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河盯着这美人又道:“那我便再重复一句,夫人此番前来,可是当真想好了?”
“想清楚了。”
“好!”奎河刚要说“请随我来”,这时,阿怜无精打采从后院走了进来,“奎河,你屋子都打扫完了么?打扫完了帮我去劈些柴火啊,没有柴火了……”
阿怜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屋子正中的苏婉心,惊吓的整个人清醒过来,结巴着叫了声:“庄……庄夫人?”
苏婉心见到阿怜眉心微蹙,淡淡应了一声:“阿怜,别来无恙。”
阿怜心中发毛,心念:这苏婉心应该今日下葬,怎的突然好端端出现在半莲池?坏了!莫不是苏婉心心有怨恨含冤而死,这诈尸后上门来找玄遥帮忙向庄府的人寻仇吧?都说了七月半前后,有些寻不着家的鬼魂容易变成孤魂野鬼啊。
“你们认识?”奎河一脸吃惊。
阿怜将奎河拉向一边小声道:“这位就是无暇绸庄的庄夫人苏婉心,
今日要下葬的那个啊!”
“什么?”奎河定睛看向苏婉心。虽然他知道庄家的那点破事,但他并没有见过苏婉心,并不知道苏婉心长什么样。
“奎河,你说她是鬼么?”
“她不是。”眼前这个女人,奎河完全从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丝鬼气。他被孟婆汤的热气薰伤了眼,寻常的小妖还是分辨的出,但是这女人的身上他也感受不到一丝妖气。这女人倒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本能地挡在阿怜的身前,指着苏婉心道:“你究竟是何妨妖孽?胆敢来我半莲池撒野,信不信我将你打回原形?”
苏婉心看着二人,目光坦然,道:“你且放心,我并不是什么妖孽,不会伤害你们,今日前来是诚心求玄先生帮忙。”
听到奎河说这苏婉心不是鬼,阿怜顿时放心了许多,也敢正视她。眼前这双乌黑幽亮的眸子让阿怜觉得有几份熟悉。她不仅觉得这个苏婉心熟悉,而且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于是拉下奎河的手,道:“奎河,先别激动。”她又对苏婉心道:“庄夫人,你听我说啊,玄先生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啦?这雨下这么大,你赶紧还是先回去吧。”
不管这苏婉心是什么东西,这能突然跑来向玄遥求事的,都不是什么好事。素娘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不用再说了,玄先生有多少能耐我自是知晓。我既来求他,必是下定了决心。”
阿怜无言以对。
眼前的苏婉心神情坚定,有死无二,与之前被郑妙姝说的无力招架,那般软弱无能完全不一样。不知是因为人死了之后与生前有所不同还是怎么的,那种感觉……她说不上来。
“有客?”透过竹帘,厢房里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
“师傅,是无暇绸庄的苏婉心前来请愿。”奎河刻意加重了“苏婉心”三个字。
玄遥撩开竹帘走出来,瞧见一身紫衣的苏婉心,眉骨一动,眉峰轻扬,道:“早前在媚香楼没要了你的命,你就应该烧香拜佛。看来那日你受的教训还不够,今日还有胆量找上门?”
奎河又看了一眼苏婉心,他正奇怪这女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原来是那个平白吃了九转紫金单的九尾小狐狸。
阿怜糊涂了,且不说苏婉心这样的大家闺秀,不会去媚香楼这种烟花之地,就凭她那副身子骨,也鲜少出门,怎么会在媚香楼得罪了玄遥?完了!她处处针对玄遥,几翻刺杀未果,以玄遥那睚眦必报的个性,这苏婉心就是自寻死路。
忽地,苏婉心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道:“请玄先生救婉心一命!”
阿怜被苏婉心这一举动弄懵了,死去的人要求救自己一命,也是奇闻。
“人命由天,各安天命,都是命中注定的事。要求,你就去求天呗。”玄遥在太师椅上坐下,悠然地喝着奎河奉上来的茶。
阿怜伸手去扶苏婉心,道:“庄夫人,你有
什么话起来再说吧。虽是七月的天气,可这地上还是很凉。”阿怜伸手摸到苏婉心时,感受到她的体温是热的,与老一辈说的鬼都是凉的,不一样。难不成苏婉心又还了魂?可是她怎么看也不对,昨日苏婉心的头上还有伤,今日就已经全愈。
苏婉心却毫不介意,随手挥开阿怜。阿怜被这股力道一挥,直接挥坐在了地上。阿怜坐在地上犯怵,这人死了之后再活过来力道可真大。
奎河连忙走过去扶起阿怜,厉声对苏婉心道:“我家师傅不想做你的生意,你却这样对待我半莲池的人?信不信我轰你出去!”
虽说阿怜与奎河初识时两人又打又骂,甚至阿怜进了半莲池后终日找玄遥的茬,时不时还会坑害玄遥一下,但是日子久了,奎河却也当阿怜是自家人,极奇护短。我家的人再不是,我可以怼他弄他,可外人怎的也不行。
“奎河,我没事。”阿怜站起身,定定地望着苏婉心。
苏婉心丝毫不在意,向前跪走了几步,跪拜在玄遥的跟前,道:“只要玄先生愿救婉心一命,任何事但求玄先生开口,”
玄遥抚着茶面的细沫,冷嗤一声:“你今日有胆来求我,就应该知道我从来不平白救人命,也不平白帮人。而且你就是把命给我,也还不够!奎河,送客!”
“请吧!”奎河做了请势。
“玄先生……”苏婉心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可话还没
有说完,玄遥已经不耐烦,长袖一挥,苏婉心便已凭空消失在屋子内。
奎河早已见怪不怪了,师傅这一挥,不知将这只九尾狐狸挥向何处,这九尾狐狸想要找回来的路,怕是得吃一些苦头了。
阿怜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虽说她知道玄遥非寻常人这么简单,可是这五年来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怎么样,更何况是今日这样,直接在她面前将人弄没有了……方才他说了他从来不平白救人命,也不平白帮人,那么这是在说他从来没有帮过素娘,那朵墨莲根本就是向素娘索命之物?
阿怜一步一步走近玄遥,玄遥停下喝茶的动作,抬眸看向她。
第四十六章 彼岸(2)
阿怜颤着声质问玄遥,道:“你终于承认你从来没有帮过素娘了?所以你卖她那朵什么狗屁的墨莲,根本就是有心要取她性命,对不对?!”
玄遥挑了挑眉,淡然地轻啜了一口茶,勾唇讽道:“你在我这小小的半莲池内,隐忍了整整五年,直到今日才说出来,也是不容易啊。”
阿怜一巴掌将他手中的茶打翻,怒道:“素娘是你害死的对不对?!”
“阿怜!”奎河上前一把拉住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师傅?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
“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素娘不是因为他卖了那朵妖花之后才死的!”阿怜瞪着奎河,“五年?对你们来说是五年过去了,对我来说不是。我顾影怜从小无父无母,做乞丐十多年,我尝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就像春莺说的一样,我终日里是趴在有钱人家的后巷像只狗一样,每天都在等着他们倒出来的残渣剩食。这世上只有素娘一个人,从不嫌弃我这个小乞丐,她会给我吃的给我穿的,她待我不是亲人却更似亲人。我若是因为这五年的好日子而将她忘了,我顾影怜便是猪狗不如!”心头的酸涩一下子涌了上来,泪水在阿怜的眼眶里打着旋儿,倔强地不肯落下。
奎河激动道:“一切都是素娘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素娘心地善良,
温柔体贴,是老天对她不公,让她遇上徐家那对又渣又毒的父子。她害过谁?!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怎么叫自食其果?!”
“若不是我师傅,你口中那个‘心地善良’的素娘得要下十八层地狱遭受极刑之苦,她得感谢我师傅才对。”
“感谢他?被杀的人还要感谢杀他的人?这是什么道理?谁知道十八层地狱是什么?这个世上有没有阴曹地府谁知道?那些满天飞的纸钱烧给谁看,还不都是活人做给活人看!”
“打死素娘的人是徐光耀,不是我师傅。徐光耀也因为杀人而获罪斩首。这些都是事实。阿怜……”
“他是你师傅,你当然包庇他。没有他给素娘那朵花,素娘不会变成那样。”她指着玄遥质问,“我只想问清楚,素娘是不是你杀的?”
奎河还要说话,玄遥伸出手制止他,幽黑如墨的双眸凝视着阿怜,不急不徐地道:“我杀的?不知当年是谁像个泼皮无赖一样,硬是从我客人的手中抢走了牌号,占了位置?若硬说素娘因我的花而死,那罪魁祸首便是你,你不拉着她来我半莲池,她就不会求我。别跟我说什么念恩,你这么为她打抱不平,其实是心里有愧吧?”
玄遥的反驳让阿怜沉寂了,无言以对。她双手紧握,浑身都在发抖,手指似要掐进掌心的肉里。玄遥的话句句戳进她的心里,刺得她很痛。是啊!当年若不
是她听信了市井传言,也不会拉着素娘前来买花。归根结底,素娘的死都是她一手造成的,都是她的错!她还可笑的想替素娘报仇,难道不是想要弥补自己当初的过错罢了?藏在心里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终于抑制不住的爆发出来,难过的泪水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泪流不止。
玄遥接着又讽道:“就算人是我杀的,你又能拿我怎样?杀了我么?我给了你五年的时间,你连一根汗毛都伤不了我。那日我酒醉,我将匕首放在你手中,可你都没有胆量刺向我。你以为你以后还有像上次一样拿着刀对着我的机会么?”
奎河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师傅,又看了看阿怜,原来那日两人不是在玩断袖啊,是阿怜真的想杀师傅啊。
阿怜的双眼被泪水浸得模糊,她瞪着玄遥那张绝色面容,美与丑,善与恶只在一线间,这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颗没有心的恶鬼。她能拿玄遥怎么办?她什么也不能。她作为一个平凡无奇的人,根本没有能力杀死这个妖男。就如他说的那样,她待在她的身边整整五年了,她依旧伤不了他一根汗毛。
突然,她近似疯狂地笑了起来,道:“玄遥,活该你得不到你喜欢的人!就算你每月十五再去媚香楼买醉,再念着那个叫青莲的人的名字,她也不会再回来找你。我要是她,宁愿死,也不想再看到你这个满身邪恶的老妖怪!”
她虽
然杀不了他,但她知道他的痛处,他可以让她痛,她也知道如何让他痛。
“阿怜!”奎河惊叫出声。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玄遥从太师椅上慢慢起身,走近阿怜的跟前,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一双幽眸此刻犹如寒冰。
阿怜看到玄遥变了脸,别提有多痛快,含着泪光的眼睛里满是痛快的笑意:“我说我要是那个叫青莲的女人,宁愿死,也不想再看到你这个满身邪恶的老妖怪!”
周遭的温度骤然之间一下子变的冰寒刺骨,空气也慢慢开始冰冻起来。玄遥周身的地面、桌面、墙上……全部爬满了冰霜。
阿怜伸手捂着胸口,顿时感觉到呼吸困难,那里仿佛有一只无手的手,要将她的心挖出来似的。
奎河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师傅这般,即使师傅那可怕的下床气,他也只见过上上次酒醒后的那一次,但那次师傅只是将两位小仙扒光了衣衫而已,并没有将两位小仙怎么样。这阿怜看着就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就算是天机镜照出她非三界之物,但也绝对无法承受师傅的怒气,再这样下去阿怜会死的。
奎河连忙挡在阿怜地身前护住她,急道:“师傅,阿怜一定不是这个意思,她一定是糊涂了。请师傅息怒啊!”
“走开。”玄遥的声音极奇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但那不断在向外一点一点扩张的冰霜,却是预示着他内心的愤怒已
然达到了极点。
阿怜双手抱紧了身体,开始承受不住这冰寒,双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但是她口中依旧不依不饶,“我要是青莲……宁死也不要再看见你,像你这种……无情无心又冷血……的妖怪,就活该……一个人孤老至死!你活该……”
“你该死!”
第四十七章 彼岸(3)
“师傅请……”奎河还未来及说出“息怒”二字,被已被玄遥的长袖一卷,扔出了半莲池的大门外。
外面的世界同半莲池内一样,冰霜在一点点扩张漫延。相信要不了多久,这冰霜便会随着师傅的怒气一点一点将整个京城封盖住,届时将无一活物。
半莲池内,阿怜还在倔强的刺激师傅,“你有种今日就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么?”玄遥的手中忽然多出了三支短冰箭,只要半分的力气,这三支短冰箭随时都可以要了阿怜的性命。
眼看着那三支冰箭射向阿怜,阿怜本能的用手臂挡住,突然,那三支冰箭停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冰冷的空气不知在何时忽地生出三朵莲花一下子挡住那三支冰箭。慢慢的,莲花盛开,将那三支冰箭团团包住,接而吞噬。刹那间,四周破冰而裂的声音随即而来,那爬满了墙面地面的冰霜碎成了冰屑,一点一点消融在空中。
玄遥脸色大变,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三朵莲花,然而明明握在手心,却什么都没有。三朵洁白晶莹的莲花和他发出的冰箭全部消失了。这时,“啪”的一声,一个东西掉落在地,掉在阿怜的脚边,散发着刺目耀眼的红光。
阿怜望着那块玉牌,正是上次她看从玄遥怀中掉出来的那块莲花令牌。
玄遥看到那块玉牌,一下子失了神。明明莲花令他一直收在怀里,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
里?
他弯腰捡起那块莲花令牌,爱怜地摸了又摸,口中喃喃呓语:“青莲,是你么?”
阿怜看着他,先前他眼眸中蕴含着一副要杀了她的阴冷冰寒,在看到那个莲花令牌时已然消失,变成了痴情的追悔。阿怜也不禁有些疑惑,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她以为她就要死在那三支冰箭下,却突然冒出来三朵雪白的莲花吞噬了那三支冰箭。她看向四周,屋子与往常一样,毫无异常,哪有那四处攀爬的冰霜,空气更是又湿又热,之前那种只是在冬日里才能感觉的冰寒彻骨仿佛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她看向他手中的莲花令牌,难不成是那个东西救了她?难不成她嚷嚷的那个死了的青莲还活着?
“青莲!青莲!你别走!青莲,你在哪?青莲——”他忽然像是疯了似的狂喊,然而回应他的也只是满屋子的寂静。他不甘心,又像阵风一样消失在半莲池内。远远的,都能清楚的听见他撕心裂肺痴情的叫喊声。
奎河跑进屋来,本以为阿怜被师傅杀了,看到阿怜还活着,不免松了口气。他上前连忙扶起阿怜,“阿怜,你没事吧?”
阿怜甩开他的手,一脸忧伤地道:“去找你的师傅吧,别管我。”
奎河叹了口气道:“阿怜,你总有一天会明白师傅的苦心。他是个好人,不是什么妖怪。”
“好人?你没看到他方才要杀我的样子么?”
“素娘的死真的与
师傅无关,她的死就像是苏婉心的死一样,是天命所定。师傅他受过很多苦,你都难以想象,刚才你那样说太伤他了。”
玄遥失魂落魄的从门外走进来,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他痴痴地望着手中的莲花令牌,夺目的红光越来越淡,直至消失,宛若一块普通的玉坠。他五指紧扣,将莲花令牌紧紧的握在手心里好久,才收入怀里。
倏地,他目光森冷地扫着阿怜,道:“你很有胆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这天上地下六界之中胆敢挑衅我玄遥的就没有几个。今日我不杀你,是看在莲花令主人的面子。你既认为我是杀人如麻的妖怪,那我便让你看看你口中那个心地善的素娘的真面目,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做杀人如麻。”
玄遥手掌轻挥,一朵散着金光的墨莲出现在他的手中,如同素娘最后死前头上戴的那朵墨莲一样。他拎起阿怜的衣襟,抬手便将那朵墨莲打入阿怜的印堂之中。
顿时,阿怜感到头痛欲裂,她双手紧紧抱着头,坚持了好一会儿,终于头不在再疼痛。当她再睁开眼,自己已不在半莲池内,而是身在媚香楼里,四处都是正在招揽生意穿着暴露的鸨姐儿。不,这里不是媚香楼,这里的鸨姐儿都很陌生,就连鸨母也不是金万花。忽地,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素娘。素娘浓妆艳抹,衣着极其暴露,笑容妖媚的挽着一个
男人,像极了她戴上那朵墨莲后的模样。
阿怜叫着素娘的名字,但素娘却像根本听不见她似的。她追过去,却发现根本无法触及素娘,眼前的幻象一幕一幕随着素娘的一颦一笑变幻着。不论是与客人各种调笑的素娘,是将为其丧尽家财的客人冷漠无情赶出门的素娘,还是一心要跟着徐光耀从良从此荣华富贵的素娘,对阿怜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
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这一次阿怜浮现在眼前是一个陌生的大宅院,亭台楼榭,回廊曲折蜿蜒,山水花石交相措映。素娘一袭华贵的衣裳,从下人的手中接过一碗补汤。打发了下人,她端着那碗补汤进了屋子,从怀中摸了一包白色的粉末倒进那碗补汤里。素娘的纤指捏着勺子将那药在汤中搅匀,无色无味,然后送给了徐老爷服下……一日复一日,素娘每次在将药倒进汤时,始终是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像是戴了一张假面具。
直到一天,一个大夫模样的人与素娘攀谈,阿怜才顿悟原来素娘手中那包药是无色无味不易察觉的毒药。大夫要将素娘下毒的事禀报徐老爷,素娘忽地脱了衣裳紧紧抱住了那个大夫。大夫两眼发直地盯着素娘美好的胴体,当素娘握着他手抚在自己的酥胸时,他俨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那个大夫当被美艳的素娘迷得情难自禁时,她却拔下发间的发簪直刺向大
夫的颈间。
阿怜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她想要冲过去阻止这一切,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和素娘之间仿佛隔着一道屏障,一道时间与空间的屏障。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艳红的鲜血从那个大夫的颈间汩汩直往外冒出,素娘像是疯了似的挥舞着手中的簪子,直到那个大夫惊恐瞪大的双眼再也闭不上,双手抓着她赤裸身子无力地松开垂下……她赤裸的身体沾满了鲜血,那一滴滴鲜血溅在她雪白如凝脂的肌肤上像是一朵朵开在通往地狱之路上的彼岸花。
第四十八章 彼岸(4)
徐老爷发现的时候,她哭得梨花带泪,跪在徐老爷的面前说这个大夫垂涎她已久,每次来府中看病都会借机非礼她,这次好容易寻着机会,居然想要强了她。她抵死不从,为了保住名节,才不得已错手杀了他。徐老爷虽然信了她,为她处理了那个大夫,但是猜疑的棍棒也依旧不忘虐打在她的身上,一次比一次狠。
阿怜看着素娘带着满身的伤痕拎着食盒穿过街巷,找到身为乞丐的她,将食物送给她,用那抓着簪子刺死人的纤纤玉手,像姐姐一样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与她说着话。等到回到府中,素娘继续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从那次杀了人之后,但凡有下人怀疑或者在背后说她半点闲言碎语,她便会毫不犹豫下手将那人弄死。每一次死人都像一场意外,而每死一个人,素娘都会带着好吃的食物或是漂亮的衣服来看阿怜,用那双沾满了鲜血的双手爱怜地摸着阿怜的脸蛋、头发……
未久,徐老爷的眼睛终于出现了问题,找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几乎一致说辞都是徐老爷的年纪大了,眼睛坏了属常事。再后来,阿怜看着自己带着素娘跑去了半莲池,素娘带上那朵墨莲,彻底回到了青楼时的模样。很快,徐老爷因为失明,从楼梯上摔下来死了。阿怜看到徐老爷摔下来时,他的身后藏着一只手,一只带着翡翠玉镯涂满红色丹蔻的纤
纤玉手,正是那只手不着痕迹的用力一推,将徐老爷推下了楼。徐老爷一路从楼梯上滚下来,头栽在地上,血流不止。素娘又一次扑在徐老爷的面前,不,这一次是徐老爷的尸体前,哭得撕心裂肺。
徐老爷死后,徐光耀想要素娘重修旧好,素娘却肆意在府中与下人行苟且之事,糟蹋自己。最后激得徐光耀将她乱棍打死。这跟五年前阿怜在大雨中亲眼看到素娘被活活打死的场景无二。
自始自终,徐光耀从未护过素娘一次,为了庞大的家业父亲能尽早交到自己的手上,而将素娘双手送给了好色却年事已高的父亲。阿怜眼见着被徐光耀抛弃成为徐老爷填房的素娘,每日追悔自己的错误选择,而由爱到心生怨恨,那双温婉柔情的眼眸变得冰冷而残酷,终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阿怜无比痛苦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她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是事实,她不相信她所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的素娘,为了宣泄心中怨恨与屈辱而杀人如麻,她更不能接受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素娘却是因为杀了人心存内疚才对她好,而不是因为可怜她怜悯她,才像是亲人一般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