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宸藏在衣袖中的手紧紧的握了握,然后又松开,这并不是说,她对卢氏没有感情了,任由薛云涛对她污蔑了,而是她已经不是一个会被别人一句话激怒的孩子了,如果非要按照年龄来算,她上一世病死时的年龄甚至比现在的薛云涛还要大一些,所以薛宸很冷静,知道现在的话题是什么,最重要的又是什么,至于薛云涛对卢氏的不信任…她也不是第一回见识到了,上一世,像这样生动的课,早就已经经验丰富,练就成了如今刀枪不入,再也无法被言语伤害的一颗心。
“爹爹的话好奇怪。我说的这些难道不是人之常情,难道爹爹认为我说的不对?那要让爹爹来说,这件事儿该如何处置?爹爹是想迎那个女人入府做嫡妻,要我喊她一声母亲,要她来教导我做人做事吗?”
薛宸的冷静让薛云涛突然觉得害怕起来,他自己也知道刚才那句怀疑卢氏的话重了一些,原本以为女儿会受不了和他大闹,或者委屈的哭出来,可是女儿坚强的令他想起了那日她垫着蒲团,也要爬上棺木,看卢氏最后一眼的画面。
想起了卢氏,这个没什么学问,与他没有共同语言,却又处处为他着想,处处维护他的女人,瞬间觉得恍惚起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愧疚侵袭而来,就连嘴唇都开始有些颤抖,支支吾吾的话听起来并不是很清楚。
“不,我没这么说过。但是留子去母也实在是太…太不近人情了。”
薛宸看着心神恍惚的薛云涛,暗自叹了口气,还没开口,却听一直沉默到现在的薛氏主动开口说道:
“大哥,这件事我觉得宸姐儿说的对。对于这么一个女人,大哥实在没有必要维护,她若做你的外室这么多年,要么是她不知廉耻,要么是她野心太大,不论是哪一种,她都不适合留下来,这样的品行,也实在没法教出什么好的孩子出来,正如宸姐儿说的,留子去母,该是给她的最大体面了。子嗣咱们可以认下,但是那个女人却休想进门。”
听到这里,薛婉终于忍不住了,却也不敢大声的否决她们的话,而是不住的拉扯薛云涛的衣袖,抽抽噎噎的说道:
“爹,您不能抛起我娘,您也不能抛起我和弟弟,您和她们说去,她们不能这么对待我们。”
薛云涛如今心乱如麻,头脑里一片浆糊,自己都捋不清思绪,哪里还听得进薛婉的话。
薛氏却是冷哼一声,转身对宁氏说道:
“母亲,这件事原也不该我这个出嫁女来说道,可是您也看见了,大哥是个糊涂的,在这种大是大非上,最是容易遭人诟病,他却稀里糊涂这么多年,被一个女人摆布至今,这事儿要不闹出来也就罢了,将来他想怎么办那都是他的事,可如今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那不知礼数的丫头冒冒失失的跑过来认爹,这是想把咱们薛家架到火上去烤,父亲一生清名可不能毁在这上头。”
薛氏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又弯下了腰,凑近宁氏耳旁,轻言道:
“事情闹出来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纵然大哥子嗣艰难,但大嫂已故,只要今后另寻嫡妻,又不是再生不出来,母亲何必绑紧在那一棵树上,说到底全都是命,母亲可要顾全大局啊。”
听到这里,宁氏那里终于有些动摇起来。
是啊,她是心疼子嗣,曾动过把徐素娥娶进府来的心思,那是玲珑心肝的人,难得儿子也喜欢,她肚子又争气,不同于卢氏的出身市井,满身铜臭,可徐素娥再好,如今怕也只能放下了。
至于子嗣方面,将来若是替儿子另寻一房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来续弦,再把儿子寄养到嫡母名下,也是一样,只是留子去母…难道真要做的那样绝吗?
