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传来朱氏的问话:“是谁?”
她努力压着惧意,尽量平静地道:“我是青印。奶娘说,让我来帮您的忙。”
“进来吧。”朱氏说。
她慢慢推开了门。门开的那一刹那,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为避免看到血腥的场面,眼睛禁不住闭上了,几乎要尖叫出来。
闭着眼呆站了一会儿,只听朱氏道:“呆站着做什么?替我准备条干手巾。”声音平静安祥。
她壮着胆子睁开眼睛。只见地上放了一只大水盆,里面装了热气腾腾的
水,水面上还漂了些花草。羽涅正光着身子坐在水里。朱氏坐在旁边的一只矮凳上,微笑着撩起水淋到羽涅身上。羽涅洗得非常开心,小胖手拍打着水面,咯咯地笑出声。
竟是意外的和谐。
朱氏不满地瞅了青印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
“哦哦。”青印回去神来,急忙跑去找手巾,暗暗擦去刚刚额上冒出的冷汗。朱氏给孩子洗澡时愉快的样子,与一般母亲并无不同。羽涅显然也没受到虐待,开心着呢。难道是那天她看错了?
青印拿来手巾,朱氏拉过去放在膝上,把小娃娃从水中拎出来,用手巾裹住细细地擦干,然后抱去床上用襁褓包裹,神态亲昵自然。
青印因自己判断失误而心神凌乱,呆呆地端了水盆出去。站在院中,刚要把水泼掉,动作突然顿住了。疑心地把水盆端得高了些,俯身嗅了嗅那洗澡水。忽然神色大变。这水有问题。
她家里经营百年药行“仙草堂”,周家人人都多多少少都知晓些药材常识。她做为大掌柜的女儿,更是从小学习医理,通晓各种药材。此时她把水放在鼻下细嗅,只觉得异香冲鼻。
这种气味虽香,却不清新,异香中挟着腥气。虽然辩不出成份,却觉得颇像蛇毒的气味。
水中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种恐怖的桥段感觉就是爽啊!某摇果然是天生BT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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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水中有毒!
意识到这一点时,端盆的手忍不住颤起来。朱氏果然不曾放过这个小婴儿!怕她在屋中起疑,她哗地一下把水倒掉,回到屋内。朱氏正在抱着羽涅哄着:“羽涅一定要乖乖听话,你的娘亲,看着你呢。”
这话在旁人听来,只是一名母亲随口的亲昵念叨,并无特别。青印却隐约听出了阴狠的气息。那句“你的娘亲”,貌似自称,细细琢磨,却像在说另一个人。偷眼望向羽涅的脸,似乎也并无异常。心中却明白一切只是表像,暗暗惊战。
上前一步道:“夫人累了,让我来哄他玩吧。”
朱氏便把羽涅交给她,道:“羽涅也有周岁了,不如顺便断奶。不必再叫奶娘带了,就由你和落葵轮换着带他吧。”
青印答应着。
朱氏又道:“小孩子多洗澡不生病,每日午后带过来我给他洗澡。”
青印顿了一下,答道:“是。”
抱了羽涅回到与落葵同住的偏房里,落葵急忙上来问她命案的事。她顾不上说这个,急急问道:“府里可有备下的药材?”
落葵道:“咱们老爷是御医,不同别家,咱们有个大药库。”
问明了药库所在,她把羽涅放到床上。这时再看他的脸,虽然神色如常,但眉宇间竟隐隐发青。匆匆对落葵说:“劳烦姐姐快去烧锅热水,我有用。”
落葵想要再问,她已疾奔而去。到了药库,提笔给那库管写了一个方子。库管看她一个小丫鬟能提笔写字,本就讶异了,及至看写出的方子,更是吃了一惊。
“这是驱蛇毒的方子,有人被蛇咬了吗?”
“是啊是啊,我们屋里的一个姐妹被蛇咬了,麻烦您快点给抓药。”
“可是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会写方子?你就是再会写,也不是郎中,我哪敢随便抓给你。还是让老爷……”
“府上出了人命,老爷现在焦头烂额,待我找他开了方了,人也毒发而死了!我老家蛇多,天天被蛇咬,这方子打小就会背的!请快点啊大叔。”她急得跺脚。
库管大叔将信将疑,人命关天,也不敢耽误,凭他的经验,感觉方子没有问题,便依量抓给了她。
青印抱着草药奔回住处,找来一只干净的木盆,然后把房门紧紧关上。落葵奇道:“你要做什么?”
