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五六天的跋涉,再次夜宿时,商人告诉他们明天午后就能抵达悬星城了。
然而最后一晚野外露宿,还是没躲过鬼兵的侵扰,而且一来就是二十几只。他们选择的宿营地是半截被埋入沙的土堡,入夜前商人们在土堡外面架了一圈木柴,点起了火,鬼兵们在火外徘徊,不敢不前也不肯离开。
可是天气突变,刮起大风,火圈被吹灭,怪物们扑了上来,大家纷纷拿起武器迎战,保护堡外挤成一团的骆驼。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是个制服控

☆、悬星城
途涯提剑上前时, 被方棠一把拖住。她说:“需要我帮忙吗?”这一役必是一场恶战, 如果她把鬼兵喝退一部分……
“不需要。你给我好好呆着。敢过来凑热闹,我先揍你, 再揍鬼兵。”他说。
“好好好。”怕了怕了,她做了“请”的手势,乖乖跟着山羊胡照看骆驼。
起风了, 沙尘四起,视野一片模糊。她紧张地伏在驼峰后张望着战况。隐约可见无光的刀影和鬼兵卷起的尾。
忽然觉得, 这一幕有些熟悉,是在哪里看过呢?
这一战有些辛苦,她一颗心提在嗓子眼, 忍不住想上前帮忙的时候,途涯和商人们总算是击杀最后一只鬼兵,抬着伤员退回来。
方棠看到途涯也一脸血迹, 吓了一跳, 赶紧拉着他看哪里受伤了。
“我没受伤,是鬼兵的血。”他说。
她松一口气, 拉他进土堡,让他靠着墙坐下休息, 拿水给他喝, 跪坐在他身边, 用布巾给他擦去脸上血迹。他乖乖地一动不动,目光柔软,一瞬间真像一头温驯的鹿, 完全没有了方才恶战时的煞气。
一边帮他收拾,她忽然记起了什么,说:“我刚刚忽然想到一个情形。老锡木暗鳞戒指上存的那段记忆,是昭雅的视角看到的最后一幕。一些影子从冰天雪地里冲过来,激起的雪末像雾气一样遮住他们的影子。再加上昭雅身上剧痛,看向远处的视线是模糊的,所以即使我拥有她的视角,也没看清追杀者长什么样子。但是……”她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途涯,猛然住了口。
途涯的脸色变得惨白,眼神空洞,右手重重攥在了左腕上。她倒吸一口冷气——因为知道他左腕的袖子底下藏着伤口。下意识地伸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松手。”
他闭了一下眼,透明的睫把风起云涌的情绪遮住。过了一会儿再睁眼,已经平静无波。握住左腕的右手不着痕迹地松开。问道:“但是什么?”
她扫他一眼,接着说:“但是,我刚刚看到鬼兵们在飞扬的沙尘的身影,忽然跟那段记忆里的有点像,尤其是它们卷起的尾。好像那段记忆里,也有那样的尾,那样的……感觉。”
他猛地抬头:“你是说追杀者是鬼兵?”
被他以震惊的语气这么一问,她犹豫了:“只是感觉像,并不确定啊。”
途涯沉默一阵,说:“不可能,即使你失去所有暗鳞,鬼兵也不会攻击你。如果不是鬼兵,难道是……与鬼兵外形相似的人?”
她一怔:“你是说……是冷血族人?”
他蹙眉说:“冷血王最后是被谁杀死、暗鳞落在了谁的手里,二十二年来一直是个谜,各部族之间因为互相怀疑屡起纷争。如果她是被族人追杀的话,那真是超出所有猜测了。”
方棠说:“本族人为什么杀他们的召唤师呢?说不通啊。”
途涯说:“放在以前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也不会信。可是老锡木临走时,告诉了我一些事。”
冷血族有两大长老,一个是锡木,另一个就是召唤师昭雅。二十二年前,热血终点的最后战场,苍触山脉的深处,冷血族两大长老之一锡木长老,深崖下找到了已经失去灵魂、只会无意识地呼吸的昭雅。他把伤痕累累的昭雅藏起来治疗,等她伤势愈合得差不多的时候,用袍子把她包裹起来负在背上,避过各部族的热血兽人骑士的搜捕,历经九死一生,把她带回沉月戈壁,去找驻守悬星城的冷血族长银棘汇合。
还没有到达悬星城,昭雅身体状态不好,担心她无法承受严寒下的继续奔波,就找了个隐秘的洞穴先安置她,独自一人前往悬星城,却发现那个头戴荆棘王冠的银棘,已经变得不像原来的银棘了。
他躲在暗处观察着,嗅到了异样的气息,想悄悄离开,却被发现了,银棘朝他的藏身处走过来,眼里带着莫测的腥膻:“是你吗?锡木长老?”
