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想这个案件?”
“我能说什么呢……”
“说吧,我想听听。
澄子低下头。眼睛盯着地板的一个地方看。
“因为受看护之累的是你。我不太能体会真实的感受,所以一定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好吧。”
澄子坐正身子,挺直腰板。
“我觉得那个叫梶聪一郎的人,心地一定很善良。”
“啊?”
藤林有些不知所措。
澄子凝视着藤林,用有力的、毫不回避的眼神。
“我也曾经被这样请求过。”

“我觉得梶聪一郎先生是因为明白这一切,所以才杀死了妻子,不惜让自己的手沾上罪恶。”
澄子的话沉甸甸地在胸中回荡。
不惜让自己的手沾上罪恶……
“对不起,老公,我可以出去了吗?”
她想一个人去哭一会儿。
澄子站起来,膝盖一软手撑在了榻榻米上。手背上还有一个青斑没有消退。
藤林说:“谢谢!
“啊!?”
“真的谢谢你。为爸爸的事……”
还未等走出房间,澄子大颗的泪滴就掉落在了榻榻米上。
藤林坐到桌边。
因为善良……
因为读懂了善良。
所以,佐濑、植村、志木才全都那样。
藤林摇了一下头。
不。
如果梶聪一郎的行为是一种善良的话,那么让这样的善良从这个世上消失好了。
藤林会选择澄子那样的善良。
选择不杀人的善良……
藤林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

“主张处以被告四年有期徒刑……”

不予缓行执行。按求刑处以四年有期徒刑。他这么决定了。
梶聪一郎。在三月五日的判决公审看到他应该是最后一次。也许再也不会见面,可他的名字却决不会忘记。
——一生一次的缘分。
藤林再次领悟到了这句话的意味。

 

 

第六章 古贺诚司

 

1


推开窗户。
清晨的气息扑面而来。肌肤稍有寒冷感。然而这样的感受大概也享受不了几天了。
从保安管理楼二楼待遇处理部办公室的窗户伸出头去,正好看见灰色水泥高墙,抬高视线,一边眺望朝霞映照着的街景一边做深呼吸,已经成了自三年前就任W监狱看守以来每天的“功课”。
古贺诚司用手探了探窗户。
因为做着深呼吸的时候感到视线有些模糊。最近常出现这种情况。虽然还没到目眩的地步,但有点像电视广告中说的那种翳眼:古贺自己起了个名叫“老年眼”。而每当出现视线模糊感觉的时候就一边自嘲着一边用手揉揉眼睛。
——唉,再熬一年就好了。
明年春天退休,告别长达四十年的监狱看守生涯。
模糊感消失后,古贺将视线移向下面,朝阳照着房顶反射出炫目的光芒。一天的工作就要开始,平淡而单调,既没有令人振奋的事发生也不会令人产生某种热情或使命感。
“平安无事。”就像念咒一样小声地叨叨这句话是古贺早上的另一门“功课”。
关上窗户后,春天的气息立即从屋里溜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会在哪里感受春天呢?儿子夫妇住的北海道,还是可以看见这灰色高墙的某间公寓?
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办公桌的大办公室内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古贺朝门口走去,出办公室,下楼,用通行钥匙打开通道的门来到牢房。

跟昨天看见时一样。表情上一点也看不出绝望的样子。清澈的眼光还让人感到一种力量。有着四十年看守经验的古贺一眼就能看透服刑者的情绪反应、精神状态。梶聪一郎的眼神炯炯有神。是一种有着具体的目的或者是某种希望的眼神。这眼神意味着他与“外界”存在的某种牵挂。进一步讲,有这样眼神的服刑者一般不可能自杀。
然而……
他的“牵挂”是什么呢?昨天仔细阅读了有关梶聪一郎的身份调查表。文字上看不出任何会让他产生“牵挂”之处。准确地讲,可以说只有他亲手杀死的妻子才是他唯一拥有的绝对的牵挂。
梶聪一郎与妻子唯一的儿子俊哉已经去世,平成五年突发急性骨髓性白血病,次年十二月就结束了年仅十三岁的生命。双亲以及兄弟都早已不在人世。祖父虽然还活着但与梶聪一郎处于完全没有任何联系状态。所以,对于他而言,在这个世上除了共有失去儿子的悲哀的妻子以外,应该没有任何可以牵挂的人。
而他却杀死了唯一的亲人妻子。虽然是在他妻子苦苦哀求下做的。可那毕竟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检察院的联络函件上写道:梶聪一郎已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有可能选择自杀。发信人是担当梶聪一郎案件的W地检检察官佐濑铦男。他担心的依据有三点。第一,杀害妻子后,梶聪一郎曾在自己家里企图自杀;第二,梶聪一郎自己供认曾为寻找死处而到处徘徊;第三,自首前梶聪一郎留下一幅字——“人活五十年”。除此之外,联系提审时的感触等综合情况,佐濑检察官特别注明:“即便目前暂时不自杀,他决意在五十或五十一岁的时候自杀的可能性极大。”
检察官说的“五十岁”就快到了。梶聪一郎满五十岁的三月二十三日就在后天。
“准备检查!”
麻田的声音划破了走廊的宁静空气。
古贺再一次看了看观察孔。这次突然与梶聪一郎的目光相遇,自己不由得退了一步。一张丝毫不像警察的、沉稳、温和的面孔朝着自己。
古贺利索地打开牢门。开始很关键。稍有不慎重,使自己感觉眼前的服刑者不好对付的话以后就更难办了。古贺用突然打开牢门的方式表达了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梶聪一郎礼貌地低下了头。
“您早!您……”
古贺声色俱厉地打断了梶聪一郎。
“昨天没有教过你吗?”
“啊……?” 棒槌学堂·出品
“见了长官先报你的编号和名字。想说什么的时候得先说‘请求交谈”明白了?”
梶聪一郎调整了站姿,表情严肃地说:
“348号,梶聪一郎在此请求交谈。”
“‘在此’两个字不要!”
“……请求交谈。”
“说吧。”
“检查的时候我该怎么做呢?”
“坐在房间中间等。”
“知道了,谢谢。”
古贺看着屈腿坐在地上的梶聪一郎,努力去想象眼前这个男人两天后会自杀,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任何自杀的征兆。
凭着多年的经验,古贺自认为可以这样断言。还是“外面”有支撑梶聪一郎活下去的某种“牵挂”?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古贺尽量地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
失去了最爱的儿子。自己又杀死了妻子。在这个世上已经成了孤寡一人的这个男人还会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支撑着他的那个“牵挂”……而且那个“牵挂”会在他满五十或五十一岁的时候消失!
不明白!完全无法理解。到一定的年龄就自杀。这个世上会有抱着这样想法而活着的人吗?就好像随时带着定时炸弹。
——莫非还是因为那个……
古贺一边想着上了楼梯。
或许解谜的钥匙在歌舞伎街。梶聪一郎杀害妻子后的第三天才去自首。这期间的行踪不明。各报都称之为“空白的两天”。而给出这“空白的两天”的答案的是《东洋报》。据《东洋报》报道,梶聪一郎从W县乘新干线去了东京。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牵挂”应该在歌舞伎街……
电话铃声打断了古贺的思绪。古贺急忙快步跑进办公室,拿起部长桌上的电话。
“喂,这里是部长办公室。”
“我是W县警搜查一科的志木。”
微微的紧张感由耳根传到脑后。
“我是统括矫正待遇处的古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是关于我们警署的梶聪一郎。刚才跟拘留所确认过,说是送到你们那里了。”
“是吗?”
古贺不置可否。听口气以及将“入狱”说成“送到”的措辞,这个叫志木的人应该是个警官。但并不能肯定。
志木以梶聪一郎就在这里的肯定语气继续说。
“我想请问的是梶聪一郎目前的情况。现在是什么状态?”
果然不出所料。W县警是想知道梶聪一郎是否有自杀的迹象。
“这个嘛,怎么说呢……”
古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即便对方是警官也没有理由随便将服刑者的情况泄露出去。因为这里的保密规定在警察组织中属于较高级别。监禁在这里的只有348号服刑者而不是叫做梶聪一郎的人。
“我知道这样做很没礼貌,可还是请你告诉我。”
反复被请求后,古贺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也不清楚打电话来的志木是出干什么目的。是“原同事”这一点无可置疑。可判决书副本上写着梶聪一郎在犯罪当时的职务是与刑事部门无关的教养科副科长。那么志木应该不是梶聪一郎的朋友。难道是担当此案的搜查官?
打破沉默的还是志木。
“我想见见梶聪一郎,有可能吗?”
“除亲属外不允许其他会面。”
古贺首先把规定说在前面,然后继续说:
“不管怎么说,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请通过上面按程序来吧。对不起,我现在很忙,我挂了。”
“请等一下,古贺先生。”
突然被叫到名字,古贺犹豫了。
“请你别为难我好吗?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这也很不合情理啊,一大早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很抱歉。我是想乘你值夜班还没回去之前才这么早打来。我就问一句话,请告诉我梶聪一郎的情况如何?”
“那么我只能说到这个程度。我不知道什么梶聪一郎的男人。但从昨晚到今天早上,这里情况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变化。对不起,我挂了。”
说完古贺便立即挂断电话。
现在已经因为这个“棘手”犯人而扰乱了自己的平静心态,不想再去惹出更大的麻烦。这个叫志木的人居高临下的态度令人生气。甚至联想起多年以来对警察机构所抱的那些成见。
古贺两手撑在部长桌上。眼睛又模糊了。他得等重新聚焦。
——老年眼!
古贺怏怏地自嘲道。
还有更令人着急的事呢。今天是每周一次的例行“朝会”。上司来之前得准备好发言稿。


2


上午十点。W监狱的刑务官会议开始了。本桥所长以及各部门的干部都出席了。待遇部出席会议的有樱井部长、竹中科长、狩野主管、光山副主管以及负责统括的古贺。
会上有几个议题。但最重要的仍然是“梶聪一郎案件”。
樱井部长在做大致说明的时候,本桥所长抱着胳臂。会议室十分安静。所长说的话一字一句就是全所职员努力的目标、规定,甚至就是全所的空气。
本桥对樱井说道:“警部的生日是后天吧?”
“是。”
“现在情况怎么样?真有自杀倾向吗?”
脸上的表情写着:我才不信那些新闻炒作呢。
樱井向古贺投去询问的眼色。
“关于这个请古贺统括来汇报。”
古贺提心吊胆地站起来,手里拿着稿子。
“现在报告对有关348号的观察情况。昨天从办理入狱手续到就寝这段时间未见任何异常情况。夜间吩咐夜勤人员将每十五分钟一次的巡视改为每十分钟一次,未发生任何异常,睡眠很好。今天早上起床动作也很快,早饭一点没剩地全吃了。服刑态度非常端正,没有违抗长官的行为。刚才我去看了看正在实施的新入狱人员的训练情况。348号混在其他人员中,听从特警队员的指挥正接受训练。汇报完毕。”
“你的意见呢?” 棒槌学堂·出品
正准备坐下的古贺被本桥一问,又不得不站起来。
“到目前为止,未见企图自杀的人一般会出现的那些不稳定情绪和言论。”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自杀,对吧?”
古贺没有首肯。总务科的人在做会议记录。
“不能断定。”
听了古贺的回答,本桥眉间堆起了褶皱,一副苦脸对着山村会计科长。
“保管物品的检查情况如何?”
山村慌忙翻开手里的登记簿。
“携带物品很少。有钱包、手表、驾照,其他就是衣物之类,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出席人员此时都回想起了半年前的那桩自杀未遂事件。企图在房里悬梁自尽的服刑者双手捧着父母亲的牌位。
本桥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检察方面是在骗我们。”
谁都没有回应。本桥是高级职务的有资历的所长,与检察官同族意识很强。所以大家都猜不透他说这话的意思,也不敢贸然附和。
“简单地说,什么五十岁死啊五十一岁死这些说法的意思不明确。检察院那帮家伙一定还有什么隐瞒我们的。”
这时候所有在场的人才终于明白了。
古贺也感到这里面另有文章。那篇《东洋报》的报道并没有填补梶聪一郎“空白的两天”。W县警与W地检串通一气,把梶聪一郎事实上去过歌舞伎街的行为改说成“为了寻找死的归宿而在街上徘徊”。
可以称之为一级特讯的那条新闻报道如昙花一现般地消失了。其他报纸再也没有追踪报道、电视广播也只字不提。地检方面送来的相关资料、记录中也未见“歌舞伎街”的字样。《东洋报》的报道有可能误报。但是,人为隐瞒的可能性极大。就像这里,从所长到一般看守,没有人认为没有需要隐瞒外界的事。
相反,谁的心里都有那么两三件有关所内的需要隐瞒外界的秘密。
“年轻时跟别人生的女儿在歌舞伎街工作。自首前去见了那孩子,劝她找份正当的工作干。”
本桥唐突地冒出这一席话,看了看在座的人。
瞬间面面相觑的面孔中,一张奉承的脸点着头。狩野主管答道:
“有这可能。”
——“人活五十年”又如何解释呢?
古贺心里反驳道。
本桥仿佛听见了古贺的反驳,纠正说:“不,也许是儿子。”
并开始卖弄自己的学识。
“人活五十年。是织田信长喜爱的幸若舞写的《敦盛》。实际上就是描写熊谷直实在一谷之战中讨伐敦盛的故事。熊谷捉住了来不及逃走的敦盛,但因为知道了敦盛与自己儿子同龄而起了怜悯之心,想放走敦盛。然而四周全是源氏的兵马,敦盛无路可逃,只好含泪杀了他。”
本桥停住了话伸伸脖子,然后问:“古贺,警部的确有个儿子病故了吗?”
“是,的确如此。”
古贺一边回答一边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如果还活着的话该多大了?”
“正好二十岁。”
重新坐下后,古贺感到自己双手已经捏出了汗。自己也是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才回答得出。
本桥好像在思索。狩野时刻准备着能够附和本桥。然而本桥没有说话。
一定有一个异母的儿子存在。推理线应该从这里延伸。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梶聪一郎要在五十或五十一岁的时候自杀呢?本桥的沉默一定是因为这一点不能自圆其说。
本桥不经意地叹了口气。看得出因为得不出结论只好暂时放弃思考。
“总之,明天晚上是关键。”
古贺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明天我也值班,与值夜班的夜勤人员一起守个通宵。”
“转入保护房吗?”
“我认为最好不作变化减少刺激的好。打算继续把他留在现在的房里观察。”
“好吧。一定要小心谨慎。记住,警部是企图自杀的。我不允许所内有自杀事件发生。更何况他是‘原警部’。轻易地让他自杀成功的话,我们今后与警察方面怎么相处?还有,出于人道主义以及行刑的基本原则,我们都应该做好防止警部自杀的工作。我的话说完了。”
古贺离开会议室的时候紧张情绪仍然没有得到缓解。
古贺连办公室也没去一下就直接去了考查室。他仿佛预感到这一案件的所有责任都落在了自己一个人肩上。真是个棘手的犯人。古贺再次这么想。
梶聪一郎在考查室与其他二十几位新入狱人员一起接受教育官的“入狱教育”。好像已经学了禁止三原则——禁止交谈、禁止看别处、禁止无故缺席,古贺进来梶聪一郎也目不斜视地端坐着看着正前方。
正好可以仔细地观察一下。
与早上没有任何变化。也许因为被告知的所内规则多如山来不及记的缘故,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紧张。除此之外,平静、沉稳的表情仿佛一尊菩萨。
使古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看见梶聪一郎,不由得产生一种放心状态,心中的焦虑如退潮般消失了。
古贺一直认为服刑人员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因为生活环境的极端恶劣或本人与生俱来的素质导致入狱;而另一种则是如果不发生某种事便不可能进来的人。两种情况几乎就是一纸之差。从这个意义上讲,所有的人都有进到这样来的可能性。
然而,梶聪一郎这个男人却应该属于来这里的可能性最低的一类人。四十年来,见过各种各样服刑者的这双眼睛告诉自己了这样的事实。
古贺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办公室。
等待自己的是狩野那双狐狸眼。此人的年龄比古贺几乎小一圈,可他一点也不客气。
“古贺,你的自我表现得有分寸啊。”
“啊?” 棒槌学堂·出品
“刚才在会上。关于明晚夜班的安排应该由我来定,我来发言。你也太出风头了嘛。你的立场只是执行命令而已。”
这个比自己年轻的人、所长的哈巴狗,居然使用如此直截了当的言辞来表达了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


3


宿舍里凉飕飕的,没有生气。
古贺把买回来的熟食放在被炉上,钻进被炉,打开一瓶酒。
自九年前妻子美铃因患子宫癌去世以来,晚饭就是以酒代替了。
一边喝着酒一边从被炉旁的草席上拿起一张明信片来看。
一望无际的草原。像是用颜料涂成的蔚蓝的天空。这张两年前收到的明信片古贺不知道看过多少遍。背面钢笔写的地址已经有些模糊。
“日高支厅静内。”
早就预感美铃去世后与明彦的关系会疏远。饲养赛马的种马是明彦的梦想,可自己始终不支持。后来明彦与牧场的一个姑娘结了婚并在那里生活下去。儿媳妇、孙子也只见过一面。……明信片上生硬地写道:退休后来这里住吗?古贺每天拿出明信片就为了读这一行字。可越读越觉得就这么去的话有些恬不知耻。自己不需要怜悯。与其成为儿子的累赘还不如死了的好。
古贺把明信片放回草席的固定位置。
下酒菜既不是被炉上放着的这些熟食也不是明信片,是上司的表情和说的那些话。今天是狩野主管,昨天是竹中科长,前天是樱井部长。
忘了把洗的衣物拿进来。古贺烦躁地站起身,打开窗户,伸手去取晾着的衣物。已经厌烦了的高墙又映入眼帘。隔着马路的正前方,W监狱的水泥墙高高地耸立在黑暗中。古贺常常产生一种错觉,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于这高墙之中还是高墙之外。
“不用在乎古贺这老头。唯唯诺诺地居然服了四十年‘徒刑’。”
三个月前在更衣室偶尔听到麻田说的这句话还记忆犹新。陷入“偷听”别人对自己评价的尴尬境地的人只能说运气不好。当时麻田是在储物柜的背后对新来的牢房调配官说的这番话。“徒刑”一词,是看守对服刑者的一种轻蔑称呼的隐语。麻田把一贯顺从上司的古贺与向看守献媚的服刑者同等看待。
古贺喝了一大口酒。
尽管如此,自己还是认为自己所走过的人生即没有特别的有趣也没有特别的奇怪。出生在北方农村的古贺因为不是长子,没有可继承的家业,所以只好到外面去谋职。可当看守并非自己选择的路。如果不是高中剑道部的校友相邀,也许现在都以为监狱看守与警察是一样的呢。
刚开始工作那会儿踌躇满志。也曾有过把所谓人道主义的人间真爱挂在嘴上,并且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使服刑者获得新生的时代。所以常常告诫自己要对服刑者负责、当好服刑者可以依赖的“父亲”。也曾有过把服刑者刑满出狱时的喜悦与自己的喜悦重叠的瞬间。
然而……
古贺受到了挫折。 棒槌学堂·出品
实际上这个挫折是因一个叫牛田的年长的看守而起。牛田性格开朗、豪爽,受后辈的尊敬,服刑人员也很佩服他。当时的牛田就是古贺理想中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