两个孩子已经都大了,知道认识自家亲娘是谁,若是此刻将他们分离,只怕今后就算进了薛家,也会日夜不宁。
薛氏对宁氏说完那些话以后,就看了一眼薛宸,薛宸立刻明白这位姑母是在帮她,不动声色的磕下了眼睑,就听宁氏沉吟片刻后,说道:
“宸姐儿,你说的那个建议,祖母不赞成。留子去母这样的事,不该发生在咱们薛家。”
宁氏的话,在屋内响起,薛婉满怀希望的仰望着这个一句话就能够决定她们命运的祖母,只希望她能给自己做主,能给她娘亲做主,好好的杀一杀薛宸的威风,让她知道,薛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
可是,宁氏接下来的话,又让薛婉刚刚升起的希望,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就觉得耳膜震动不已,回荡着宁氏的那句话:
“就让她进来做妾吧。随便寻个院子养着,不过是多双筷子,也碍不着你什么事,到时候,你依旧做你的大小姐,她一个妾侍,怎么着也越不过你去。这样的话,你怎么看?”
这就是跟薛宸商量的意思了。
薛宸暗自松开了在袖中紧捏的双手,转过身去,对宁氏屈膝而下,收起了先前快要炸裂的锋芒,变得乖顺无比,对宁氏说道:
“是,祖母总是考虑周全的,这件事就烦请祖母费心了。”
宁氏看着眼前这个突然低眉顺眼起来的孙女,没由来的,心头闪过一抹被骗了的感觉,可没等那感觉成型,薛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论一下子又敲在了宁氏的眉头之上。
“不,我娘不做妾!我娘说什么都不会做妾的。”直到现在,薛婉才知道,自己今日这样莽撞的上门,是有多不明智。可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
这下轮到所有人的目光去注视薛婉这不知分寸的孩子了。
要说薛宸说话刻薄,但她说的都在理,而且她也是正经的嫡长女身份,又嫡又长,无论说什么话,那都是有一定分量的,就算没有分量,但她最起码也有一个嫡女才有的发言权,话说的绝了,那也叫嫡女底气。
可薛婉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还未被认祖归宗,外室生的女儿,姑且不论她说的话有没有意义,单就说在这个场合里,她有没有说话的资格!
宁氏对她可没有对薛宸的耐性,眯着眼,沉着声回了一句:
“不做妾,还想做嫡妻不成?她也配!”

决定


随着宁氏的这句话说出口,薛宸只觉得内心莫名一松,重生以来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了一般,她对徐素娥有着莫名的惧意,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时常被她整治的有口不能言,被她用嫡母的身份压得喘不过气,就像是一只从小被人教训的狗,就算长大了多凶猛,可是依旧会惧怕那个小时候打压的它的人。
上一世她一败涂地,在徐素娥最脆弱的时期,她懵懂无知,错失了对抗她的机会,等到她明白一切的时候,徐素娥已经安全渡过了脆弱时期,手中紧紧捏住了她的命脉,成为一个她再也无法撼动的高山。
重来一世,她想一下子彻底解决,可是事与愿违。
留子去母的话是她故意说的,本来就没指望祖母和父亲会同意,这只是以退为进的一种方法,先提一个他们怎样都不会同意的要求,让他们去反驳,最后给出一个折中的结果。
徐素娥为薛云涛生了两个孩子,并且已经养到这么大,哪里就能彻底将她摆脱呢,饶是薛婉突然闯入,让她占得这个先机,从刚才父亲薛云涛的表现来看,其实他对徐素娥还是颇有情义的,如果她不闹这么一场,由着他们在暗地里操作,一年之后,徐素娥依旧能以嫡母的身份进入薛家,等到了那个时候,才是薛宸该头疼的了。
如今虽然依旧免不了徐素娥进门的后果,但是最起码让她从嫡母身份入门变成了妾侍身份入门,嫡母和妾侍的身份最起码差了一个太行山那么高,而嫡母可以管教嫡小姐,但是妾侍就没有那个能耐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薛宸并不想在这里多留,辞了宁氏与薛氏,便再不看薛云涛与薛婉一眼,兀自离开了这间主屋。
薛云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光微动,撇下了薛婉,就追了出去,在廊上喊住了薛宸。
薛宸停下脚步,但是却没有回头,只是静立等待薛云涛上前找她,薛云涛走到薛宸身边,见她面无表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想起先前她在屋里那般咄咄逼人,又觉得他身为父亲,有义务管教于她,便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辰光,先前父亲在里面说话确实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你也不该心怀恶毒,不管怎么说,婉儿也是你的妹妹,在他们姐弟这件事上,爹爹确实亏欠良多,他们从小生活在外面,一个月也难见到我一回,他们的娘是个好女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对爹爹无怨无悔,之前怎么样就不说了,爹爹只想和你说,今后她们进了门,你不可再刁蛮,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不仅多了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你是长姐,该要学会如何照顾弟弟妹妹,该要懂得维持一家人之间的和睦,知道吗?”
