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之前卫兵参末的突然攻击,方棠清楚得很,换魂者角里的目标是她。她必须保护好昭雅的身体。乖乖地躲到了桌子后面,手持双头刀戒备观望。
然后途涯朝着幕妥走近一步。
幕妥突然暴起,蝠翼大展,边缘堪堪扫过途涯的脸前。旁观的方棠这时才留意到他蝠翼的边缘生有尖细的爪,战斗中是非常有攻击力的辅助武器。
只在腰间围着浴巾的幕妥持剑砍向途涯,神情阴沉,招势狠辣,状态与之前的参末如出一辙!
虽然幕妥手中剑,但那挥舞的姿式并非剑术,更像用刀。看来,“角里”擅长更用刀。
小小茶屋里顿时乱作一团,桌飞椅倒,茶客们见势不好都避了出去。
但是,因为途涯不愿伤他,更加束手束脚,片刻之间身上屡添伤口,竟让幕妥占了上风!
眼看着险象环生,方棠不能再躲,提刀冲过去,途涯却一脚踢得一只凳子朝她劈面飞来,将她拦在几步之外。他冲她喊了一句:“你先走!这家伙交给我……”
话音未落,幕妥的剑锋掠过他的腰间,方棠看到途涯腹侧飞溅出一朵血花。
他后退一步,没有吭半声,血沥沥滴在地上。幕妥趁机朝方棠攻来,途涯只能拚力拦下。而幕妥的姿态像是抱着必死之心,狂杀猛砍,途涯越发招架得吃力。
方棠感觉不对了,再这样下去,途涯怕是死定了。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她大喊了一声:“角里!”
“幕妥”大概没有料到身份已被识破,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而方棠指了他一下,厉声说:“我这就去杀了你!”留下战作一团的两个人,跑出了茶屋。
她朝守卫参末指示的地牢的方向跑去。这个盆地其实很大,地牢的确切位置也并不好找。幸好望到熟悉的身影。
“参末!”她朝守卫大叫着,跑上去拉住他,“角里今天在不在牢里?”
参末答道:“刚才我问过了,不在里面,出去了。”
她顿时急得心如火燎:“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参末摇着头:“你也知道,角里离开地牢,并不是‘角里’要跑到哪里去,而是他身体中真正的灵魂,带着那具古怪的身躯跑出地牢,想要回家。”
“回家,回家……”她喃喃重复着,那么今天……她猛地抬头看住参末,“之前与他交换身体的不就是你吗,你记得它是在什么地方吗?”
参末说:“那个时候啊,热气腾腾的,是泡在汤池里。不过换回来之后,不知他又选中了谁,新进入的灵魂会不会带着身体离开那里……”
方棠没等他说完,转身就跑向汤池,径直奔进了男汤池那边,在一个个雾气氤氲的池子边沿急匆匆地转着,目光从泡在池中的男人们身上一个个扫过。男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个大胆的少女,慌得缩进水里只露出脑袋。
她知道“角里”就在这里。第一次角里窥伺着泡汤的鹿人,试图跟途涯互换灵魂,失败了。后来才选择了卫兵参末。之后又选择了幕妥。幕妥无家可回,所以角里的躯壳应该还在这里。热气蒙得眼看不清,她心中一急,喊了起来:“幕妥!”
现在角里身体里住的是幕妥,所要呼唤幕妥的名字!
围墙根底下的一个小汤池里传出嗷呜一声,似哭泣,似兽吼。她定睛看过去,只见一个庞大的畸形身躯正挣扎着想从汤池里爬出来,但扭曲的肢体使他站不稳,不断滑倒在乳白色水中。
她提着刀大步走了过去。
“角里”抬起头,用独目看着她,脸上浮现出喜极欲泣的神情,张合着变形的嘴含混地说:“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她俯视着他,目光狠辣,举起了刀。
“角里”吓得跌坐水中:“我是……幕妥!”
