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涯说:“要让她的身体再沉睡二十二年来等待吗?”
老锡木的语气中满是嘲讽:“你是如此想见到她,以致于不在意真假了吗?”
途涯没有作声。
老锡木忽然转了语气,思忖着说:“睡着等、醒着等,都是等待。也好,现在我允许她先做昭雅。但我会继续寻找。而你,在真正的召唤师回来之前,你要保护好她的躯壳。但是不要忘了,你效忠的是昭雅,不是方棠。”
帘子外响起老锡木拖沓的脚步声,门一响,他好像出门去了。
帘内的方棠不知呆立了多久,才从恐惧中挣脱出来。捂着心口平复了一下,掀帘子走了出去。外间的门板内侧倚坐着长着鹿角的人,正在擦拭他的长剑。
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老锡木呢?”
“他走了。”途涯淡淡地说。
“去哪里了?”
“不知道。隐藏行迹是他的强项,魔鬼也别想找到他。”
方棠强作镇定,说:“是怕我抢他的暗鳞跑回家吗?狡猾的老家伙。哎,如果我是昭雅,现在该干什么?”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急着回家,仿佛接受了天降大锅的命运。并不仅仅是因为偷听到老锡木的话,怕被像掐灭一熄烛火一样把灵魂掐灭,更重要的是:她猜到了真正的昭雅是谁。
是她的姐姐齐雅。老锡木忽略了那时、那地出生的女孩是对双胞胎,抓错了人。
怪不得同胞而生的姐妹会有完全迥异的性格,怪不得一对不成器的父母会生出齐雅那么优秀的女儿。原来齐雅只是个空间旅行者,她们只是身体的姐妹,灵魂却来自完全不同的地方。不过如果老锡木真的把方雅抓来……
优秀如方雅,怎么接受那个世界里天之骄子般的光明前途像泡影一样消失?
单纯如方雅,怎么面对这里游荡的戈壁狼、可怕的鬼兵、被剥鳞的血腥经历?
柔弱如方雅,怎么能承受变成野心者的猎物,一边被追缉,一边在这片诡谲野蛮的大陆跋山涉水寻找九鳞?
途涯擦着他的剑回答了她的问话:“不管你去哪里,做什么,我的责任是保障你的安全。”
方棠腹诽道:确切地说是保障昭雅躯壳的安全吧。想了一想,说:“要不,我们去寻找九鳞吧。现在有一片在老锡木那里了,我们去找其他八片吧。”
他蹙了一下眉,仿佛很有顾虑。不过,过了一会儿,就点了头。
方棠乱如麻的心绪也渐渐安定下来。
前世的生命被强行终止,新的命运强加到头上,却发现是一场失误。有一天老锡木终会发现真相,带方雅的灵魂来,让方棠让出位置,那就是方棠生命的真正终结。
现在,对不起,她不敢把真正的昭雅是谁说出来,她不想死。
不知错误纠正会花多久,这段时光能有多长,但是与其惶惶恐恐等着命运摆布,不如全身心地、来体验一场异世的莫测征途,顺便趟平荆棘。说不定昭雅归位的时候,她方棠能齐齐整整地把九鳞交到姐姐手中呢。
理清了思绪,两眼恢复了坚定的光彩,问途涯:“老锡木那片暗鳞能带给人意识离体的能力,神奇的很。另外其它八片也会这样吗?”
途涯说:“每一片都有影响人的心灵的特殊能量。当它们全部为冷血王拥有时,九份力量集合一起,会强大的无法想像,能控制分布在大陆每一个角落的鬼兵。”
“有点意思。”想到会见识那么有趣的事,冒险的兴趣不自觉地在心中燃起,最初的畏惧慌张已然泯去,激情像一匹透明的马,从胸口呼啸冲出,冲进门外席卷戈壁的狂风里。
她脸上野性的亮彩落在途涯的眼里,他微微一怔,不由唤了一声:“昭雅……”
方棠默然一下,说:“你还是不要叫我昭雅,叫我方棠吧。”尽管以她对方雅的了解,方雅对这个身份的抗拒会更强烈,但她方棠毕竟没有经过姐姐同意,就因为怕死占了姐姐的命运轨迹,内心是抱歉的,被称呼昭雅会感觉心虚。
途涯倒没坚持,点点头:“好,隐藏身份是对的。”
她打量一下他:“说起来……你到底是谁?既然我——至少我目前的身份是冷血王的女儿,为什么老锡木不把我交给冷血族的人,而是托付给一个热血兽人?他凭什么信任你?你以前就跟昭雅认识吗?”