薛云涛说这些话的时候,薛宸依旧没什么表情,直到他说完之后,薛宸才缓缓的转过了身子,目不斜视的对薛云涛说道:
“爹,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不是个好父亲。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你连个好人都算不上。”
薛云涛眉头蹙起,正要发怒,只听薛宸又开口说道:
“不要急着否认我的话。你说我心怀恶毒,不懂维持家庭和睦,可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家有嫡妻却豢养外室,容外室生下一子一女,嫡妻尸骨未寒,就纵容私生女上府大闹认亲,丢尽了薛家颜面,今日来府贺寿的,大多是祖父与父亲的同僚,今日之事早就获得大家关注,所以你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法就变得尤其重要,大家都在等着看薛大人你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我说留子去母,有什么不对,留下的是爹爹的血脉,去掉的是注定会让爹爹蒙羞的女人,不过既然祖母和父亲都不愿做的那般绝情,那我也只好妥协,答应让她进门做妾,这样的委曲求全,爹爹你还要我怎么样?”
说到这里,薛宸看着薛云涛的眼中已经有了血丝和热泪,薛云涛看着女儿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素来耳根子软,吃软不吃硬,只要对方说一些软话,他就能把心窝子都掏出来,何况,他虽然先前责怪薛宸,可是听她这么一解释,又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
想起今日在宴席之上,同僚们那好奇的眼神,他这才猛然惊醒,是啊,经过薛婉这么一闹,这件事已经变成众所周知了,他就算有心将徐素娥娶进门做嫡妻,只怕这一世都做不到了,而在这种情况之下,女儿还能处处替他着想,实在是难得的。
薛宸见薛云涛表情起了变化,深吸一口气之后,又开口继续说道:
“更何况,爹爹你说你对他们有所亏欠,可是说到底,这些亏欠并不是我和母亲债,你想要维持家庭和睦,这一点不用你说,我身为嫡长女也会做到,父亲想对他们好,那便对他们好,我不会阻止,但是在那同时,也请父亲不要忘了,我也是你的女儿,并且是你和发妻唯一的女儿。”
说完这些话之后,薛宸便不等薛云涛反应过来,转过身去,进退有度的挺直了背脊,端庄典雅的走下了回廊,独留薛云涛立在当场。
他这个人做事做官都可以,唯独对家事的处理很是犹豫,他太重感情,往往被一些细致的感情绊住脚步,以至于影响了正常理智的判断,辰光说的对,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因为他自己。
是他亏欠了一双儿女,亏欠了徐素娥,同时也亏欠了卢氏和辰光,他就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为此深恶痛绝。
薛氏扶着宁氏往寝室走去,鹅卵石铺就而成的小径旁兰草芬芳,看着十分雅致清幽。
经过一座八角飞檐的凉亭,薛氏指了指亭子,便扶着宁氏过去,让跟随之人在亭子外头伺候。
宁氏看了一眼薛氏,终于忍不住对薛氏说道:
“你不是一直也不喜欢卢氏这个嫂子吗?怎么今日倒是对宸姐儿刮目相看了?”
宁氏知道这个女儿和她的心思差不多,也不希望家里出一个商户之女,奈何祖上积下的缘分,没法子只好娶回来,可娶回来并不代表她们就能真的接受。
薛氏看了看四周,然后凑近了宁氏在她耳旁说道:
“母亲以为,今日之事因何而起?”
宁氏见她有话说,遂配合摇头,就见薛氏勾了勾唇角,而后又继续说道:“今日之事我若是全然告诉了母亲,母亲定也会赞我做的对,咱们家这个宸姐儿可不是个普通角色。”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薛氏就把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告诉了宁氏,包括薛婉为什么会突然跑到前厅认爹,就在事发之后,她就派人去将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全都调查了一遍,府里的人也问过,这才全部明白过来。
宁氏听完这些,也是大惊失色,对宁氏问道:
“你是说,今日婉儿会突然跑来找大爷,是受人威胁挑唆,而这个威胁挑唆的人,是宸姐儿?”