“你忍一下,马上就可以变回去了!”她咬着牙,狠狠挥刀下去。
“不……”“角里”慌张地抬手挡刀。
金属剧烈撞击的声音。角里手腕上拖着半截铁链的镣铐被砍裂,直切入他手臂中。方棠听到了鳞甲裂开的声音,血喷溅到她的手背。
这是她第一次对着活人动手,而且真心带了杀意。她以为自己会恐惧、战栗、手软。但是没有。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途涯处境危急,角里正以途涯的朋友幕妥为凶器、也为肉盾,想要他的命。
她难以干预那一场复杂的战斗,于是想起要把角里的灵魂逼迫出幕妥的身体,回到他本该在的这具畸形的鬼兵躯壳。
斩杀角里的肉身,或许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参末说,他们这些被角里控制的卫兵,从来不敢动杀角里的念头,因为害怕角里被杀时,会用交换灵魂的把戏,说不定死掉的会是他们自己。
但是方棠不那么想。角里如果能长期占据别人的身体,早该设法抛弃这具满是病痛的残疾身躯了。
所以她断定,角里不能长期占有他人身体,灵魂互换只能是暂时的。如果杀了角里的躯壳,他的灵魂不论在哪里,都会跟着一起毁灭!
所以她对着住着幕妥灵魂的参末挥刀时,下手狠绝。
角里镣铐救了他的手臂,手没有断掉,只是被砍裂一道伤口。却也伤的不轻,小小汤池的水被染红,他嘷叫了一声,又嘎然而止。方棠提着滴血的刀俯视着他。
角里的脸缓缓抬起来。独眼中目光阴森,嘴唇上翻露出参差的牙齿。
这个表情,不是幕妥的了。角里,回来了。
43-2
方棠心中一宽。现在幕妥的灵魂应该是回去了。途涯安全了。
角里突然凶猛地向前一扑,另一只手爪朝她心口抓来,像要把她的心脏挖出。
她略闪避了一下,想要挥刀再给他一下,一念闪动收住了刀刃,一脚踹中角里的胸口,它笨重的身躯跌回浑红的水中盯着她,目光凶狠又绝望。
这个浑身病痛的家伙,没有战斗力。方棠盯着他,低声说:“是你送给鬼眼婆婆那件礼物的吧。”
角里愣怔了一下:“你是怎么……”
她又说:“你拥有这份奇异的能力,借卫兵的身体出去逛逛、戏弄一下小孩子,偶有行善,所以我暂不杀你。可是你也有劣迹。你想杀我。你先后利用度牙、参末、蝠人,想要我的命。为什么?”
角里沉默不语。
方棠接着说:“是为了生活在矿坑底下的小有追吗?你是怨我打破了他的生活吗?你帮助他像个恶魔一样把元维人变成活尸。像幽灵一样生活的地底,对他难道是好事吗?”
角里的表情变得困惑起来,含混地说:“有追……是谁?”
她一愣:“就是你跟乌鸦互换身体,守护的那个男孩啊。”
角里缓慢地摇了摇头:“我,只能跟人,交换。不能跟,鸟儿交换。”
这次轮到方棠困惑了。再问:“你为什么称我为假冒者,为什么要杀我?”
角里不再回答,目光躲闪了一下,分明有所隐瞒。
现在她担心途涯那边的情况,没有时间再问下去。把双头刀探入池底,挑起一截铁链。这段铁链连着裂开的镣铐手圈——刚刚被她一刀砍裂,掉在水里了。
把镣铐拎在手里,看了看嵌在铁圈上的黑色晶片。第三暗鳞。
她看了看角里:“把这个送我可以吗?”
角里分明知道那是什么,知道反对也没用,沉默不语。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她拿刀指了指他,用威胁的语气说:“你在这里呆着不许走,我一会儿回来找你。”她还有很多疑问要问他。比如说他是如何控制钉板蛇替他“打印记”的、谁给他的镣铐上镶嵌了第三暗鳞、借着卫兵参末的手送给鬼眼婆婆的第二暗鳞又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一向不作恶的他为什么想杀她,他与旅店老板的儿子度牙换魂时,用度牙的嘴巴说见过一把更精美的双头刀是怎么回事……
许许多多疑惑现在来不及问,她先把镣铐揣起来,小心地不接触到暗鳞,免得激发记忆碎片失去意识。拔腿奔回木屋。
茶屋里一片狼藉。
方棠一眼看到途涯是站着的,松了一口气。他直直站在屋子中央,拿剑指住蜷伏在地上的伤痕累累的蝠人。方棠直扑了过去:“你怎么样?”