“给羽涅洗个澡。姐姐不要嚷嚷,夫人大概睡了,不要吵到她。”
落葵现在最不想惹的,便是朱氏。便乖乖噤声了。青印抓了一把刚取来的草药放在盆
中,倒上热水。待水不烫时,药中成份也充分溶在了水中。她抱过羽涅,除去小衣裳,又将他泡在了水中。
羽涅在水中玩了一会儿,大概是洗的累了,竟睡着了。青印也没有抱他出来,而是托着他的脑袋,让他的身体足足浸了一个时辰,直到泡澡的药水的颜色变得微微晦暗,才将他抱了出来,擦干放到床上。
做完了这些,心中稍静了些,才觉得累坏了,就势仰在娃娃身边一动不动地歇息。
落葵凑上来问:“怎么不把羽涅交给奶娘?”
“夫人说要给他断奶,不让奶娘带了,让我们来带。”
落葵厌烦地锁起眉头:“哎呀,带孩子最辛苦,我可带不了。”
青印无奈道:“那我来带好了。”
落葵忽然记起之前的恐惧,“啊呀”了一声,道:“还管什么带孩子的事,我是打算离开林府的。”
青印道:“能离开的话,是最好的,这个地方,真呆不得。”
“为什么这么说?”
“姐姐可知道,那个人,死得多奇怪吗?”
……
听宛青印的描述,落葵的脸都青了。急急地收拾了一点东西,就想打着回家探亲的旗号告假出府。不料,却在大门口被官兵拦了回来。
王初五的家人因他死的蹊跷,告了官了。林府大门仍被严守,官差对府里诸人的严格排查,在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人禁足府中,不得出入。落葵哭着回到住处,告诉了青印这个消息。青印心念微动:自己有攀墙的异能,真该逃离这诡异的林府,免得惹祸上身。
但是当目光移到床上酣睡的小婴儿身上时,心中一软,逃跑的念头又动摇了。显然,朱砂想害这个婴儿。如果她走了,谁来救这个孩子呢?
她其实并没有能力搞清朱氏在羽涅的洗澡水中下了什么毒,也不知道如果不加救治,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凭直觉断定朱氏不怀好意,又凭从毒水中判断出的一味蛇毒,尝试着用驱蛇毒的药物给羽涅再泡澡,以期让刚刚浸入他皮肤的毒素得以排出。但定然不能全部排净。
到底这样做有没有用处,她没有把握。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任朱氏摆布,冒险一试罢了。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或者,应该告诉林梓枫。
午后,她假意带羽涅到园子里玩,有意无意,在林荫道上遇到了林梓枫。林梓枫看到儿子,脚步果然停下了。问道:“怎么不由奶娘带着?”
青印回道:“夫人说,羽涅周岁了,该
断奶了,日后让奴婢和落葵带他。”
林梓枫面露不悦:“才一周岁而已,断什么奶呢?”满心地想驳了朱氏的这个决定,又相起她神神经经的样子,实在不愿去跟她纠缠,只得道:“你仔细些,把小公子看好了。”
“是。”青印忽然又道:“老爷,羽涅今天好像不太舒服,淘的厉害,您看看他是不是病了?”
林梓枫急忙上前,端详了一下羽涅的脸色,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把了把脉,并未觉得异常:“没有事,一切都好。大概是刚断奶的缘故。多打些米糊,勤喂着,不要饿着了。”
青印犹豫了一下,应道:“是。”
林梓枫微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转身离开。青印张了张口,终是把话咽了回去,没再说什么。
孩子被毒水浸过的事情,没有留下任何症状。虎毒不食子,即便是他对朱砂再有意见,也不会相信亲生母亲会害孩子。难道跟他说朱氏的身后拖着一条尾巴,她可能不是原来的朱砂了?
这样的话,青印自己也有暴露的危险。
就算是林梓枫相信了,他又有什么能力跟一只妖精对抗?