薛氏点头:“是。并且这件事做的算是滴水不漏了,要不是我找到了那个给张家小姐递话的小丫鬟,根本没人会发现,这背后之人竟然是宸姐儿。”
宁氏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睑,半晌才眯眼说了一句:“如此,宸姐儿的心思也太深沉了些,徐氏的事情想必她早就知道,也认得薛婉其人,这回若不是你寻对了人,这件事咱们就彻底被蒙在鼓里了。”
薛氏却勾起了唇,笑了笑:“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怕还是宸姐儿故意要留下蛛丝马迹让我们去寻的。若非如此,她大可事前便与张家小姐说明白,何必在事成之后,又多此一举派个丫鬟去知会张家小姐速速回府去呢?”
也真是因为这个小丫鬟被薛氏的人撞见,这才发现了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找了上去。
“可她为什么要给咱们留下这么个线索呢?”这是宁氏怎么也想不通的地方,宸姐儿既然有这样的心思,那又何必画蛇添足,让人发现呢?难道就是想在她们面前显示显示自己的手段吗?这可不是一个理智的人会做的事情。
薛氏的目光落在了亭子旁那株开的正艳的一株魏紫茶花上,勾起了唇角,说道:
“只怕她就是想用这件事情,向咱们投诚吧。”
宁氏看着薛氏,好半晌没说话,薛氏站起身来,走到那株茶花旁,以指腹托起那不甚娇羞的花瓣,颇感欣慰的说道:
“娘你不是一直嫌弃大嫂出身商家,没有大家闺秀,世家千金的魄力吗?没想到她竟然教出了这样一个女儿来,依我看,宸姐儿身上的气度,未必就比那些世家千金要差,这样有心思,有手腕,又懂得进退的嫡长女,才是咱们薛家该有的。”
宁氏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薛氏见她如此,又随即加了一句:
“娘若是想要一个嫡子继承薛家,今后大可以让大哥再娶一个嫂子回来做嫡妻,大哥正值青年,前程似锦,娘还担心今后没有孙子可抱吗?倒是这个时候,家里若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嫡小姐,那才是贻笑大方的事。您原来说徐素娥是个知书达理的,以为她教出来的女儿会有多出色,可如今看来,跟咱们宸姐儿相比,就不知差了多少,您说过,将来等徐素娥进了门,您再在两个闺女中挑一个出色来,如今我看也不必挑了,薛家要拿出手的嫡长小姐,就是宸姐儿了。”


徐氏


薛宸让东府管家李福给她准备车马,她要先回燕子巷去。
李福离开之后,就派两名丫鬟跟着薛宸伺候,薛宸一边想事情,一边就走到了侧门,站在门后的雾纱笼之下等李福预备好车马来接她。
薛宸一身素服,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颜色,只是站在那里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初夏的天气有些闷热,但瞧着她似乎能避开所有暑气,叫人心旷神怡,她整个人就像一株清莲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用不着任何表情点缀,亦能叫人发觉她惊天的美丽。
一辆蓝底褐色暗纹的马车自薛家侧门旁经过,赶车的是个年轻人,浓眉大眼,挥舞着鞭子,似乎赶路一般。
因为侧门这条路本就没什么人来往,薛宸不禁多看了两眼,正好瞧见车后飞檐上挂的祥兽镇铃,兽口垂下一块杉木牌,牌上写着‘大理寺’三个字。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辆马车直到它驶出巷口,然后才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
大理寺的马车怎么会经过这里?
李福亲自将马车给薛宸牵来,寻了个府里的老翁给她驾车,两个丫鬟扶着薛宸上车之时,薛宸转头对李福问了一句:
“福伯,咱们府上有事跟大理寺来往吗?”
李福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留着山羊胡子,看着很是干练,听薛宸这么问,想了想后才摇头说道:
“没听说府上出了什么事要烦大理寺的。”
薛宸看着他,这才点了点头,由两个丫鬟搀扶着送上了马车,两个丫鬟则一边坐一个,守着薛宸往燕子巷去。
薛婉是宁氏派人送去猫儿胡同的,徐素娥亲自迎了出来,徐素娥生的十分温婉雅致,五官精美,有一种江南水乡的柔美韵味,二十来岁的样子,看着很是年轻,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裳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高门府邸出来的优雅妇人般,丝毫不见陋室中的轻浮卑贱。
看见垂头丧气从马车上下来的薛婉,徐素娥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倒是没有先发怒,知道送薛婉回来的是薛府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时更是恭敬的不得了,将那嬷嬷迎入大堂做了上宾,并让丫鬟跪地奉了茶。
宋嬷嬷将来意说明了一番,然后又直接让人拿出一个红绒布的托盘,上头盖着喜庆的红绸布,将托盘放在大堂中央的案上之后,宋嬷嬷便伸手掀开了托盘上的红绸布,露出内里六排四锭,共二十四块银锭,每锭官标二十两,总价四百八十两,呈现在徐素娥面前,徐素娥嘴角的笑容微微敛起些,柔雅的不似中年妇人般的声音自口中传出。
“嬷嬷这是何意?”