锡木没有迎上去,而是逃跑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雪霜覆盖的戈壁里被尾随跟踪。在确认摆脱掉追踪以后,才回到昭雅藏身的洞穴。
虽然战后是漫长的十年长冬,但冷血族人的冬眠大多没有那么久,毕竟他们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也有温血人类的基因。两三年后就陆续苏醒,在严寒的气候中努力生存。群居比落单要安全,老锡木带着仍在沉睡的昭雅落脚环臂村。
他之所以选择环臂村,是因为那是个强盗村。
冷血族的王国在沉月戈壁渐渐醒来,散居戈壁的族人却感觉不到来自王城悬星城的恩泽,只感受到BAO~ZHENG的压榨。贫瘠的土地上,族人为了生存愈发野蛮,这样的强盗村到处都是。
强盗村有个好处:每每有陌生人经过附近,负责观望的人会立刻传送讯息,锡木能及时警惕,判断是商队还是追兵。简直是最好的放哨了。
……
听途涯讲了这些,方棠也十分感慨,脱口而出:“老锡木救昭雅的过程真不容易啊,真是太感谢他了。”
她真诚的语气招得途涯困惑地看了她一眼。她忽然明白自己心里想着替姐姐齐雅感激,语气暴露了什么。赶忙补充:“如果不是他悉心保护,我怎么能拥有这么一具完好无缺的新身体呢?对了,老锡木既然处在被追踪的险境,为什么还敢用本名示人,也不改个名字?”
途涯说:“冷血族人有个习惯,喜欢模仿敬重和喜欢的人。外界都以为老锡木战死在终战战场,把他视为英雄,不知多少冷血人给孩子起名叫锡木、甚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锡木以示敬意。其实也有数不清的女冷血人名字叫昭雅呢。所以他改不改名字都无所谓。”
“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又扫了一眼她腰间的双头刀:“还有双头刀,最初只有昭雅用,后来族人纷纷效仿。”
“……”冷血人哪里是没有感情,他们的感情其实深沉而热烈啊。
她叹一口气,伸手拉过了左手,把他的袖子卷上去。他正在出神,一开始没察觉,回过神时赶忙往回夺自己的手,被她按住了。“别动。”她低声说,平静地看了看他的手腕。
没有新的伤口,只是她赠他的那道划伤竟然还没有愈合,而且在刚刚他用力攥过之后,又张裂着冒出新鲜的血了。这伤都多少天了?这情况只有一个解释:他不断地将它弄裂,导致它总是不能愈合。
她固执地握住他的手指,抵住他往回抽的力道。
过了一阵,他放弃了,别过脸望向另一边,她只能看到他侧脸倔犟的线条。
她也没吭声,只在伤处涂了药,用绷带细心地裹起,打结,把袖子放下,理平,将他的手送回膝盖。
他的绷紧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放松下来,但仍然不看她。她也不敢说话。没办法假装看不到他的自我伤害了,但是对于冒失地暴露他的隐私有点后悔。
又不是致命的伤口,就算是不管也没关系;就算是包扎起来,也不见得有用。毕竟真正的伤口不在手腕上,她没有办法替他包扎。
两人默默地并肩坐着。在她以为他一直在生气的时候,他的身体慢慢倾斜过来,脑袋枕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啊,鹿角好沉,还硌人。但是她不敢动一下。过了很久,估计他睡熟了,她才极轻极轻地吐出一句:“以后不要那么做了,好吗。”
他没有回答。当然是睡着了,听不到。
之所以不在他醒着时说,是因为懂得,说了也没用。对有些人来说,自伤是一种寄托,她不确定剥夺了这种寄托的方式,是好还是坏。
但是她心中一丝一缕的疼痛,像他手上的伤痕一样蔓延,特别想说出来。哪怕他没听到。
第二天午后时分,历经千辛万苦的商队,终于带着他们的货物,远远望见了悬星城。
山羊胡的心情格外舒畅,朝着骑在旁边骆驼上的途涯高声说:“这次行程能顺利抵达,多亏了骑士大人帮忙!到了城里后,你们可以到汤屋好好地洗去旅途的尘垢,享用美味的牛羊肉了!”
而方棠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直直坐在骆驼背上,目光呆直。她总算是明白这座城市为什么叫做“悬星”。那个城市,是一块巨大的上平下圆的岩石,脱离了大地的吸力,悬浮在距离地面数百米的上空。
她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揪紧了骆驼毛:“等一等,我没有看错吧?那是什么情况?城市怎么会悬浮在空中?这不科学!你们这里没有地心引力这回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你陪着冷冷的文走到现在,感谢每一位留评的宝宝,抱一下。

☆、浮石
途涯困惑地看了方棠一眼:“地心引力?没听说过, 但是世间万物, 不管是土、石、水、风,最终都会沉落于大地, 是没错的。”
“是吧?可是,那块大石头怎么会漂起来呢?怎么做到的?” 她简直惊讶得语无伦次了。
途涯低低叹一声:“完全没有印象吗?”
她意识到又让他失望了。“抱歉啊……”
他远望着悬星城:“还记得九鳞的来历吗?”
她恍然醒悟:“哦!这难道就是尾尾说的那个……”
尾尾说,天上的星星呼啸着撞击了大漠的中央, 又悬浮上半空,在大地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在陨坑。冷血族人在坑底发现了九片带有控制心灵的力量金属碎片, 这些碎片被做成九片暗鳞。
方棠惊叹道:“我还以为那是个神话呢!不不不,这个悬星城本来就个神话,活脱脱的神话, 我就是来到了一个有魔法的神话世界!”她抑制不住地激动。
途涯蹙眉看了她一眼:“其实,这块巨石是坠落的陨石,大概上万年前撞击在大陆上, 当时巨大的撞击力一定造成了一场灾难, 摧毁了大片植被和土壤,形成了今天的沉月戈壁, 它也变成戈壁的中心。陨石来自未知星空,具备与大地相斥的力量, 撞击后, 又从巨大凹坑中浮起, 因自身重量无法脱离大地的吸附,在半空中达到力量的平衡点,就永远悬在了那里。虽然我们还不能完全解释, 但是它并不是魔法或神话。”
方棠:“……”
一个来自科技远远高于元维大陆的地球人,居然被一只土著鹿用科学知识教育了么?
悬星城浮于高处,看着不远,又走了半天工夫,风沙席卷着黑夜倾覆而来之前,他们走到了一道黑岩砌成的高墙下。这道又高又厚的黑墙向两边延伸了不知多远,应该是以浮岩为中心圈出了大片城廓。这是悬星城的外围城墙,应该是用来阻挡外敌、戈壁狼的侵袭的,或者也能阻挡鬼兵的袭击。
可是现在它并没有起到阻挡的作用,因为它已经崩塌了,目力所及之处,就可以看到巨大的缺口。
城楼仍在,高大雄峻的城墙透露着昔日辉煌,表面却被风沙磨砺得斑斑驳驳,城门都没有。商队匆匆穿过城楼底下的拱行通道。走进去后看到通道里站了几名冷血卫兵,他们穿着黑色甲胄,手持长柄利斧头,乍看之下很有鬼兵的气质,吓了方棠一跳。卫兵竖瞳的眼盯住途涯打量。鹿人高挺的鹿角在一群腰背佝偻的冷血人中实在是太显眼了。
途涯看都没看卫兵一眼,径直骑着骆驼朝城内走去。方棠小声说:“我还以为他们要拦住你呢。”
途涯也压低嗓音跟她解释说:“冷血族是终战里的战败方,元维人和热血骑士有权通行冷血族的领地,这是战后和平约定中的条款。所以冷血人不敢擅自阻拦热血骑士的。”
方棠记起老锡木说过有热血兽类基因的骑士身份尊贵,看来这份尊贵并非全靠血统,也是战争打下的基础啊。
进了城内,方棠才发现城墙内有大片纵横街道、密集的洞窟、以及窟檐建筑。整个悬星城其实分上城和下城,上城在浮岩上,下城在浮岩下。
山羊胡的商人看她像个从未进过城的土包子,边走边给她介绍。
悬星城下城主要是平民区和市集、作坊,王族和贵族才有资格在上城居住。两人就跟商队分开时,山羊胡把旅店的方向指给他们,带着驼队走进杂乱的街道中消失不见。
夜色合下,下城的洞窟里有灯火点起。虽然城墙有豁口,街上仍然有人走动。看来密集聚居的灯火和人气也会让鬼兵望而却步。
大概是出于这个原因,冷血族人们在城内密集地居住,窄小的窗口洞窟建筑挤挤挨挨,整个下城像个巨大的蜂巢,孔洞中仿佛有危险的窥视,路上的冷血人远远投来的目光也隐含着贪婪和敌意,偶然有人在他们身后有意无意地尾随。
而那个悬在半空的上城轮廓厚重,灯火璀璨,仰望视角里慑人心魄,有如神之国度。
这座冷血族的都城,让方棠感觉到压抑和不安,它仿佛比鬼兵践踏的荒野更危险。
途涯似乎也有同感,忽然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不要怕,跟紧我。”他低声说。手心的暖渡到她的手指,顿时安心了不少。
他们在杂乱的街区中,沿着山羊胡指的方向寻找旅店。走了一阵,途涯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着黑暗的巷子。方棠也跟着看过去,冷血人敏锐的视觉捕捉到了鬼鬼祟祟的影子。有人在跟踪他们。
她不安地说:“是那些身份不明的杀手吗?”
