哉年仅十三岁便因急性骨髓性白血病而死亡。事件发生于本月四日,正好是俊哉忌日的晚上。白天夫妇俩一道去给儿子扫了墓,可启子遗忘了这件事。随着病情的加重,她的记忆已经成为分散性的。启子固执地认为自己忘了儿子的忌日没去扫墓,精神失控到半狂乱状态,苦苦地央求梶聪一郎让自己死掉。说希望自己在还记得俊哉的时候死去,希望自已至少作为俊哉的母亲而死去。于是梶聪一郎照被请求的那样卡住了启子的脖子将其勒死……

给予的处置应该与通常的杀人有所不同。此状况符合刑法202条“参与自杀”及“同意杀人”(受委托而杀人)之条文中的部分,即所谓的委托杀人,一般处以七年以下的徒刑或监禁。植村收回直直地定在空中的视线转向康子。三十分钟很快就会过去,综合了几个疑点后他冷不防地提了一个直率的问题。
“康子女士,您是打算给梶警部请一个辩护律师吗?”
康子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吃惊的表情。
“啊……我,不过是想与梶聪一郎取得联系。”
说着,康子盯住植村的眼睛。
“您的意思是说,要取得联系如果不请律师则办不到吗?”
“是的。正如刚才我所说过的一样,到被起诉为止如果不是被指定的律师谁也见不了。”
康子眼中的不安褪去了。
“如果要请律师的话,需要准备多少费用?”
“有种值班律师制度,如果只需要见一面的话可以免费。”
“只见一面的话……”
康子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稍后扬起了脸。
“还是想专门为他请一个。”
这时候,植村已经回忆起了事件的整个面貌。梶聪一郎全面性地承认了自己的犯罪行为。曾经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空白的两天时间”等,最后也被弄清是为了寻找自杀的地方而在本县内徘徊。也就是说,本案在事实关系上并无争议,属于那种在辩护时无须什么特别的知识及时间的“事实简明性事件”。按报酬标准,费用应该在二十万日元到五十万日元之间。听植村这么一说,康子睁大了眼睛。
“五十万日元……” 棒槌学堂·出品
“当然,是指最高金额。通常是在综合考虑由处罚来确定的事件的大小、梶警部的社会性立场等因素的情况下来决定的。不用说,还会参照委托人的财力及经济状况……也就是说,是可以具体商谈的。”
接下来植村还对日薪和报酬金等进行了说明。康子微微低着头听着。然而,她的决断却出乎意料的迅速。
“好吧。费用我会想办法的,我决定要请律师。老师您会受理吧?”
脑海里闪过老板律师的脸。
“行,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就让我来担任吧。”
话出口之后才想起刑事诉讼法的条文,植村赶紧补充道:“不过,由于作为梶警部姨姐的您没有指定辩护律师的资格,所以请以梶警部直系亲属的名义申请——兄弟姐妹都行。”
然而,没想到康子却因此而陷入了沉思。
原来梶聪一郎的父母和哥哥都已去世,再无其他兄弟姐妹。唯一现在还活着的祖父,过去因在外面有了女人而弃家出走,与作为孙子的梶聪一郎连一次面都没见过。
“不过,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在法律上他也比您站得住脚。知道他在哪儿吗?”
“嗯,一个偶然的机会。”
毫无疑问,康子也没见过梶聪一郎的祖父,甚至连其是否还活着都未曾闻知。但是,在前年的敬老日,梶聪一郎的这个祖父上了报纸。在关于县知事对百岁以上的老人进行拜访的报道中,被拜访者的名单里有“梶昭介”的名字。启子偶然发现后,打电话告诉了康子。
“他住在老人院。我记得自己曾剪下了那篇报道,回家后应该能知道是哪家老人院。”康子说。植村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她,并嘱托知道结果后请马上联络。
植村是这么感觉的。虽然康子愿意出钱,可他并不认为这个昭介老头会为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孙子而轻易地在辩护人委托书上盖章。要让一个过了百岁的人理解手续的含意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况且上报是前年的事,现在究竟是否还活着……
敲门的声音。
“想拆迁住宅,却因老女住户不肯搬走而感为难。”
看完登记表上的内容后植村叹了口气,并招呼门外的人进来。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是阿学吗?是我呀,我。”
原来是住在县北的哥哥。
植村不太情愿地顺了下嘴。
“我现在正在工作。”
“啊,不好意思。是这样的,老妈病了,我想还是给你说一声。”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妈不舒服吗?” 棒槌学堂·出品
“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有点头晕,躺一阵子就会好的。”
“晚上有时间的话,我回来看看。”
“哎呀,算啦。你又不是一般的工作。”
家里的法事,叔叔的葬礼,甚至连家里发生了火灾的时候,谦一都总是一个劲儿地说算啦算啦。
“只是有些头晕就害你跑回来的话,老妈也会感到歉意的。总之你可是咱们家的骄傲啊。”
谦一没忘记补上他的另一句口头禅。


2


结束了六个咨询后,时间已过了五点。
从律师会馆到藤见法律事务所,坐公共汽车刚好三站的距离。植村回来时,正好是两位女事务员开始作回家准备的时候。
没人给自己倒茶。老板律师藤见泰造以雇用了植村为理由,减少了她俩冬季的奖金。
“钓到什么大家伙了吗?”
抛来这句老台词的,这次不是泰造,而是其儿子范夫。
其实范夫并无他意,只是受到了父亲口头禅的传染。他是在司法研修所时比植村早一期的学长,因为又是同乡的缘故,所以当植村在东京遭到失败时,是范夫邀请说“要不要回到家乡来一块儿干”。说是他父亲泰造满八十岁就会退休隐居,到时候希望植村成为与自己共同经营事务所的伙伴。范夫的提议对植村来说是求之不得。但实际到了事务所工作之后,才发现泰造分外意气轩昂,身子骨也非常结实,丝毫未见有何引退之意。“真对不起。总之我会想办法的。”范夫时不时地会表露这样的恳切之词。不过,照目前的状况看,在上个月刚满了八十一岁的泰造去世或者倒下之前,植村的打工仔律师生涯便将持续,已是毋庸置疑的了。
在植村将刚才的岛村康子一事告诉范夫时,坐在里面办公桌前的泰造伸长了脖子听着。他听力也不见衰退。
“呀,植村先生,你是说要替警察辩护吗?”
“不妥吗?”
经植村这么一反问,泰造便夸张地摆出了交叉两臂抱在胸前的姿势。
他并不是什么拥有左翼思想的人,不过是装出一副反权力的姿态罢了。他自以为如此这般地勉强做出一副深沉状便可以给手下的律师以某些启示。乡巴佬律师。植村在心里这么诅咒道,脑子里不由得闪现出从雅致的咖啡店露天平台望去可以尽收眼底的六本木事务所的种种镜头。明媚的阳光。脸蛋仅次于时装模特儿的事务员。订做的西服配以流行的领带。人们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若无其事地运作着上千万甚至于上亿日元的工作。
泰造的姿势还未见改变。想必此时他一定在脑子里敲打着计算器,盘算着究竟能赚取多少律师费。这个事务所的经营也绝不轻松。
植村说还有办理立遗嘱的工作便走出了事务所。其实跟顾客约好的是明天。他步行到车站后跳上了三十分钟才有一趟的电车,不知不觉间已经在朝家里赶。心里的焦躁转化成头痛,植村渴望许久都不曾有的睡个早觉。
“唉,到底怎么办呢?连一个像样的补习班都没有。”
一到家便被亚纪子唠叨的声音给捕住了。
“我觉得东京以外的地方还是不行,照这样下去,真实可进不了什么正规的大学啊。”
植村无言地换着衣服。
不过眼睛却在说:
那你自己过去又是怎么样的呢?
不过是现在谁都能进的三流大学,不学无术,是只疯狂地沉溺于竞选校园小姐。
我睡一会儿。扔下这句话,植村便朝卧室走去。亚纪子嘟嚷着目送植村进卧室。在这种时候明显拉下来的松弛的双下巴,让植村感觉到一种灼烧眼睛的痛楚。
从本质上来说,两人的关系既不是恋爱也不是结婚,应该是一种契约关系吧。律师的徽章与三届选美竞赛的奖杯,他们彼此都背弃了这份契约。植村懈怠了不断提供奢侈生活之责任,而亚纪子则放弃了其始终做一个美丽贤淑的妻子之义务。
植村钻进了被窝。
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躺下后太阳穴的疼痛反而加重了。
——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
对家里的感情一直都比较淡漠。当植村由村中学推荐终于如愿跨进了东京私立高中的校门时,没有学识的母亲或许是困惑大过喜悦吧。那以后面对植村的态度便变得十分生硬。为了供他上学父亲卖掉了被隔开的零散田地,哥哥谦一也放弃了报考大学。可哥哥却说没事没事,反正都要继承种山。印象中自己似乎没有过感谢家里人的记忆。总期待着能出人头地,并且必须如此。这种类似焦灼的渴望使高中三年成为了透不过气来的沉重的岁月。
直接入T大,着实让自己扬眉吐气了一阵。立志成为律师,是因为某位著名记者所撰写的一篇冤案事件报告打动了自己。但到通过司法考试取得律师资格总共花了七年时间。房租、生活费、补习学校的费用,让父亲不得不将自己拥有的许多田地交到了别人手中。当结束两年的司法研修时,植村已经三十岁了。在曾经实习过的法律事务所担任了三年任职律师,调到涉外事务所后的第二年,与在那里一道共事的老大哥律师一起,两人在六本木的中心合伙开设了专门受理民事纠纷的事务所。
那时正值泡沫经济持续阶段,工作和金钱有趣地源源不断地涌来。植村迷醉而忘命地工作着。他要追回过去的时光。那些在潮湿的窄小的房间里只与法律书籍格斗的庞大的时间。它甚至也许可以追溯到远离父母以考上T大为唯一目标而忍耐的十五年的寄宿生活。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高额的报酬。公寓最高层的房间以及美丽的妻子也都作为与自己相符合的东西而到了手。他不断地用眼睛能看得见的成功的标志来填补眼睛看不见的内心的空白。
在被子里植村扭了一下身躯。
事务所的合伙人被警察抓起来是在前年春天。罪名是有挪用从破产管财人处收取不动产公司的保管金的嫌疑。他拿这笔钱去堵住了另一个漏洞。受委托而收受的欠款被黑社会势力硬掠夺而走,他当时正陷入必须填补的困境。植村虽然惊讶无比,但并不感觉如晴天霹雳。泡沫经济早就终结,兼顾替人收拾残局的不阳光的工作便增加了比重。可以说每天都走在踏错一步就会坠入深渊的危险的悬崖上。
事务所被警察搜查,电视新闻里重复播放着当时的镜头。
植村因为受到作为同谋的怀疑而连续几天被叫到审讯室。曾经担任着的十多家企业顾问的工作一下子便全部失去,顷刻间公司已摇摇欲坠。砍掉任职律师和事务员,大大降低收费价格地受理工作,最后甚至卖掉了居住的公寓而将钱投进了公司的经营,可到头来一切都成了泡影。在将黑封皮的法令集及一些办公器材搬出去的那一天,空荡荡的办公室一角,铺满灰尘的《冤案报告》孤零零掉落在那里。
同行中没有任何人对植村发出邀请。肮脏的印象是所有的事务所都忌讳的。对植村个人的评价也相当糟糕。以前所有的刑事案件的辩护他曾一概都不受理,因为如果被告的家里没有财力的话往往都会变成义务辩护。即使是民事案件,金额少的也是连瞧都不瞧一眼。一个只为金钱而动的律师。自己过去的所为,终于报应了回来。
植村开始自暴自弃。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又为了得到喝酒的钱而去做收债人的帮凶。律师会的纲纪委员会开始出动调查,接受惩罚处分只是时间早迟的问题。不得已亚纪子开始出去工作,靠做保险赚来大把的钱。有一次在闻到她头发上的烟味后,植村扇了她一个嘴巴。亚纪子哭着冷笑地嘟嚷道,我真是瞎了眼……
彻底完了,那时植村绝望地想道。自己瞎了眼,选错了结婚对象。从妻子嘴里出来的这一句话,比任何语言都更切中植村算错人生的要害。
植村凝视着昏暗的天花板。
藤见范夫的邀请,不仅拯救了植村,表面上还挽救了夫妇的婚姻危机。不用为生活发愁。若能将任职律师这一时代冠以的称呼彻底从脑子里埋葬掉的话,便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只要带着与常人同样的表情,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工作的话,夫妇应该就此维系下去了吧。
然而…… 棒槌学堂·出品
内心深处却忘不了以欲哭的决心而将写有“考上T大”字样的头巾捆在额头上的三年。还有如地中之蛹一样度过的那七年仍历历在目。那些什么还没得到的日子就那么虚无地横在自己的面前。
植村钻出了被子。
他将手伸进壁橱,慢慢拖拉出一个纸箱。
通讯录。名片。数量宠大的名信片……
哪怕是在过着辉煌生活的六本木时代,植村也没有疏忽过写贺年卡以及搬家后的通知联络。这是他在上私立高中时养成的习惯,那时父母要求每月必须写一次明信片汇报近况以及模拟考试的成绩。
植村坐到小桌子边,打开台灯,把到昨天为止已看过的明信片放到旁边,又解开新的一捆而一张一张地翻下去。他要找的是写有“W县”字样的为数不多的在本县内的熟人朋友及在东京认识的如今在这边的企业工作的人……
每发现一个他都会殷勤地执笔,写点诸如“我开始在W县做律师,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打声招呼”之类的话。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是想以此来构筑人际关系。不过是只有在这样写着明信片的时候,他才能忘记到头发逐渐稀疏而开始的任职律师的现实。


3


翌日早上的《东洋报》的报道着实吓了植村一大跳。
因为上面登载着昨天刚咨询过的事件的继续报道。不,确切地说应该叫做过于令人吃惊的独家新闻。
大大的标题跃然纸上:

“县警捏造梶聪一郎事件的笔录。”
“地检接受背后交易。”

植村大致浏览了一下后,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来开始记录要点。

一、梶聪一郎于十二月四日杀害其妻。两天后外出去新宿歌舞伎街。
二、W县警畏于其事实公布于世而将其改写成的“六号为了寻找自杀的地方而在县内徘徊”的虚假笔录送到W地检。
三、W地检看破笔录的捏造,着手对县警进行搜查。
四、同一时期,县警拘捕了在自行车停车场进行调包偷窃的检察事务员。在与地检联系的同时,试探了交易的可能性。
五、地检院进行内部监察,掌握了该检察事务官在内部贪污了大量金额的事实。地检恐于由作为搜查机关处于下级的警察之手来揭露事件,要求对方把人交给自己,事实上已经同意了与县警的交易。
六、结果地检中止了对县警搜查,默认了梶聪一郎的“为寻找自杀地方而徘徊”的笔录。

植村再琢磨了一遍。
现役警部杀死妻子这一点就已经是大新闻了,况且围绕着此事件,背后还隐藏着县警与地检的黑暗……并不多见的事件。
审判定会大大地动摇。想到此的一刹那,植村不由得心潮澎湃。
给岛村康子家里打了个电话。康子说昨晚就已经找到了关于梶聪一郎祖父的报道,因为时间太晚了才犹豫着没有联络。
“我这就去跑一趟,请你告诉我老人院的名称和所在地。”
作下记录并约好下午见面后挂断电话,植村匆忙地收拾准备了一下便出了家门。到斜坡的公共汽车站五分钟,从那儿再到K车站又需要三十多分钟。看样子汽车的驾照是必需的,如果以后一直在地方城市生活的话。
在K站坐上普通线的下行列车,往北开一个小时多一点便是目的地。车内很空,植村一个人坐在四人座的位子上,眺望着逐渐远去的街道。
心中的激动难以平复。对梶聪一郎事件的审判将会受到社会的关注,而自己是辩护律师。倘若干得好的话,植村的名字将会一跃响遍县内,甚至独立开事务所……
当然那是非常艰难的。当地的市民在日常生活中几乎意识不到律师的存在。而在城市地区律师却出乎意料地多。他们往往都是利用高中时代的人际网络,采取与家乡紧密结合式的经营,默默之中形成了各自的势力范围。一个没有地盘也没有人缘的外来者,要想作为新的一员而加入进去可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山区地带又被叫做“01地带”,即律师一个都没有或者只有一个的地区居多。植村出生长大的乡村便是如此。不过,在那样的地方就是开业了也不会有什么生意。发生了什么纠纷,由年长者做中间人让双方协商解决是村里的规矩。若为心中的义务服务精神所驱使打算承接一切咨询的话则另当别论,而倘若是想用法律挤进那些明天后天直至死都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们中间并希望以此来养活全家的话,至少必须有让这个社会崩溃的思想准备。
所以,自己才等待着泰造去世,期待着与其儿子联手共同经营事务所的日子。不过,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自己独立地……植村想,自己现在心中所想的也许是最后的志向吧。
到达了目的地D车站。 棒槌学堂·出品
这里肯定也是“01地带”。车站前仅有三家小店,眼前所能望见的是被寒风卷起尘埃的一望无际的深茶色农田。向车站工作人员打听老人院的所在,回答说在往西三公里处,并向正面的土特产店递了个眼色。植村在违法的“野的”里摇晃了五分钟左右,来到了所说的老人院。

特别养护老人院——清工园

灰色墙壁大半都已发黑,建筑物给人一种阴暗的印象。植村用指关节轻叩了一下紧挨着大门的左边的小窗。律师的名片与警察的工作证具有同样的效力。如枯木一般瘦巴的女职员,甚至没问求见的理由,便兴冲冲地把植村带到了里面。
梶昭介睡在靠窗的床上。
骨瘦如柴。相形之下枯木似的女职员倒显得丰润了。女职员怒吼般地在他耳边叫了好几次,才终于看到他混浊泛白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小缝,以致植村一直怀疑眼前的这位老人是否还活着。

其实从D站坐三十分钟的下行电车便是家乡S村。在刚才来的途中发呆时曾考虑过要回去看看母亲的。
啊,算啦算啦,你……
这次说这话的不是哥哥,而是自己。尽管车上没有其他乘客,植村却牢牢地把包夹在腋下。


4


回到K站时已过了下午一点。
植村在车站前的咖啡店等岛村康子的时候,又在脑子里将今天早上的《东洋报》的内容回味了一遍。有一个疑点存在。的确如此。尽管报道长篇累犊,却没有一处提到梶聪一郎去东京的理由。或者说这意味着记者还未掌握到这种程度的情报吧。去的地方是“新宿歌舞伎街”,正因为没写理由,反而只让坏的想象展开翅膀。
十五分钟以后,康子出现在店里。只见她愁苦着脸。也许是读了《东洋报》的缘故吧。
“让您久等非常抱歉。”
康子刚一坐上座位,植村便将辩护律师委托书展开在桌上。
“手续已经办妥了。我要去W中央署见警部,有什么要转告的吗?”
康子微微地点了一下头,边寻找措辞边缓缓地说道:“麻烦您转告他,说会报已经到了。
“会报?什么会报?”
“您这样转达,他便会明白的。”
这次却是不肯涉及对方所提问题的坚定的语气。
植村探身贴近桌子。
“岛村女士,你是不是有些误会。辩护人是站在嫌疑人同一立场的。为了为梶警部辩护,我必须知道真实的情况。”
康子缄默不语并微妙地将视线从植村脸上移向别处。
“请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会报?”
没有回答。 棒槌学堂·出品
想与梶聪一郎取得联系。昨天康子曾说过的这句话,突然增加了它的真实意味。并不是为了措辞的方便。康子是一心一意要通知在拘留所的梶聪一郎会报已经寄到的事才雇用了辩护律师的。
植村呷了口咖啡,脑子里拼命地琢磨着到底怎么回事。会报到了。恐怕是通过邮寄的吧?不过,现在梶聪一郎家里并没有住人。那么,是康子常常去看他家的邮件信箱吗?不,一定是康子去办理了将寄给梶聪一郎的邮件转送到自己家里的手续。然后,会报便转送来了。康子想要将此事告诉梶聪一郎而特意雇用了律师。或者应该说是梶聪一郎预先曾拜托过康子这样做更自然一些。是他要求康子会报到了以后与自己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