途涯说:“热血终战之末混乱不堪,冷血王最后究竟是被谁杀死,暗鳞落入谁的手中,一直没人出面承认。她受了剥鳞之苦,也是我今天才听说……”喉头被哽住,停了一下才接着说,“现在除了老锡木得到一片暗鳞,其它的都下落不明。战后他也想过跟悬星城的冷血王族汇合,但是他发现悬星城气氛很古怪,一直没敢把昭雅……把你带到那里去。”
他并没有回答他跟昭雅的关系。而且说话时称呼有些混乱了,显然是还没适应这个“假昭雅”。
她迷惑地问:“悬星城的冷血王族吗?召唤师应该是他们的属下啊?”
途涯说:“锡木长老悄悄去过,察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她点点头:“以后如果接触到,要留心一些了。那么老锡木为什么信任你?”
他的目光从低处看上来,含着一丝期待:“你拾回的那段记忆里,没有我吗?”
“没有。”
昏暗的光线中,他眼中闪过些深深失落。
看样子,昭雅对于他是重要的人,老锡木搞了这场乌龙,使得这鹿人跟昭雅也暂不能重逢了,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方棠不由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安慰他:“那段记忆只是个片段,其他暗鳞里或许也储存了记忆碎片,有关于你的讯息呢。”
鹿人没有说话,抬眼看着她。这个家伙一身疏冷气质,话特别少,不知是不是天性清高的鹿基因导致的。可是此时或许是静夜让他身上的防御暂时卸去,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久久不移开,悲伤从眼底漫起,要被淹没窒息的样子,使得方棠恨不能拉他一把。
于是她拾起他垂在膝前的手——他的手如此冰冷,比她这个冷血人还要冷。
她引导着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脸颊。
指尖触到她脸颊的薄鳞,他从溺水般的感觉中略略清醒,愣住。
她扶着他的手,微笑着说:“你那么想她,允许你碰碰她的脸。”
他怔怔看着她,梦呓一般念道:“我不该活着出现在你面前,那个时候就该死掉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听不懂。不过肯定是对昭雅说的话了,与她方棠无关。
他的脸上闪过不敢触碰、又想要触碰的挣扎,冰冷的指尖在她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忽然撤回,脸埋进臂弯里去,鹿角向前倾斜的角度也透着伤心。

☆、活死人
途涯大概是因为记起了这个昭雅其实是假的,特别沮丧吧。
方棠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开导他,不如让他自己慢慢消化这错误的重逢。
她有些困倦了,回去了洞室里。尾尾睡着未醒,尾巴却像醒着,她一挨着躺下,小尾巴就卷了过来。
天亮之后,尾尾得知老锡木不辞而别,呆了一呆。“哦”了一声,默默转身去拿起锅子,像是跟往常一样要平平静静地做早饭。走了几步站住了,突然把锅子往地下一丢,拔腿朝村口跑去。方棠急忙跟了出去,找到了在一块大砂岩顶上默默流泪的尾尾。
她站在岩下,说:“尾尾,等我找齐另外八片暗鳞,他就会带着第九片回来的。”
尾尾也不看她,朝着远处凶凶地说:“哪有那么好找!找齐还不知哪年哪月!他都老成那个样子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方棠无奈道:“你放心,他打架都那么厉害,寿命还长着呢!他不是总说累,要补冬眠吗?一定是去哪个洞里睡大觉了。”
也许是周围再没旁人,不再担心有人嘲笑一个感情多余的冷血人,尾尾不再压抑哭泣,边哭边气恼地大声说:“那也不能招呼都不跟我打一个就走!坏老头!老锡木是个坏老头!”