途涯说:“不清楚。不用管。冷血族对热血兽人从来不友好。”
拉着她继续走,身后传来沙啦啦的声音,还混合着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近。途涯将她往身后一掩,同时利剑出鞘,指住了已走到近前的家伙,冷声问:“什么人?”
对方一时没有回答。
方棠好奇地伸出脑袋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个怪人,或者说是一个怪物。他身躯庞大而扭曲,严重的驼背高高隆起,显然脊椎已经是弯曲成弓形,似乎难以站直身子。最让人恐惧的是他的脸,一半覆盖着鳞片,一半露着渗血的大片伤疤,五官奇怪地扭曲着,只有一只竖瞳黄色眼睛,另一只眼睛变形,大概已经瞎了。
同时方棠也明白了为什么他走过来的声音那么古怪,那是长长的破袍子和粗长的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它的尾上鳞片又粗又硬,拖在地上发出类似金属的声音。
对方怪异的眼盯着他,裂缝般的嘴张开,从参差不齐的丑陋牙缝间发出艰难的嘶嘶话音,模糊凑成一句话:“我不是……。”丑陋的手朝他们伸了过来。
途涯蹙了一下眉,喝斥道:“退下!”
怪人面对着寒光闪闪的剑尖并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迈了一步,黄色眼睛里闪着焦躁的光:“我不是……”
好像是个疯子。途涯蹙了一下眉,不打算跟他纠缠,一手拉着方棠向后退去。可是这怪人虽然身体畸形,还是能走的,拖拖拉拉地跟了上来。
突然有几个冷血小孩从后面跑过来,手里的石块丢到那个的身上。他发出愤怒的呜噜声,朝着调皮的小孩追去。小孩飞快地逃走,畸形人扭转笨拙的身躯追了上去,跌跌撞撞,嘴里发出恼恨的声音,像咆哮又像哭泣。
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嗓音尖薄的一声问:“两位要住店吗?”
方棠和途涯回头,看到不远处一家洞窟的铁皮门半开,站着一个干瘦的冷血人,神气里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途涯答道:“是。”
“来吧。”
原来这就是家小旅店。方棠留意到门口的墙上用红色颜料描绘着骆驼的图案,那大概是旅店的标志。旅店里面虽然不算宽敞,但与老锡木的洞穴比起来已经气派多了,有像样的木制桌椅,墙上甚至挂着描绘在布料上的装饰画,浓重的色彩与墙壁糙面相衬,也有种粗旷的美。对于在北方小城市长大的方棠眼里颇具异域风情。
老板刚要关门,从门缝里钻进一个冷血人小男孩。老板顺势就朝男孩头上揍了几巴掌:“臭小子,谁让你这么晚回来的!天黑了还在外面转不怕中邪吗!”
男孩抱着脑袋一溜烟逃到里面去了。
老板教训过孩子,转向两人,指了一下里面的一个洞窟,讲话言简意骇:“住那间,一晚一枚银币。”
途涯二话不说就掏腰包,被方棠拦住了:“老板,太贵了吧!”就这简陋的旅店,一晚一个铜币应该够了吧?这是宰外地人啊!
老板枯瘦的脸上表情尤其刻薄:“你一个人住,一个铜板。加上这位骑士大人,就是每人一枚银币。爱住不住,不住就出去被角里或是鬼兵撕成碎片吧!”
这话方棠听明白了,坐地起价还是出于对热血骑士的敌意啊。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她好奇地问:“刚刚外面那个怪怪的家伙,他是什么人?”