想来想去,还是不敢去告诉林梓枫。她不过才九岁,尚是应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却生生被生活历练出这缜密的心思。
接下来每天夜里,羽涅都由青印搂着睡。三四天过去了,府上还算安宁,朱氏也没有再折腾。只是每天给羽涅洗澡,过后青印再偷偷给他洗一次。
这一晚,小家伙睡得不安宁,大约是刚刚断奶的缘故,哭了数次,青印几乎一夜没睡,光抱着他摇晃了。天快亮时小家伙好不容易睡宁了,又发了大水,尿湿了小半张床。
早晨起来,青印打着哈欠,苦巴巴地在院子里晾被子时,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来者有徐管家,徐管家带着两名官差模样的人来。青印忙上前询问。徐管家道:“这是官府里的人,因王初五的事,有些话要问问夫人。”
青印这时注意到徐管家脑袋左侧贴了一剂膏药,怪模怪样的。顺口问道:“徐叔怎么了?头上贴膏药做什么?”
徐管家摁了摁额头,愁眉苦脸道:“从昨晚起就头疼的厉害,大概是着了冷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2012年的最后一天,好心的施舍个评吧。。


☆、11

徐管家摁了摁额头,愁眉苦脸道:“从昨晚起就头疼的厉害,大概是着了冷风了。”
落葵也跟出来了,出于习惯,不悦地道:“徐叔,夫人怎么能见生客呢。”
徐管家道:“官差大人公务在身,这些失礼之处就请夫人多担待些。”
徐管家都这么说了,落葵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夫人大概还没有起来,各位稍等,我去叫一声。”前去通报。
朱砂已经起来了,也不梳洗,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就请诸人进来。屋内香气萦绕。她缓缓转过头来,虽未施脂粉,容颜却依旧如画。那条只有青印看得到的大尾巴,摆动出优美的弧度。
徐管家问过安,道:“官差大人例行公事,就王初五的事,府里每个人都要循问过,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朱氏拿一柄象牙梳悠闲地理着头发,道:“请问就是了。”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大概是没想到要问话的对象是名娇俏娘子,颇有些尴尬。其中一名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夫人,可知前几天府里出了一件人命案子?”
朱砂点头道:“丫鬟们都在议论,我也有所耳闻。”
官差又问:“请问夫人,案发前一晚,可曾到王初五住处的附近去过?”
朱氏蹙眉道:“我怎么知道一个下人住在哪里?只是那晚是因为心中烦闷,四处走了走,散了散步,半夜时分才回来。”
青印心中一动。她分明记得,就是那夜,她跟落葵为了把林亦染的起居用品收拾好,忙活到半夜,后来坐在阶前睡着了,朱氏回来时她曾醒过,那时月亮即将落山,应该是半夜之后了。
官差再问:“那您可曾遇到过王初五,跟他说过话?”
朱氏平静地道:“或者曾遇到过个把仆人,嘱咐点话。这些小事记不清了。不过我可认不全这些仆人,不知道是不是王初五。”
官差又问了些话,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告辞退出。朱氏忽然叫住了徐管家,问道:“徐管家脑袋怎么了?”
他按了按额角的膏药,道:“或是吹了冷风,头疼的很。”
朱氏道:“家里有个现成的御医呢,何不找老爷给瞧瞧?”
“是,正要去找老爷求个方子。”正欲走时,又站处了,看着朱氏,问道:“夫人那晚,真的没有遇到王初五吗?”
朱氏冷冷看着他,没有回答,嘴角浮起一个阴鸷的笑。徐管家莫名胆寒,赶紧赔罪道:“小人多嘴了。”低头退出。
朱氏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嘴角那个冷笑越发阴森。站在旁边的青印,看到她眼中浮起一层绿气。
当晚,徐管家找到林梓枫求方子。林梓枫诊视半晌,竟没看出病因。推测是劳神过度所致,就开了个安神的方子给他。徐管家收起方子,却没有就走,犹犹豫豫道:“老爷,有件事,小人也是才记起来,不知该不该说。”
林梓枫不在意地道:“说。”
徐管家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低声道:“今日官差去问夫人话时,夫人说谎了。”
林梓枫领了徐管家来到紫珠园时,夜色已深,朱氏正由青印服侍着,准备歇息。见两人进来,也不吃惊,坐在床沿,脸色淡漠。道:“相公许久不曾晚上过来了。”
林梓枫负着手,用审视的目光年看着她:“朱砂,王初五死的前一晚,你真的没有见过他吗?”