方棠轻声说:“也许,他是怕分别时会像你一样哭得丢面子吧。”
“昭雅”从冬眠中苏醒后,老锡木并没有马上开始让她进入角色、开启寻找暗鳞的征程,而是与她和尾尾像父女三人一样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直到发现鬼兵畏惧她,身份瞒不住了,这才召来了昭雅的故人途涯。这个表面冷漠又毒舌的老冷血人,其实也有深而厚的温情吧。
岩顶上的哭泣声渐渐平息,尾尾问:“姐姐,你要快些找齐暗鳞,我怕他等不及老死了。”
“好。为了这个坏老头快点回来,我也要尽快找齐暗鳞。”她这么回答着,心中却不知道承诺能不能及时兑现。忽然感觉脸上湿润,抬手抹了一下,指尖沾着一点水迹。
哎,流泪了呢。来到异世后第一次流泪,为了与一个杀了她一次、还想再杀一次的老冷血人的别离。
虽然暂时没有头绪,方棠还是决定不能在小村里浪费时间,要走出去,才有可能与八片暗鳞的线索相遇。如果没有方向,就去一趟悬星城,打探冷血王族到底是什么状况,让老锡木刻意避开。出行之前,她要花点时间准备一些点食物和水。
途涯白天时在环臂村转了转,教村民们打一些高于地面的洞穴来居住。因为他发现鬼兵不懂得搜索高于视平线的猎物,住在高处会安全些。
冷血人们听了,的眼神中露出“原来还可以这样”的神气。有胆子大的甚至还道谢了。这个偏远小村里的人们没有跟热血兽人接触过,能跟途涯说话也是相当大的挑战了。
两天以后,他们快要动身的时候,却发生了不寻常的事。
有村民打劫归来,把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丢在地上,滴溜溜滚着。看到好多人围着看,方棠也好奇凑过去了,看了一眼吓一跳:“干嘛捡个死人头回来?”
那是颗人头,头发干枯,脱水的皮肤皱巴巴覆盖在头骨上。
村民说:“不是死人头,是活人头。”
方棠一愣:“什么?”
村民也觉得自己表达有问题,想了一想,重说:“这个人,是在我打算抢一个过路人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手里拿着刀,是活的,会走,会杀人。直到我把他的头砍下来,他才真正死掉。”
方棠吃惊地睁大眼:“你是说,他干巴成这个样子,还是个活人?”
村民点点头,一脸生气的样子:“全因为这个家伙搅和,让那个背着货物的过路人跑了。”
旁边的村民也忿忿不平:“世道太糟糕了,连死尸都抢生意了。”
方棠冷汗滴滴:“乡亲们,难道重点不是这个本该早就死了的人,却没有躺到沙坑里,而是四处乱跑吗?”
冷血人们严肃地齐齐点头:“是很奇怪。”仿佛这才GET到了重点。
方棠无语了。低头再看那头颅——尽管来到沉月戈壁后她已不止一次看到尸体:被鬼兵撕碎的碎尸、倒毙荒漠风干成干尸的旅人……可是这颗脑袋总她觉得有些异样。
是哪里异样呢?她困惑地俯视着它。突然心中一寒,倒退了一步——头颅那干瘪的眼睛好像在直直看着她,“目光”饱含着无限怨念和诉求!
这一退撞上后面的一个人,回头一看,是途涯也过来了。他扶着她的肩,低头看到她发白的脸色,低声问:“怎么了?”
语气中无意间透出的关切格外温和。
她脱口而出:“那个人头在看着我!”
他看了一眼地上,轻轻握了一下她的肩:“死人不会伤害你的。”
说的是啊。一定是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地球人胆子太小了。定了定神,鼓起勇气再看过去,那颗人头安静地搁在地上,空洞的眼望着天空。
她暗笑自己多心了。就算是僵尸的头,怎么可能有“眼神”呢?自己真是被吓破胆了。对途涯说:“他们说遇到会走路的僵尸了,带回个脑袋,挺奇怪的。”
他察看了那颗人头,说:“这是颗元维人的脑袋。”
她这才注意到这颗人头皱巴巴的皮肤上一片鳞也没有,这不是个冷血人,而是一个没有兽类基因的人类——她的前世就是这样的人类,所以下意识地忽略了没有鳞片的事。
“还有。”途涯抽出剑,把头颅拨得转动一下,“你看他的额头。”
那脑袋咕噜一动,心神还不稳的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了鹿角人的胳膊。他又看她一眼:“你很怕吗?”
“也也也不是很怕。”
嘴里说着不怕,眼神都吓得飘忽了。
他的目光无奈地软了一下,说:“它的额头上有个图符。”
“图符?”她没忍住好奇,紧紧挂在他手臂上壮着胆,强迫自己看过去。
元维人头颅的干皱皮肤上隐约有有个暗色图符,好像用深色颜料画上去的,一个不规则的环形,中间有个曲曲弯弯的符号。
“那是什么?”她问。
“好像是个‘一’字。”
她转着角度看了看,点头:“还真是元维文的‘一’字。”
“一?什么意思?编号吗?”她忘记了害怕,换着角度观察,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怔住。“一个轮廓,一个数字。这个符号……”
途涯瞥她一眼,似有警告的意思。她立刻住了口。村民们看着呢,不能说出来。她曾经画过一个类似的图符,在前世,被老锡木逼着画过一个带“九”字的鳞形符。而这个“一”字图符外圈的轮廓画得潦草,再加上是画在额头这种凸出不平的地方,都看不太出来是鳞形了。
她拉着途涯到了僻静处,问:“那是第一暗鳞的意思吗?为什么会画人头上?”
途涯思索一下:“有可能。暗鳞相对应的图符,是它发挥效力的必要条件,是象魔法的咒语一样的存在。”
“啊?!”方棠愤怒不已,“我就说嘛!可恶的老锡木!早知道这样就该反抗到底,怎么逼我画那个‘九’我都不画!那么,头上画‘一’的尸体活过来当劫匪,是第一暗鳞的作用吗?”
“这个得去看看才能确定了。”
“是啊,”她严肃地说,“环臂村人生意本来就不好,不能让死人都来抢生意。”
途涯:“……”
不管是为了替昭雅收回第一暗鳞,还是为了帮环臂村人抢占客源,他们都必须去一探究竟了。
老锡木刚刚离开,尾尾不想再离开方棠。但冷血人的自尊让她说不出这么眷恋的话,只是死死卷住方棠手腕的小尾巴泄露了情感。
可是方棠不敢带她。尾尾虽然机灵勇敢,个子也快要跟方棠一般高了,但此行是要去会一会僵尸一样的怪物,凶吉未卜,方棠不愿让她冒险,执意要她留在环臂村等她回来。
除了水和食物,方棠只带了一身换洗衣服和武器——那把用起来分外顺手的双头刀。
出发前,尾尾煮了蜥蜴蛋,包了热乎乎的一包塞进她手里,扁着嘴巴,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方棠前世也是做妹妹的,可是一直是她照顾姐姐比较多。怎能想到,来到这个荒凉异世反而拥有了一个这样照顾自己的妹妹,心中的暖简直要溢出来。微笑着揉着尾尾蓬松的头发:“你要照顾好自己哦!”
尾尾没有理她,却转向了途涯,仰着脸儿看着高大的鹿人,绷着脸说:“大人,我姐姐如果有闪失,我不会放过您的!”
途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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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外露宿
方棠赶忙把凶巴巴的女孩拉到身后,生怕鹿人打她:“啊哈哈,抱歉啊大人,我们冷血人讲话就是这样直爽!”
却见途涯半蹲了身子,让自己的高度与尾尾相平,认真地说:“我会保护好她。”
尾尾抿着嘴巴没有吭气,虽然得到了承诺,显然也没有很放心。方棠忍不住微笑着揉她的头发,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啊!尾尾忽然取下自己心爱的□□,挂到了方棠的肩上。
方棠急忙拒绝:“这个我不能拿,你留着用它保护自己!”
尾尾坚持给她:“家里还有一把一样的呢!”
她说得没错,以打兵器为副业的老锡木家里,的确还有存货。这种远距射程的□□在这片只有冷兵器的大陆算是高端武器了,带着防身也好,愉快地接受了。
环臂村的村民们平时话不多,这时都出来相送了。方棠叮嘱说:“你们晚上要多点些篝火防范鬼兵。尾尾拜托你们照顾啦。”
邻家婶婶忽然走上前,抓住鼓着嘴赌气的尾尾的手,一把拉到自己跟前:“粘粘糊糊的不像个冷血人!以后多帮我干点活!”
方棠知道这样的姿态是答应了照顾尾尾,欣喜地说:“谢谢婶婶!”
“走吧走吧。”婶婶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这些别扭的冷血人啊。
两人一前一后步行着离开了环臂村,朝着村民指的遇到“僵尸”的方向走去。白天灼热的日晒对失去马儿的热血骑士来说是个考验,走了没多久他的嘴唇都发干了。眉宇间却依然平静,耐受力也是很强。
这样的温度对冷血人却是适宜的,砂石发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靴底烙着脚心,热乎乎的很舒服。身体里的蜥蜴基因使得她温度越高越活跃,开始时老老实实跟在鹿角人身后,很快就时不时地循着猎物的痕迹跑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拣些战利品回来。第一次她拎了一条蛇回来。把扭动的蛇提到途涯面前兴奋地说:“晚饭我们吃这个吧!”
途涯蹙起了眉。
“哦,我忘记你只吃素了。算了,我也不喜欢吃蛇,放生吧。”把蛇一扔,又飞快地跑走。
途涯“喂”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她已经跑远了。
她发现了一丛荆棘,挂着些黑色果实。贫瘠土地上长出的野果子虽然水份少、口感苦涩,但已经是难得的水果啦!兴致勃勃地全部摘完,攒了小小一捧,一回头,差点撞上不知什么时候杵在身后的鹿人,顿时失去平衡向后仰去,眼看着要摔进满是尖刺的荆棘里,手里果子全飞了出去。
途涯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却没有立刻拉她起来,让她半个身子悬在荆棘之上。
她努力撑住:“快拉我起来啊!”
“答应我不再乱跑,否则我就松手。”他的眼神冰凉凉,分明不是开玩笑的。这一放下去,她还不得变刺猬啊!
“好啦好啦我答应就是!”
他这才手上用力将她拉起来站稳。她忿忿地甩开他的手,蹲下身去把掉在:“不识好歹,还不是摘给你这个只食素的家伙吃的?”
鹿人的眼神闪动了一下,仿佛有一尾鱼在瞳底轻轻一游。低头看着她一颗颗把果子捡起,他也低下身去,想拾起最近的那颗。
一只小手伸过来,飞快地从他手底下把那果子抢先拾了去。“不给你吃。”她气哼哼地说着,把果子粘的尘土在衣服上擦干净,转眼间又塞进了他手里。
看着鹿人一向冰封的表情被打破,流露出一点不知所措,她得意地笑起来,棕色眼睛里反映着阳光碎光。
鹿人真好玩!
她明亮的笑容耀得他有些眼花,片刻的失神。
方棠注意到了,歪头打量着他的脸:“喂,你怎么这么不经逗?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别开眼,低声说了一句:“我从没看到你这样笑过。”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一时有些尴尬,好像让他失望了,好像自己笑错了。
尴尬之外,还有被看穿的慌张。不过经过那晚偷听他跟老锡木的对话,他本来知道她是假的啦。索性就把话说开了:“你也知道老锡木是抓错人了。真是抱歉啊,我不是昭雅。”
他看着她没有答话,眼瞳深处的情绪像蜷在雾霭中,辩不分明。
而方棠也只敢把话说到这里,没有说她知道真正的昭雅是谁。这家伙对昭雅如此有执念,说不定会立刻揪着她去找老锡木,把她的魂儿打得魂飞破散不得超生,将方雅的魂儿塞进去。
心怀鬼胎地转身:“走啦走啦。”
一前一后默默走了很久。走着走着她的脚步又轻快起来,把刚刚的不快丢在身后。因为发现了前面有片枯林。戈壁滩上残存的这种死去的树林不多,每一片都是宝贵的燃料资源。她回头朝途涯招了一下手:“快来捡些木柴带上,晚上好点火取暖!”
这一回头却发现他的目光寂静地落在她的身上,好像已经看了她很久。她以为他还在不开心,无奈地“哎”了一声:“好啦,我会注意少笑一点,满足你思念昭雅的心情的!来捡木柴了。”
他开口说:“我不是……”
然而她已经热情奔放地投身到枯木林中了。他默默收回了后半句话。其实他原本也没组织好句子。半截话堵在胸口,更郁闷了。
离开枯木林的时候,制服笔挺、鹿角崴然的骑士背上负了一捆格格不入的木柴,虽然十分不搭,但仍不影响他腰杆挺直、步履优雅稳当。没有任何负担一身轻的冷血少女边走边围着他转了几圈,笑眯眯问他:“是所有热血骑士都像你这样时时刻刻保持仪态,还是鹿基因使你格外有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