老板不耐烦地说:“我只回答住客的问题。”
途涯已经把两枚银币放在了柜台上:“两间。”面不改色。
老板扫了一眼方棠:“要两间吗?侍从也需要房间吗?她可以睡在地上。”
“哎?侍从?”她仰脸看了一眼气质卓然的途涯,再仰脸,才能看到他洁白鹿角的顶端。啊,也不得不服。一米六五的她站在加上鹿角两米多的鹿人身边,真像个侍从。既敌对兽人,又承认对方身份的尊贵,认可同族人身份的卑微,真是一种奇特的、不好理解的心态啊。
途涯冷冰冰回答:“她需要房间,而且要最好的。”
“啊,好吧好吧,生意人喜欢您这样奢侈的客人。”老板把两枚银币划拉进腰包里,嘴里嘀嘀咕咕,“世道变了,热血骑士开始把冷血侍从当宠物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日更的,扶我起来,我能行

☆、度牙
老板虽然在房费上狠狠讹了一把, 但是附赠了烤肉。还给食素的鹿人找来一块干硬面饼。两人在柜台边的木桌上享用着晚餐, 烤肉意外美味,方棠吃得赞不绝口, 表情冷硬的老板被奉承得脸上线条柔和了许多。
途涯的硬面饼就没有那么惊喜了,咬起来卡嚓卡嚓的声音,听得方棠心生同情。食草动物在大漠里生存可太艰难了。
她边吃边问老板:“我们现在是住客啦, 可以说说那个怪人的事了吗?”
“哦,他啊, 角里那个家伙,是个鬼兵。不过,我们都叫他怪胎角里。”
“什么?”方棠和途涯都是一愣。仔细回想起来, 怪人虽然没穿铠甲和头盔,没拿巨斧,但身形的确像鬼兵——畸形的鬼兵, 尤其是拖在地上的尾, 粗糙得像铁片一样的鳞甲的确与鬼兵长得一样。
可是,鬼兵也有名字吗?鬼兵会说话吗?她见过的鬼兵也不少了, 可没遇到过会说话的。他说的是什么来着?对了,“我不是”。
方棠说:“我刚刚听到他在说他不是什么, 听不清。”
“他总是念叨些疯话!有时候还发出各种怪叫, 奔跑着挥舞着胳膊假装自己是一只鸟——哪能有他那么笨重的鸟儿呢?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的脑子有毛病。”老板慢腾腾整理着盆盆碗碗:“角里是个从长坏了的鬼兵,从销毁场活着爬出来,落下一身残疾, 脑子也坏掉了。”
“长坏了的鬼兵是什么意思?销毁场又是什么地方?”
“太晚了,睡了。”老板转身消失在鼠穴一样的甬道中。
“哎这人,话怎么能说一半呢?”方棠抱怨着。不过她也知道冷血人一向话少,想打听点事太难了。
途涯说:“我大概知道长坏了的意思。从第一批专门用于战争的鬼兵以人工合成的方法被制造出来算起,冷血族的鬼兵存在两百年了。制造鬼兵之初,就从基因里扼杀了它们的自主意识,鬼兵只应是杀人机器,不该有自己的头脑。可是难免有出差错的时候,一旦从蛋壳里出世的鬼兵婴儿被发现有自我意识,就会被销毁。”
方棠听得打了个哆嗦:“销毁?虽然是鬼兵婴儿,也是婴儿啊,怎么用这个词……”
途涯:“因为鬼兵出世就注定了是战争工具,或者说是活的武器。冷血族并不把它们当成真正的婴儿看待。它们不应有自主意识,如果有,即使你有九鳞,也不会受你控制。”
“我?”她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现的在身份是鬼兵召唤师昭雅。瞬间与杀戮婴儿的惨剧挂上了钩,眼中满含惊颤。这个召唤师的身份,所背负的越来越沉重了。“销毁厂”这个词听起来就很恐怖。
无自我意识的婴儿,被视为合格。有自我意识的婴儿,反而是残次品,要被“销毁”。销毁婴儿……该是用怎样的手段?她猜都不敢猜。
默然一会儿,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又问:“这个角里活着逃出来,他们为什么容他在悬星城里流浪?”
途涯突然咳起来——被干硬的饼子卡住了。她忙上前想帮他拍背,又想起他背上有伤未好踏实,于是换了个手法,变成捋胸。他的脸涨得通行,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因为被袭@E#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