朱氏道:“记不清了。”
林梓枫偏了偏脸,道:“徐管家,你来说。”
却听徐管家咳了一声,道:“夫人确是没有记清。那一晚,您明明是见到了王初五,而且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大着胆子揭露了这句话,紧张地看了林梓枫一眼。林梓枫微微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朱氏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盯着徐管家,嘴角弯起一丝冷冷的笑。青印注意到她的眼中泛起一层绿气,脊背一阵发凉,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徐管家也觉得她目光格外森冷,心中发寒,额上冒出一层冷汗。因仗着有林梓枫撑腰,壮着胆大声道:“那晚我巡夜,无意中看到夫人和王初五站在路上说话,而且所说内容,我听清了。”
徐管家因为太紧张,又或为了模仿那晚朱氏的腔调,他的声音都有些尖利了:“夫人说:王初五,你可记得小姐死后,尸身僵硬蜷曲,你去抬尸时,为了好抬,将小姐的尸身强行扳直,硬生生折断了小姐的腰骨!”
这可怕的描述、尖锐的话音,令在场的人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朱氏也不答话,盯着徐管家一语不发,嘴角含着阴鸷的笑。一时间,屋子里静默了片刻,人人心中惊颤。林梓枫更是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
徐管家只觉得这静默带来更大的压力,头更疼了,似有一根针在脑袋里钻一般。
还是朱氏打破了沉默,徐徐道:“那我说的,可是事实?”
徐管家道:“这事的确是有……不过,咱们要追究的,是王初五死的前一晚,是否跟夫人接触过。”
朱氏点头道:“我的确是遇到过王初五。如此质问他,也是因为感怀小姐所受折磨而已。说起折磨,你徐管家也立功不小啊。小姐病重时,授意下人们断食断水的,不是你吗?徐管家,过去你曾是林家的帐房,林家待你也不薄,你却伙同他人,假拟帐目,盗空家产,后又令小姐在饥渴中死去——您是精通帐目的,自己在夜里数一数,可能算出将来要下到几层地狱?”
徐管家脸色大变,想嚷一句“你胡说”,却哆嗦着嘴唇,呐呐说不出话来。手捂到额头上去——头越来越疼了,耳中铮铮作响,渐听不到别人的话声。
林梓枫逼问道:“既然见过王初五,那你为何不承认?”
朱氏道:“我实在不愿承认认识那等渣人。”
林梓枫道:“你这么说不是太牵强了吗?”
朱氏微笑道:“你是说,我杀了王初五?”
林梓枫厉声道:“谁知道你用了什么邪法!我早就觉得你这阵子神神叨叨的,可疑的很!”
朱氏哈哈起来,笑声带几分凄切:“邪法?你倒不如说,是小姐的冤魂来索命!”
林梓枫脸色发青,狠狠道:“我才不信有什么冤魂索命!若是有,我父母的冤魂,早就显灵给我看了!林亦染之死,你也是帮凶,这时我冷落于你,你怀恨在心,就装神弄鬼,妄图毁我家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朱氏冷笑道:“毁你家业?这家业——原本是你的吗?帮凶?帮凶死得如此凄惨,那主犯,还不知会有怎样的下场呢。”
“你……”林梓枫被噎得恼羞成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徐管家突然抱着脑袋大声呻…………吟起来。不一会儿,就倒在了地上,左右翻滚,浑身抽搐,很快就一动不动了。林梓枫呆怔了一会儿,上前查看。搭了一下鼻息,竟然已经气绝。目光移到徐管家额角贴的膏药上,忽然心念一动,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
空,空。
空壳的声音。
林梓枫一屁股坐在地上。青印目睹这等恐怖情景,早就吓得缩在墙角,哆嗦得路都走不了了。朱氏仍是坐在床沿上,连站都不曾站起过,一句嘲讽的话飘出唇角:“他可是当着你的面死的,你可见我施过邪术?”
林梓枫满面惊恐,冷汗淋淋,不能成言。
墙上的画中美人,静静俯视着这一切,嘴角似乎弯出一个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奉上招财喵一只,祝各位看官新年招财进宝。

 

☆、12

墙上的画中美人,静静俯视着这一切,嘴角似乎弯出一个冷笑。
一直到徐管家的尸首被收走,躲在墙角捂着眼睛的青印才敢站起来。朱氏毫不介意屋子里刚死了人,挥了挥手让她去休息。青印往外走时,一只飞虫从身后飞来,掠过她的身边,投入夜色之中,透明薄翼摩擦发出轻轻的嚓嚓声。她一瞥之间,依稀看到它身上的五彩斑斓,似乎是前几天看到过的那种蜇人飞虫。
不要蜇到羽涅才好,明天拿艾草把屋里熏一熏。青印想。
*
徐管家也死了。跟王初五一模一样的死状。突然暴亡,死后头脑空空。一个可称个例,两个就绝非偶然了。一夜之间,林府陷入恐慌之中。府中的丫鬟仆人们,纷纷哭闹着要出府。不料官府已将林府重兵把守,还疏散了邻里的居民,原因是怀疑林府出了传染恶疾,官府已下令戒严。
林府中的人只能留了下来,一个个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不过,他们的猜疑,并非在于传染恶疾。
死掉的王初五曾掰折小姐林亦染尸身的腰骨,徐管家曾指使下人给小姐断饮断食。林亦染冤魂索命的传言,在下人们中间不可遏止地传播开来。一些心中有愧的人,尤感恐惧。
其中包括落葵。
尝试想逃出府,却被卫兵用长矛指着逼回来的落葵,跪在自己屋里的地上,双手合十,眼含泪花,目光向上望着,口中念念有辞地求告。
青印在一旁抱着羽涅,问道:“姐姐,你在向谁祷告呢?”
落葵急忙摆手示意她不要乱讲,用饱含恐惧的左右看了看——虽然屋子里原本就她们两个人。这战战兢兢的神态,让青印也跟着怕起来,挨到落葵身边,问道:“昨天,老爷跟夫人说了些奇怪的话,什么父母的冤魂,还说夫人是小姐致死的帮凶。夫人反口相讥,说这家业本不是老爷的,我越发的听不懂。究竟都发生过些什么事啊?”
落葵拉了青印到床沿坐下。此时她心中孤单无助,跟人倾诉一下,心里也好受些。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出一句让青印十分吃惊的话:“小姐林亦染的父母,原本是林府的原主。老爷林梓枫,是家奴之子。”
青印愈发茫然了。她出身大户,心中有固执的身世尊卑的理念,富贵尚且好说,这身世却是最由不得人选择的。一个卑微的家奴之子,竟能娶了主子的女儿,又成了府中的主人,这样身份的转变,简直是惊世骇俗。
落葵低声慢慢道来,讲出一段惊心魂魄的往事。
林亦染祖上三代御医,父亲林司起,是太医院的主事,医术高明,很受皇家人信赖,是宫里的红人,家底亦是十分殷实富足。林梓枫的父辈,则世代为林府家奴。而且,是非常特殊的家奴,叫做试药师。
这名字听着雅致,月钱也是普通家奴的数倍,却绝非轻松的差使。试药师的职责,便是在主子发现某种新药、钻研出某个新方子时,先行服用,以观察药效和危害性。
所以,林梓枫的祖辈们多数短寿,他的父亲,更是在一次试药后暴毙。当然,按规矩,林司起给了林梓枫丰厚的抚恤金。从事这个行当,本就要冒这个风险,林梓枫的父亲倒是死得无怨无悔。
林梓枫平静地继承了父亲试药师的职务,尽职尽责。同时,勤习医理,在医术方面也表现出了不俗的能力,颇受林司起的赏识。后来见他精明能干,就让他当了管家,不再做试药师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差事。
一年之后,林家出了祸事。林司起为宫里一位有喜的皇贵妃开的安胎药出了问题——贵妃喝了药以后小产了。一番调查之后,安胎药的药方很快被查了出来,其中一味原本应是“一钱”剂量的药材,赫然增了六倍,开成了六钱。林司起连喊冤枉,称自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位皇贵妃是皇上宠妃,此时龙胎不保,出了这种事,龙颜震怒。当然皇帝也不相信林司起会开错这样简单的药方,却并没有罢休,反而更深查下去。这一查,纠扯出林司起与皇贵妃那在朝中位居重臣的父亲之间不和的传闻,一个贵妃的小产事件越查越复杂,终演变成前朝党派的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