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别过来。”说话声微微带着喘。
方棠还是过去了,一边说:“没事了,幕妥变回来了。”
途涯仍不放心,拿剑尖挑开地上伏着的果~男脸上覆盖的乱发——幕妥围的那片浴巾早已在打斗中掉落了,现在是一XI不~挂的状态,幸好还有软趴趴的大翅膀搭在背上遮遮光。幕妥双目紧闭,已经晕过去了。他满血伤口,但没有致命伤。想来是途涯被失控的幕妥逼急了,迫不得已才弄伤他的。
途涯松一口气。强撑的精神一松,腿一软,以剑支地,单膝跪下。左手捂住腰间的伤,血从指缝中涌出。
方棠强压慌乱,扶他坐在椅子上,苍白着脸找来干净布巾——幸好这里多的是布巾,解开他上衣的扣子,看到腰侧几寸长的深深伤口,出血不止。她用布巾绕着他的腰缠裹,一边抖着声音说:“先止止血,你坚持住,我去找医生。”
头顶传来平静的一声:“这点伤没事。”他尽量让嗓音明澈,把虚弱压到听不到的地方,“你有没有事?”
他伸手抹了一下她的脸颊,那里溅了几点血滴。不料自己手上也有血,给她抹上了更多,一塌糊涂。他心虚地收回了手。
她答道:“我没受伤,这是角里的血。”
“角里?”
“嗯,我抓住他了。”
身后传来虚软的哼哼:“我……我有事……”
那个长着蝙蝠翅膀的果男正在爬起来。途涯冷冷一句抛过去:“趴下。”
幕妥下意识地就趴回了地上,呜咽道:“你知道欺负我……呜……好痛……啊!血!好多血!我受伤了!你你你要杀了我吗?狠毒的家伙!”
途涯抓起一块浴巾劈头砸在他脸上:“捂好,滚去穿衣服!”骂得急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额头都冒出一层冷汗。
幕妥裹着浴巾呜噜噜地跑走。
再回来的时候制服穿得勉勉强强松松垮垮,一付这里疼那里也疼的样子,凑过来:“我也需要救助一下……”
途涯虽然疲惫,感觉依然有余力踹他一脚。幕妥识相地躲开,一脸委屈:“我又不是故意跟踪你的,就是没钱住旅店,才到这里糊弄着睡一晚,无意中遇到的。你凭什么打我,还把我伤得这么重!等我回去跟殿下……等等,是谁弄伤的你?”他的目光落在途涯敞开的制服露出的渗血的绷带上。
途涯冷着脸把扣子一枚枚扣好:“我没杀了你已经很客气了。”
幕妥懵了,呆了半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是我伤的你?刚刚发生了什么?”
途涯没理他,按着桌沿站起来,对方棠说:“走,我们去会会角里。”
一直蹲在他面前打理的方棠站起身扶他:“好。”
幕妥看到方棠的脸,面色大骇,抬手指着她:“你……对,刚刚就是你!”
途涯说:“不用理他。”两人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幕妥疯怔了一般蹲在地上抱着头喃喃自语:“刚刚怎么回事?是做梦了吗?一下子进了很烫的水里,身体变成长鳞的怪样子,那个女的过来了……那个女的……拿双头刀砍我!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走向汤池方向的途涯听着后面的呼号声,不耐烦地蹙起眉:“麻烦的家伙。”
方棠:“怪可怜的,你也别太欺负他了。”
“习惯了。”
“……”
走向角里所在的汤池的时候,方棠大体跟他说了一下自己找到角里、逼迫他与幕妥魂归原位的过程,以及自己已经缴获了嵌着第三暗鳞的镣铐。
“怎么样,我厉害不厉害?”她如果有尾巴,必已经翘起来了。
他扫她一眼:“你一直很厉害。”
“嘿嘿嘿嘿。”她得意地笑,笑了几下又收住了。一直很厉害?他又把昭雅的厉害和她的厉害混为一谈了吧?
还没走进男汤池的围墙,就见男人们惊恐地从门口跑出来,嘴里叫着:“钉板吃人了!”
方棠顾不得照顾走不快的途涯,拔腿先跑了进去。
小汤池里晃动的水色腥红,仿佛是满满一池鲜血。角里不见了。
咕噜一声,一个头盖骨浮上水面。那扁平的额、宽大扭骨的牙床……难道是角里的头骨?!