宋嬷嬷对她笑了笑,神态间自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对于这种自甘堕落给人做外室的女人,哪里还用的多尊敬,却不表现出来,笑容满面的说道:
“姨娘大喜。这是老夫人托奴婢送来的礼金,姨娘一心追随我家大爷,并劳苦功高的为大爷诞育下一子一女,旁人家纳妾原也就是几十两的事情,但是老夫人心慈阔绰,给姨娘四百八十两,也算是奖励姨娘的。如今大夫人故去,大爷愿为夫人守制,等到一年期满,到时候,薛家再派来轿子迎姨娘入府享福去。”
徐素娥脸上的笑容是再也挂不住了,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薛婉,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声音却依旧听不出喜怒,说道:
“这,怎会这样突然。敢问嬷嬷,真的是老夫人的意思吗?老夫人要我入府为妾,嬷嬷可有听错?”
宋嬷嬷今日在东府里也算是观摩了事件全程的,微微一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下头一边捋着根本不乱的衣袖,一边状似随意的对徐素娥说道:
“徐姨娘真会说笑,这么大的事情,奴婢就是再怎么耳朵不好使,也是不会听错的。老夫人说的正是您啊,您是婉小姐的生母,婉小姐今日为了姨娘入府去认爹,如今只怕这京城贵圈半数的人都知道您要做薛家姨娘啦。”
徐素娥绷紧的最后一根神经终于也断开了,宋嬷嬷留下银子,说完话之后,也就离开了,偌大的厅堂内,就只剩下徐素娥与薛婉两个人,薛雷已经九岁,在外头私塾里念书,现在还没回来。
薛婉低着头,不住的绞弄手里的帕子,恨不得把这条帕子绞碎一般,不敢抬头去看徐素娥的表情,因为她知道,那一定会很恐怖。
她娘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但是骨子里可是谁也欺负不得的性子,凶起来比外头的男人都凶。
紧紧盯着薛婉,徐素娥坐在了先前宋嬷嬷坐的位置上,冷冷的对薛婉说道:“你让绣姐儿带你去薛家了?见着你爹了?到底怎么回事?说!”
徐素娥一拍桌面,发出一声巨响来,薛婉想也没想就跪了下来,结结巴巴的把今日在薛府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徐素娥知道,并且丝毫没有替薛宸隐瞒,将她后来说的‘留子去母’的话也全都告诉徐素娥知道,只希望能用这些转移一点徐素娥对她的怒火,转而将责怪全都算到薛宸头上去。
听完薛婉的话,徐素娥一脸凝重,一张秀气的脸上布满了寒霜,刚用凤仙花汁染就而成的指甲掐进肉里,一双手捏的骨节都泛了白,秀丽的双眸中凝聚而成的是阴狠之色。
手一挥,就将摆放在桌面上行的红绸布托盘尽数扫到了底下,哗啦啦之后,银锭子散了一地。
徐素娥的目光一直盯着散落在地的银锭之上,只觉得那在阳光之下发出耀眼光芒的东西,似乎正显示着她有多卑贱,四百八十两…她跟了薛云涛十二年,隐姓埋名,替他生下了一子一女,她顶着多大的压力,就是不肯跟他入府做妾,她以为薛云涛知道她的心思,并且也是默认了的,可如今就因为一个孩子的冒失行为,她徐素娥所有热隐忍都化作灰烬,到头来,还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妾侍!
薛云涛根本不知道她为他付出了多少,如今用四百八十两就想打发了她…
薛婉见她娘亲目露凶光,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试探着走到她面前,小声嗫嚅道:
“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这件事都怪那个薛宸,她太坏了,我…”
薛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徐素娥给打断了,冷声说道: