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人气到发抖,眼睛里明明满是愤怒,却止不住溢出泪水来。
昭雅低声地、徐徐说:“你们热血兽人,总以为冷血人是低贱的。可是我们冷血人,从来不甘于成为他人的附属品,不像你们,以身为元维人的私有财产为荣。”
他愣了一下,听不太懂,却第一次隐约感觉到了冷血人灵魂深处的傲骨。
昭雅起身,扶住他的小手:“起来说话。”
小鹿人虽然不情愿,但总趴在地上也太狼狈,就顺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她高出他一头,俯视下去,可以看到银白碎发柔软,嫩得几乎半透明的玉色萌角,一对黑瞳被眼泪润得如浅溪中的黑石子一样。
忍不住伸出魔爪,掐了一把他的小脸蛋,嫩嫩的,湿湿的,滑滑的。
*
方棠笑出声来,活生生从梦中笑醒了。
微微睁眼,一片晴明天空展展于视野。天已经亮了。
手指间嫩嫩滑滑的感觉还在。
如风般冰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把你的手从我脸上拿开。”
她凝聚起惺忪的视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掐在鹿人途涯的脸颊上。而这个途涯已不是“梦中”七八岁的小萌鹿了,正用一张如笼雪霜的脸俯视着她。
她缩回了手,失望地说:“没那么可爱了。”
他眼中闪过茫然:“什么?”
“第一暗鳞里,原来也藏了一段昭雅的记忆。”她的神思尚恍惚着,没有完全从幻觉中脱身出来,手臂懒懒搁在额头,棕褐色的眸中如笼着雾气仰视着他,含着浅笑,低声说:“那段记忆里有小时候的你。你的个子才那么高,角只有两寸长,还是个爱哭鬼。那是你第一次跟昭雅相遇吧?”
途涯如失神一般,怔怔看着她,喃喃道:“保存的……是那段记忆吗?”
“嗯,你和她打架了,你输了,把自己输给了她,输了还不想认,气得哭鼻子。呵……说起来,那小模样还真是可爱呢。”一边说着,情不自禁地抬手又想捏他的脸。
他愣愣地没有躲闪,她却及时收住了。眼神逐渐清明,真正醒过来了。说:“抱歉啊,睡糊涂了,差点以为我是她了。”
他没有吭声,眸光闪烁一下,如雾气短暂遮掩星辰。
她坐起身来看看四周。起身时有点晕,他在她背上扶了一下,掌心温暖。一坐起来,就冷得缩了一下,她发现途涯席地而坐,而自己刚刚是仰面躺着,上半身倚在他身上——准确地说是躺在他怀中,热血兽人的体温把她暖得暖洋洋的,一坐起来,体温迅速随着环境气温下降。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矿坑深处的洞窟里了,而是在矿坑之上的边缘处。
星光下,可以看到混浊的气体沉甸甸地蓄在矿坑里,跟干净的空气不融合,有清晰的界限,浓稠地在巨坑的边缘一浮一荡,像一口装满浑水的大锅,又恰恰溢不出来。
再一转眼,看到旁边扔着的鸟首形防毒面具。昏过去之前的记忆涌来。少年,活尸,乌鸦。她问:“有追呢?”
他说:“他的母亲希望我把他带出来,可是他不肯走。”
实际上,操纵乌鸦的人抽离之后,活尸们就已经处在了无主状态,它们的腐朽的肉身一时没有崩塌,本身意识暂时得回了对身体的掌控权,所以有追的母亲才做出了属于她自己的动作。
当方棠冒失地捡起那片暗鳞,没来得及琢磨怎样控制和处理活尸们,就被暗鳞中存储的突如其来的记忆碎片击晕,所以活尸们继续自由活动,尤其糟糕的是,仓库门外还有许多只活尸,它们从得回身体的震惊中渐渐清醒,开始试图攻击仓库中的人。它们的主要目标,是把它们变成这付鬼样子的有追。
原本区区活尸在途涯的剑前也不在话下,直到有一桶Z药被活尸推着咕噜噜滚到门口。
原来近处除了这个储存产出宝石的仓库,还有储存Z药的!有追也知道,但他根本不懂得那是做什么用的,没有理会过。Z药都堵到门口了,他还一脸茫然。活尸们激动得厉害,在外面到处转悠着,必是在找打火用的东西,要跟他们同归于尽,既报了仇,又能摆脱这痛苦的半生半死状态。
势态危急,途涯抱起晕迷的方棠准备撤离。
有追的母亲膝盖咯咯吱吱地跪下。她显然懂得Z药的厉害,枯枝般的手拉着有追,往途涯面前送。她虽然不能说话,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求他把有追带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缺爱,莫名焦虑,倒地不起。
要你抱抱才能起来。

☆、掌心纹身
有追连连后退, 抱住了母亲枯柴样的身体:“不, 不,我不走, 我不要到外面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母亲的腰背因为急切更加佝偻了起来。
途涯当机立断,一掌击在少年的后颈, 把他打晕了过去,单手拎起来丢到肩上。有追的母亲感激地点头示意, 模样凄凉又欣慰。然后她捧起了还燃着一星豆火的铁皮灯。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下头,带着二人杀出门缝去。
驮着两个昏过去的家伙, 突出数十只活尸的围堵不是易事,拚杀到洞窟出口的时候,听到身后隐隐传来哗啦啦一声, 什么东西摔碎了。
那是铁皮灯摔落的声音, 猜到是有追的母亲把灯扔到炸药上了。时机掐得刚刚好,真是个睿智的女人。
他冲出洞口避在矿石堆之后, 把两个家伙死死护在身下。火焰在洞窟深处轰然爆开,所有活尸陷入火海, 紧接着洞窟塌陷, 所有一切都掩埋在了大地深处。
说到这里, 途涯停止了述说。方棠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带着你上来了。”
“那有追呢?”她不由四下张望一圈。
他之前说的那句“没能带他出来”,她还以为有追怎样了呢,照这样看有追明明也被救出来了啊!
他用下巴指了一下气息混浊的矿坑。
方棠:“你把他扔在底下了?”
“不是扔, 是他不肯上来。”他说,“他执意想回去找他的母亲,可是洞窟已经塌了。他跟我说,他会留在这里,直到死亡。毒霾的出入口被堵死,这些雾气回不去,一时也散不掉,这个鸟首面具不够严密,我怕自己再被熏倒,就只好带着你上来了。”
原来是这样。
途涯看她一眼,问:“要强行把他捉上来吗?虽然他欠下血债,但毕竟是被人利用了。”
她失神了一会儿。摇摇头:“如果他的灵魂尚在地狱,即使把人带出这个深窟,也没有用。”叹一口气。原本他也需要一场自我囚禁去反思吧。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空空的手心看了看,急道:“哎,那片暗鳞呢?”
“回到你身上了。”途涯说。
“什么意思?”
“它显然能感知召唤师的血统,在你把它拿在手里时候,就消失在手心了。我猜它已经透过你的血脉,以一片鳞片的形态出现在你身上了。”
她惊讶了:“还有这种操作?不对啊,老锡木持有的那块我也拿过,它怎么没钻进我手心呢?”
“金属是能克制暗鳞的物质,那一枚是镶嵌在金属戒托上的,所以……”
“狡猾的老锡木!”她在身上左摸右摸找暗鳞所在,可惜背部够不到。转身朝向他:“你帮我看看在背上吗?”
他犹豫了一下。
她催促道:“哎呀别那么多忌讳了,掀开衣服看一下,我不在乎你怕什么!”
他探指,微微扯着她的后领,目光沿着线条柔韧的脊背滑落,赶忙松了手,转过头去。
她回头着急地问:“哎?有没有嘛?”
“有,在肩胛正中。”他看着别处回答。
“有就好,有就好,好不容易找到一片,真怕弄丢了。哎你怎么了,害羞了吗哈哈哈?”真是头纯洁的小鹿啊!
但是他其实躲避不迭,并非因为一片少女肌肤的冲击。而是看到了她背上斑斑疤痕,那是剥鳞留下的伤痕。他的心脏也像被剥开,一片一片鲜血淋漓。
方棠猜不到他突然间风起云涌的思绪,抱怨了一句:“长在中间啊?太丑了,要赶紧多找到几片,对称排列才好。”
“……”途涯原本压抑的表情裂了。女人关注的重点总是偏到不可预测。
她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双头刀因为之前收进腰间刀鞘,还好带出来了。但是尾尾送她的弓……弩早不知遗失到哪里去了。腰上装食物的小包裹也丢了。一贫如洗!
她慌忙摸到他腰里去:“你的钱没丢吧?”
“……没有,都在。”
她松一口气:“还好还好。好饿,趁天亮我们赶紧走吧。如果今天能找到人烟,你得请我吃点好的!”
离开前又回头看一眼混沌的矿坑,不知那底下的少年有一天能不能走出心的囚牢。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往回冲,那架式好像要投坑自尽!被途涯一把拦住:“你要干嘛?”
“宝石……底下的宝石一块都没带出来啊!”她的爪子贪婪地伸向矿坑,状若僵尸。
他揪着她的领子拖着就走:“埋得太深了,挖不出来了!”
“怎么挖不出来?只要功夫深……呜呜呜……”
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鹿人拖着走远了。她只好放弃,念念不休:“这里的方位你要记好了吗?你可得记住了啊,我方向感不好!等有机会我要给尾尾送个信,让她和环臂村的乡亲们来挖!发家致富!”
他慢悠悠说:“你忘记乌鸦的影子了吗?”
“乌鸦的影子?”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名叫“影子”的乌鸦——躲在乌鸦背后的影子,那个家伙,知道这个宝藏的存在。那个神秘的家伙,利用有追谋害所有元维人,并守矿十年之久,其目的,很可能也跟这批财富有关。
途涯说:“我劝你,还是不要把村里的人牵扯进来。”
说的对。贵重而美丽的宝石,很可能是致命的毒药,不沾也罢。
艰难地收起挖宝的心,一边走,一边问道:“现在这片暗鳞在我身上,那我也有把人变成活尸的能力了吗?”
“是的。你要试一试吗?”
她赶忙摇头:“不了不了,但愿我永远不要启动这邪门的功能。”接着她就记起了重要的事,“对了。有件事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有追在你头上画了一字符,你却并没有被控制?”
“嗯。暗鳞对我,是无效的。”他平静地说。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绕到他面前倒着走:“为什么?”
他抬起左手,把手心亮给她看。她隐约看到了什么东西,努力想看清楚些,不防脚后一绊,朝后跌去。他一把拽住她:“小心点……”
她顺势站稳,把住这只手,拿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他的手心。那是一个暗红的印子,像是个疤痕,形状隐约好像是个……“这是个啥?”
涂涯眼神微微一黯:“你不记得它?”
“我怎么会记得,又不是我……”忽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昭雅帮你弄上去的!这玩艺能辟、邪、么……”
他郁郁地说:“看不出是双头刀的样子吗?”
“是吗?”她左看右看,“还真是有点像,但双头刀没这么宽吧?”
“是在我小时候弄的,随着手长大,有点……变形了……”他说。
方棠记起看过一个段子:手臂上纹了蝎子的大哥,胖了之后变龙虾……忍不住呵呵呵乐了半天:“原来是这样。双头刀图纹能克制暗鳞的作用吧?那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岂不是太好破解了?”
“当然没那么简单。”
“那到底还有什么玄机嘛。”
“你自己去想。”
她这时才察觉他的语气不对。抬头看去,果然,一张脸不知什么时候又沉得浸了水似的。真是的,莫名其妙又甩脸子给她看,真是一头不好伺候的鹿。
“好好好,不说算啦。”知道暗鳞不会误伤他,放心多了。她放开他的手,迎着阳光朝前走去,小声抱怨了一句:“还是小时候可爱。”想到昭雅的记忆碎片中萌萌的小鹿人的模样,又忍不住微笑起来,笑眼弯弯地回头看他一眼。
她放慢脚步,又凑到他跟前:“哎,这片暗鳞里存的记忆只有一小段,剧情我没大看懂,你给我解释一下前因后果呗。”
他默了一下,总算是没有拒绝,反问道:“你是从哪里开始记起的?”
她说:“从我把你踩在脚底下开始的。”
他的脸顿时又冷了下来,紧紧闭上了嘴巴。
啊!失言了!自尊心极高的鹿又跌面子了!话说,昭雅存了这段记忆,是不是专门用来奚落这头鹿的啊!
她陪着笑脸,拖着他的胳膊,好声好气地哄他恭维他,夸他小时候长得可爱,所以现在才那么英俊,总算是哄得他云散雾开,露出一点好脸色,重新开了口:“那一次,你是跟锡木长老一起,到昭途部落谈判的。”
作者有话要说:喵

☆、制服控
冷血族虽然贫穷落后, 主要生活在贫瘠的戈壁和荒原, 为了得到生活物资,时常进犯元维人的领地, 将冷血人灭族的火焰,从未在元维人的心头熄灭。近一百多年来,不知多少次交锋, 却是败多胜少,领土也被片片蚕食的风险。终究原因, 主要是因为冷血族拥有力量恐怖的鬼兵。
说起来鬼兵也是元维人的杰作,第一批鬼兵是元维人制造出来,当做血肉武器所用, 万不料有一任召唤师造了反,带着全部鬼兵叛离元维人,变成他们最大的敌人……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总之从那以后, 冷血族就是元维人的心头大患,但也不能一味地打下去, 劳民伤财。于是有些年头,尤其是元维人实力空虚的时候, 会试图缓和关系, 串个门, 谈个判。
昭雅和锡木那一次到访元维人的最大部族——昭途部族的王宫,就是受昭途王族的邀请前去谈判的。那时冷血族在局势上占着上风,所以, 当那起小小的冲突发生时,昭途部族的昭远殿下,没有偏袒途涯。
方棠听到这里,原来的伦理人权观念,有点不能接受谁是谁的私有财产,不征求本人意见就可以把一个人送来送去的行为,蹙着眉说:“所以他就把你送给昭雅了?你们这边的人权观念真是落后呀。虽然长着角,也是人啊。”
想到记忆片断中小鹿人哭得一塌糊涂的模样,同情地看了看身边的大途涯一眼:“你也很不情愿吧?这对你的确不公平。哎,要不这样吧,反正我现在是昭雅的身份,就由我代表昭雅,宣布给你自由,从今以后你不再归昭雅所有了,怎么样?”她郑重地朝他举起手,掌心朝向他,“来,击掌为记!”
他的脚步顿住,一张脸又黑了下去,简直风雨欲来。
她的手悬在半空,困惑地问:“这样不可以吗?难道还有卖身契什么的吗?”
他突然伸手,“啪”地一下打在她手背上,把她的爪子打了下去,怒道:“谁准你给我自由的,哪能这么随意!”
转脸就大步朝前走去。她站在原地愣愣地抓头。这家伙动不动就闹脾气,这一次的火气却格外大。“哎?随意吗?那个昭远殿下把你送人的时候不也满随意的吗?”
想了半天,终于想通了。
她一蹦三跳地跟上去:“我明白了,我毕竟不是昭雅,我如果替她做决定,不符合你的鹿生价值观是不是?好吧好吧,我错了。别生气了小白鹿~”
鹿生价值观又是什么破词?途涯觉得自己淡定了多年的心脏,快要被气炸了。
身后那个家伙浑然不觉,兀自喋喋不休:“我还有件事不明白啊。在记忆里昭雅大约十四岁,你大概有七八岁的样子?可是现在,外表看起来你好像要比我……哦不,比昭雅这具身体的年龄要大几岁的样子。是因为昭雅冬眠,新陈代谢缓慢的原因吗?那她现在到底算是几岁?算你大还是她大?啊?啊?你说说嘛?怎么不说话啊?”
前面昂着鹿角走着的人冷冰冰丢过一句:“自己想。”
“……”方棠朝他的后脑勺吐了一下舌头。原来还在生气啊?别扭的家伙。
途涯朝向日光的眼眸却不知不觉柔和起来,有对话声仿佛从时光那头传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才不要你对我好!”
——“哟,这么凶?你几岁了?”
——“八岁。”
——“我十四岁了,比你大六岁。”
——“有什么了不起?再过六年,我就跟你一样大了!再过七年,我就比你大了!”
——“……”昭雅鼓了鼓掌,“算得漂亮。你们骑士家族的小孩,不开算术课么?”
途涯的嘴角抿了一丝笑意。
终于,终于。回忆起那一切的时候,不用心如碎裂,可以笑着想起了。
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恰巧抓到她朝他背影悄悄做出的鬼脸。她忙不迭地把鬼脸往回收,变成一个古怪的表情。
他却没有收拾她,低声说了一句:“我真的,比你大了。”
方棠:“???”