她呆呆看着漂浮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眶,半晌,抬头对途涯颤声说:“我……我只是砍伤了他的右手。”仿佛无力的辩解。
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冷。他说:“我知道。”
她慌得耳边嗡嗡响,甚至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顾得喃喃辩解:“我不想杀他……”
他叹口气,伏低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知道。”
她的自我辩解瞬间又自我崩塌,转入了自责:“如果刚才我没有夺他的暗鳞,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定是因为他失去暗鳞,才会死的。”还死得这样惨烈。
他不擅长安慰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把她冰凉的身体抱住,尽量贴近自己的心口,希望汲一点暖给她。
身后传来幕妥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看到池中异状,他也很诧异。
来得正好。
途涯对他说:“想办法把那里面的尸骨弄上来。”
幕妥顿时炸毛:“我浑身是伤!你还让我干活!”
抱怨归抱怨,还是及时地赶在鹿人踹他下去之前自觉去找了工具,费尽了力气才把沉在水里的尸骨捞了个差不多,累得瘫在一边像只死蝙蝠。
这功夫方棠已经冷静下来,走近那些骨头旁边。不久之前还活着的角里,血肉被什么东西啃食贻尽,只留下血色的骨头。他黑洞洞的眼眶,仿佛在盯着她。
幕妥弯下腰打量着她的脸:“你是谁啊?这头鹿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他撑着下巴思索着,“我上次看到他对人这么腻歪,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43-3
二十多年前?那就是对昭雅了。
要是放在往常,方棠或许有兴趣跟蝠人打听下途涯的过去,但现在她低落,没心情跟他说话。
幕妥转身走开了,去找目击者询问情况。很快回来了:“有很多人看到了,是钉板蛇。浴客们说突然从墙缝里涌来数不清的钉板蛇,像潮水一样流进这个小池子里,眨眼功夫就把角里食尽了。奇怪,这种蛇虽然有毒,它的毒性对抗毒能力强的冷血人来说也没多大威胁,平常也只是在被惊动时咬了人就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凶残?”
方棠听得毛骨悚然。想像着可怜的角里最后时刻的恐惧、痛苦,呼吸都困难了。
幕妥好死不死把一条小蛇举到她面前:“呐,就是这玩艺。”
她看到手指粗的小蛇布满斑纹的柔滑身体在眼前扭动、张开的腥红小口细牙密布,只觉眼前一黑,晕了。
*
醒来的时候,铁皮灯柔和的光映在眼角。已经回到了旅店里。第一个感觉,就是肚子上沉甸甸的鹿脑袋。连昏迷的人都不放过,抓住机会就当枕头,没人性。
怕惊醒鹿人,她醒来也平躺着没动。他今天带伤了,最好安安稳稳睡一觉。想到的第一件事还是角里。为了阻止途涯和幕妥的自相残杀,她逼迫角里换魂回来,并夺了他的暗鳞。大概是因为他失去暗鳞,一直被他控制的钉板蛇失控反噬,把他吞噬了。
根据与角里短短的几句对话,他否定了乌鸦影子与他有关。感觉角里虽然拥有灵魂互换的能力,却没做过恶事,只是借卫兵的身体享受自由、惩罚欺负他的顽皮小孩。甚至在知道鬼眼婆婆的困境后,还赠送了她一片有预知力的暗鳞。
这个从鬼兵婴儿销毁场爬出来的可怜家伙,最后的结局太凄惨了。
忽然手指探到她的眼角,替她抹去不知不觉滑下的一滴泪水。
是途涯。
她问:“你醒了?”
他的脑袋搁在她身上没有动,轻声回答:“我没睡。”
“伤口处理过了吗?”
“已经请医生来缝合了。”
她的手自然地捋了一下他的碎发:“你今天流了很多血,要多休息才行。”
“我要等你醒来,跟你说句话。”
“什么话?”
“角里的死,不是你的错。”他的嗓音低哑,含着沉沉困倦。
“现在什么时候了?”
“半夜了吧。”
“一直不睡等到半夜,就是为了说这句话么?”
“嗯……因为你说过……最无法面对的是清醒的鬼兵。而角里就是。偏偏他又是善良的。你一定,很难过。”
“我曾经说过?”她轻轻叹息,是昭雅曾经说过吧。是啊,被当作战争工具的鬼兵一旦具备了自我意识,掌握这些工具的昭雅该如何面对呢?
她一边走着神,手指轻轻抚着鹿角根部的碎发:“睡吧。”
他分明还想说什么,却被角根轻柔的揉搓俘虏,片刻间就睡着了。那只帮她擦泪的手未及收回去,睡眠中无意识地轻轻揪住了她的一缕头发,好像怕她趁他睡了跑掉一样。
等他睡得深了,她掏摸出那截角里的镣铐,把嵌在铁中的第三暗鳞撬下。是谁,把这片暗鳞送给的角里?
她来不及想更多,手一触到这片暗鳞,它就融入她的骨血,带她进入昭雅的记忆当中去了。
第三暗鳞里存的记忆片断,环境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山谷,丑陋的石峰间露出色泽暗沉的天空。景像在不断颠簸、后移。
方棠这次有充份的心理准备,知道自己是在旁观昭雅的记忆。昭雅好像在奔跑,前方视野里有个手持利剑的小身影,可以看到男孩银白发色。
昭雅压低声音喊:“快躲起来,危险!”
男孩不管不顾,头也不回。那是小途涯,这个家伙,是不甘心跟随昭雅,又踏上了逃亡之路吗?
昭雅突然腿部发力,高高跃起,猛地将小鹿人从后面扑倒,抱住他翻滚了两下,将他护在身下。
与此同时有凌厉风声“呼”地掠过他们的头顶,一片乌云般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袭来,利爪抓在地面,激得土石飞扬。如果不是昭雅带他躲开,这一爪恰好会抓在小鹿人的脑袋上。
两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不远处那个身影。那是个身上生鳞、背部有巨大肉翼的怪物,颈部弯长,头部生着肉冠,嘴部如鹰钩,杵在地上的两只爪子如龙爪一般,身后甩着长长的鳞尾,尾末端缀一朵茸须。
透过昭雅的记忆看着这只动物的方棠激动极了。那是什么稀奇物种啊?它身上似乎有鹰、龙、蝠的特征!这一定是珍惜动物吧!国家特级保护那种!
她激动的心情与接收到的昭雅的紧张相混合,一时间复杂得难以形容,方棠赶紧摒弃杂念,专心浏览昭雅的记忆。
昭雅身子底下的小途涯被她捂住了嘴巴,甚至感觉到喷到手心的呼吸,细细的,轻轻的,简直带着奶香。这时小家伙也不敢乱动了,两个人一动不动紧盯着怪物。
怪物巨大的头颅几次从他们的面前摇过,金色的眼睛圆睁,似乎没发现他们。这玩艺好像对静止的事物不敏感。巨爪挪动了一下,转了个身,往远处踱去。它似乎准备离开了。
这时昭雅慢慢抽出了双头刀,大概是发出了一点声音。怪物猛地转身扑来,挟裹起一阵风沙。昭雅拉起小途涯就跑,跑了几步将他拦腰抱起向前一扔,准确地扔进一道狭窄石隙里,自己紧接着也跟着跳进去。
怪物巨大的翼撞击在石上,身子太大进不到缝隙中,细长的脖子却可以伸进来,一口叨住了昭雅的小腿向外拖去!
昭雅一时无法挣脱,只能试图扳住石头不被拖出去!
已经跑到里面的途涯突然折了回来,他的剑掉在外面,手中没有武器,就用手指用力抠向怪物的眼睛,怪物吃痛张口嘶叫,她趁机逃脱,拉着小途涯一拐一瘸朝石缝深处跑去。
外面的怪物够不着他们了,气得怪叫连连,声音尖利。闹腾了很久才离开。
昭雅跌坐在地上,喘息着:“哎,总算是走了。”
有小手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膝盖。抬头一看,小鹿人跪坐在脚边,眼泪汪汪。她抓起这只小手一看:“哎呦,受伤了啊?疼不疼?”
小途涯的手心有一道破口,是刚刚去抠怪物的眼睛时,怪物口一张,锋利的喙划伤了他的手。
她“咝咝”倒吸着冷气:“现在知道疼了?怎么敢赤手空拳地就敢上来,翼龙凶猛得很,你小爪子差点被它咬掉知道吗?”
他摇了摇头,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她血淋淋的小腿。
“哎?”她有点惊讶,凑近端详着他的脸,“你现在哭唧唧地,不是因为手疼,是因为我受伤吗?”
小家伙紧紧抿着嘴没回答,脸上表情又气又急,显然是怨她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拿她开涮,浅色的睫毛一眨巴,两道眼泪滑下来。
“哎呦,好了好了,爱哭鬼,长这么大没见过人流血吧?这点伤没事的。这个飞龙谷,我每年都要进来一趟,受过的伤比这样的严重得多,每次不都能活着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