*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原打算找高石露宿,却幸运地遇上一支拥有二十头骆驼的冷血人驼队。驼队是来往于元维部族和沉月戈壁之间的商队,通常带着戈壁出产的金砂和宝石卖给元维人和热血兽人,回来时再带着元维人的织物和茶叶卖给冷血人。
驼队此行是前往暗梭城的。见过世面的冷血族商人对热血骑士不排斥,再加上他身边还跟着方棠这个冷血人,于是客气地接纳了他们,允许他们在篝火前取暖,并表示可以提供食物和水给他们,但是要收钱的。
这没问题,途涯有钱。方棠又问商人有没有干净的衣服可以卖。她身上的裙子历经劫难,都破得不成样子了。途涯的制服背部也被鬼兵的手爪划破,浸透了血渍。他们都需要换下衣服了。
长着山羊胡的商人领队解开了一件货包,亮出一堆刺绣精美的男装和裙子。她虽然没真正见过元维人,但在第一暗鳞的记忆片断里至少看过那个昭远殿下,商人的这些衣服显然是元维人的服饰风格,与她前世的那个世界西方中世纪服饰风格很接近。裙子很漂亮,却不适合荒野跋涉。
做工精美的男装外套么——她回头看了一眼鹿人。如果穿在他身上必然衬得他高贵得像个王子。不过……她翻着衣服说:“哎,可惜没有骑士制服,还是觉得他穿制服最好看啦。”
山羊胡回答:“骑士制服在戈壁滩可是稀缺货,这次倒是带回一套,只有一套,价格稍贵点。”
她眼睛一亮,正要问价格,一枚金币已从她头顶落下,山羊胡眼疾手快,一把抄进了手心。不会笑的冷血人,差点笑出声来。他一头扎进另一个货包一阵抠索,找出一套崭新的制服,塞进方棠手中。
方棠看看制服,再抬头看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鹿人,震惊地说:“这身制服值一个金币吗?扣子都是铁的!铁的!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啊!你就不能讲讲价?”
回头追着山羊胡:“老板,老板,你不找零么?”
攥进商人手里的钱怎么可能再抠出来。山羊胡咬了咬金币,把它装进钱袋子里,慢条斯理说:“骑士制服货源短缺,也不是每次都能带回货的,算你们运气好,还嫌贵吗?”
奸商……
方棠还价不成,忿忿回来时,途涯已经换好了新制服。虽然做工比他原先的那套粗糙,配饰也廉价,但是……身材好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她欣赏地绕着他转来转去看了好几圈,对金币的痛心也缓解了许多。
露宿野外难免有鬼兵或狼群骚扰。当夜鬼兵出现时,商队里的男人们拚死保护他们的骆驼,其中一半用的武器都是双头刀……
途涯自然要上手帮忙,其身手以一当十。方棠跟商人一起留在骆驼群边,牵住它们的缰绳以防它们受惊乱路。她没有上前,一则是人手足,防御力足够,二则怕被他人看出鬼兵不攻击她的异状,以免暴露身份。
山羊胡看到途涯身手了得,十分欣慰,当即就跟方棠说免了他们两人的饭钱……
方棠远远看着鬼兵倒在途涯和商人们的剑下,微微失神。这些家伙原是守卫过冷血族的战士,是昭雅的部下,还曾救过她的命。可是现在他们却不得不杀死它们。
接下来几天,二人就跟着驼队一起前往暗梭城。商队所带的物资可谓丰富,山羊胡很惦记鹿人骑士的钱袋,闲暇时不断推销各种商品给他们,于是两人又置办了点日用品,还备下了点药品。途涯背上的伤已经自愈得差不多了,无需再用药——真是强大的基因力量。
不过——方棠悄悄瞄他整整齐齐的袖口。不知他手腕上的伤口怎样了?这家伙睡觉时都衣冠楚楚,睡眠很浅,一点动静就会醒,她一直没有机会再查看一下。想开口问一下要不要上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腕上伤口虽多,但大都是旧伤了,新伤也很轻,大概也愈合得差不多了。她还是选择了闭口不问,感觉一旦问出来,会触到比伤口更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